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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脱

2023-03-09 21:20 作者:Hxyzz-  | 我要投稿

逃脱

 

躁动的斑驳在失衡与尖锐的世间穿行,人们总在被动地顺时代的推动。

 

末世后重建的家园仿佛只留下轻浮,无规律地舞过,却发现竟无地自容,阴霭永久地隔离眺望的目光,余下仅有霓虹,快喘不过气来。

 

 

 

胡乱的涂鸦下有着不可否认的美感,作为大门,贯通两个世界,在迎合时代的疯狂之下,压抑着叹息与审视。

 

穿过遮掩另一边天地的它,沿深邃的道路往下,传出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悠扬乐声——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深埋于地下的佛罗伦萨,才仅有人性的容身之所。

 

 

 

 

 

贰纪(人类重建后纪元)456年

 

 

 

“三天了。”佟念坐在餐桌旁,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这么久,安管局还没有解除调查,看来他们这次是打算死磕到底了。”一名长相粗犷的男子皱眉道,虽说社团的准备十分充分,但终究也只能在规则上找漏洞,要是安管局不顾一切要针对某个人,他们可以做到的也仅仅只有躲藏。

 

“整整456年,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吗?”男子握紧双拳,在桌上狠狠一砸,木制的桌子发出痛苦的呻吟,似是在反抗这份压迫。

 

佟念站起身,冷静道:“按这种局势下去,多少是不利的局面,准备让大家先撤离吧。”

 

“行,也只能这样了,我去喊他们回来。”男子随之起身,向外走去。

 

“我去。”佟念抄起一旁的卫衣,抢先一步走在他前面,男子目睹他远去的身影,轻叹口气。

 

 

 

几天闷在佛罗伦萨社团的地下室,即使环境再好也难免不适,佟念推开沉重的大门,戴上兜帽和口罩。

 

步出小巷便是45区少有宽敞的街道,交错的光芒不时划过他的眼,着灰黑色卫衣的佟念缓慢地低头前行,染上彩的灰尘都仿佛在排斥他的黯淡。

 

44区,43区......直至6区。

 

画师和诗人应该就在附近吧......佟念为了确定两人的位置,拿出手机对比之前发来的图片。

 

是在这条街了——他轻划屏幕退出,目光却不经意地凝固在置顶的信息上。

 

 

 

「嘿嘿,最近有点忙啊,下次见面定在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吧」

 

 

 

一句话后还附带着 /拉勾 的表情,那时他也回了一个,表示不见不散。

 

三天前,二人刚在6区的街道分开,安管局的调查令便正式下达,佟念躲进社团的地下室里,隔离这片天地,也隔离了与她的联系。

 

局势往糟的情形发展,这时最好的处理方式或许就是尽量不将她牵扯进整个事件之中。

 

但......今天自己冒着危险离开社团的的举动,又何尝不是心里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想再见她一面。

 

就是这条街啊,这个时间段,少男少女私语后分别,她用遥远距离外的再次相约表达心中委婉的情意。

 

他来了,茫然的,盲目的,环视四周,除去刺耳的鸣笛和攒动的人影,期盼的目光转为失落。

 

 

 

赴约的少女啊,她匆忙地赶到这,同样的地点,也是同一时间,同样用兜帽遮掩自我的两人,同样地望向马路的另一边。

 

行驶快速,也恰挡住视线,低下头,各自叹息。

 

 

 

“他/她,没来呢。”

 

 

 

泪水滴落,画手悄然将这幕揽入眼中。

 

他没认出画面的主角,只知道,一道轻浅又深刻的轨迹划过了,悲伤刻在脑海里,手便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浓墨重彩,灰白分明。

 

这大概就是时代的主色调。

 

站在一侧的诗人看着画作迅速成型。

 

默念不足,抽出随身的纸笔。

 

 

昏暗的天幕被光芒划破

 

闪烁的明亮充斥整个街道

 

那被错过的轨迹里

 

背向世界而行

 

 

 

不住的喧嚣

 

如城市积攒的抱怨

 

病毒般的躁动

 

于交错音波中穿行

 

一次又一次地划过

 

直行人的左/右耳

 

不经意的偏头

 

仅剩彼此的观望

 

 

 

往日私语相织

 

今朝陌路相逢

 

虚空中泪光闪过

 

激起一片斑杂

 

街边画手笔触轻落

 

万千景观

 

化作平行线跃然纸上

 

 

 

无尽的穿梭隔开了你我

 

遥远的观望已分不清容颜

 

只待人潮散尽

 

万事宁息

 

背对的两人

 

沿平行的街道

 

永不相交

 

-

 

 最残酷的是人被赋予情感,却又无法拥有维护它的能力。

 

此时此刻,唯有暂且压抑住,待最终的爆发。

 

 

 

 

 

佟念的双眼合了又睁,一切又如往常,步履却可见的沉重了些。

 

