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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神封魔传之(四)长明滩头叹婵娟2

2022-03-05 20:40 作者:怒海狂歌  | 我要投稿

不知行了几许时光,几多路途,乱骨丛中终现出条路来,只是这路尽头竟分了两岔。行至路口,除了那些依附在马魁衡与老蜮身上仍有活动的冥蝶外,其它的那些冥蝶俱化了火星或融入上空的冥火中,或于岔路口燃烧殆尽。见没了引路的冥蝶,马魁衡与老蜮立在这岔道儿前犯了难。

 

“马公子,冥河怕是已近。”老蜮又施展水隐足法力,确能感知冥河就在附近,只是可惜依然无法断定究竟哪条道儿通向冥河之畔,“除非是那些究极强韧的灵体,否则无物可以跨越冥河,一般灵体甚至都不能近其边岸,更遑论活物了。阴曹地府里,亦难感知年月光阴流逝,但据你我身上着落的这些冥蝶数量来看,方才被施加的护身冥雾几消半数,我们恐是所剩时辰无多。与其在这里踌躇不前,或是同行一路形如赌博,不如我与公子各择一道,分路同寻,如此还有机会。马公子意下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马魁衡答道,“不管我俩谁先到达冥河,取回阳佩乃是要务。如若时辰有余,再原路返回去寻对方亦无不可。只是唯恐刚得阳佩,却时辰殆尽,我俩终有一人要做出牺牲。”

 

老蜮抬起水隐足朝马魁衡身上点了一下,喷涂上些口中泥淤道:“无妨,我已经在公子身上做了印记,不管我俩谁人先取得阳佩,时辰到了,你我阳息外泄之时,印记之所自会开启转回阳世的道途,你我届时各自从身旁的通道返回阳世即可。”

 

二人遂分别择了近身旁的小径,往前行去。

 

老蜮那边是越前行越灼热,直至周围渐现一片荒漠。这蜮虫最是怕旱热,虽是如此,他却也未有调头回转之意。只是无奈越往前行越是挪行乏力,老蜮想着冥河怎么有旱漠挡着,怕不是自己走错了道儿,转念却又高兴至少马公子上了正途。他迟缓的回头张望了一下,却又生了些歉意和担忧,老蜮怕那披甲穿云蜥不肯轻易交出阳佩。马魁衡若与那怪争斗起来,唯恐马魁衡不敌。谁知老蜮这回头一望,却见不着来路了。现时他四周尽是一片荒漠,灼热无比,老蜮完全迷了路途。千万年来,老蜮未有离开水泽,如今口中含着的那点隐隐水源,也几近枯涸。老蜮渐有不支之感,遂将口中所剩不多的救命之水吐了几滴到水隐足上,那水隐足即刻将那些水滴催生成一个水膜球,将那老蜮包了起来。虽施了水泽之法,老蜮却仍未有觉得些许凉爽之意。不觉心情烦闷,正烦躁着,他却见着沙海之中,披甲穿云蜥竟然窜出窜进,窜上窜下,由远及近,最后跃入磷火云层中,在老蜮面前探下头来。

 

“蜮爷爷,上次见面你我起了分歧,如今追至阴司,可是是来取我性命的?”

 

“非也。回头是岸,为时不晚。”老蜮答道,“我已替你向真君求情,你若归还阳佩,他们不伤你性命,甚或既往不咎。若你就此持善修行,他日或可化身真龙,遨游天地,达成夙愿。”

 

“哈哈哈哈,他们不伤我性命?这是蜮爷爷你自个儿夸下的海口,还是那些个所谓的正神君子不知羞的大言?纵使我不还他阳佩,他们又能够奈得我何?”穿云蜥狂笑道,“蜮爷爷怕不是年纪大了,这万千年来,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出尔反尔之人。你不就是因见多了口蜜腹剑的歹毒之辈,才心如死灰?遁入静水潭求得一方清净的?不然,你为何执着不肯化为人形,不啻枉费了万千年的修为?”

 

“人各有所求,何必以己度人呢?我不愿修为人身,不过是喜欢世外逍遥罢了。你却仅因一己之私,歧途深入。不过好在如今悔之还不晚。你并未酿就更大错事,真君也非小气狭隘之辈。我也曾给你讲过,当年挡住真君伐纣大业,救济苍生之路的梅山七怪,后来不也归顺真君麾下,未受责罚么。”

 

“是啊,那七怪成精作恶之时,伤生害命无数,只因后来斗不过杨戬,才降服于他。而杨戬却就此践法不遵,赦其刑罚,却正是枉法不顾的正人君子!”

 

老蜮见说它不过,自己也是已然有气无力之状,时间不多,无法细细通融说教,遂急言道:“非己之物,岂能强据?封神之时,也正值用人之际,若有归降者,网开一面,也是合乎法理的。我且不与你争这些,马公子还待我去寻他同返阳世,若晚了一时半刻,他便是因你而亡,你就此背了个性命债,怕是无人肯饶了你的。”

 

