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钢铁践踏》序言
海迪娅·埃瑟尔在呼吸面罩下紧咬着牙关,烟雾和热霾在她周围飞舞。枪林弹雨从峡谷的岩壁上倾泻而下,子弹像冰雹一样撞击着车体。恐惧和恐慌曾一度占据上风,但埃瑟尔把它们统统抛到了脑后。她还有她的职责。现在还不能死。
“皇帝保佑,”她对自己说,随后就像被敲响的“守誓者”一样忍住了一声尖叫。黎曼鲁斯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倾斜,然后落回到负重轮的悬挂装置上。
“损伤报告。”
马森维指挥官的声音很平静,从埃瑟尔所在的炮台后上方的斗式座椅传来,只不过比她耳机里的夹杂着静电声稍大一点。
“把你的心思放在你眼前的事情上。”
这是她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埃瑟尔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那个女人正站在她身后一样。通常这种联系感会使她时而感到安慰,时而感到凄凉。此时此刻,她感到母亲的阴影就潜伏在附近环绕着。这个想法显然不合时宜,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但它还是死死地扎进了脑海里不肯松手。埃瑟尔能感觉到想象中的呼吸在她后颈上的冰冷触感,想象着她的母亲正等待着穿过面纱去迎接她。
埃瑟尔脖子上的头发竖了起来,感到皮肤一阵刺痛。她摇了摇头,对着呼吸器的塑胶呼吸口咒骂了一句。
“王座有灵,振作起来,”她喘着气说。
“维斯科,损坏报告?”马森韦指挥官重复道。这一次他的声音让埃瑟尔听的更清楚了。她透过烟雾和火光瞥了一眼伊夫根·维斯科在驾驶室的位置。和她一样,那个大个子也坐在一个用塑钢和防弹泡沫塑料制成的折叠座椅上。汗水使他本就光秃秃的脑袋更加光滑。汗滴聚集在他的眉毛上,埃瑟尔看着它们无视重力地附着在毛发上。
“命中右侧装甲,定向爆破,但她还能坚持,长官,”维斯科说。在他开口说话时,她看见他的下巴在呼吸器后面动着,但随着坦克动力装置的轰鸣和敌人火力对车体的捶打,她只能通过夹在耳朵上的通讯耳机听到他们的声音。
“守誓者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马森维回答。“保持战斗速度,紧跟着莱斯万指挥官的车尾。离峡谷尽头只有两百码了,我们会让皇帝骄傲的!”
马森维的冷静并没有让埃瑟尔安心。她浑身发烫,仿佛站得离敞开的炉门太近了。又浓又黑的烟雾缭绕着她。透过了她的面罩钻了进去,以至于她都能尝到那味道。埃瑟尔的胸口抽搐着,她强忍住一阵咳嗽。
他们的装填手奥斯克本应该扑灭坦克内部的火,但他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说话了。
埃瑟尔想回头看看他。
她害怕自己的眼睛将看到的东西会使她僵在她的位置上。
今天是我们死亡的日子。
这个念头给埃瑟尔吓了一跳。它给人一种陌生的、侵入的感觉。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汗水从皱巴巴的眼睑上滴落下来。她攥起一只拳头把汗水扒开,然后在火光和烟雾中再次睁开双眼。坦克在峡谷碎石遍地的地面上疾驰而颤抖着。埃瑟尔不得不回头看,检查奥斯克的状况,检查火焰是否会点燃她的坦克服或是点燃他们的弹药仓。
她没有这样做。
她做不到。
“埃瑟尔,目标在前方120码,右方50度,仰角20度,确认?”
