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上）
*你不像任何人，你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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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明明坐着三个人，但都不讲话。
樊振东开车，孙颖莎坐副驾驶，孙晨晨在后座只往窗外看
车载音乐播放着周杰伦的《蜗牛》，演唱会版本，周董深情的唱着：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莎莎换一首歌吧”，樊振东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破这沉默，也是，孙颖莎想，这歌的 歌词属实和现在的场面不搭
搁在往常，要是听到这首歌，樊振东会兴致勃勃的切换另一个版本，然后和孙晨晨讲起以前，“你马伯伯在一档节目上唱了这首歌，哎，晨晨你注意听哈，他马上就唱不上去准备破音了，哈哈哈哈哈哈”，父女俩最爱一段一段抠细节，绝不落下任何一个嘲笑前队友的机会
今天不一样
樊振东从体总出来就一直冷着脸，跟在后头出来的孙晨晨和他爸一个脾气，唯一不同的是，女孩子脸更加臭。一路上有不少后辈很有礼貌的和樊振东打招呼，这人全当看不见，最后还是孙颖莎在后面善后
“今天我来开车吧”孙颖莎眼神示意他去后排和女儿坐，哪知这头倔猪丝毫不给面子，把大包小包放到后座就把原本在驾驶位的孙颖莎赶去副驾驶
“我开，你今天又是示范又是给喂球的，会很累”，樊振东摸摸孙颖莎的头，把她吹乱的刘海给捋顺
上车后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换
“孙晨晨你系安全带”，是命令式的口吻
孙颖莎透过后视镜观察孙晨晨的表情，见她先瞪她爸一眼，然后故意把动作弄得大大声的以表示她的不满。不带这样区别对待的，“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看你把我当成仇人了吧”，孙晨晨小声嘀咕
“你讲得再小声我也听得到”
“哦！”
孙颖莎摇头扶额，还不懂今晚的调解工作要做到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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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一份菜做得好不好吃，关键取决于煮菜的人心情美不美丽。生着气做出来的菜确实不好吃，孙颖莎在先后尝了肉末茄子和回锅肉后得出的结论，齁得她皱着眉头扒拉好几口碗里的粥
“咸了？”
“嗯，有点”，孙颖莎感觉他会立刻穿上围裙重新煮两道菜，急忙又补充到，“不过配粥味道刚刚好，大热天的也吃不下饭”，反正你这种状态做什么都不会好吃，孙颖莎在心里想
樊振东见状还是把那两道菜移到了自己面前，把丝瓜鸡蛋汤和肉末豆腐换过去，“咸了就不吃了，来，多吃点虾”，接着一个一个的给老婆剥虾，老婆碗里都堆成山了，女儿却像空气一样凉在一边
孙颖莎时不时看看樊振东，时不时又看看孙晨晨，叹气，很好，真不愧是父女，从回家到现在，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人气是一点都没见消的样子
“我吃饱了”，孙晨晨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小碗粥就放筷子，对她来说是塞牙缝的量
“晨晨你再吃点，不然半夜饿又该起床翻饼干坚果吃，你这年纪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可不能跟不上”
“不吃了妈妈，气都气饱了”孙晨晨故意阴阳怪气，谁让平常最疼她的老爸到现在还不给她好脸色看
她吃不饱，她老豆也休想吃饱
“嘿，你还气饱……”樊振东心中的怒火又要被漏风小棉袄添油加醋的差点喷发出来，孙颖莎及时压制，桌子底下用脚踢桌子上面用眼睛瞪，“咳咳咳！”
“你先少说两句吧，别等会真打起来”，孙颖莎夹一块樊振东剥好的虾塞他嘴里，樊振东半抬起的屁股又坐下，嘴里的虾嚼来嚼去都品不出味道，一些所谓的血脉压制并不是空穴来风
