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西涧微雨*苍策》 下
杨怜生的昏礼过后,江潮晚一个人回了长歌门。
如今两兄妹一人远嫁一人离家,除却门人便只有他一个人侍奉杨父杨母膝下,自当更加尽心。
眼看着天策府佂军在即,他还得花更多时间在训练上,每日里都要耗掉五六个时辰。
只是苦于长歌门在军营中没有门路,他只能自己胡乱练着,也不知晓届时能不能入选。
就这么过了段日子,周渡野忽然来访。
自那日同宿到后续离开,两人也没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乍然听闻他的到来,江潮晚竟有些不自觉的高兴,兴冲冲就往前院去了。
周渡野此来是特意寻他的,因为听说他要在明年应征天策军,特来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原来周渡野昔日曾在苍云军任职,归属于在去年被封为镇远将军的燕永川麾下,只是后来受了伤这才黯然退下。
虽然天策与苍云不同,但说到底都是参军入伍,周渡野便找到燕永川要了份军中的训练书来转交给江潮晚——虽然被燕永川好一番调侃。
江潮晚收到这份大礼心中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言表,说谢字未免太轻,其他的承诺他如今又还做不到,只能感激地看着他,唤了声“渡野哥。”
那双眼里盛满谢意,以及一丝本人都不曾察觉的情愫,却被周渡野敏锐捕捉,他弯起嘴角,道:“我虽已离开军营多年,但不该忘的一样没忘,这段日子便留在这里,你若有疑问,只管来问我。”
有了具体的方针,江潮晚训练起来便更有干劲儿,又想到周渡野还在一旁看着,就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总想着在他面前要表现出最好的自己。
临近年底时,周渡野回了家,江潮晚便也暂时休息,跟着姨母姨丈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
除夕前两天,杨怜生携柳树鸣归来,多日不见的杨怜幽竟也带着友人回了家。
杨父杨母少不得一番责骂,杨母看着她瘦了许多,又难免抱着心疼的哭了一场,被她撒着娇安抚好了。
一家人过了个团圆年,说话间才知晓陆简溪父母早已离世,又是一番心疼。
江潮晚偶然经过庭院时,竟见陆简溪在杨怜幽脸上轻吻了一下,杨怜幽红着脸依偎在她怀里,露出少见的女儿家的羞态。
江潮晚看得一呆,随即面红耳赤地逃开。回到房内时才敢仔细回想,原来怜幽和陆姑娘竟是情缘?
他忽然有些沉默,像是失落,像是孤独。
表弟表妹均有归属,怜生远嫁霸刀山庄,怜幽也迟早会与心上人双宿双栖,而他寄人篱下,待得他们都离开,又怎好再赖着不走?
可他又该走向何处?
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他家。
再一次看见周渡野的时候,江潮晚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渡野哥,你怎么来了?”他如此问他,却在心里藏了一个不敢吐出口的答案。
“听说长歌门附近有花灯会,特来一观,阿晚可愿带我游览一番?”周渡野笑着道。
正月里哪里没有几场灯会,又何须千里迢迢从霸刀山庄来到长歌门?他虽没有明说,江潮晚又怎能不明白?他脸上笑意更甚,欣然点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再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而长街上的花灯早已数之不尽,许多女子邀着闺中好友出得门来采买绢纸和篾条,好在元宵当夜将做好的花灯送予意中人。
大约是江潮晚看向花灯的眼神太过热烈,周渡野挑了一盏锦鲤灯递了过来。
“渡野哥?”江潮晚愕然。
“我手拙,没法亲手做,只能买一盏现成的送你,阿晚便将就一下吧。”周渡野微微一笑,拉过对方的手将花灯放上。
江潮晚低头一看,手下锦鲤鳞片清晰,眸子生动,生趣盎然,俨然活物。
他提好花灯,抬头看向周渡野,认真问到:“渡野哥为什么要送我花灯?”
“阿晚觉得呢?”
“我不知道。”江潮晚摇头。
周渡野便笑着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举起在两人中间轻晃一下,“现在呢?”
“…”江潮晚看了看交握的手,压下眼底的笑意,转过头去继续往前。
那双交握的手却没有放开,借着宽大的衣袖被遮掩住,只能从行进时偶尔碰触的肩头能觉察出两人的亲昵。
时间如飞梭一般,很快来到江潮晚于洛阳应征的一天。
早在半月前,江潮晚已经与周渡野来到洛阳,如今住在天策府附近的客栈里,这一日早早就收拾利索,随着门人指引进了天策府。
到得府内,相送的人被拦下,后面只允应征之人进去,周渡野无奈停下脚步,对江潮晚道:“阿晚,我在这里等你。”
江潮晚点头,跟着走了两步又忽然转回身,与他用力的拥抱了一下后才匆忙离去。
周渡野哑然失笑,目送他离开。
等待的时光总嫌漫长,周渡野靠在廊柱之上,双眼丝毫不离那扇紧闭的大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轰然而开,有人哭丧着脸出来,摇头叹息的,一看就知没有被选中。周渡野站直身体,心下也被焦急担忧填满。
仿佛只有一柱香,又像是一整天,江潮晚的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周渡野豁然前行,看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心底一沉。
“阿晚…”他迟疑着该如何安慰。
“渡野哥,”江潮晚蓦然抬起头,脸上绽开笑容,霍地扑上来拥住他,大声道:“我被选上了渡野哥!”
“…”周渡野心头一松,有些哭笑不得,却真心为他高兴,连忙将人抱紧。
两人往外走,江潮晚说过两日便要来领衣裳,跟着其他人一起训练,届时恐得在附近租一间房,不好长住客栈。
周渡野说他可以在这里买一座院子,被江潮晚拦住了。
“渡野哥,”江潮晚郑重道:“我是个无家之人,所以,我想要靠自己给自己一个家。”
周渡野见他与自己如此客气不免有些失落,却又听他接着道:“到时候,渡野哥可愿与我一起住?”
周渡野转过头,见他眼看前方,却又不自觉半侧着头,似乎在等自己的回答,不由一笑,“那我可不住客房。”
江潮晚脸上一红,半晌才道:“客房要留给客人,可没你的。”言外之意,周渡野并非客人,当是主人。
周渡野听他如此说,这才开心起来,相携着回去。
此后两日,两人一起寻了房牙打听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屋出租,看了几处也不太满意,就只能搁下慢慢寻访。
这一日,江潮晚正式去天策府当值,虽然还没给委派正经任务,却也是他上工的第一天,不由得有些慎重,一整天下来严肃得像是真的上了战场一般,惹得其他人也纷纷暗自收敛心神。
及至日落,众人散职,各自归家。
江潮晚一出门,便见着了等在远处的周渡野,似是听到了声音,对方刚好转过身来,看见了他。好一个赤衣银甲,翩翩少年郎。
两人隔着人群对望片刻,随后不约而同向着对方走去,从此走进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