穿云蜥并未回话,只是昂首怅道:“阳世?与所谓的仙界相比不过是另一个可怖的不公世界罢了。至少有罪之人死后在这阴曹是会遭到公正裁决的。所以我看这阴间反倒是强于阳间,在此间我反倒自在逍遥着哩,又何必急着回去呢?”穿云蜥傲然说罢,又低首道:“蜮爷爷啊,你可知道,我变成这般模样,可是要拜你所赐的。你给我讲的那许多传奇故事,让我心生羡慕,也由此心生向往,满怀希望。可是它也最终将昨日的我抹杀干净了。蜮爷爷所熟识的那条无忧无虑的小鱼儿,不论阳世阴间都已经不在了啊。想往时,若我谓之你曰:龙门乃我心所向,梦之所往,必有一行,蜮爷爷必定劝阻不许。所以我本打算借走水隐足,化龙之后再来访爷爷你。那时再还你宝贝,谢你恩情,你多不会责怪,或以我为傲。于我也算‘衣锦还乡,不忘世恩’之举。可惜我虽仍凭一己之力跃过了龙门,却依旧因是循借外力方才够去到龙门被上天蔑为偷奸耍滑之辈。别说那些同跃龙门升天化龙的鱼儿了,即使是那些未有成功跃过去的鲤鱼儿也是如此看我。那些骄傻的鱼儿怎生的就不想想,原本就生于四通八达,广阔浩渺的江河之中的他们是怎生的天生优越?可那些享尽优渥的鼠辈从不曾以己之努力却又把天生含有的金匙作为歧挤如我这般如不借外力即使拼尽性命也根本无法离开出生的那一方死水池潭的贫弱者的借口,真是好不可笑啊。这种骄狂自大的本性也自然蒙蔽了他们的眼睛,殊不见,同为鱼类,即使跃过龙门成功升天化龙的幸运儿们,在那些真龙看来,也不过是二流龙种。我也是在跃过龙门之后,才知晓,那些龙门化龙者,好些的也不过是做那些神仙的坐骑,或牵引载具车辇。他们中的大部分,仍逃不脱作为神仙的餐肉,甚或低贱到作为其眷养的鹏鸟异兽之类的食物。而我虽因不公的天条御律,遭到天谴责难,把我变作这般丑陋模样。不过却也焉知非福,竟保了我生性自由,也由此得见仙界的虚伪丑陋。”

 

老蜮听了并未作声,兀自取下水隐足来,“是非曲直,局中人也难道明说清,况且往事俱已过去,我亦不怪你盗走水隐足。若你能归还阳佩,这水隐足可赠与你。介此你愿去何方,我亦不拦阻。有了水隐足相助,你可遍访名山大川,寻隐法仙术,或有可复原体魄,形神一体的机会。你夺走的阳佩于你而言,并非尔之力可驾驭之物,它亦无还你本来面目的神力。你不过被人欺骗而已。趁你还未铸就大错,及早回头吧。”

 

穿云蜥大笑一声道:“你屡屡劝我回头,岂知我拿走水隐足,离开静水潭时,就已然踏上了不归路。如今我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还要那水隐足何用?这许多年来,我又不是未去找寻过真正的化龙之途。但即使真正成龙又如何?只要龙如鲤鱼般亦分出身,我就永远低人一等,如此我还不如重辟新的天地法则,教世间有个真正公道。那黑豹确是想借我手骗取阳佩,我又岂不知它的打算?只是阳佩在我手中,将来改天换地之时,我才能真正的有自己的一方立锥之地。蜮爷爷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如此不废万千年的本事,将来我成大事,蜮爷爷也不必拘束于一池小潭之中受苦了。”

 

老蜮见着眼前的披甲穿云蜥,已经全然不是昔日那个懵懂可爱的小鲤鱼儿了,不禁叹息道:“我历经万千岁月,自是见过无数不平之事,你这等事不过寻常。你若觉得不公,更应举力抗争,让那些轻视你的人自惭形秽,而不是为泄一时之愤,而拿世间无数生命作赌啊。”

 

穿云蜥冷笑一声:“此话说得轻松,也动听极了,可蜮爷爷你不也正是见多了不公,才心死如灰,才独自遁去荒郊野外的偏僻深潭里的么?如今却拿那些你都不信的大道理来说教于我,又如何能令我诚服?蜮爷爷若真的觉得我做错了,为何不深究一下导致我犯错的真正缘由呢?”

 

“若真论起缘由来,这事情乃是因我而起。若起初不给你讲那些世外趣闻轶事,你不见得会起了逸趣好奇之心,或许就此安于一方静水寿终正寝再去轮回才是个好的归宿。但你也是真有灵性,但如初始就善加利用,或可从我的话中悟些道理出来,再去秉持修炼,亦能终成人身真龙,由此池兽得道,至踏地远行也未可知。届时不管你是成仙成龙,俱不有违天道。只是可惜事已至此,再惘然嗟叹也于事无补。你天性良善,本不该一错再错,受此折磨。老朽已经活得够久了,若能矫枉过往,我倒愿替你承担一切责罚,只许你恢复本初良善心性。”

 

穿云蜥从磷火里降下,穿入黄沙之中,遂又穿出,绕着老蜮不言不语,环视老蜮一周后方才停在他的面前说道:“蜮爷爷,万千修为,要救我于苦难倒也不难。我来阴司地府,倒也不全为躲避世俗评断,以及你等对阳佩的穷追不舍。只因我当初化龙失败,所获神力不足以掌控阳佩盛气,故而来此减缓阳佩对我自身的侵袭,也好伺机弄明白掌控阳佩之法。岂料我于不浮不沉之地,阴司冥河之畔,看穿循环往复的死生后悟出一个道理来:蜮爷爷因伤缺了一只腿脚,便以水隐足代之。我如今是缺了半条性命,又何不可以他人之命续之继生?原本我想要的只是复原本相,这倒也不难,根本无需什么灵丹妙药,或是旷世苦修行,只需有人舍得以命相舍,此事便可达成。如我恢复真龙本相,阳佩自可以归还,黑豹谓我的那些改天换地命数也可由他人去完成。”

 

老蜮停了,取下水隐足放置一旁,说道:“如若以我之命,可换得你天真驯良本性,我自甘愿无悔。只是你得许我,不论你恢复鲤鱼本相还是化身真龙,都得以水隐足助马公子回还阳世。”

 

穿云蜥以前爪抓起水隐足道:“如若你真舍得,我不仅会将马公子安然送回阳世,也会将阳佩双手奉上。只是盯上这阴阳双佩的非我一人,这姓马的拿着这么个宝贝,日后他的安危,我可顾不上了。”