孙晨晨是真懂如何气他，如她所愿，这顿饭他也是没什么胃口吃了，放下碗筷就要去解决当前最让他头疼的事。孙颖莎洞晓他的内心，在他离开饭桌前做最后顺一次毛工作。“是你亲生女儿啊，问话注意把握分寸，别把人气坏了自己也心疼，到时候又增加我工作量”
樊振东深呼吸，重重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多吃点，吃饱来，可别学我俩”，孙颖莎嘴里细嚼慢咽的吃着并不好吃的肉，头也懒得抬的甩甩手，示意去吧，奔赴战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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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晨晨拿着电视遥控器一个接一个的换台，心情烦躁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连最爱的动漫也觉得吵闹。
樊振东先去厨房切了点冰西瓜和冰蜜瓜，再去冰箱顺了瓶孙晨晨爱喝的原味酸奶，出厨房门前又上下抚摸胸脯，“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说什么也不能再生气”，他小声嘀咕暗示自己，努力调整情绪尽量保持平和
他把果盘推到孙晨晨面前，酸奶也给插上吸管递到嘴边，“是老爸偏心，只给妈妈剥虾，忽略了你的存在，现在来赔罪了，吃点吧，晚饭都没吃多少”
孙晨晨本来是不想搭理她老爸的，见他主动来服软，这个台阶还是得给，不然以后零花钱都没着落，她接过酸奶，没说谢谢，倒是依旧不忘呛人：“又不是剥虾的问题”
樊振东被气笑，他把电视关了，和孙晨晨面对面平视坐着，语气尽量温和
“你都知道不是剥虾的问题，那你现在可以和老爸说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小屁孩明摆着不想好好说话，这事别想就这样过去，谁让她爸爸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拉走，说以后都不准拿球拍不准碰乒乓球来着
“为什么要和邱伯伯说要跟他练球，然后打进国家队”，樊振东说着说着语调又上升，孙颖莎又咳咳两声暗示
孙晨晨翻白眼无语，“想为国争光啊”，还能为什么
“为国争光，你说的简单，你知道这四个字背后要付出多少汗水和泪水吗？你知道为这四个字你要牺牲多少东西吗？……”樊振东越说越激动，激动到手都跟着比划，勾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给他宝贝女儿说着利害
“我知道”，孙晨晨非常淡定的回答他情绪略微激动的老爸，她用叉子叉一块冰西瓜喂樊振东吃，示意他你别急，你听我解释“我知道要付出多少，选这条路会牺牲什么，从我出生开始甚至夸张的说我在妈妈肚子里开始，乒乓球就是直接影响我并且唯一陪伴着我的运动啊，爸爸你知道的，即使是需要我牺牲点什么，到最后给予我回报的，还有奖杯和荣誉，不是吗？”
樊振东听到这段话实在是略微惊讶，孙晨晨今年才十岁，是上小学，每天贪玩不愿意回家，写作业需要爸爸妈妈轮流在旁边盯着的年纪，能把荣誉两字侃侃而谈已经超乎该年龄段应有的认知，但是樊振东觉得她不必有这样的领悟
她不需要重复他和孙颖莎以前的路，她有那么多选择，去成为音乐家，医学家，科学家，甚至都不需要，平平安安简简单单上完学，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辈子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就好
“不是的晨晨，打乒乓球不是你付出多少都会等价给你回报多少的，你看那个”，樊振东指向奖牌柜里的圣.勃莱德杯，“晨晨你知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吗？”
圣.勃莱德杯是一个人的婚礼和127个人的葬礼
“到最后有且仅有一个人能拿到奖杯和荣誉，那剩下的127人呢？他们没付出过汗水吗？他们牺牲的东西还少吗？他们每个人都拥有新娘杯了吗？没有，竞技体育不是那么想当然可以成功的”