马森维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瘫痪状态。埃瑟尔专注于她的仪器,检查守誓者发着光的鸟卜仪屏幕,然后将她的眼睛压在橡胶观察镜上。坦克颠簸着,把她的脸狠狠地撞在了灼热的金属和塑料上。她痛得发出嘶嘶声。眼睛逐渐湿润起来,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颤抖的模糊物体上。她看到到一片片黑色的快硬水泥从两侧冲过,峡谷的两壁上布满了像眼睛一样黑色凹陷的窗户。水彩画般的绿色斑点显示出克罗阿托阿斯的翠绿灌木丛正在重建废墟。峡谷上方是一片开阔的天空,在暮色中变成了青紫色和琥珀色。周围都是敌人,敌人多得数不清,也快得无法集中注意力。埃瑟尔辨认出人形的轮廓。他们的轮廓被扭曲了。驱使和变化使他们如同噩梦一般。她唯一的固定点是莱斯万指挥官的坦克,“鲜血归还”,就在他们前面。不像守誓者,“归还”有侧舷窗。地形太狭窄了,当坦克冲向峡谷的尽头时,与挤开的碎石块碰撞出了火花。
“射击中士埃瑟尔,你找到目标了吗?”马森维厉声说道。她眨了眨眼睛,喘了一口气,又试了一次。但她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埃瑟尔越努力,她的思维就变得越迟钝。
“我……指挥官,我没……”
鲜血归还从一辆飞驰的坦克变成了一个不断膨胀的火球。
维斯科隔着喇叭大声喊叫,试图控制住守誓者。黎曼鲁斯主战坦克可能不是最快的车辆,但它们可以快速停车,在机动时几乎像芭蕾舞一样。然而,他在急于逃离陷阱的过程中,维斯科预留的间距太窄,撞击还是发生了。
埃瑟尔的头撞到了金属。
她瘫倒在自己和维斯科的座位之间,火焰炙烤着她的皮肉。
接着是一阵刺耳的杂音。急速的金属碰撞声,跳弹时发出的蜂鸣声,一种就像在她父亲位于采格的屠宰厂里嫩肉器撞击肉类的砰砰声。某种湿热的东西溅在她脸上。
埃瑟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没了,虚弱得像发烧的病人。她试图站起来。她把手掌压在甲板灼热的金属上想把自己撑起来,但做不到。埃瑟尔瘫倒在地,转身看到奥斯克瘫软的身体躺在填满守誓者肚子里的火焰之中。火焰在他的尸体上欢快地跳动。
埃瑟尔把眼睛移开。在她身旁,维斯科靠在一个储物箱上。他的目光没有聚焦。血液从他头皮上的伤口滴落下来。
埃瑟尔努力抬起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水下深处。她意识到,她的脸确实是湿的,但那液体感觉太温热了,不可能是海水。马森维指挥官瘫坐在椅子上,四肢像洋娃娃一样摇摆着,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再从他弯曲的手指滴落到埃瑟尔身上。炮塔上布满了参差不齐的弹孔。她的指挥官也一样。
埃瑟尔分离出的部分思维注意到,要对黎曼鲁斯造成这样的伤害,则需要一门自动炮,或者更重型的武器。她想象着成群的变种人围拢在守誓者周围,准备剥开机器,把她和维斯科拖出来,就像从破裂的贝壳里捞出几块肉一样。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扯着嗓子说道。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开着通讯器。“维斯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你还能开车吗?”
埃瑟尔摇着他的肩膀,直到他抬起头。看见他眼中认出自己的眼神,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维斯科,我们得走了!现在!”
