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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言树语

2023-06-08 15:14 作者:远观而已  | 我要投稿

   “喵~~”         夏风倏忽而过,吹起几片早枯的银杏叶,飘飘乎乎,落在树下乘凉的睡猫身上,惊了他的春秋大梦。         “我说,杏兄,你最近头皮屑落得过于勤快啊!这才几月啊,照这速度,等不到你的网红季节,就—秃—喽~”         “哼!你不用激我,老子才不怕呢。老子活了一千三百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早被别人看惯了,还怕秃顶?!”老银杏说完,又抖擞了一下刘海儿。         睡猫嗤笑一声,弓起身,抖落身上的落叶和碎银一样的月光。“随便你吧,我倒是乐得那些人不再来,扰人清修,更搅人清梦,忒不道德。”        老银杏和着夜风哈哈大笑:“睡猫啊睡猫,你明知道人家是来看我的,与你无关,你大可以找个墙角儿窝着啊。”       “哎,我说,你不就是一棵银杏么,不过活得久了些,说到底只是一棵挪不了身的树而已,还是一棵老掉牙的树!”睡猫炸毛了。             听到“老”这个字眼儿,老银杏也不恼,因为这正是他引以为傲的事情:“说到老,还真是,毕竟我是~唐太宗李世民~亲手~种下的,一千多年啦,看尽风云变幻,历尽沧桑啊!”话毕,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还真有两三颗闪烁的星星对他眨眼睛。 “好好好,老古董,你继续在南山下遥想你的盛唐,我另寻个安静的去处,走喽~!” “喵~”睡猫困意再次袭来,只想尽快结束这每月一次的无聊对话,再续前梦。         “哎,你等等!”老银杏见睡猫要走,急声喝住,身体忍不住前倾,引得全身小蒲扇沙沙作响,却未挪动分毫。         睡猫以为他还要继续争辩,回怼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赏你的星星,我睡我的美容觉,还叫我作甚!”         老银杏显得有些局促,有些羞涩,还有些骄傲,以致吞吞吐吐:“其实…其实…”他低垂着树冠,倾着腰,让睡猫不禁想起自己的爷爷来,于是忍住脚步和嘴边儿的讽刺,抬头看着老银杏,等着下文。         “其实…其实…我,唉!其实我不是李世民亲手栽种的,而是他身边的十八卫士之一随手种下的。”老银杏无疑扔出了一枚重量级八卦炸弹,瞬时左边的老松,右边的嫩竹,殿前的睡莲,身后的冬青,甚至临近的石间无名小花小草,都支棱起睡眼惺忪的脑袋,和睡猫一起继续等着下文。        老银杏似是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略带悲壮地继续讲起他的身世:“当时寺庙初建,需要装饰点缀,所以遍植花草,以显得生机勃勃。我很幸运,被选为其中一员,由主要负责这项工程的十八卫士栽种,更幸运的是我被栽种在观音神泉旁,长年饮着清澈甘洌的泉水,才得以长生至今。”         话毕,竖耳倾听的花花草草,整齐划一地张大了嘴巴,本以为能听到什么历史秘闻或传奇故事,却万万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如今已是网红的老银杏过分平淡无奇的前身,直叹可惜,可惜。睡猫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揭穿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要知道,这寺里已没有他的同年了,后五百年的也已不见踪迹,眼前的这些,都是听着他每周一次的炫耀长大的,他若不说,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干嘛突然说这个?”睡猫小声嘀咕。         “因为我累了”老银杏苦笑道:“也突然觉得没意思,我也记不得是谁第一个跟别人说我是李世民亲手栽种的,只记得那以后,别人看我的眼神变了,流露着羡慕、崇敬。可那时,我仍还记得自己是谁,直到有人把祈福的朱红色锦带系在我的发梢儿,把我唤作‘神树’,祈求我佑他仕途顺畅时,我眼前一片金色光晕,仿佛真的拥有了传说中的神力。我慢慢忘了我的根在山石土壤里,是喝着泉水长大的。”睡猫认真地听老银杏诉说着,犹如进入老银杏的记忆中,见到了千年前青春正盛的他,浑身挂着朱红色的祈祷,精神抖擞,在风中摇曳笙歌。         “可现在,睡猫,连不管世事变幻的你,都发觉我的头发在大把大把得掉,其实有几条胳膊,去年已经抬不起来了”老银杏顿了一下,突觉周遭异常安静,才发觉身边多了很多听众,他笑着继续:“平时老爱赖着给你们讲以前的事,那是因为我特别怕自己有一天忘了,忘了我来自盛唐。尤其如今,年岁长如斯,每到夜里总是睡不着,怕狂风暴雨突至,所以就算是惹人厌,也总爱跟你们唠叨几句,争辩几句,吵闹几句,只求自己有些生气。”         花花草草们窸窸窣窣,唏嘘低语。此时,不知是该沉默,还是出言安慰。       “喵~”睡猫听明白了,这是一个寂寞老者抛来的橄榄枝,他终于在晚年选择向自己坦诚。睡猫觉得事情不大,欣然接受老银杏的坦诚:“其实呢,你也不用解释这么多,人呢,本来就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们觉得李世民亲手种的树金贵,便有人指着一棵树说:这是李世民亲手种下的;他们觉得把前程托付给一棵年纪大了的树安心,便有人在树下做好了朱红色锦带,你左右不了的。”         “对啊,对啊,你左右不了的。”         “草木荣枯,活到你这个年纪,繁华落寞都已不在话下,不必执着。”         “你应该跟终南老爷子学学,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春花秋月,夏虫冬雪,始终如一。” ……大家七嘴八舌宽慰着老银杏。       “嘘——有人来了”突然,睡猫提醒大家放低渐高的声音。       不远处门前的竹帘被一双稚嫩的手挑起,露出灰色僧衣一角,原来是寺里小和尚起来要去做早课。        突然被打断的讨论,就这样没有再继续,花花草草们打个哈欠,继续耷拉着脑袋睡去了。睡猫走到老银杏身边,紧挨着他的肚皮,轻轻蹭了蹭,喵了一声,也安然睡去。老银杏望着沉沉的大地和两三个星天外,天地并无改色,轻吁一口气,释然地垂下胳膊,睡猫就这样在老银杏的怀中续上了他的美梦。       话说刚刚的小和尚因为昨日念错了经,被师父责罚,比往日早起一个小时做早课。不过,手捧经卷,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同一段经典,大师兄这样解,二师兄那样解,而师父却坐而不语,只等他答,他知道胡诌是瞒不过去的,就按照三师兄解的答。师父听罢,只说两个字:“错了。”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小和尚还是没弄懂经文的真谛,倒是明白了另一件事:“师父说的对,时间久了,果然容易把经念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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