孙晨晨看向他们家里的那一面荣誉墙，上面满满当当放着爸爸妈妈从小到大各种比赛的奖牌奖杯，也有她从幼儿园开始的每一张好孩子和各个阶段的奖状。
每次有人来家里做客，他们一进门就能看到那面荣誉墙，并且会在那里驻足很久，他们能将奖牌和每一场比赛对号入座，同时也会回忆每场比赛背后的辛酸和波折
但他们从来都忽略她的小奖状，在她已经很认真的做好要如何回答叔叔阿姨们的提问时，他们从来都不问
有天晚上她自己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也不明白，抱着小鲨鱼玩偶光着脚丫就跑去爸爸妈妈的房间，爬上床睡在他们中间，她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只有打乒乓球才会得到别人的夸奖，那我以后也要打乒乓球”
但不全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每天去体总等爸妈下班的时间她都有在打球，她觉得很快乐，那种快乐是单纯的不掺杂任何杂念的。邱伯伯告诉她乒乓球的世界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球起球落之间，有世代国球人为之奋斗的身影
也真的有很多人人说过她天生就是打乒乓球的料
所以她也要把奖杯填满家里的荣誉墙，和爸爸妈妈一起，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尽管她听到过无数次妈妈对着爸爸撒娇说：“樊振东，你看我手上的老茧，显得我的手一点都不好看，你给我买点什么产品涂涂嘛”，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但只要妈妈还有一天从事乒乓球这份伟大的国球事业，她手上的茧就会陪她一天
她亲自感受过爸爸妈妈摸她嫩脸蛋时那种扎人的粗糙感，但她从来都不躲也从未嫌弃
那是爸爸妈妈的勋章
孙晨晨握起那只满是厚茧的手，她说“爸爸，我十岁了，不是小孩，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而且今天在球场上您也看到了，我和二队的姐姐打的那场球，虽然惜败，但是伯伯们都说我身上有你和妈妈打球的影子，我有这天赋，你不让我打，岂不是浪费国家资源”
孙颖莎在饭桌那边眼睁睁看着樊振东被自己女儿怼得抓耳挠腮焦头烂额的，觉得很好笑还拿手机录了一段发到家族群里
樊振东都急出汗来了，“敢情我费劲口舌说那么多你是一句没听明白啊，你还天赋，那怎么，我和妈妈有那么多天赋可以继承，你怎么偏偏就挑乒乓球！，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乒乓球！”
眼看就要火烧屁股，孙颖莎都放下碗筷随时做好拉架的准备了，只有孙晨晨还起身去房间拿自己的手机，不紧不慢的点开一个视频，“诺，这里有答案”
樊振东还没接过手机就已经听到熟悉的声音了，“我喜欢乒乓球，好像就是因为我很喜欢打乒乓球”，是孙颖莎早年的采访片段
孙颖莎一口水差点呛到，这小屁孩是懂得如何借“刀”气人的，眼看着樊振东手掐人中人当场就要撅过去，这场面看来她不出面是不行了的
孙颖莎走过来关掉还在播放是视频，拍拍还在跺脚的樊振东的屁股让他坐下来冷静冷静，“我都说平常不让她看那么多我们以前的采访”，孙晨晨坐在他俩对面，对她老爸把头扎进老妈肩窝里涌来涌去像只没骨头的大肥虫一样的幼稚行为表示见惯不惯，她想着，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存在她心里的另外一个想法也可以出来见见世面了，省的到时候还来一场鸡飞狗跳
“你搬我妈来当劝说也没用，反正我想好了，你要是不让我打球，那我到了适合的年纪就去当兵，这两个选择你二选一”
樊振东真的差点没绷住就要流眼泪，眼眶已经开始发红。孙颖莎知道他对女儿的心疼已经盖住了怒火，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女儿，从小到大是一点苦都不舍得让她吃，偏偏对那么辛苦的两条路感兴趣
他实在是有点后悔，早知道从她出生开始，就不让她接触任何和乒乓球有关，也不用他在八一队的故事来哄她睡觉了
“当然您二老要是觉得我不懂事，那大可以再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不会有意见……”，