晃去杂乱的情绪,开始在街旁找起画师和诗人的身影来。

 

“在这呢。”诗人向佟念挥动手臂,三人会合。

 

佟念抬起低着的头,看向两人有些奇特的氛围。

 

“......”佟念指向画师的眼睛,“你被谁扁了。”

 

“他被残酷的生活扁得遍体鳞伤。”诗人解释道。

 

画师白了他一眼,“滚,滚。只是取个景有感触而已。”

 

他的画板还立在一旁,行人纷纷而过,却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投向那副精彩的画。

 

“妈妈,那个叔叔画得好好看,我能去看看吗?”孩子单纯的声音显得突兀。

 

大人惊恐地捂住他的嘴,“不准去,他们是怪人,知道吗?”声音很小但仍传入三人的耳中。

 

“哈哈,你是怪人!”诗人指着画师笑道。

 

“话说,能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吗?”佟念也好奇他的画。

 

“不给。”画师没好气地用布盖住画作,说道:“还没上色呢,完成了再看吧。”

 

嬉笑着打闹,怪人得有怪人的觉悟,何必为事实自恼。

 

......

 

 

 

社团在外的人不多,毕竟情形紧张,没谁神经病似的闲着出门。

 

画师和诗人不算,他俩本来就是。

 

足有十余人聚在“佛罗伦萨”的会客厅,佟念对所有人说道:“大家都准备一下,等今天外边人最多的时候就要撤离了。”

 

“OK!”其他人都没说话,画师一人大声答道,诗人看不下去将他头按下。

 

社团里气氛从来没有如此凝重过,一阵沉默后各自回房。

 

唯有骑手留了下来,对佟念沉声道:“酒窖里还有一瓶好酒,怕带不走,喝了吧。”

 

“行”佟念打开餐厅的侧门,下楼拿来那瓶珍藏已久的红酒。

 

在贰纪,整个新生城估计都找不出这样的好酒吧。

 

二人却毫不珍惜地倒上两大杯,并排坐在桌前,大口大口饮下,根本就不是品美酒的姿态。

 

“这次是你的主意吗?”骑手的头垂下,话中已有几分酒气。

 

“嗯。”鼻音很重。

 

“没跟别人说过的事。”骑手又咽下一口,清凉的酒液从喉流下,压制着内心复杂的情绪,让他能好好地陈述一个故事。

 

“父亲的情况和你很像。”想起什么,他睁着眼,“别占我便宜,很认真地和你说。”

 

佟念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他是佛罗伦萨以前的成员,代号和我一样。”

 

“社团里谁没犯过事啊,当年他比你这回还严重得多,骑车和财团的子弟比赛,最后他赢了,财团的人失手摔死了。”

 

佟念抬头看他,他的表情很平淡。

 

“骑车失误摔死的,众目睽睽之下,当场也不好拿父亲怎样。”

 

“可自从那一天,他再没回过家,也联系不上了。就像一个人凭空消失,我和母亲两人没有稳定收入,一直居住在了贫民区,从小便成为抬不起头的人,最差的吃穿,最差的教育,可我还是要骑车,因为母亲告诉我,父亲是骑车最棒的人,却没来得及获得最高的荣誉就被财团害死了。”

 

佟念想要出声安慰,却被骑手打断。

 

“大可不必,这只是一场闹剧罢了。”骑手眼中终究出现了泪,“他没死,他只是被社团藏了起来,为了不牵连我们母子二人。”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是兴奋,然后,便发现再无情绪。”

 

“在认知里,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待父亲的感受。反而一直坚持的东西突然模糊不清了,剩下只有苦,那是他唯一留下的,作为父亲唯一留下的。”

 

“或许我无所谓,母亲却常在夜里自问自答:‘要是那次我们一起该多好,一起承担,一起过另一种生活。’”

 

“那时我想,父亲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我不知道答案。但余下的日子里,父亲的眼中少不了悔意,这或许是他的答案。”

 

“那你的答案呢?”骑手的目光看向佟念,向他发问。

 

......

 

 

 

骑手醉倒了,得亏还有时间能缓冲,不会耽误行动,佟念将他拖回他的房间。

 

现在只有他一人了,或许正好安静地想想吧。

 

安静,房间是安静了,但他的大脑里多是杂乱无章的图样,反复涌上又被压下,以致最后甚至有些痛苦。

 

他想打开灯,同平常一般和别人吐槽社团的装修,听作曲家的新歌,吃厨子的料理,和拳手来场酣畅淋漓的格斗。

 

可因为自己,所有人要被迫离开佛罗伦萨,大家都很难受,虽说没有人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佟念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去打扰他们。

 

正因如此,他不能太自私了啊。

 

嗯,不过,记得画师的画还没看的吧,找他倒是无所谓。

 

佟念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么个想法,于是他走过长廊,敲开画师的房间。

 

