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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仪物语——第十一章“苦痛之炼金术” 第五节(上)

2022-04-11 22:11 作者:霜野夏詩  | 我要投稿

归途

准确来说,池谕佳并非只有腹部被撕裂开来,白狼的前爪穿透了她的身体,身体的裂痕从腹部贯穿到了后背,甚至打断了她的脊椎——她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虽然体内的术脉正在自己缓缓地修复破碎的躯体,但要等到回复完全,也需要好几个小时,现在的她,能够活动的只有自己的双手,以及维持一颗勉强维持跳动的心脏。

她撑着手杖,缓慢地爬向教堂的门口。在此期间,由于术脉的流动,剧烈的排斥反应出现在她的身体当中,体内仿佛被灼烧一般散发着热量,煎熬的感觉就仿佛是被绑在了火刑柱上,被熊熊火焰吞噬。身体已经感觉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另一头违抗自己意志的野兽,获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的心中泛起了一丝不甘。

被甘夏喂食下的毒物随着术脉一起在体内肆意制造着痛感,但她已经不想再去关注那些细枝末节,对于这些,她只觉得异常地疲惫。虽然的确如同甘夏所说,她已经对疼痛感到无所谓,但依旧讨厌这种时常会产生痛觉的状态——如果连这样的状态,她都习以为常的话,她也许就真的不再是她了。

伴随着来自伤口的疼痛与术脉造成的不适,她艰难地爬到了电话机前,用手杖撑起上半身靠在墙上,摘下了听筒,在意识丧失的边缘,恍惚地摁下了数字。虽然知道宫羽兰不大可能回家,但她还是拨通了电话,大概是因为隐藏在黑暗当中的狼群,让她隐隐有些不安。然而,接电话的的确是牧知清,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与他毫不相干,本应马上挂掉电话的她,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过在经过漫长的沉默与自我斗争之后,她想起了牧知清第一次与自己对视时眼里流露出的情感,终于还是挂上了电话。很久以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卷入进来。并不单纯是因为,她觉得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空有魔法师血脉的局外人,从那天看到他的怀表开始,少女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背后的故事。

“呼……真不甘心。”

口中呼出的白雾转眼间就消散在空气中,天空中的白月更加黯淡下去,在白雪落在她头顶上时,她又一次失去了意识。等到她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自己背靠着教堂的木门,远处的十字架下依旧燃烧着蜡烛,地面上有着些许石块的碎片。背后木门外传来狼群的嘈杂声,以及一次又一次地冲击。

“时之有限花吹散,此心归于春山风。”

她看着教堂的彩色雕花玻璃窗,喃喃自语。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对于不死的怪物而言,它们又是如何理解死亡这种事情呢?虽然无论如何都想不透,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谁都无法抗拒死亡的苦涩。在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少女双手合十,用微弱地声音祈祷着,沉重地闭上了双眼,在微光当中放开了自己意识。

直到最后,她都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就在认为自己真正获得了解脱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壮丽景象。

一座明亮的,由大理石柱支撑起的厅堂,阳光从透亮的窗户穿过,洒在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砖上,地毯是如同鲜血染过一般的红色。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圣歌响起,厅堂尽头的大理石桌上,安静地躺着穿着褐色圣袍的中年人,在他身下,无数曼珠沙华盛开着。她想要理解眼前的景象,却又不忍地别过头去,心中默默祈祷着。

石桌下立着另一个男人,一只白色的燕子从窗外飞来,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发出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脆鸣。厅堂之外,似乎阳光明媚,温柔的风带着海中的湿气吹拂在脸上,耳边是海浪轻拍沙滩的声响。

这真的是充满着爱与乐的彼岸么?矛盾的是,在悲叹的哀悼时刻,人们往往又要从中发掘出往日从未留意的美丽。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响,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少女转过身去,发现男人身边地毯色彩变得更加鲜红,而大理石桌上的身躯已经被整齐地分割完毕,切割面是如此光滑平整,甚至不见一丝血迹。男人双拳紧握着,即将溢出的情感被强制压回心底,全身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愤怒。突然间,石桌上的曼珠沙华化为熊熊大火,将原本支离破碎的躯体包裹,然后吞噬殆尽。

男人弯下腰捡起了脚下破碎的器件,呆呆地注视着燃烧着的石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从始至终,这里只有他一人而已。在这样令人悲伤的宁静中,独自承受这一切的,到底会是何许人也呢?

 

等池谕佳再次醒过来时,自己正在坡道上缓缓前行,雪似乎比之前下得更加紧,就算戴着手套,她的手指也因为寒冷而难以活动。她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腹部的皮肤裸露着,双手越过肩膀搭在他的胸前,视线因为身体的震动而摇晃着。

“牧先生?”