有时候不知道她这张犀利的嘴和驴一样的犟脾气到底是遗传了谁，怎么刀刀都能准确扎在人心口上
“孙晨晨！”，孙晨晨看得出妈妈好像也有点生气了，叫全名就是生气的信号，她最怕妈妈生气也最不想惹妈妈生气。“你回房间收拾这两天要穿的衣服，等下外公外婆要来接你，你去玩两天”
她边收拾衣服边回想到底是哪个点惹到了妈妈，直到到了外公外婆家也没想明白。高女士在群里看到了孙颖莎发的视频，孙颖莎也交代了等她过去给她煮点吃的，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桌子菜等她来吃
和樊振东斗智斗勇一晚上，喝的那一小碗粥上个厕所都没了，肚子早就饿得瘪瘪的，不管外婆做的菜合不合胃口，捧起饭碗就连干两碗大米饭，高女士把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发给孙颖莎，这边孙颖莎才放心开始开导樊振东
被气了一个晚上的樊振东逮着机会就像考拉一样挂在孙颖莎身上求安慰，孙颖莎让他靠在肩膀上，摸摸他愁的皱巴的脸蛋又揉揉还饿着的小肚肚，“我们东哥先别气啦，吃点吗？”，“不想吃，哪里吃得下，你女儿的架势是真的要走职业方向，劝都劝不回来那种”
“那就不劝了呗”
樊振东抬头看着孙颖莎，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
“你也说过，咱们家的教育方式一直是以尊重为前提的，既然她有想法，那就让她做呀，况且我今天全程看了那场比赛，打得真挺不错的，第三局在落后六个球的情况下也能做到不急不躁的一分一分追上来，为什么不让她试试呢”
“可是你也懂这当中的辛苦啊”，樊振东用带茧那边手去握孙颖莎的
“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得自己负责，我们的任务仅仅是育人，你管不了她一辈子的，我们都会老去……”
“行，不说其他的了，明天让她自己决定，我再吃两口，真没吃饱”，樊振东突然推着人往饭桌走，其实是又怕孙颖莎和他谈及生死的话题，他不想考虑那么多，和孙颖莎在一起，把孙晨晨教育好，活在当下，一家人及时行乐才是他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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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晨晨每次去外公外婆家，外公总是被赶到客房睡的小可怜，因为孙晨晨会缠着外婆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她在床上等外婆洗澡的时候反复拿起手机想给孙颖莎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想问问妈妈还在生气吗她想道歉，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高女士出来后她一整个窝进高女士怀里，“外婆，我今天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
高女士通过孙颖莎发的视频只了解到片段，并未知全貌。她把小孩的头发捋至耳后，认真听小孩述说苦衷，说到惹妈妈生气的点她笑了，“外婆你笑什么”孙晨晨问
“以后你可不能再在你爸爸面前说要妈妈再生弟弟或妹妹的话题了，你爸爸可最疼你妈妈”，高女士用手轻轻瞧孙晨晨饱满的额头
“为什么？”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个话题，每次爸爸妈妈带她去聚会，她都羡慕许心叔叔家的哥哥姐姐回家后还能一起玩，而她始终一个人，陪伴她的只有那些不会讲话的玩偶。
她以为只是爸爸妈妈工作太忙，还没有多余精力去养去照顾一个新生命，又或者他们在顾及她的感受，怕她会认为有了弟弟妹妹会把一部分的爱分走，然后她会不高兴
高女士将大团子往怀里又搂了搂，“当睡前故事了啊晨晨，可不能听完还让我讲其他的”
“嗯嗯外婆你快说”
樊振东和孙颖莎结婚两年后才开始自然备孕要小孩
有次周启豪他们从广州来北京，哥几个约出去好好叙旧了一番。吃饭期间他们聊完从前又聊现在，成家以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说上几夜都说不完
