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诉小事】密林深处的宇宙
一沙一世界, 一花一天堂。 无限掌中置, 刹那成永恒。——威廉·布莱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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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公路被成群的树林围绕。在茂密的树木环抱间,一辆冰蓝色的汽车正疾驶着,踏着林中前人开辟的道路走下去。阵阵动人的引擎声,掩盖住了树林里的风声。
车窗敞开一道缝,响起一阵阵南方摇滚的声音,在这声音的伴随下,一个留着棕色胡子的人正边哼着小曲边悠闲地驾车。
这是一条我从未驾驶过的道路,不过,为了抄一条近路,尝试一下新鲜的路径也未尝不是一种有趣的选择——直到那动人的引擎声戛然而止之前。
车内南方摇滚的声音依然在响,但那个人不再哼小曲了——他驾轻就熟地下了车,打开发动机盖,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就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求助号码。
这种问题其实见怪不怪,对于我这个开着一台将近二十年的老阿罗的人来说,简直家常便饭。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坐在车里,静静等拖车来就行了。
不过,我的同胞们什么工作效率想必大家都清楚。等了将近十五分钟,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拉开了车门,走出了这台小车,静静地欣赏这件完美的工业艺术品以及这完美的丛林。
就在我安安静静地站着时,目光突然被远处的一个棕点吸引了。我的眼睛顺着这个挪移的棕点迅速游走。
棕点慢慢近了,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我笑了笑,一只刺猬。
这只刺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结果,正好在距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它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见了我,它似乎很惊讶,甚至突然站起来,全身打着寒噤。我面带微笑,和善地注视着它。这是一只棕色刺的刺猬,除此之外,毫无特别。
“先生……您要不要来我们的森林参观一下?”它突然歪了歪头,对我小声说,不过还是深深震撼了我的内心。在那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但我还是决定先等一等。
“是这样的,”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来自这片森林,一直以来想带人们来这里参观参观,但是没有车辆能在这里停下来,我连上来的机会都没有。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这里停车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抱歉,我的车坏了,现在正在等拖车过来。”我笑了笑。
“跟我去看看吗!它很有趣,也耗不了太长时间的。而且,拖车也不会很快来的。”
我打了个电话。
“喂?什么,拖车要明天才能来?啊?我怎么回去?那有公交车?”我转过头,望向那只刺猬,“好吧,我跟你去转转。”
“太好了!来吧。”
“怎么称呼你?”
“Kappa吧,你呢?”
“Jameslime。”
要说这是一条路,不如说没有路。
我们从坚实的土地上踏过,附近高大的树木把蓝天封的严严实实,仅仅只投下来一点点阳光。
Kappa快速奔跑着在前面带路,我都有点追不上,只好快步走着。
“这片森林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历史了。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不愿意受到打扰——所以你要小声再小声,动作要特别轻。不过,我是个例外。”
一开始这几百米内,除了密密麻麻的叫不上名字的树,我什么都看不见。突然,一群飞鸟在远处迅速冲出,在我的头顶上划出一条线。
“看来要到我们小动物生活的地方了。我慢点走,你也放轻脚步。”
没走多远,我的目光就投向了一棵大树。树上,成群的鸟儿正歇息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静静地站着,祈祷它们不要注意到我。
“没事的,我们这里的动物都很温驯的,你也可以听它们说话。”Kappa看出了我的忧虑。
我站在树下,倾听着鸟语。
“各位啊,”一只嗓音很粗糙的鸟高声喊道,“大家觉得这棵树怎么样?”
接下来是一段紧跟着的讨论。
没过多久,又是这只鸟喊道:“各位,我今天碰上了一件倒霉事……”
又是一段讨论。
再过了几分钟,还是这只鸟喊道:“各位,我有一个想法……”
响应它的鸟逐渐减少。
可这只鸟还是不死心,没过多久又来了一句:“各位,大家看看……”
没有鸟儿回应。
一开始,我确实有点哑然失笑,心想这只鸟实在是不礼貌。但转瞬间,我被一个可怕的念头捉住了:这只没话题硬找话题的鸟,不就是和朋友交流中的你吗?