 

老蜮闭目吐息,将嘴里含着的最后生命之水悉数喷向穿云蜥,“他自有他命数,你有你的行途。”老蜮语毕水尽,随即自身萎化成沙……

 

另一边厢,马魁衡自与老蜮分道而行以来,逐渐步入一片山林,择路穿行过后又进入一片山峦前的平地。环顾四周环境,马魁衡倍觉熟悉之际,便不自觉的往山腰望去,那里果真独矗着一座茅屋——马魁衡一下便认出,那是与之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居所。虽然只有一间独房,周围也没见着任何邻舍村落,但那母亲的茅屋却实在的就在马魁衡眼前。马魁衡心想这定然不是真的,便急忙低头往旁侧赶路,可才刚前行两步,抬头便见着自己已经立于屋舍篱笆之外了。

 

马魁衡还来不及细想,仿佛耳中已听到屋内传出母唤子归的切切细语。马魁衡心下诧异,既见躲不过这如幻似真的景象,遂推开篱笆栅栏,应声而入,打算一探究竟。马魁衡踏过几蓬衰草,上了青石搭的台阶,站在半掩的门前,却开始犹豫,止步不前。在马魁衡看来,屋子和他离家采药时的记忆别无二致,不像后来他归家时那般破败。不过这地府深处惊现自家茅屋小院,原想一探究竟,却在行至门口时,又开始放不下心中迟疑了。此时屋里没了先前的母亲的轻声细语,倒是有妇人唤道:“我儿久出归来,缘何门前止步?”此话说完,随即人声不再,内里继而传出窸窸窣窣的喃喃声响来,马魁衡略留步侧身听了一会儿,听不明白,遂还是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只是马魁衡下了决心,可还未等他伸手开门,那房门竟自个儿吱吱呀呀的开了,堂屋里的景象映入马魁衡眼中,不禁让马魁衡大惊失色起来。原来那屋子正中放着个大瓮,瓮里装个半露出身体的人儿。细看之下,那人竟不是别人,正是马魁衡的母亲。马魁衡见着母亲双手展在瓮外,被无数像绣花般穿插的细丝穿过胳臂,末端从掌心中穿出,汇扭成一根细绳。绳子两头被两个分别身着黑白衣裳的细鬼左右拉扯着。瓮的边缘则是绵延不绝的冒出起磷火来。那磷火化作刀剪,正将母亲臂上的肉一寸寸的削剪去部分。每剪去一片肉,马母便又开始呻吟唤着马魁衡的小名儿,随后母亲臂膀上被削剪去的缺口部分复又长全。如此周而往复。母亲哀号不绝于耳,受刑般景象让马魁衡惨不忍睹。

 

马魁衡顾不得进屋前的疑虑,此时已经眼不忍直视,心更不忍母亲继续连连哀号,唤着母亲“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便抢手去拦飞戳的刀剪。可是那些磷火刀剪竟然穿过马魁衡的身体,直接削剪着马母臂上之肉。马魁衡一急,便从笤帚中抽出锟铻剑来,喝道:“哪来的小鬼,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了。”见那两个拉扯着母亲胳臂的黑白小鬼咯咯笑着,叫着,却是行为依旧,马魁衡便怒不可遏,握剑劈砍过去,想要逼迫两个细鬼松开拉索,好让母亲垂放下胳臂,免遭苦难来。只是那两个细鬼儿并不躲避,而且挨了马魁衡剑劈后,各分为两半,重新生成新的躯体,丝毫未见着有什么伤害,马魁衡停不住,便继续劈砍了几下,这下倒好,那两个黑白细鬼儿每挨一下劈砍,便从剑锋劈砍处错分成两半,继而成倍增殖开来,就这几下剑劈砍的功夫,整个堂屋里一下挤着好些个黑白细鬼儿,他们散开来,围成一个圈儿,将马魁衡与其母亲分隔开来。最初的那两个细鬼仍旧拉扯着马母臂膀上的细索,任那飞剪穿梭来去,频率比先前犹胜。马母忍受不了痛楚,禁不住更大声的不断哀号着。

 

马魁衡虽仍不知究竟是何状况,但见着母亲在阴司内这般凄惨受刑景象,心下自是担忧且急,无奈自己却是无能为力。便一把双膝跪地拜道:“孩儿不孝,母亲生前未能伺奉左右,如今又让母亲在这阴司受苦,心愧自疚不已。方才马魁衡一时性急救母,做出冲动唐突之举。还望神灵不要迁怒于母亲。所降责罚,不孝子马魁衡愿替母全部承担。”

 

那些细鬼一齐咧嘴呲牙笑道:“这婆娘受苦,乃是因其养子不孝,获孤苦终老之罪。所以死后被罚在此受骨肉分离之苦两百年。刑满之后方可由我等将其押赴奈何桥边去投畜生胎,来生为人饲为人食。你这小子不知好歹,做出这等狂慢举动,意欲阻挠刑罚。如今怕是要让这婆娘量罪加刑了。”

 

“为子不孝,责罚也应在我身上,为何为难我母亲。”马魁衡据理不让分毫:“皆闻阴司阎罗刚正,原来也是不过这番饭桶,徒有清明声誉。所作所为也只为彰显自家权威而已,如今这等的不分青红皂白,拿无辜驯良好人来滥施淫威,此举与世间那些个人人唾弃的昏官何异?”