“我们家那个臭小子，每天精力好像永远用不完，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程靖淇抱怨到
“你家男孩好养活，我家女孩老难了，就昨天去幼儿园接她，她勾着手指头说今天谁谁谁抱了她，谁谁谁亲了她，哎呦喂，自家小白菜被拱，气得我一晚上睡不着”，林高远很是激动，拍大腿的手掌掌掌拍在樊振东腿上
樊振东全程插不上话题，光顾着喊痛了。这一桌人中确实只剩他还没当父亲，听得心不在焉吃得也不是很多，男人第六感，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想起出门前孙颖莎喊的美团送药刚好送上门，他见她好好的就没有多问，那边赵子豪的电话像催命一样催
就在大家问他打算和莎莎什么时候要小孩时，他手机里的美柚app提示孙颖莎的月经推迟了快一个礼拜了。他突然坐直身子，然后一掌重重拍回林高远裸露的大腿上，林高远瘦弱的腿差点被拍折
“我觉得下次聚餐我也能加入你们的话题讨论了”，他说得没头没尾的，可是哥几个就是猜到了，然后几张嘴同时开口七嘴八舌的给建议
从怎么照顾妈妈到小孩出生该做哪些准备全部托盘而出，直到时间不早孙颖莎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家，樊振东神经都还是异常兴奋的
散伙后周恺和他同路，两人在给家里老婆带吃的时候，路过一家分娩体验馆，樊振东二话不说拉着周恺就进去了。以前他就和孙颖莎讨论过生孩子的话题，孙颖莎怕痛，樊振东说痛咱就不生了，或者哪天医学技术成熟了，男生可以生孩子他都可以替孙颖莎承担生小孩的痛。
没人规定女孩子结婚就得生孩子传宗接代
孙颖莎还笑他傻，为爱的人孕育爱的结晶，也许到时候也不会那么痛，但那只是过于天真的想法
当护士给他把疼痛等级一级一级往上加时，他先体会到了像手背针刺、然后利器刺伤大腿的感觉，樊振东紧咬压根，豆大的汗从额头冒出，护士告诉他现在才加到六级，属于中级疼痛，就像女生痛经那样，问他还要往上加等级吗？
“加”，樊振东紧紧抓着靠椅的扶手
樊振东觉得他有必要亲自感受分娩的痛是到什么地步，在机器提示十级时真的感觉已经快不行了，那种痛该怎么形容，比训练时肌肉拉伤还痛上十倍百倍，樊振东扭动着身子强撑着感受那短短的十秒，他咬牙闭眼，突然意识到
生孩子的时间何止这十秒，况且这才加到第十级
而生孩子的痛是第十二级的痛
孙颖莎那么怕痛，她该怎么办
眼泪不自觉的从樊振东的眼角滑落，护士见状立即断掉电源，不断的询问他没事吧，周恺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樊振东都不理会，疯了一样往家跑，开车的时候止不住的流泪
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滔天大罪，后果不应该由他最疼爱的女孩来承担。孙颖莎从电话里听出樊振东的不对劲，一直在客厅等着他回家，在听到门外钥匙声响半天也没见人进来，她担心的跑过去开门
门一开就被樊振东搂进怀抱，樊振东不停的亲她头发亲她耳朵，脸上的眼泪蹭了她一脸，“宝宝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们明天去医院，我们不生了好不好，不生了”，孙颖莎一时还不知道他今晚出去经历了什么，他身体在发抖，孙颖莎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他激动的情绪，连骗带哄半天才的把人哄去洗澡
偏偏这人像个小狗狗一样粘着她要她陪着一起洗，孙颖莎躺他怀里用热毛巾敷他哭肿的眼睛，他还沉浸在孙颖莎不知名的悲伤里一抽一抽的
“现在可以说说为啥哭吗，我可怜的大熊猫”，孙颖莎抚摸他脸颊，他抓住她的手亲亲手背与她十指紧扣
“不想你疼，生孩子很疼！”
孙颖莎笑，“说的好像你体验过了一样”
樊振东猛的点头，“分娩体验，我今天去感受了，宝宝你听话好不好，不生了，不要宝宝了”，他又把人紧紧搂怀里，孙颖莎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
这甜不仅在于樊振东始终把她放在心尖上，还在于，她心心念念的小家伙真的来找她这个妈妈了，虽然她爸爸可能一时没办法接受，至少现在是这样。但他有知晓的权力
孙颖莎翻个身趴着睡，心情愉悦的用手临摹着樊振东的轮廓，“可是宝宝刚才要是听到爸爸不要她了，她今晚会闹脾气不让我睡好觉的吧”