我继续往前走着,紧盯着脚下焦黄的泥土。
紧接着,又听到了一阵声音:“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我抬头一看,是一只白兔在对一只灰兔说话。我心想,这片树林里还是有点美好的。结果,我吹弹可破的“美好”幻想,在几分钟后就被撕得粉碎:
“我跟你讲啊,那只灰兔简直就是个疯子,偷别人的东西还打人……”
又是那只白兔。
我一向自诩“正直”,从来不在背地说人坏话——吗?我不禁想了想,这样的事也不少。
我怀着恐惧继续向前走去。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告诉我有事没时间,大概率是骗我——他那么多时候见到我虽然满怀热情地打招呼,但实际上就是应付我,我不该有这样的朋友!”一条小蛇缓缓从我面前爬行过,我顿时面如土色。
“放心,它不伤人。”Kappa跑过来告诉我。
似乎是为了证实这句话,那条小蛇也溜走了。
我差点没笑出来,心想,这条蛇真会瞎担心——不过,这不也是有时候的我自己吗?
一棵我叫不上名的树上,一只松鼠高谈阔论着:“蝙蝠都是懒惰的,蛇都是胆小的,猫都是贪婪的,狐狸都是邪恶的……”
我不再发笑,因为,我想起了我曾经无数次同类的举动,无数个地域笑话,无数段不明发言。实话说,我觉得这只松鼠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高喊:James,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不应该是你最讨厌的事情吗?
又有一阵粗野的叫声传来,我抬头一看,是一只漆黑的乌鸦。
“好不容易搞到的食物被白乌鸦偷了。所有的白乌鸦都是强盗,就该打死它们!”
我极力想高喊这观点过于偏激,但喉头似乎又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猛然间,无数我在看完那些令人愤怒的新闻后的偏激言论重新传到了我的脑海里。
不过,为何要跟一个遭受苦难需要发泄的人谈理性?又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不寒而栗。
“看,这是我的杰作!”更远处的树林里,一只火红的狐狸快速奔跑着,追赶着同伴们,“大家不来看看吗?”
那只白狐狸看了一个我没看清楚的东西——大概就是红狐狸所说的“杰作”吧,只是草率地来了句:“不错。”
“你不觉得这里塑造的很不错吗?这可是我以树叶为灵感塑的!……”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这不就是发出作品后的我与面对他人作品时的我吗?
我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渴望着赶紧离开这片诡异的森林。然而,当我回过头准备逃脱时,却发现,我走过的土地早已荆棘丛生,那温驯的动物们,都露出了獠牙,阻挡着我回去的步伐。
“跟着我走就好。”耳边只穿来Kappa的声音。
我暗暗后悔着,心想,要是没听从这只花言巧语的刺猬的话就好了——接下来他要把我怎么办?是杀还是囚禁?我有父母,还有Carolime!
“我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放心吧。”我低着头,只听见Kappa的算计。
突然,我脚下的泥土突然变成了青砖铺成的道路,抬头一看,我们已经走出了森林,阳光无遮无挡地撒了下来,照耀在我的身上。我回头一看,背后的森林是那么阴冷。
前面是一条宽广的河流,河上架着一座宽广的桥,对面看上去是一座热闹的村庄。
“对面的村庄里很多人都在附近的森林里谋生,所以这座桥上总是人来人往。”Kappa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奔跑着,“好吧,我们过桥吧。”
我紧跟在它后面,跑着过了桥。水面的反光真刺眼。
随着一步一步靠近,那座村庄我看得越来越清楚——就是一群白色的屋子,和别的村庄没什么不同。
我们选择了一条处在两排白房子之间的路,踏着青砖往前走。
这样一个普通的上午,村民们也没什么事,基本都在家里休息。不过,这个村子的风俗很奇怪:他们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因此虽然我知道这样不礼貌,还是禁不住往里偷看。
第一户人家里,一个小孩趴在书桌上写作业,墙壁上贴满了他的奖状。那个小孩跟我小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有点胖,脸有点长,但没有现在这样浓密的胡须。
第二户人家里,一个小孩正趴在电脑前,似乎是在聊天,时不时还哈哈大笑——有点恐怖的是,那个小孩还是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户人家里,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小孩,正趴在地上玩耍小汽车。那个微微有点婴儿肥的样子,完全就是我的翻版。
第四户人家门口,是一个跟朋友们聚在一起聊天的小孩——他长得还是和我一模一样。
下一户人家里,是一位躺在床上玩手机的人——旁边还贴着几张看上去很糟糕的海报。这个人简直就是我,只不过胡子长些罢了。
接着一栋楼里,是一位坐在桌前戴着眼镜读书(人。然后,我又看见了:伏案写稿,时不时抬头沉思冥想的作家;身着西装,翻着一堆杂志,看上去的成功人士;在电脑面前工作,戴着厚厚的眼睛,胡子乱了都不整理的社畜;坐在电视机前,身着自己心爱球队的战袍,为球队欢呼助威的球迷;吃饭时粗野的顾客;撒泼打滚的小孩……但诡异的是,他们跟我的长相没有什么不同。
在走出这座小村庄时,我问Kappa:“这村里的人怎么都一个模样?”