他重新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弯着腰坐在座位上,而埃瑟尔则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集中精神。作为射击中士,她是黎曼鲁斯的二把手。马森维的重担现在压在了她的肩上。他留给她负责一辆烧着的坦克,被困在船头深的残骸中,周围都是敌人。
“担忧什么,只管让剩余部分动起来就行,”埃瑟尔告诉自己。
这又是她母亲说过的话。他们只需要在大火吞噬他们之前清理山谷就行了。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一点,也许他们就能虎口脱险。
也许吧。
埃瑟尔抓住了她的操纵杆,但当高温撕扯着她的手臂时,她立刻把手收了回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它们被烧焦了。大火把坦克内部的金属加热到这样的程度,都没把她和维斯科都吞噬掉,这似乎不可能。
今天是我们死亡的日子。
这一次是她耳边的低语,是一个鬼魂的呼吸。
埃瑟尔转身面对维斯科,却看到他在大喊大叫。他的眼睛因恐惧而凸了出来。
她试图发出命令,但她的呼吸器好像已经融化在她的肉里了。她隔着那堆令人作呕的东西根本说不出话来。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这是对她短暂的指挥生涯的鲜红洗礼。火焰舔舐着埃瑟尔,在她的衣服和皮肤上跳动。敌人就在坦克外面。她在脑海中看到它们,紧贴在炽热的车体塑钢上,肉体滋滋作响,脂肪像在煎锅里的肉一样从四面八方往外挤出来。
守誓言者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呻吟,像一艘潜艇下潜得过深。埃瑟尔四处奔逃。然而她看到的只有火焰和烟雾。她想象着这辆可敬的坦克的机魂正竭力保护着那堆不断挤压得更紧的冒着泡的肉体。
“我知道你会让我们骄傲的……”她母亲的声音从地狱的深处传来。
护誓者的车体倒塌了。
海迪娅·埃瑟尔尖叫起来。
……
她在哼的一声中惊醒了。在她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之前,一只手正伸向臀部的激光手枪。她感觉到自己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的那令人安心的稳固感,听到了女武神号引擎在曼德里加三角洲上空翱翔时发出的低沉的轰鸣声。埃瑟尔的调动命令是塞在她胸前口袋里的一团折叠羊皮纸。她不需要检查它们来回忆它们说了什么。她已经读了一遍又一遍,但无论她想要什么,它们都没有传达任何不同的内容。
她要向曼德里加指挥部报告。她将指挥自己的坦克。她的任命将立即生效。
埃瑟尔放松下来,无意识地握紧和松开她的手。她的手掌仍有刺痛感,就像刚刚被烧伤一样,但层叠其上的合成皮肤看起来很新鲜,没有受过伤。
她的座位是机舱后壁的五个之一。还有五个在对面。只有少数几个座位被埃瑟尔和其他一些星界军的军官占据。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对士兵操作着从女武神敞开的侧门伸出的舱门机炮。他们的防弹大衣在风中翻腾。他们的头盔在克罗阿托阿斯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试图发现是否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适。被编入一个卡迪安军团已经够吓死人的了,而且还不能留下糟糕的第一印象。
那两个炮手背对着她。他们注视着天空,废墟和红树林沼泽从下方翻滚而过。其中一名乘客,从他脖子上的纹身判断得出他是个格斯坎人,正在打鼾。另外两个人醒着。埃瑟尔可以从他略带紫罗兰色的虹膜看出其中一个是卡迪亚出生的。他留着一头剪得很短的白发,制服上有一个上尉的徽章。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徘徊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移开了。
另一名乘客的青色制服和精致的锦缎表明他来自马斯莫克氏族卫队。他的皮肤和眼睛比她的还要黑。埃瑟尔都把她的头发剪的只剩发茬了,那个马斯莫克人竟把他的头发编成了精致的辫子。他给了她一个同情的微笑,然后轻轻敲了敲他的耳机。她领会了他的意思,按下自己的通讯按钮,让他能在炮艇机引擎的呼啸声中跟她说话。
“霍拉西奥·阿斯沃德中尉,马斯莫克第770团。”他说道,然后畏缩了一下。“卡迪安第49团,抱歉。我还不习惯。”
“海迪娅·埃瑟尔中尉,”她回答。“你也合并了?”
