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七日】-第一日（上）

对这个世界有一定自我见解的人，往往比大多数人具有求知欲。当然我并不是在说我自己，我只是在大多数人里，稍带些小聪明的家伙中的一员。但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或是说再选择一次，那我一定会告诉自己——收起好奇心。

这本只是我更换身份，成为一名新的独立新闻从业者的第一次报道。但在这个美好、幸福，没有战争，仅仅只有那么一两拨反社会主义群体的环境下从事这个行业确实令我有些压力倍增。但还好我总能另辟蹊径，去那些尚未被人密切关注，或是说难以关注的地方找些灵感。

亚特莱恩洲，一片被亚热带雨林与大草原覆盖的海中独立大陆，至今也没有进入到便利的科技时代，哪怕它在名义上属于炎国。没有卫星网络、没有弱电站，仅有一家热电厂进行着每天三小时的生活限电供应，人烟稀少——按照土地人口比例来看。我决定前往这里，深入雨林部落，抢在所有同行之前得到一份秘辛的报道。

2010年7月17日，我坐上了一架凌晨从普洛尔特飞往亚特莱恩洲的货运飞机，感谢普洛尔特洲际机场对此次新闻调研的帮助，2009年海岸法【1】通过后便无法乘船出海，而前往亚特莱恩的民用航班一年只有两次，我需要在一个月内写出一份全新的报道来延续个体身份权利证的使用期限，若是不搭乘这次货运机，那我只能选择其它的新闻方向或被遣送至维斯尔街区【2】。在现如今无法正常进行航海货运的情况下，政府只能通过飞行货运给予部分物资上的援助，也是因此我才能搭乘顺路的飞机。而我在准备前往之前也做了一些了解，据说当地的部分部落依旧十分抗拒这些工业物资，坚持古老的捕猎行为和怪诞的习惯。

这次出行我只携带了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箱与一部胶卷相机。行李箱中是几件衣物、野外露营用的便携性工具、应急压缩食品、抗生素等药物，与一只防身电击器，在登机之前我便向航空公司提前说明了携带物品，对方也表示了同意，毕竟将要去的地方是完全脱离现代社会，没有任何办法与外界沟通的雨林部落，只是在下机之前这些物品要由飞机工作人员暂时保管。

手提箱里的是半箱钞票以及半箱黄金，当然，这些并不是我要用的，也好在普洛尔特的工作给我留下了足够“多”的钱，但不幸的是如果身份审核没有通过，那么他们将全部不属于我。这些东西全部要给予这次帮助调研的导游“迪达·P·王正国”一个地道的部落原住民，不过现今已经离开部落，在城市区做向导工作，也正是为此才改了这样一个无论对哪个洲区的人来说都足够古怪的名字，我在普洛尔特之前工作中的同事替我联系到了他，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何种方式，但还是十分感谢，毕竟在这么一个完全脱离通信的地方找到导游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大约飞行了七个小时，亚特莱恩洲的海岸线逐渐清晰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靠近海岸被余烬侵蚀，在灰白色的余烬尘埃间看得见约是分别四层木桩与藤蔓形成的警戒线，最外层的虽然看不太清，但应该是完全被余烬同化。机械手表显示时间为上午十点三十二分时，飞机抵达了亚特莱恩州洲际飞行机场——在此之前我甚至一度以为飞机会在一片空地上降落。虽说是机场，但水泥混凝土道面上的缝隙中已经长出杂草，整个机场除卸货员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候机楼区看上去应该是从建成后就没有进行过养护——甚至都没有人来过，玻璃看上去灰蒙蒙一片，除落尘和旧化外丝毫看不出丝毫使用痕迹。

等待货仓员取行李时，我同机长确认了七天后返航的时间，并从衣襟内侧取出钱包，取出了一张填写了一万国币的支票表示请机组成员吃饭。虽说普洛尔特机场并未开给我飞行账单，本次跨洲飞行完全作为此次新闻的赞助，但到了这个地方我还是宁愿花钱买一份保险  ——毕竟如果我在境外走失或是去世，这张支票兑现也是异常麻烦。机长虽然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拒绝我的慷慨，笑着让我不要错过返航的时间，最多延误到下午两点，否则就要等两个月后的下次运货航班。