“不光长得一样,名也一样——都叫Jameslime。”
“这……我就叫Jameslime!怎么回事?”
“是吗?那太巧了。”
听了这话,我一句话也没说,心想不可能从它身上找到任何关于这里的信息了。
村庄后面是一座山,好在山坡上只被杂草覆盖着,间或有些低矮的树木。
我跟随着它向上走着,但内心被一个恐怖的念头控制:那些或长或幼的村民,就是别人眼中的你啊!
我禁不住胡思乱想,直到来到一座小木屋门前。
“走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渴了吧?这里是Vuoi兄弟家,我和他们都很熟悉,进去喝杯茶吧。”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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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pa来到那座漆上红漆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戴着礼帽,穿着一尘不染的西装,里面透出一丝白衬衫,蓝领带和胡子整整齐齐,棕色的眼珠在金丝眼镜里闪闪发光的绅士站在门框里。
“Kappa,这是……”
“一位我的客户,我们都走累了,想过来喝杯咖啡。”
“可以。来吧。”
我跟随着Kappa走了进去。
“有一次我跑出去玩,结果就来到了这里。当时天色晚了,我就敲开了门,请求留宿。没想到,他们这对兄弟,虽然总是吵架,但还是豪爽地接待了我。从那以后,我总会挑些森林里好看的东西过来。”Kappa跳上我的肩膀,趴在我耳边说。
我环视四周:会客厅的陈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套破旧的灰色沙发,沙发前摆着一座看上去比我爷爷年龄还大的木茶几。茶几前面摆放着一个随便焊出来的铁架子,铁架子上摆了一台屏幕像书本大的电视——我甚至怀疑它是黑白的。会客厅旁边摆着两台行军床,一个在房子的东南角,一个在房子的西北角。东侧有个很小的房间,似乎只能容纳一颗弹珠,里面摆满了厨具。至于厕所?我是没看到。
“坐下喝杯茶吧。”这时,另一个人从厨房出来:他胡子很杂乱,头发很短,有着和那位绅士一样的棕色眼珠,但皮肤很黑,浑身的粗布衣服也很粗糙,“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你。不过,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顾客。”Kappa笑了笑。
我们坐在沙发上,开始喝茶。他们的茶叶,很苦,喝完了味道也很难散去,但有一种很别样的回味——说不上是甜是苦。
Kappa说过,这对兄弟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争论。果不其然,还没等沙发坐热乎,争论就开始了:
“我都说很多遍了,你们的理论什么用也没有。”那位戴着礼貌的绅士对另一个人说。Kappa告诉我,这位名叫White,是位议员。
“哥,快别抱着你那老旧的思想不放了。你就解释一下,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发展’,怎么各地之间的差距还是那么大?”那位皮肤黝黑的人回应道。同样还是Kappa告诉我,他叫Red,是一名工人。
“那只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够!要是发展到最好,各地之间的差距也都消除了!”