“诶,你来了。刚准备喊你来看。”画师的房间总是不大整洁,他站起身,手上还沾有颜料的色彩。

 

看来完工了?来的倒正好。

 

佟念打声招呼,走到画板前。

 

 

 

他呆住了。

 

悲伤的情绪怎么也抑制不住。

 

五彩斑斓中,灰白的男女错过。

 

城市上空不曾有的彩云层层叠叠,他低头,她回首——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但那双眸里映出整个世界。

 

可又怎样,没有他,终究徒有其表,放肆过后只是冰冷。

 

 

 

“谢谢。”佟念郑重地向画师说道,转而走向大门。

 

“你去做什么?”画师摸不着头脑地发问。

 

“兜风。”

 

......

 

 

 

再次推动,跨坐在随意倚在巷子里的自行车上。

 

空气越来越躁动了,他的心活跃起来,伴一声急刹,拐弯,冲开沉重的枷锁。

 

 

 

6区。

 

“曹落白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安管局的调查人员出示过证件,命令道。

 

她抬头,盯着后方的街道。

 

“再次提醒你一遍......”调查人员不耐烦地说道,却听见刺耳的破空声飞速掠过。

 

她的眼里不仅有整个世界,还有他了。

 

来不及反应,也根本没有想到。

 

佟念双手一揽,把她带到了后座上,留给调查人员的只有被带起的灰尘。

 

“抓住他们!”领头的人脸色大变,跟着冲出街道,“目标任务带着人跑了,请求支援。”他不信在安管局庞大的势力下,两人还能逃出生天。

 

“惊不惊喜?”佟念使劲蹬着自行车,寻找逃脱的道路。

 

少女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没什么惊喜的,知道你会来。”嘴上这么说,笑容却无法抑制地洋溢。

 

“要是被抓住怎么办?”佟念大声喊道,路旁的行人不禁注意到他们。

 

“那就被抓住呗,抓住也是一起啊!话说你还没骑车载过我呢,值了!”

 

对啊,值了!

 

 

 

接近人流最多的时候,急行的二人越发难以向前,到了6区最繁荣的街区,密集的行人像一堵墙阻隔在两人和另一片天地之间。

 

佟念停下车,目光投向身后的少女。

 

“干嘛,有这么好看?”她笑得越发灿烂,没有一丝紧张。

 

安管局的身影已出现在视野内,他却像没有看见似的仍盯着少女。

 

“嘿,这边!”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仰头看去,是骑手站在楼顶,“冲上来!”

 

他指了指一旁斜支着的木板,示意借惯性冲上高度递进的几座低矮的楼房。

 

“不可理喻!”佟念笑骂道,动作却不慢,加速,再加速,顺倾斜的角度冲上一座又一座楼房。

 

少女的惊呼声还拖在身后,两人已到了骑手身边。

 

“路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让我们开始一场不可理喻的逃脱吧!”

 

 

 

一路上是各种铁板和木架搭在楼与楼之间,两辆自行车在人潮上空,在混凝土的山岗中穿行,划过天际,连积压的雾霭也被冲散。

 

“哦——”骑手飞跃到另一幢楼房上,空中翻滚一圈,向世人展现他不羁的舞蹈。

 

足有几十米高空,任谁都会害怕,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兴奋对峙恐惧。

 

“怕吗?”佟念的话语被疾速擦身的风带入她耳中。

 

“有点!”

 

“给你壮壮胆!”他顶着大风出声歌唱。

 

 -

 

哪里都是人群

 

哪里都是楼房

 

哪里都是大海

 

哪里都是山岗

 

哪里有我们

 

哪里就是佛罗伦萨

 

 -

 

一个人的呼喊却像是惊人的合唱,风啸着,自行车落地恰是有致的拍点,“飞行”的三人勾出独立于世界的惊艳。

 

现在,他们是主角,藏污纳垢的世界一片灰暗。

 

 

 

“妈妈,怪叔叔!”小男孩手指天边,那有翻飞的身影,有宏伟的声响,“这歌也好听......”他突然想起早晨的呵斥,忙闭上嘴。

 

耳边却响起千万人的合唱。

 

他好开心,终于有人认同他的想法了!于是也一起出声,直到响彻整座城市。

 

他们是多么奇怪的人啊,做着与所有人都不同的事,可此刻,压抑的思想像被划开一条缝隙,无处不是共鸣,他们所为,好像才是真正该做的事!

 

人们拦下了安管局的车辆,这堵城墙围困了想上楼拦截的人员,当有人掏出枪,却被一拳撂倒。

 

“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

 

 

 

小巷口,佛罗伦萨所有成员站在一块,静听人山人海,山呼海啸。

 

“似乎,我们没有撤走的必要了。”

 

画师抬头——跃行的他们,就是画中原不存在的云彩,替去灰暗,成为新的色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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