“她不会”
“？？？！！！”
“莎莎？”樊振东把人抱起来和她面对面
孙颖莎点头
“是真的被我猜中了？”
“你怎么猜中的”，孙颖莎去拿验孕棒，上面显示两条杠
“你月经推迟了，再加上今早的美团买药，我猜你是不是叫买验孕棒了？”
“好聪明啊我们东哥，知道你还哭”
“我本来没哭，我今晚还捡了好多他们的经验包，就是去体验了那个我才哭的”
不是自己痛哭的，而是怕你痛才哭
“所以呢，这宝宝不要吗？我盼了好久的宝宝，你忍心不要吗？而且做人流很伤身体耶”
樊振东又想哭又想笑，本来很害怕的东西，看见孙颖莎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他就能心软软。他想，一切要以孙颖莎的意愿为中心，只要她觉得快乐幸福，只要她做好了成为一个妈妈的准备，那么他都会全力支持她
孙颖莎生小孩那天，前一秒还在开心吃着火锅，下一秒就羊水破了流了一地，樊振东慌得之前准备好的东西啥都没带上，抱着人就往外跑。来到医院本来想跟着进产房，被孙颖莎强烈制止给拒之门外了。
别看她平常大大咧咧的，这种关键时候却要面子顾形象
因为何卓佳给她说过生小孩的时候会很丑，其实她是怕她叫声惨烈樊振东会绷不住。
但她不知道的是，樊振东就算在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是会崩溃的。从孙颖莎被推进产房过去快两个多小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他紧张的走来走去，手术室外面的走廊快把他鞋底磨平，好不容易等来医生开门出来，告知他的却是胎儿太大，顺产可能会引起大出血，阴道会大撕裂的一个可能，严重的会……
医生话都没说完，光听到大出血时樊振东绷紧的神经已经快要断了，“剖腹产，医生我们签字，选剖腹产”他说话声音都在抖，手抖得签不了一个字，最后还是高女士帮签的字。尽管孙颖莎三申五令无论如何不能在肚子上留疤，可是对于孙颖莎，他不能冒一丁点的险
从天黑等到天亮，祈祷的话对着手术室外面的墙说了无数遍，终于在走廊尽头投进清晨第一褛阳光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抱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孩出来，高高兴兴的说喜得千金，樊振东看都没看一眼，抱着花第一时间就冲去找孙颖莎了
当看到孙颖莎惨白且脱水状态的脸时，樊振东又一次红了眼眶，他亲着她的唇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在耳边道“宝宝辛苦了我爱你宝宝”
在那之后没人会在樊振东面前提及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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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术室外面的等待你出生的那几个小时，那是你爸爸最最最难捱的时刻了”
高女士以为讲了那么一大段孙晨晨早就呼呼大睡了，哪知一低头，和她妈一样的圆溜溜大眼睛直直看着她，手上还抓着手机没放，高女士知道她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今晚的事按道理来说她又没有错，毕竟不知者无罪
小孩本来就想给爸爸妈妈道歉，听了故事后估计更加自责自己的不懂事了
“晨晨你发条微信语音给你妈妈吧，这么晚就别打电话了，影响你爸爸妈妈睡觉”
可天底下哪有爸爸妈妈不担心女儿的，孙晨晨消息一发过去，孙颖莎的电话就打来了
“妈妈，对不起，你帮我也和爸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气他的，我很爱很爱你们的”
樊振东本来是在刷牙的，听到手机响就立刻跑出来问是不是孙晨晨来电话了，他凑近耳朵听女儿会讲什么
“爸爸就在旁边，你要不要自己和他说”
孙晨晨看一眼外婆，外婆点点头
“好的，妈妈，你给爸爸接电话”
明明父女两人都很关心对方，接了电话又沉默好一会，别扭得很，最后还是孙晨晨先开口
“爸爸，我明天想吃你做的肉蟹煲”
“好，还吃其他的吗？蛋挞吃吗？”
“吃，最爱吃爸爸做的饭了”
......