“别瞎说了!依我看,保留差距是你们要做的事——没有差距,你们怎么赚钱?”
“一派胡言!还有,我看你们的做法也很糟糕——没了物质刺激,会有人愿意干活吗?”
“恰恰相反!物质刺激那是因为这东西不是你的!”
“怎么?你们的时候特权和身份也没有消失,反倒比现在还重啊!我再说个问题,你们口口声声说‘团结’‘维护平民利益’,但你们的领导要么只会吵架,要么开厂子做生意,这可不符合你们的口号啊。”
“第一,真理越辩越明。第二,我认为我们有出色的领导。第三,就算有投机分子,我们也能把他们打倒!”
“打倒有那么容易吗?还有,你打倒总要组织一伙人吧,看看谁支持你啊?”
“我觉得只要好好宣传,肯定会有人支持的。”
“支持?有你们那种邪教式宣传方式,我可不觉得有心智成熟的人会支持。”
“有数据,有事实,什么叫邪教?”
“比如,你们总是会在争议话题下登场攻击——虽然很多话题都是编造的。”
“但也有真的!比如,我们都有人专门搞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怎么没有道理?”
“调查研究也是片面的。”
“但也总比你们好。还有,最近不是弄出来了个AI绘画吗?我认为那东西就是个欺负我们的工具!”
“此话怎讲?在我看来,这个技术很进步啊,极大的提升了科技的运用!”
“我就问你,这个工具普及以后,那些失业的人怎么办?让他们自生自灭?”
在他们争论时,我感觉总想开口,但每次都克制住了自己。不过这次,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还有,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知识产权吗?怎么AI拿了有版权的图来进行学习,你们也不交一下版权费?”
“好吧,不过你临摹别人的作品要交版权费吗?”
“那不一样!AI本身不会画画,它只会把自己搜集到的图进行拼接!这不是侵犯版权是什么?”那位工人接了上来。
“这点我承认,不过版权不是你们一向反对的吗?”
“但这是你们研发出来的!”Red继续喊道。
“我就问你用没用过?”White把头转过来,露出了一丝阴险的微笑。
“……”我欲言又止。
“所以,你们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啊。”White暗自笑了笑,“我认为你们在胡说八道已经好久了。问个问题,你们说要联合起来反对我们,但是你们要联合谁?”
“工人!”Red回答。
“这里头可不是铁板一块啊,单单是工人,支持你们的就不占多数。”
“但基本上不都是反对你们的吗?”我质疑。
“那打倒之后呢?听谁的?听你的?人家能甘心被你统治吗?——不要说什么你们不是统治者,现实来看,你们就是!”White挺直了身子。
“我们不是!”Red反唇相讥。
“是!你想想那些搞特权的——这是人性。”
“别提人性这个词,纯粹就是瞎扣帽子——比如,你们都说人都有利己性,那你觉得一个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始人会在分钱的时候赚利益吗?”
“那他们还可能在分猎物的时候赚利益呢!”
这俩人吵得比糖炒栗子还火热,我悄悄转头看了看Kappa,他正倚在沙发上睡大觉,好像这里鸦雀无声一样。
争论还在继续。
“农民和小职员也可以!”
“更别提了。你想想你们的农民方案,全是集体化——他们想要的是土地,而我们才能满足他们。”
“没有集体化,哪来的机械化和农业的发展?”
“我认为绝对可以,他们可以出租土地。”
“那收获的东西不还是不属于他们吗?你们在做的就是毁掉与破坏!”
“不,我们才是发展农业的好方法,有无数成功的经验!”
“那不还是因为我们的经验没能得到实践吗?”
“不还是有吗?但也没成功!”
“但那是因为我们生产力不够以及敌人的破坏!”
“别总怪在敌人头上。你们怎么总是出现敌人?不检讨一下自身吗?”