 

那圈儿细小厉鬼听了皆是哈哈大笑:“你真狂夫,自己逃了生死簿约束,自顾在阳世快活逍遥,反倒让老母在阴司替你受苦,不自反省,如今倒反打一耙,斥阴司刑罚不公。那好,今日你既见了你母亲因何而受责罚,又言要代偿其罪。若你真心愿代母受罚,判官大人也是宽宏大量,不仅免了你活着擅入地府之罪,方才莽横冲撞的加责也可一并罢了。只要你即刻自断双腿,绝反悔逃跑之途,再甘愿废截双肢,弃反击阻挡之力,此后入那瓮中做个仍留耳鼻口舌双目的人彘两百年,我等便可放过你的母亲。你也无需承受两百年飞剪去肉之苦。你一入瓮,令堂亦可以即刻重投人胎,享百年富贵。判官授意我等对你施以此瓮刑,作为你逃避生死簿,又未行孝膝下罪孽的惩罚,你可愿意?”

 

马魁衡未有犹豫的回到:“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以四肢还父母恩,报养育苦,救父母难,不过理所当然之事,甚而是便宜了。只是……”

 

“逞口舌之便,如今却是要反悔了?”细鬼们诘问道。

 

“非也!”马魁衡站起身来,双手倒执剑柄,额前抱拳道:“在下马魁衡一言既出,决无反悔。只是,世间亦因在下一时无意莽撞之举,生生闯了些祸端。在下已经应允几位仙神,誓要拨乱反正,还世间清静平和。在下有诺在先,不能食言,岂敢放任过错蔓延,致使世间争伐,邪魔横行?只乞望仙官宽限七年。七年之后,在下一定重返阴司领刑受罚。”

 

“狂徒妄言,岂可轻信?你既已脱了生死簿拘束,又怎知你不会借机一去不返?判官给我等灵明籍一册,让我等在此候着你来,自是有他的道理。这灵明籍一灵一册,乃是专辑录元灵前世今生的册子,自女娲改世造人以来,世间不论神灵动物,只要是有魂灵之体,便自有一个对应的册子。如是简而言之,灵明籍就是魂灵的谱籍,元灵实体可脱离生死簿,却都逃不了灵明籍的约束。”

 

马魁衡看着其中一个细鬼亮出了自己的灵明籍来,却弄不明白黑白细鬼的用意何在?难不成真怕自己借故跑了?马魁衡自思自己算不得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也是个守信重义的汉子。而且对自己的前世今生也无甚兴趣,遂未有任何动作。仍倒执剑抱拳的立着,那黑白细鬼儿见了,直接将灵明籍翻至最后空白页处,“这灵明籍只有两页,一页无限长卷对应前世,一页空白页对应今生来世。今世过去,便辑录到了前世长卷页末。今生可变,来世未定,故而灵明籍今生来世共用白页一张。任何魂灵的今生,俱是源自前世。今世自然也是来世的前世了。你虽逃了生死簿,阴司管不了你今世的生死,但你却逃不了这灵明籍的约束,除非你今世魂飞魄散,灵明籍才会有个终结。如今,你既然许了救母赎罪之愿,只需在这阴司里,用你活体之血,滴注在这今生来世的白页上。你便与判官定下了契约,如若你背信弃义,七载之后不自来阴司报道,便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马魁衡毫无惧色,左手执剑锋手腕转划了下,将自己右手食指割破,在灵明籍的白页上以血书写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八字。“我已定了契约,还劳烦诸位放了我的母亲。”

 

那些细鬼儿合上灵明籍,忽地化作黑烟白雾,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圈残影,仍将马魁衡与他母亲隔离开来。最后那个类八卦的烟环儿消失,圈中相对两处留有一黑一白两只猫儿。白猫叫了一声,朝着瓮跳将过去,半空中伸出利爪一划,那瓮便连同里面的人儿裂成了几段,碎裂成灰,纷飞无踪。白猫还未落地就消失在空中无了踪迹,剩下的黑猫儿耸起背上的毛儿,扭头望了马魁衡一眼,喵的长叫一声,似是在招呼马魁衡跟着。黑猫儿转头往门外跑了出去,马魁衡正欲追着黑猫儿,却见着整个茅屋在黑猫冲出门外时闪起的一阵亮光中跟着消失了。马魁衡整个人儿站立在一片荒丘之中正不知所措时,忽地看到那只跳至半空和瓮一起消失的白猫,又自消失处闪现出来,轻柔的落地后回头对着马魁衡喵了一声。同时甩甩尾巴,擦着沙地。那摩擦竟掀起一股迷雾般的沙尘来。猫儿在沙尘中又不见了踪影。待风沙稍弱,马魁衡放下遮挡面部的衣袖,上前想要看个究竟,却见着白猫落地处沙尘如旋,内中侧趴躺在地上的竟是老蜮。

 

马魁衡扶着刚睁眼恢复知觉的老蜮,两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的沙丘便变成一望无际,深不测底的黑水河。只有两人立足之地是在黑色的滩头上。

 

“我还活着?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冥河了?”老蜮立起身子,四顾一番后念道,“曾闻冥河无波无浪,无沉无浮,黑水黑滩,无际无岸。蹚足其中的生灵,若非有护体神力,即刻会沦入如冰冻般的不生不死之态。即使是幽冥界游荡的魂魄都无以渡河。你我二人能够勉力行至此处,怕与先前高人降授的护体之术不无干系。方才我等应是颇了幻境,来到此处。只是若那穿云蜥真在此处躲藏,不知他有何本事受得了这冥河压制生灵的神力。”

 

话音才落,那无波冥河如破镜般冲出一条怪物来,只见它体长数丈,双爪如枯骨连筋,脊背数根骨刺突出,遍体鳞甲参差,斑驳散落得如同被部分刮剔了鳞片的鱼儿般。那怪物体上脱了鳞甲的地方也是骨刺外伸,整个如半腐未死的怪物,虽有活力,但形状渗人。即使这怪在空中游荡之际,身上仍有鳞甲不时脱落下来,露出的肌肉即刻腐化,伸出骨刺,如此更添恐怖。那怪物尾鳍裂为两半,残留的鳍片似爪非爪,裂开的尾鳍中伸出一条又细又长的骨脊,飞行扭动时这骨脊摩擦作响。而这怪物的头部也已是部分腐化,依稀可见有条仰肚朝天,嘴口偶咂的鱼儿困于颅中。

 

老蜮认出面前这怪物即是擅入冥河已经发生异变的穿云蜥来。不禁声声叹道:“你这厮怎生落魄变成此等模样?还在这里游荡?”