这是父女俩独有的道歉方式
孙颖莎见樊振东脸上笑容慢慢回来，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落地了，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至于最后关于孙晨晨的选择，樊振东只能是选择接受和无条件支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管未来多难，她也有美好的未来需要自己去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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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晨晨被送回来时看到饭桌面上不止煮好了她昨天说的所有菜，还有两套全新的球拍。一套是孙颖莎的狂飚飒，另一套是樊振东的樊A，孙颖莎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她很高兴的在拆包装，走过去卸下她还背在肩上的书包
“胶皮都是你爸爸昨晚熬夜亲自粘上去的，你选一套吧”
“妈妈我都想要”
“那你问爸爸喽”，孙颖莎往厨房抬下巴，让孙晨晨赶紧去哄还在别扭的樊振东
樊振东在厨房洗水果，其实很早就听到女儿回来的动静了，只是还有点难以接受，所以水果洗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好意思出来，孙晨晨去洗手
“爸爸，啊”孙晨晨长着嘴巴等投喂，樊振东挑了一颗漂亮的圣女果喂她嘴里
“谢谢老爸，的球拍”
樊振东心里就乐开花，屁颠屁颠出来干饭
吃饱一家人躺在沙发上消食的时候，孙晨晨特别粘孙颖莎，她的肉脸蛋贴着孙颖莎的手臂，好几次欲言又止，孙颖莎感受着她的动来动去不安分
“说吧，又想问什么”知女莫若母
孙晨晨看看樊振东又看向孙颖莎，“妈妈，可以让我摸摸你肚子上的疤痕吗？”
“你不是见过吗？这有什么好摸的”，嘴上拒绝手却抓着孙晨晨的手往肚子上探，孙晨晨感受着妈妈光滑的肚皮上凸出的那一条瘢痕，仿佛开刀时那种疼痛的感觉通过脐带直接传到了她身上
“痛吗妈妈？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
孙颖莎把她的手拿出来放在嘴边亲亲，然后又摸摸她女儿的头。“打麻药的时候不痛，麻药过后是挺难受的”，孙颖莎完全没有掩盖当时的感受，“生孩子确实辛苦，但是妈妈确实想要晨晨才甘愿承受这份辛苦”。
她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教孙晨晨，自己想做的事没人可以强迫你，但是一旦决定了，过程会怎样结果会如何全都要自己承担
“但爸爸有把妈妈照顾得很好，你看妈妈身上几乎都没有妊娠纹，都是你老爸每天准时准点给我抹防治妊娠纹的油，还有啊，你爸爸虽然在你出生时没有第一时间抱你，但妈妈住院期间可都是他在照顾你，所以妈妈身体恢复得很好，一点也不辛苦”
樊振东是真的一点都不能回想起这段往事，一提及他准会眼眶红。他起身走过来附身亲一口孙颖莎额头就慌忙的往房间去了
孙颖莎凑近孙晨晨耳朵讲悄悄话，“你爸爸真是死要面子”
爸爸因为妈妈的事在孩子面前掉眼泪，这并不丢脸，孙晨晨认为，天底下，没有人比她老爸更爱她老妈的人了。