“那是因为我们是一个有极其严格纪律的组织,不像你们是利益共同体——你们就无所谓背叛什么的了。”
“但你们也不是。比如,那些加入你们的人,有多少是真心支持你们,读过书,知道你们的梦想和立场,有多少是仅把它当做一个发泄的出口,一个输出情绪的地方,又或者更糟的,玩cosplay,玩梗?在我看来,后者更多吧。”
我们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Red捋了捋胡子,“但这样总比你们好。毕竟,后者也是可以发展成牵着的。我们会去选择实践!”
“首先,后者会败坏你们的名声。然而我不觉得你们的实践有多么有意义——你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帮忙讨薪?我们有法律服务机构;帮忙发福利?我们也有;帮忙带货?这个我们是专业的。”
“但我们能做一件你们不敢做的事:宣传!”
“但宣传的也不全是你们!”
“虽然是这样,但宣传的声音多了,就会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我不这么认为。问一个这样的问题,想想,谁会愿意抛下自己全部的身家财产,就凭你们的一番言论,走上街头,搭上生命的代价,就算一切真的能改变,又有人愿意吗——而且改变真的管用吗?问问这位先生,他会愿意吗?”
我沉默了,无言以对。
“看看过去那些地方的时光!这就是改变的结果!他们眼里有光!我们的目标是回到过去!”
“真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以及很多人对那个时代的赞美,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换句话说,他们喜爱的不是那个国家,那个时代,而仅仅是一种他们脑海里构建出来的乌托邦?当他们生活在那个时代时,会不会也会赞美另一个他们没生活过的时代?”
“但是,这是那时的历史资料!”
“你们平常不都怀疑我们的资料不靠谱吗,怎么现在也开始搬起资料来了?”
争吵还在继续,这对兄弟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骂,互相只有一指的距离。
看看一旁的Kappa,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为什么总要考虑回到过去,开创一个新时代不是更伟大吗!”我端起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叫醒Kappa,“我们走。”
我怒气冲冲又畏惧地狠狠推开了那扇破门,回到了广阔的天地间。
背后,Kappa还在那里埋怨:“以后我来不了了……”
“这种只会成天无谓地争论的人,不找也罢。行了,继续走吧。”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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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别那对只会争吵的兄弟后,我们从山上沿着那条我们走过的路走了下来。
太阳逐渐移到了最高点,空中的云雾也无影无踪。汗水从我的脸上滴下,留下一丝微痒,滴到肩膀上,然后被太阳蒸发走。
“这天也太热了,不能走条阴凉的路吗?”我禁不住抱怨。
“这条路比较快,不过,我倒是知道一条阴凉地小路。瞧,那边就是了。”Kappa回答。
没过多久,我们就走上了那条小路——这条土路被树木包夹着,基本都涵盖在树荫的“势力范围”以内。我们在这条路上享受着清凉,没过多久就下了山。
然而……
望着眼前的情景,我禁不住发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一片树林,距离桥还有点距离,不过,这里很安全。”
这片树林同我来的时候走过的那片几乎一样,只是少了动物的喧闹。我轻轻踏在泥土上,享受着树叶吹来的微风和树荫奉献的清凉。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看到,远处似乎有一座白色的建筑物。
“那是什么?”我问。
“那里我也没去过。”他小声回答。
我缓缓踏着脚步,走向这座白色的建筑物。
近了,近了,越来越清楚了。
在这栋白色的房屋之外,环绕着一朵朵花。由于我对花卉不太熟悉,所以叫不上它们的名字。我只看见,一开始是十一朵浅绿色花瓣的小野花,接下来的花朵越来越大,先是一朵绿的,再是一朵红的,接着是一朵浅绿的,然后是一朵黑中带点黄的……在临近这座建筑物的地方,我还发现了一朵漂亮的,看上去有三十多种花纹的艳丽花朵。
看完最后一朵浅绿色的花后,我终于可以打量一下这座白色的建筑物了。
这是一座白色的两层建筑物,看上去是用石头搭建的。一楼的窗框是银色的,里面镶嵌着巨大的玻璃,但我走近一看,只能在上面看到我自己的脸。我仰视了一下,二楼则是没有任何窗户,只在靠近楼顶的地方有几个微小的通风口。
我环绕房子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门前。这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底下垫着三级台阶。木门上面,是一块彩色的招牌“奇妙超市”。
我犹豫了一会。
“这里能进去吗?”