 

怪物并不应声,倒是马魁衡还算清醒,想了想说道:“方才我还在此见着受苦的母亲,怎忽地这里就变成冥河,还有蜮公与这怪也在这里?若非是神仙传送我来的冥河?”

 

老蜮听马魁衡这一说,忽然明白了:“死者魂灵渡冥河,即入不生不死之态,再无来生。生者入冥河,则必经遗忘之丘的考验。听闻冥河无岸无滩,却又处处是岸是滩。那处处都在的滩涂便是遗忘之丘。闯入幽冥地界的生者若通过遗忘之丘对其在阳世最为挂念之人之事的考验,其脚下便会现出冥河滩岸,如若不然,生者会如死者亡灵渡河般沉浸在冥河中陷入无生不死的状态。”

 

原来先前老蜮与马魁衡遇到的,不过的冥河滩涂遗忘之丘的考验。这考验乃是半真半幻的劫数,二人渡了劫数,自然就来到了冥河滩涂。

 

见着老蜮与马魁衡活生生来到冥河,穿云蜥悲切的低鸣着:“你二人何苦穷追而不舍。就算你等夺回火炼子,恢复了中正地的天地灵结,让这世间再度如常,这阴阳双佩也不过还原为神力封存的石头。世间也仍充斥不公。你俩若不与我争阳佩,待阴佩来到此地边界与阳佩齐聚之时,我等便可用它来重塑天地正义,还公平一个道义。”

 

老蜮回道:“那遗忘之丘的幻象难不成还真是你我的心声之镜?原来你贪图宝物,真有糊涂意愿。只是你可知道,用阴阳佩重塑天地阴阳,倒转位阶秩序,说得是极其容易,可那颠倒阴阳,会有多少无辜生灵惨遭涂炭,你可想过?你误入歧途,受了上天责罚,不知悔改却把这责罚又怪在天道之上,可悲可叹。你若尽速归还阳佩,事情或有转机。”

 

面对老蜮一再的劝阻,穿云蜥丝毫不做理会,依旧低声咆哮着:“我在遗忘之丘已经做了抉择,本该就此沉沦冥河,但好在有阳佩护体,虽然活着,不过却在冥河之中变成这般模样。事已至今,我已无回头之路。若非含在口中的阳佩,怕不是不能还在此与你等说话。这等好宝贝,我岂能轻易还你?若再追讨,休怪我忘恩负义,就地成全你们,让你等永留阴司。”

 

老蜮还想要再劝,那穿云蜥已然不耐烦了,叫了一声:“蜮爷爷,既相逼太甚,那就休怪我得罪了。”说罢,那怪便朝老蜮冲将过来,一把将老蜮缠住,那身上的骨刺刺入老蜮体内。马魁衡抽剑来救,却被老蜮吼住:“我与这厮的纠缠,还望马公子遵先前诺言,休要插手,我定会将阳佩物归原主的。”

 

马魁衡听了,只得暂打住协助的意愿,先执剑在一旁紧张的观望着,唯恐老蜮无力挣脱时好及时出手。而那穿云蜥看着并不理会老蜮的情面,一来它缠绕的身体是越缩越紧,再来它更张大了嘴咬着老蜮的水隐足左右扭动,意欲将其扯下来。老蜮并未挣扎,仍由穿云蜥肆意攻击,哪怕身上的伤口随着穿云蜥的收缩扭动不断渗流出血来,也未有丝毫动摇。那血水顺着骨刺被穿云蜥吸收着,直至从它的嘴角流到咬住的水隐足上,穿云蜥觉得一阵灼热,脑袋不知被什么重重的弹了一下,原来炙热的血气让寒骨如峋的穿云蜥忍受不了,以至其不得不松口仰首,由此却一下将脑袋撞到了冥河波面上。穿云蜥顿觉得一阵晕厥,失了气力。老蜮趁此时机缩小了身躯,不见了踪影。

 

穿云蜥恢复过来,仍不想这般放弃,便摇晃了脑袋,贴着冥河游动,四下搜寻老蜮的踪迹,一边低吟道:“蜮爷爷啊,就算你通过了遗忘之丘的考验,又有水隐足缩身遁形,但你已经有伤在身,若真是这般躲入冥河之中,怕不是消不得一时,肌肤筋肉便会化没,变得和我一般丑陋不堪。若是逃了冥河遁去,伤口又会吸引冥蝶蜂拥而至,我是有着阳佩,冥蝶近身即化乌有。而你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早早现身,与我争斗一番。既然你我互不能说服对方,何不就用力量来决个胜负。毕竟你所谓的天道,不就是力量的体现么?”