以前老听说当初她爸追她妈的时候有多舔，孙颖莎说什么樊振东几乎都是百般顺从的，期间孙颖莎闹脾气提过好多次分手最后又被樊振东哄回来，有人开过玩笑说天底下好女孩多了去了，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
“天底下好女孩多了去了，可真心对樊振东好的人只有孙颖莎一人”。外人只看到樊振东更爱孙颖莎，可只有樊振东自己感受过，孙颖莎全部的爱只给了他一人
他们是双相奔赴
第二天樊振东开车载母女俩去基地的时候，车里还放着周杰伦的蜗牛。他透过后视镜和孙晨晨对视，“这回真的要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喽，待会选教练的时候，希望你能来爸爸这边，爸爸教你最强反手”
“狗屁，晨晨选我这边，我教最强正手！”
孙晨晨咬着手里的的鸡蛋灌饼，时不时被逗得嘎嘎笑。真好，吵吵闹闹的上下班日常又恢复了
公布教练的时候，他俩孙晨晨谁都没有选，邱怡可给她分到了一个带教还不错的教练手上。虽然生于冠军家庭，还有最好的教练抢着等她选，但对还没经过系统训练的她来说，先把基础打好是目前首要任务
樊振东和孙颖莎各自都带着国家队的主力，这时候多一个她等于多让他们分出一份精力，每天见惯他俩累得筋疲力尽的样子，孙晨晨才不忍心增加他俩的负担
训练期间樊振东好几次找借口溜去找孙晨晨，看看小女孩适不适应会不会打退堂鼓，但每次去教练都很肯定的告诉他
“孙晨晨虽然目前基础差了点，技术也没整套练习过，但她是最能吃苦的那个，别人练休息了她会自己一个人抱着一筐球自己练发球，休息间隙也没单纯坐在那玩手机，她会跑到隔壁教练组那里偷学技术”总之告知樊振东，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后面樊振东也就没去看了
所以下班等她下训很久也没见她出来，孙颖莎和樊振东就急着去找人，队员们告诉他们孙晨晨去基地后面的理发店剪头发去了，等他俩赶到理发店门口时，孙晨晨已经剪完了
是孙颖莎熟悉的飞机头，是她曾经为了方便为了节省时间而剪的飞机头
看到孙晨晨已经哭过的双眼，顿时孙颖莎眼泪就绷不住了，她跑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眼泪一颗颗滴在孙晨晨短得扎手的头发上，心疼得说不出话。
她爱穿公主裙，经常缠着樊振东买可爱头绳和发夹的女儿，以后就要像她以前一样，常年运动裤在身，一手小白球一手球拍，围着那四点几平方米的球桌，打数不清的球赛，开启属于她的运动员生涯了
孙晨晨就知道孙颖莎见到她这样会哭，所以她尽量在剪完之前把眼泪流干净。她哽咽着安慰孙颖莎，“妈妈，不哭了，你看我剪短发也很好看呀，刚才剪头发的叔叔都说我是小孙颖莎，和你以前一模一样耶，他还说我以后打球肯定会像你多一点”
樊振东过来把母女俩都抱住，他摸摸孙晨晨的头，“孙晨晨你看着我的眼睛”，樊振东态度严肃认真
“你听好，你不像任何人，你也不是小孙颖莎，你是你自己，以后的比赛，有输有赢，没有所谓的高山论，你就是自己的高山，”
彼时樊振东说的话其实孙晨晨还没有完全理解，但她心里早已目标明确，她捏着书包里早上叔叔阿姨们还有爸爸妈妈给她准备的横幅，看向窗外在蔚蓝天空下的飞鸟
第一条：欢迎加入乒乓球世界
第二条：加油，我们在国家队等你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