跟随指示牌前往机场通道，地下隧道式的长廊格外渗人，墙缝龟裂中一些藤蔓、地衣攀附在一起，阳光只能照射到约十几米的地方，我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握着手提箱向前走着。直到双眼彻底感受不到光的地方我开始有些踱步，无论是黑暗带给我的些许恐惧，还是因为地上藤蔓攀援交错。此时我才想到可以取出行李箱中的防身电击器，使用携带的照明灯以方便我更快的走出通道，但手提箱中二十斤重的黄金使我根本没有手来拿电击器，更何况在如此黑暗的地方打开行李箱找东西不算是什么明智之举，朝着通道出口折进的光直至走了感觉二十几分钟才终于走到出口。

如果说飞机场还是有一些现代社会的气息，那么走出机场通道就是与现代社会完全割裂。一片广阔的平地碎石车道，应当是有人处理过，并没有长满杂草，空地上的轮胎印应该是载货车的，已经吧车辙镶进去，宽度相比王正国的老吉普车车轮大了不止一倍。

他在车上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先上车，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机场外大概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而从机场内走出来的也只有我一个。

直至到我坐上他的车我才看清他的样子，亚裔，大概是四十岁左右，当然我不能用现代社会对年龄的固有印象来分析在这里生活的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有些意外的宽厚，给我一种如果他想，可以直接握碎我头骨的感觉，脸上有一道约十五公分左右一直从鼻子左侧延伸到颈部，很难想象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言文？”他示意我将行李箱放在后排座，接过手提箱向我问道，说的炎国语不能说地道，但听起来却很舒服。

“你好。”在他清点手提箱时，他与我简单的交流一下，毕竟接下来的行程基本是由他决定的，首先是这箱手提箱里的钱，基本全部都是要购买所去部落需要的补给品，这边的物价相当高，尤其是现代工业产品，限量，限购，限时——在你没有足够的钱的情况下，只要你带够了钱那么每次的货运物资都可以提前挑选，但在这个经济基本触摸不到的地方，绝大多数都是奇货可居，只能是从海勒斯生物研究院做生物调研时临时补充物资或像是我这种有目的性的人手中获得，钞票用于去国家官方的物资点，而黄金则是要去一些贩子手中换取需要的东西——毕竟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并不需要购买现代物资，而黄金却可以用于更多私下的某些交易。

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是被叫作为“嗡哒”——处于雨林区的最深处，至今保留部落习俗最多的部落，也是王正国之前所在的部落，每个月物资到的时候他都会给部落送一次补给，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个部落的人对现代工业物资并没有什么抗拒，此次正好顺路，在之前也与部落中首领提前确认过，以确保我这次调研新闻没有问题。

老吉普车缓缓开动，我听得出发动机有些异响，但并没有说什么，这个牌子的车应该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停产了，甚至看上去有十年般老旧，驾驶室的顶层已经破开，用两层木板和不知道什么产的原始胶粘合钉在一起盖在上面防止漏水，两侧的反光镜应该是被人敲下来拿走了，不过也无所谓，在这里根本用不着担心后方车辆，此时我才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从我进入隧道到现在也只是过去了十几分钟罢了。

购换物资的区域，我原以为是更为“原始”的地方，但直至我看到了约是七八层高的高楼楼上“海勒斯精神病院-亚特莱恩分院”的标志时才了解到，大概是在机场建成的同年，海勒斯便在此地的城市划分区投资建设洲际分院，只是在大概建成不久后余烬影响愈发严重，科研人员与医疗人员紧急退离，一部分外区的施工人员也都离开，而少数留下来的城市施工人员和当地居民完成了城市的搭建——哪怕在为简陋，而当我们真正靠近这栋城市中唯一的高楼时，我才明白这里已经被所谓的国家官方直接占用了。

虽说是如此，但作为这里最高也最瞩目的建筑物，这里也变成了“城市”的中心，这座城市没有边界，就这么向四周延展下去，虽然现在只是方圆几公里左右。

 

注：

【1】海岸法：自2009年余烬对生态影响失衡后，炎国发布撤离海岸与禁止出海法案，除莱尔泊区域外，在未获得国家批准情况下任何私人、团队都不可靠近海岸保护线，不得出海。

【2】维斯尔街区：失去身份，吊销人类个体权利（人权）证明后，会被统一遣送至威斯尔街区并剥离所有权利及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