 

穿云蜥才说完这话,便突地窜上高空,又一个俯冲直砸到冥河波面上,这回穿云蜥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穿入冥河,原来老蜮用水隐足将这波面固化起来。坚若金汤磐石般的波面,让那直撞过来的穿云蜥一下子真真晕厥了过去,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波面上。老蜮收了神通,穿云蜥身子逐渐没入冥河之中。待到完全没入河中,尚余个脑袋在外时,它又清醒过来。穿云蜥睁开眼睛,见着老蜮重新闪现在波面之上,踏足之处仍现出沙滩来。老蜮一路走向马魁衡,滩涂一路在后面消失,复现出冥河波面。老蜮立于穿云蜥一侧,取回自它嘴里掉落的阳佩。

 

马魁衡看着老蜮过来,伸出双手接过阳佩,还未及表示谢意,老蜮嘴里又徐徐飞出一个透明的水珠子来,那珠子里装着的正是穿云蜥颅内那条仰肚的鱼儿。老蜮继续从嘴里吐出些血水来,包裹并渗入入了那个水珠子内。

 

“马公子,在下失德失义,做出许多错事。如今佩饰完璧归赵,但在下仍有一事相求。我以水隐足御水之术将故友的元灵给抓取了出来,封在我常藏于颌下的最后的一点救命水之内,方才向这珠球内注入了我的一丝精血,尚能保住鲤鱼元灵。在下还有一求,烦请公子将其还归静水潭里去。若得天庇佑,若干年后,这小鱼儿兴能复修得一具躯体回来。只愿届时重生后,它能在来世做条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小鲤鱼儿。今若将其元灵任留在这幽冥地界里,怕是会灭了元灵,害他永不超生。”

 

马魁衡诧异道:“蜮公不与我一同回去的么?”

 

老蜮摇摇头道:“为聚它元灵不散,我已将最后一口救命精血给了它。蜮虫若要活命,口中常含灵水,为的是不消自身精血。”

 

“那蜮公何不留些精血,既可先保得你性命,也可保这鲤鱼元灵不散,待我俩回返之后,便找三圣娘娘想想办法,何至于此?”

 

“公子有所不知,这水隐足神力,可御天下之水,但禹王赠我此宝贝时,却设有个禁忌,不能以其之力调令生灵血脉。方才我为取回故友元灵,已经破了这个禁忌,不多时,我便会被这水隐足自噬其身。我历经万千岁月,世间已无牵挂,惹出这些麻烦,已是死不足惜。且这冥河寒气业已自伤口侵入我的体内,就算我脱了冥河之困,冥蝶侵袭,我也自是无力再将故友元灵送回阳世了。公子是个信诺的义士,老朽一生从未有求于人,若公子答应老朽这最后的未了心事,我便死而无憾了。”

 

马魁衡忽地一阵难过,却仍收剑抱拳诺道:“蜮公谨言,世无绝途。况你大义,为救故友才破禁忌。兴许赐我等水火护膜的神仙能伸出援手。还有我那二郎真君,天上地下皆有友道灵脉。我且先替您收着这元灵珠球。只要您现时即与我回返阳世,你这等舍生取义之举,总有仙圣真君不会见死不救的。”马魁衡说完托掌将那已经背脊朝上的小鲤鱼元灵珠球接住,又再去扶那老蜮。

 

老蜮欣慰一笑,感叹道:“老朽已经知足。公子一诺千金,为寻阳佩,挺身入阴司,岂不令老朽佩服。如今老朽尚存一息,能将公子送回阳世,只是还有一事……”老蜮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老朽年轻时遍历九州,后隐居静水潭万千岁月。只是这些年月,甚是怀念曾走过的那一方山水。想这些年来,怕是世间变化无数,只恨不能再去走走看看。”

 

“蜮公何言至此?”马魁衡意欲安抚,却言语哽咽。

 

老蜮并未直面回答,他抬起水隐足来,那平常看着与其它三足无异的水隐足,如今似五彩琉璃,流光溢彩,仿佛内蕴净水,就要满溢而出般的闪烁着。老蜮身下的滩涂徐隐徐现,老蜮仿佛匍匐在冥河波面之上。马魁衡立足处仍是滩涂,身子却开始有些不寒而栗起来,仿佛冥河之水开始沁入骨髓。

 

老蜮勉力撑起,以水隐足激打冥河波面三下,在二人面前开了个通往阳世的通道来。不待马魁衡努力搀扶老蜮一道往那通道口挪去时,旁边一个身影突破冥河禁锢冲将过来。原来是失了元灵和阳佩的穿云蜥还不死心,孤注一掷的来夺失去之物。幸得马魁衡反应迅速,收起元灵珠球,又拔剑格抵住对方的獠牙尖刺。只听得金器摩擦,又见着火星四迸。直至穿云蜥整个身子擦着剑身而过,末了,那怪还甩一尾巴,用力击打下锟铻剑,想要把它震落。马魁衡往后急退,那老蜮将水隐足抛至马魁衡脚后抵住其身。马魁衡虽勉力撑住身体,却不知手背已然被怪物尾刺击中,只是不像老蜮放血的血孔那般明显。

 

马魁衡抬头看着重新飞腾起来的穿云蜥,那怪又变了模样,头无肌肉,眼成两团黑火球,形容极其丑陋,一旁老蜮忙警告马魁衡小心:“它失了元灵本心,又无阳佩护体,这怪已成骸龙,如今只被魔性驱使,满怀忿恨。马公子还是不与其纠缠为妙,乘着通路尚未闭合,及早返回阳世去吧。”

 

马魁衡不愿丢下老蜮,而骸龙听了这话,岂能放他俩离开。

 

骸龙烧着黑火灯笼似双眼扫了一下马魁衡这边,张嘴喷射出数十个寒冰锥,逼得马魁衡原地蹲身转剑格挡护着自己和老蜮。随后这怪便趁机绕着二人盘旋,伺机对匍匐喘息的老蜮下手。只是马魁衡随圈防备,那怪见不能得手,自己已无灵力和法宝护得,残破的身体不耐阴司寒食,转了一转后只得以迅雷之势一头扎进返阳通道去了。那通道也在骸龙消失后彻底闭合了。只留下马魁衡和老蜮在渐隐渐现的滩涂之上喘息。

 

马魁衡以剑杵地,腾手去取脚底的水隐足,想要把它还给老蜮,却发现水隐足不见了。只能先起身忙去扶起奄奄一息的老蜮。

 