“应该可以吧。上面不说这里是超市吗?”
“好吧,我进去看看。不过你在门口等着就行了。”
我一走进这家店,一阵铃铛声响了起来,瞬间,店主就出现在我面前。他看上去年纪很大,头发胡子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微微有点驼背。
“欢迎光临小店。这里售卖各种各样的产品,看好的话可以买点。”
我开始环视小店。墙上裸露着灰色的石板,地板也是灰色的瓷砖,但上面似乎画了某些特殊符号。木质的货架紧贴着灰色的墙摆放,中央还有一排货架。小店十分明亮,我走到窗户前看了看,能很清晰地看到窗外的树林——可能用的是双面玻璃。在店铺左侧,是一把老藤椅 ,看上去是店主坐的椅子。老藤椅后面,是积满灰尘的台阶,看上去很久没人上去过了。
我沿着货架走,端详着上面的商品。那些商品,似乎很平常,但总有某种“特殊性”:卖10¹⁷里拉的蔬菜三明治;鲜红的辣椒汽水;海盐味可乐;超大号菠萝披萨;超大号草莓披萨;超大号榴莲披萨;咸味提拉米苏(说实话看到这四样东西的时候,我瞬间想把这些东西砸在地上踩碎,然后把那个老头痛打一顿,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隔板的架子;伪装成智能机的手机,但我能触碰到它的透明按键;缺了一条腿但很稳固的椅子;没有字的书;高跟运动鞋;木质煎锅;开封铺在地上的塔罗牌……
不过,在靠近楼梯的位置,有些有意思的东西吸引住了我:那是一整个货架的小玩偶,而且没有两个是相同的。我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都是JMR运动圆的对应卡通玩偶。
我拿起一个来端详。这个玩偶梳着乌黑的披肩长发,身穿黑色连衣裙,一只手伸出,一只手自然下垂。我看出来了,这是Wespy。
突然,一阵愤怒的女声传来:
“Jameslime!为什么我要成为你疯狂且违法的想法的牺牲品?你只为了满足猎奇的需要,给我安排了那么悲惨的命运!你是不是就想当故事里那些侵犯我的人,但实际做不到,就写文章聊以慰藉?你根本不能称为合格的作者!”
我心底猛一惊,赶紧把这个玩偶放了下来,接着又拿起一个来赏玩。这个玩偶也梳着金黄的长发,末端微微翘起,穿着红黄蓝三色的连衣裙,还微微沾上了一点颜料。她正站在画架前,拿着画笔,聚精会神地画画。
突然,我发现她的蓝色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Jameslime!你看到了一个故事,觉得不错,就要拿来剽窃是吧?而且,为什么要把这个悲惨的故事安在我头上,让我白白拥有了一个糟糕的家庭?为什么?我的故事已经够糟了,你还想让它更糟吗?你只不过是个四处剽窃故事的抄袭犯,根本不是作者!”
我再次放下了这个玩偶,拿起了另一个。这个玩偶则一头玫红色的,比之前两位短得多的头发,正坐在椅子上品尝树莓,玫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愉悦。
不过,看到我,她的眼神就变了:
“Jameslime!我承认你对少数族群关心是好事,但是,为什么不让我生活在一个充满关心的环境里,而生活在歧视凌辱之中?还有,你会像你在文中写的那样关注少数族群的命运吗?我知道,你经常私下发表厌恶或嘲笑他们的言论!不信,看看你以前的文章吧!而且,那个早夭的儿子,也是拙劣的剽窃——把这个故事套在我头上,不仅说明你没有良心,更说明你的愚蠢!”
我手一抖把她摔在地上,又拿起一个梳着棕色短发,手上停着一只黄蜂的玩偶,和一个脸上有一条长疤,梳着马尾,双手捧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一只熊蜂的玩偶。这是Stinger和Honey。
然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两个人的声音:
“Jameslime!你是怎么想的,给我们的家园加上战争的背景故事,让我们的童年不得安宁,故乡毁于一旦?它本身可以成为一个更美好的地方!而且,你用你的笔,让我们成为了仇敌!这是你要做的事吗?煽动情绪?”