“承蒙皇帝的恩宠,我有这个荣幸。”
“你还穿着旧制服呢。”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对她咧嘴一笑。
“挺念旧,我明白,但我要带着它出击最后一次。我曾经在我的母星指挥过三辆不同颜色的坦克,这值得纪念。让皇帝最后一次见证我穿这件军装的样子。让他知道,作为马斯莫克人,我无比光荣。”
埃瑟尔不由自主地咯咯笑了起来。她把自己的塞戈含军装留在了赫尔博的军营里,尽管已经被血迹弄脏了,但还是叠得整整齐齐。估计它们现在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她淡淡的笑容消失了。
她的某些想法一定表现在了她的脸上。阿斯沃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海迪娅·埃瑟尔,是吗?我听说了亚罗峡谷的事。你是怎么把你的坦克从埋伏中救出来的?”
“那个峡谷,对,”埃瑟尔说着,接着做了个鬼脸,双手半握紧。“我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阿斯沃德期待地看着她。当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时,他举起了手。
“对不起,中尉。你可以把这个伙计带出家庭公社(family commune),但似乎永远不会相反。我太习惯于别人的事都是我的事,反之亦然。但无论如何,我认为你的行为很英勇。指挥官死了,中队被分割成碎片,一百来个异端如雨点般扑向你的阵地而你还是把你的坦克开了出来!”
埃瑟尔惊讶地看到火花再次点亮了他的眼睛。
“这一周有简报、医疗帐篷、祈祷和痛苦的告别。”她说道,努力掩饰声音中的苦涩。“中队被撕成碎片,我们夹着尾巴逃了出来。”
“据我所知,你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取得了一台强力的战争引擎,并在交火中斩获了四次装甲击杀。”阿斯沃尔德反驳道。
“我失去了马森维指挥官。”
“他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我的指挥官,我信任他,”埃瑟尔严厉地回答。阿斯沃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摘掉了那张年轻且激动的面具。
“就在昨晚,我读了亚罗峡谷行动后的报告。”他说。他看见她眉头一皱,就抢先举起一只手。“不只是你,我还下载了我有权访问的关于第十一连指挥官的所有文件。我是一个彻底的人。我想知道和我并肩作战的是什么样的人。”
埃瑟尔感到一阵担忧。她太忙了,甚至没有考虑到她现在有权限做这样的事情。
她意识到阿斯沃德还在说话。
“你做得很好,埃瑟尔中尉,尽管你几乎不需要我的认可。你有皇帝的庇佑,这是我们所有人都需要的。我很高兴能和你并肩作战。”
埃瑟尔的手抽搐了一下。她决定不去检查自己刺痛的手掌。
一声嘈杂的静电声使她没有听到回答。一个用黄铜镶边的人类头骨被放置在驾驶舱门的上方,它的眼窝里装着流明灯泡,下巴里塞满了通讯格栅。当她登上飞机时,埃瑟尔还以为这是某位受人敬仰的飞行员的遗骸。
“还有两分钟到达曼德里加指挥部,”副驾驶的声音从通讯格栅中传来。“系好安全带。准备战斗降落,这里是潜在的战区(hot zone)。皇帝保佑。”
“皇帝保佑,”埃瑟尔自动地附和着,做了个天鹰礼。阿斯沃德和卡迪亚上尉也这样做了,当女武神的引擎尖啸时,三个人都紧紧抓住他们的安全带。飞机倾斜着,让埃瑟尔看到了下面沼泽中的防御工事和战壕。人们聚集在工事周围。橄榄绿的帐篷整齐地排列在曾经是工业区的地方。装甲车辆隆隆驶过一条由厚厚的快硬水泥柱支撑起的摇摇欲坠的交通通道。帝国的旗帜在布满藤蔓的碎石废墟上方的工厂烟囱上飘扬。
使命在下方等着她。
她现在是一名卡迪安人了。
埃瑟尔感到胸口一紧。她没有时间和她的新团一起训练,没有时间进行文化转变或指挥培训。看在王座的份上,她甚至还没有宣过新的誓言呢!
“我知道你会让我们骄傲的”
她的手掌又刺痛了起来。海迪娅·埃瑟尔挺起肩膀,皱起眉头,默默地表示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