“马公子,莫要为我难过。”见着马魁衡面有不忍之色,老蜮安慰道:“即使仙圣之躯,也全非不生不灭。老朽历经千世,对生世几无留恋。只是水隐足的神力锐减,公子已经觉察不到它了。老朽已经无力重开通道送公子返阳。不多时便与水隐足同消离去。这阴司地寒沁骨,公子定也有所感了吧。既然时辰无多,老朽愿助公子再多延一时半会耐力。兴能挨到真君前来救护。老朽虽对世间心灰意冷,却也不想长眠这阴寒地。愿做一身甲胄护具,随公子再涉山水。公子重返阳世,或能再遇那畜生,公子见它若能救得,看在老朽薄面上,便救这骸龙一救,若是救不得,还指望着公子赏他一个痛快。”

 

马魁衡不知老蜮何出此言,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老蜮便脱水干缩,老蜮全身津液被吸入到马魁衡脚底那几已透明不见的水隐足里,余留干枯的外体身形细缩,老蜮余音念叨着:“修仙元灵,护防一体,炼化甲胄,同心同体。”

 

老蜮念咒完毕,身体津液皆无剩余,悉数被吸入水隐足内,那水隐足便急剧膨化涨裂开来,内里积聚的老蜮元灵生气开始包围着马魁衡贴身升腾,最终形成一套护具覆盖在马魁衡体表之上。马魁衡见老蜮自我牺牲,其元灵生成了一套甲胄护着自己已经开始受到阴湿气侵蚀的身体,不禁泪湿双颊。那泪水涌出眶,沿颊下落后即刻被身上的甲胄吸收。茫然不知所措的马魁衡小心拾掇起老蜮残留下的如同蝉蜕般的微壳,捧于掌心,他还不甚明白老蜮发生何事,只是无奈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正在此时,先前以水火膜护罩相赐,方让二人追至冥河的那个声音又再萦绕起来:“马公子,休要悲戚。在下所托之人俱是君子义士,公子与这蜮精,一个信诺,一个重义,所以二位方能有惊无险的通过遗忘之丘与冥河的双重考验,取回追寻之物。公子至此也算功成半步。如今蜮精舍生取义,救公子免于寒阴侵蚀,公子岂能就此悲戚不前,教其失望?”

 

语毕,马魁衡面前不远处飘然出现一个凌波翩翩而行的白衣公子,只见他徐步上前,持折扇抱拳道:“幸会,马公子。鄙人乃是这一方判官。与公子一样,当初也是活体入阴司来。在下俗世姓王。因为人谨厚不阿,又有些笔墨文章功夫,阎罗便免了我魂魄离散之罪,还让在下在这阴司做了个七十二姓判官之一,专司生死紊乱,籍册无名的官司。”

 

马魁衡听了,倒不害怕,反而上前一步抱拳求解:“大王在上,小人失礼。我与蜮公擅入阴司,事出有因。只是蜮公失踪,在下见得大王,不由得寻思莫非是大王判罚蜮公魂魄离散以为惩戒?大王有所不知,我二人之擅入,全因小人不慎丢了重要东西,蜮公送我来寻,若蜮公因此担有罪责,还望官家罚我一人,恕蜮公无心之过。”

 

王判摇头,“你与蜮精尽皆擅入,却已然通过罪责考验,只要离去便不负其疚,我何有再私加责罚之理?只是那蜮精与骸龙缠斗之时负伤,其元气外泄,他自知大限已至,不想拖累公子。更用自己万千年修炼余下的元气给了公子一身甲胄护体,但那蜮精也非完全逝去,公子不妨再低头看看。”

 

马魁衡摊手低首一顾,才觉着周身外表有些晶莹光亮,方才护体的甲胄此时层层退却,直至双膝下被一只锦霜黑靴包裹得特别严实。王判见马魁衡不解其惑,便摇扇给他解释道:“地仙修炼结果无非三类:一是万千年究级高深者依道行造化,可以进阶位列仙道圣魔妖五道之一,不论居于何道,皆是旷世日久的历练,只是道途有异;二是千百年无所作为,仅是修得人身享世间欢愉,虽得人身却还得渡人世劫难的灵物;三是不羡人间,不往仙道,要么自据一方逍遥,要么最终将毕生修为化为物器形状,为人所用的。这第三种若是化为物器,其中既有自愿也有被迫的。”王判合上折扇朝马魁衡轻摇一下,只见着马魁衡靴子谱光流萤,微光逐渐向上萤萤的将马魁衡整个身体包裹起来,像极了水隐足的光华:“这蜮精甘愿若将一己修为化为物器,成为一双靴子,危急既可展开成为甲胄护着公子身体,平时普通靴子形态也可助长穿着者的丹气。如今蜮精的精元收于水隐足内,与其一起生成的这套足具已经认你为主,所以祥光微溢,即使平时看着是双普通足具,其气息已然升华为轻鳞护甲,保得公子不受冥河侵袭,所以公子可安踏与冥河之面。公子可知晓,在与那骸龙缠斗时,我给你的护罩就已近消散。而你手上更是因负伤有了个无形的创口,那创口加剧了公子精气外溢,公子却不自知。所以公子还得多谢这蜮精的仁义与舍生取义,否则公子早在不知觉中在这冥河中陨没了啊。”

 

马魁衡将老蜮遗骸与穿元蜥的元灵球一并捧与掌心,甚感惋惜,心下暗念“蜮公放心”,随后又对王判说道:“大人既知老蜮无罪,小人甘愿领罚,只求换得蜮公归来。”

 