我心底一惊,松开了手。他们也掉到了地上。我迅速扫视着货架,在货架的最低端看到了一个奇特的玩偶。他棕发棕瞳,戴着一条蓝色的围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大胡子。
我把他捧起来,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Jameslime,对不对?”
“是的,你呢?”
“可以看作是你的一个实体吧。”
“那我就是你的镜像。不过,James,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很不解。”
“什么问题?说吧。”
“James,你也知道,现在别说客观公正了,连最起码的尊重事实,尊重他人的原则,能做到这一条的媒体也越来越少了。现在的媒体你也都知道是什么,”他叹了口气,“不是成天靠信口开河煽动情绪来炒作和获得流量的小丑,就是以偏概全,哗众取宠,留给大众除了笑声和愤怒什么都没有的营销号。现在就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所以,James,以你的能力,搞这种事情简直绰绰有余,你何必像现在这样吃力不讨好呢?如果那样的话,你要么会得到大量你梦寐以求的关注,要么能拥有一批忠实的饭圈粉丝,从而获得对一些东西的解释权,或者,更厉害一点,控制舆论。”
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我的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你说的确实很诱人——”沉默了好一会,我缓缓说,“但是,我不会想这么做。我们,都应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底线不能跨越,即使我知道,跨越过去会给我带来什么,但是我会失去一样我宝贵的东西,这样东西,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换来的。”
“是什么?”
“那就是,我的原则。”
“好吧。兄弟,我佩服你。”
这时,我猛然抬头,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店里昏黄的灯光开启了,凭着灯光,我看到外面漆黑一片,大雨已经淹没了第二级台阶,而窗外的花朵也无影无踪——可能已经沉没在水中了。
水慢慢的上涨,涨到了第一级台阶。这座小店开始漫进水来。
这时,我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跟我上去。别开门!”店主喊道。
“不,我的向导在外面,他是因为我来的!”我回嘴道。
我打开了门,但没有发现 Kappa的踪迹。向远处望去,我看见了一个棕色的影子,但无论我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这时,洪水顺着敞开的门,迅速流淌进了店里。
“来不及了,快上!”
我把椅子扔了出去,同店主一起跑上了二楼,堵住了门口。
二楼满是灰尘,空无一物,一片漆黑。
我还沉浸在悲伤和歉意中。
“行了行了,别难过了。”店主看到我的神情,不耐烦地说。
“可是他……”我缓缓讲述了这一天的经历。
“伙计,”他听完之后说道,“你不觉得你的经历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我只感觉这天经历很奇怪。”
“在我看来,今天你来到的地方,不是别的,就是你的心灵深处。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宇宙,但我们总会在前面用重重叠叠的密林挡住。但有的人,以为这片密林就是内心的全部了,一直到死,也没见识过那片最深处的宇宙。你还是很幸运的,伙计。”
我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这时,洪水突然不期而至,从物品的缝隙中,流淌进了二楼。
我仰头一看,通风口只有几厘米宽,根本进不了人。
“见到那片宇宙有什么用!现在一切都晚了!”我大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水上涨。我旁边的那位老者正在祈祷,然而,他已经全身浸在了水中。
水渐渐漫上来,没过了我的头顶。
我不会游泳,只能吸一口气浮浮沉沉。
水位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最终,我实在撑不住了,没入了水中。
我猛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旁的Carolime还睡得很熟,小腹缓缓起伏着。
我试着躺下,但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都是这个奇怪的梦。
干脆不睡了,我起来走到隔壁的书房,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
窗外的海面还是一片灰,但隐隐约约有光闪烁着,从最底下,慢慢往上挪移着。
我知道,黎明就要来了。
尾声
“Carol,你说,会不会我们只是一群生活在高维生物脑海里的幻想生物,而我们的生活也是那么的脆弱,以至于那个生物一旦不想考虑我们了,就会立刻崩塌?”
“就算是这样,但我们还是过着现在的生活,彼此共同在一起。这很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