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记69 | 《罪行》与《罪责》:世事大都错综复杂,而罪责更是如此

前一阵子刷抖音看到李诞推荐了这两本书——《罪行》和《罪责》。作者名叫费迪南德·冯·席拉赫 (Ferdinand von Schirach),是一位德国律师。
书中讲的是一个个他经历过的案例。作者的文笔生动,可读性很强。《罪行》是费迪南德的处女座,2009年一经出版便登上《镜报》、《明镜周刊》等众多畅销书榜首。《罪责》于次年出版,同样好评如潮。

下面是书中其中一个故事,我尽量用简短的话描述,原书中的文笔更好,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原书。
刑罚有期限,正义未必能伸张,唯独罪责没有止境。
《埃塞俄比亚人》
1.
弗兰克本是个弃婴,社区牧师发现他被放在自己房前的台阶上,孩子周围没有信件、没有照片,也没有供日后认领的信物。
三个月后,膝下无子的米歇尔卡斯夫妇把他从孤儿院领养回来,并取名弗兰克·萨韦尔。
弗兰克的童年过的也并不快乐,他总是被人戏弄,还留了两次级。初中毕业后就不上学了,在附近一个稍大的城市里学做木匠。通过了学徒期满考试之后。弗兰克在纽伦堡附近的通信兵部队服完义务兵役之后,去了一家建筑木工厂上班。
日子过的也并不顺利,先是丢掉了工作,然后又因为欠下了高利贷而被警察收了监。米歇尔卡觉得自己从此再也无法抬头做人了,他决定到国外去碰碰运气。
他没多想,把女士长筒袜套在头上,拿着一把塑料手枪就去了一家储蓄所,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
他成功了,这次「抢银行行动」出奇地顺利。他抢了一万两千马克,然后随便买了一张机票,就这么出发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乘飞机,十小时飞行后,他来到了埃塞俄比亚的首都斯亚贝巴,在机场购买了六个月的签证。
过了几个星期,弗兰克终于明白,他在德国的凄惨和亚的斯亚贝巴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六个月后,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过又不想死在垃圾堆旁。
这时他身上还剩下约五千马克,他乘上前往吉布堤的火车。过了迪尔答瓦没几公里,他就开始徒步穿越草场,途中要么露宿,要么投宿小旅馆,后来被蚊子叮咬而感染了疟疾。之后他搭乘一辆巴士前往高原,路上疟疾犯了,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不知在何处他下了车,拖着病怏怏的身体漫无目的地在一片咖啡园里跌跌撞撞地跑,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他被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咖啡树丛。
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被一位医生和一圈黑人围着。
他得救了。
2.
半年过去了,弗兰克还一直住在救他的那个女人的家里,也慢慢地能说他们的语言了。第一个学会的词是她的名字:阿亚娜。
慢慢地,他和阿亚娜相爱了。
阿亚娜所在村庄以种植咖啡为生,人们从种植到采摘咖啡豆,几乎全是靠手工的方式完成。
弗兰克开始琢磨咖啡种植的问题。到了收获的季节,咖啡豆被村民手工采摘下来并晾干,十分费时耗力。他发现来收购干咖啡豆的那个人干得少,却比农民挣得多。于是,米歇尔卡花了一千四百马克买了一辆卡车,自己把咖啡豆送到工厂去卖,价格比原来的高出九倍。
他把利润分给村民,又教村里一个名叫德雷杰的年轻人开车,然后两人一起到周边的村庄收购咖啡豆,支付比早先高三倍的价格。
不久他们就买了第二辆卡车。
弗兰克还琢磨着减轻大家的劳动强度。他去城里买了一台老掉牙的柴油发动机,用废弃的汽车轮毂和钢丝绳在咖啡园到村子之间架了一条传送线,做了许多木箱子当传送用的吊桶。现在,村民不必用人力去扛咖啡豆了,只要放在吊桶输送线上运送咖啡就可以。
运送咖啡的速度快多了,劳动强度也下降了。
下一步,弗兰克想提高产量。摊晒咖啡豆的工作往常村民们都自己做,一般要翻晒五个星期,咖啡豆才能干透。翻晒用的支架要么放在房顶上,要么摆在茅屋前。咖啡豆一旦受潮,就会变质腐烂,如果堆得过厚也一样。这是一项劳动强度很大的工作,但又是每个人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于是弗兰克买了水泥,搅拌成混凝土,在村口浇筑了一块空地,给全村人存放咖啡豆。他设计制造了超大的耙子,供村民一起翻晒咖啡豆。空地的上方还用透明的塑料布搭了一个挡雨棚。咖啡豆干燥的速度快多了,村民个个喜笑颜开。
活少了,咖啡豆却不腐烂了。
弗兰克明白,如果干燥加工咖啡豆用的不是那么简陋的方法,势必还可以大大提高咖啡豆的品质。于是他又买了一台咖啡豆皮壳剥离机。他先清洗咖啡豆,然后直接去掉湿咖啡豆上残余的皮壳,再在水泥地上划了一小块地方,把这些咖啡豆晒干,之后将它们装了一口袋给收购商,对方开价是原来的三倍。
他把整个加工程序教给了村民。传送线加快采摘速度,保证了在十二个小时之内用湿法加工咖啡豆。两年后,村里便生产出最好的咖啡豆,远近闻名。
这时阿亚娜怀孕了,弗兰克和阿亚娜都沉浸在自豪和幸福之中,他也明白是阿亚娜让他获得了新生。几年后,咖啡树种植面积越来越大,村子也变得富足起来。
3.