王判收了扇颔首,其左右身侧各走出一黑一白两只猫来:“天龙堕化骸龙,元凶已遭天谴,若公子带阳佩离了阴司,一场潜在危机也会在无形中化解。这本就是解了阴司的愁围。在下即刻可驱黑白无常送公子返回阳尘。只是蜮精已经耗尽毕生修行,又是在阴司绝毙,想要复生,何其难也。不过既然公子有义,这蜮精也非全然无救。”

 

王判说罢,启扇轻摇了两下,马魁衡眼见着一只若隐若现的冥蝶落于扇面上。王判对马魁衡说道:“冥河之上,追寻你俩的冥蝶看似消失无踪。但它们并未消逝。先前吸取了蜮精外泄的精气的冥蝶,还持有蝶形,暂未有融入绝色冥火之中去。若要救还蜮精,须得取其残余元气,公子返阳世后将其躯壳置于灵虚境百余载,蜮精自会活过来。不过阁下聚敛的蜮精元气虽多,却已经化为靴子,用之不得。虽所幸还有冥蝶,但恐若不得当,不但救他不回,还可能因此再伤数命。世间灵虚境难寻,时机一过,蜮精再无生还可能。冥蝶以元息为生,若吐息救人,自身难保。”王判说到这里,即收起扇子,冥蝶消失。似是有话并未说完。

 

“大王既有救护蜮公之能,在下也确有换回蜮公之意。既然大王不便明言,所以愿大王细听在下的想法。”马魁衡抱拳下拜恳切求道:“蜮公万千年灵物,为救马魁衡而殒没,实属不该,且甚是可惜。而冥蝶乃阴司护卫,虽自生自灭,大王不便取息。在下自愿以己之元气换蜮公之精元。”

 

王判望着马魁衡,复开扇面,望向扇面再次出现的扇翅的冥蝶,徐徐说道:“此法凶险,若救不回蜮精,公子自输精元,那伤口难愈,恐成后患。阴司掌管生死簿,天界存查灵明籍。我不妨直言,公子前世乃是乱了章法之人,此生轮回,又消了生死,故而灵明籍才掉落阴司,由此再遭难,即无来生再言。那蜮精却不同,他本是修炼万千岁月的灵物,因治水之功得水隐足,虽未成仙成圣,却早已是不生不灭之灵。只是为了搭救公子于这冥世,才放弃自身修为,化为甲胄。我虽看不到它的灵明籍,但知他今世尚有二次复生之机。只是复生之法凶险,弄不好,公子、蜮精与那冥蝶皆会就此消逝。我乃阴司判官,不可无罪轻取性命。”

 

马魁衡听了,不假思索的应道:“小人再请愿以己精气换冥蝶体内残存蜮公精气,如此蜮公有生还之望,也不枉伤冥蝶性命。若小人真有个三长两短,皆是自寻,与大王无关。”

 

王判抬扇说道:“你真愿意?”

 

“是,在下心意已决,决不反悔。”

 

王判摇扇,冥蝶既起,其体内精气尽归于老蜮干涸之躯,捧着老蜮干缩身躯的马魁衡身上的甲胄随着精气的归还自行退去,那吐息的蝶儿则飞近马魁衡,附于他受伤的手上,贪婪吸取马魁衡的精血。

 

王判再度摇扇,蝶儿远飞不见踪影。甲胄重复上身。王判对马魁衡说道:“公子虽失精血不至丧命,但这冥蝶乃是通过极阴骸龙之伤吸取的精血。公子手上虽不见有创,但其伤犹在,日后需得仔细小心。”

 

马魁衡谢过王判,王判正欲送其重返阳世,但见马魁衡看来仍有心事,便问究竟。果不其然,马魁衡之前与老蜮分道而行,至冥河再逢之时,老蜮的一番说话让他甚是在意。于是马魁衡再度向判官求证道:“官家与那蜮公均言,过了遗忘之丘的考验方见冥河真身。小人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指教一二。先前小人见到母亲受难责罚之苦,其状迫真。不知那遗忘之丘的考验是真是假?”

 

“公子可是还在担忧母亲?”王判听了马魁衡的言语却是不置可否,只自顾自袖中取了个丝织锦封出来,“在下身为阴司判官,却又有求于公子。公子一席问话让在下一时难以回答。只言世间之事真假共存,若想去伪存真,水落石出,还得自己探求。日后公子自多磨难,终会寻得何谓真,何为假。不过在下作为阴司官吏,可以告知公子,遗忘之丘的考验,乃是由入虚境者心之所生。那阴司生死簿与天界灵明籍,也确有其物。世间众凡物今世生死已定,但灵明籍来世未决,公子将来再临分歧,望仔细斟酌抉择。道之所向,犹如公子手中剑与鞘般,鞘可收得了剑锋,却指挥不了剑之所向。若要详叙,在下犹恐为时不多。阴曹地府间,阳世活人不可久留。公子虽有蜮精化身护体,灵明籍上也有非凡前世,但今世毕竟是个凡胎,我再拖延,于公子不利。在下这就送公子重返阳世去了。”王判说着将手中锦封递与马魁衡:“锦书一封,原是我在世时一位故人所赠。此番公子还阳,还托请公子相助,望它物归原主。”说罢,王判用折扇指点身旁黑白两猫儿送接过锦封的马魁衡还阳。

 

俩猫儿向前朝着马魁衡交错一跃,顿生成个弧光将马魁衡给罩起来。马魁衡正疑惑王判官话未讲完,不知他究竟托自己将这锦封转交何人,这边着听王判嘱咐道:“锦封主人,亦是现在困住公子所要解救之人的敌手,公子持这锦封前往,也可助公子救人,这也算在下对公子相助的一番回报吧。”

 

马魁衡知道王判因不可以己之私而枉公,擅露天机。便也不再多问。其置身于弧光通道之时,马魁衡瞥见手中锦封之上绣着两行字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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