她十分惊诧,并没有预料到最后依然是牧知清将濒死的自己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他背着池谕佳,一言不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阵阵白雾从他的嘴角飘出,隐隐约约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突然发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穿在他身上的只有一件羊毛衣和一件贴身衬衣而已——他用以御寒的外套,正披在自己的肩上,盖住已经七零八落的衣物无法遮蔽的身体。正因为如此,他的脖颈与托住少女的手掌,都冰冷得让人感到心痛。

“为什么……会是你?”

池谕佳靠在他的背上,想要挺起身来,却发现羸弱的身躯完全用不上力。不知自己的身躯对于他来说是否过于沉重了。

“甘夏小姐给我打了电话,就在你挂电话之后不久,说你的情况很危险。为什么,你当时要挂电话啊?如果她没有打电话的话,你就会死在那里了。为什么在那种时候都不求助啊……逞强也不该是在这种时候吧,虽然我的确不大可能帮上什么忙,但是……”

牧知清依旧看着前方的路,语气当中带着些许责备——语气是在对池谕佳的情况感到心有余悸,倒不如更像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一种深深的自责。

“因为这件事情……和牧先生你……没有丝毫关系啊。”

少女的声音微弱如游丝。

“大概吧,不过现在就有关系了,以前那些不肯对我说的事情,回家以后都告诉我吧。”

牧知清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似乎已经气喘吁吁了。看着背着自己步履蹒跚的牧知清,池谕佳意识到了什么。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你的衣服已经碎了,且不说别的,那样你也会更加冷吧?我喘气和发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想办法让自己暖和起来而已——说起来,谕佳,你的肚子很烫,是在发烧么?”

“不,是因为别的……你是打出租车过来的?”

“嗯,大半夜还真不好叫到车,山脚下车本来就少,还好运气不错,我下来的时候刚好一辆车停在路边刚下完客。甘夏小姐说,你那边最多撑半个小时,所以我就让司机飞快地赶路,好歹是赶上了。我到的时候,好像门已经快要被那群狼刨穿了,不过我一走进,它们就全都逃进了树林里看不到了……真是奇怪,城市里居然会有狼。”

牧知清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回忆着这件事的始末——大概即便甘夏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人的意思,但自己如果不选择介入的话,池谕佳依旧还是难逃一劫吧,而且那个女人还不用背负任何的心理负担。池谕佳微微叹气,虽然自己并不知道甘夏对牧知清说了什么,但大概那个人也料定他一定会前来救援——不然,她也不可能会将昏迷的自己拖进教堂中,与狼群隔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冰冷的温度使大脑保持清醒。虚弱的身体迫使她将许多想说的话都憋回了心里,虽然她知道大多数的话,他都无法理解,说了也是白说,但最为关键的那几句也不得不压在心里,这让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苦痛。

“所以……你是一直这样……背着我回来的?”

“啊,是这样的。如果再叫出租车的话,你浑身是血一定会让人起疑心吧?没有办法,就只能这样了,好歹别人只会认为我背了一个宿醉的人。所以说,人心真是难以揣摩。”

他也叹了一口气,虽然是走走停停,但也步行了好几公里的路程,再加之穿着单薄的衣物,应该已经相当疲劳了吧,不过他似乎并不在乎身体上的那些不适。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我去那边的时候,对司机说要去救人,于是司机猛踩着油门,生怕让我错过最佳时机。但是我把一身是血的你抱出来,想要叫个出租车时,却没人愿意让我们上车。就算是举手之劳,人们也会趋利避害,生怕沾上半点责任。”

池谕佳无奈地苦笑,大概这就是宫羽兰一直认为的,在时代发展之后,人类个体之间关系越来越利益化的结果吧。虽然她曾经总是试图想要反驳这个观点,但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宫羽兰的看法无比正确。

“是啊……最后能够帮得上忙的,反倒是我觉得最不应该来帮忙的你啊。”

她轻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将头趴在了牧知清的脖颈上,那里虽然被风吹得冰冷,倒也散发着些许温柔。

“回去之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吧,等安顿好了之后坐在客厅里面慢慢说好了。如果甘夏小姐 没有骗我的话,我已经和他们是敌对关系了。”

话语之间,他背着她已经来到了大门口。庭院中栖息着若有若无的鸟类,在雪夜与月光的衬托之下,整座洋馆显得格外冰冷。池谕佳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家,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不舍。

“为什么,我会想要流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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