不知什么时候起,弗兰克被官方关注起来,他们检查了弗兰克的护照,而他已经在埃塞俄比亚生活了六年,签证早已过期。官员们把弗兰克德国使馆,在那里,弗兰克接到了一张逮捕令。
他被捕了,罪名是抢劫银行,被判处五年徒刑。
三年过去了,他第一次获准独自离开监狱,他想回家,可他没有钱买机票,没有护照。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再次犯罪,可他必须回到家人的身边,回到阿亚娜和孩子身边。
最后,他在火车站用身上仅剩的那点钱买了一把玩具手枪,走进了他看见的第一家银行。他盯着那个女出纳员,枪口朝下。
他的嘴唇干裂,轻声地说:"对不起,我需要钱,我真的需要钱。"
她明白他的意思后就把钱给他了。后来她说,她真的很同情他。她把应付抢劫而备的那捆钱给了他,同时按下了无声警报的按钮。他接过钱,把手枪放在计算器上并说:“非常抱歉,请您原谅。”
他已经没有力气跑了,整个身心都已崩溃。见银行门前有块草坪,他一屁股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弗兰克又被捕了。
4.
出庭时,作者费迪南德负责为弗兰克辩护,公诉人不相信弗兰克的故事,因为它太完美了。
在我们这个时代,律师的总结陈词对于整个诉讼来说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检方和辩方陈述的对象不是陪审员,而是法官和参审员。任何伪装的声调、每一句装腔作势的表述都将是无法被容忍的。长篇的总结陈词在过去的几个世纪才行得通。德国人再也不相信那些虚假的激情言论了,他们见得太多太多。
考虑他已经有抢银行的记录了,公诉人要求判处弗兰克九年徒刑。
不过,转机出现了。
作者费迪南德有位在在外交部工作的朋友,这位朋友费了不少周折后,找到了救治弗兰克的医生,他答应为弗兰克做证。
医生带来了一盘录像,法官赶紧让法警去取播放仪。那座村庄、那些卡车、满脸愉悦的男女老少一一出现在我们眼前,伴随着朗朗的笑声,他们不停地朝镜头挥着手,一个劲地喊:“弗兰克,弗兰克……”最后出现的是阿亚娜和蒂茹。米歇尔卡又是哭又是笑,最终泣不成声,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坐在朋友身边,生怕他跑了似的用粗壮的双手紧紧地捏着对方的手指,差点儿把人家的手指都掰断了。庭长和一位参审员的眼里也噙满了泪。
最终米歇尔卡被判处两年徒刑。服刑一年后,剩下的刑期改成了缓刑,他被释放了。
执行法庭的庭长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让人把整个故事重新讲了一遍,听完后,嘴里嘟囔着“真好真好”,然后签发了释放令。
如今米歇尔卡早已重返埃塞俄比亚并加入了那儿的国籍,给第一个女儿添了一对弟妹。他会时不时给作者打电话,说他很幸福。
尾巴
法律等同于刑罚吗?
不是,尤其是现代法律。
书中有这么一段话:
我们的刑法用于惩处罪恶行径,并根据人们犯下的罪行予以惩罚。可我们要问,弗兰克的所作所为又应该承受什么样的惩罚?这真的很复杂。在中世纪倒简单,按犯下的罪行量刑就可以:偷了东西就把手砍下,往往不去问原因,不去管偷窃是因为对金钱的占有欲,还是因为快要饿死。那时的惩罚就像一道算术题,惩罚尺度是有固定答案的。相比之下,我们今天的刑法就明智些了,能更准确地评判生命,但同时也更加复杂。抢劫银行的行为往往不能简单划一地理解为抢劫银行。我们能给弗兰克扣顶什么帽子?他的做法只是和我们一贯默守的处世原则相左,但如果我们也处于他当时的境地,我们敢保证自己不干一样的事?难道设法回到自己深爱的亲人身边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的?
感谢你花时间读到这里。
注:以上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涉及侵权请告知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