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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铁路】北方尚有希望在?——记一次部分成功的北部之旅-下(20Aug.23-23Aug.23)

2023-08-27 09:24 作者:Yuko_Uiharu  | 我要投稿

全文共16902字,阅读完毕约需57分钟。

上回:

邂逅地铁

在嫩江的工作不能只看一个站调,否则就太失败了。不过也没什么好办法,在一个机位等车来实际上就是守株待兔与刻舟求剑。

上行,东风115拉着4046(加格达奇-齐齐哈尔)进站了,与此同时,富嫩下行也进来一趟货车,由和谐13担当本务机。和谐13正在准备“掐头”回段。

4046这趟车,是在2021年春由齐齐哈尔-古莲砍段分出来的。砍段以后,北线加格达奇-古莲6247/8次,南线齐齐哈尔-加格达奇6245/6次,在当年冬天,两线再次合并,最后一次以6245/6次的名义跑完齐齐哈尔-古莲全程。次年春天,6245/6次再次拆成两条线,为了增加收入,6245/6次改为4045/6次,6247/8次则改成6245/6次。今年暑运,哈尔滨局的空调车底供应紧张,原本已经被空调化近三年的6245/6车底被调走,非空调车再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图定旅客列车上使用。

疫情三年,哈尔滨局加快了客车底的报废速度,但并无新造车底调入,报废一辆少一辆,各种矛盾积累,造成了暑运期间的车底短缺问题。不过,车底短缺应该只是短期事件,当外局调入车底逐步上线、长编组CR200J取代部分直通客车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趟车有着与屁用没有的中国铁路“铁路畅行”常旅客积分系统完全不同的“常旅客体系”。他们采用的方法是土方法,但很有效。

列车乘组将沿线常坐车的旅客拉进一个微信群,旅客可以随时发布各种捎货或者重点旅客需求、列车乘组随时解答旅客疑问,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有效避免了因信息差造成的投诉。

当我那天得知“补机四站”上行一个都不停的时候,手里拿积分换的票突然就没啥用了,我彻底打消了去新高峰的想法,老实地在县里呆着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道蓝白色的什么玩意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当时正在低头喝饮料。哦,原来是名不见经传的“嫩江瓜”!

嫩江的特产是地铁的嫩江瓜,谁都知道。不过愿意亲眼看看嫩江瓜的人不多,因为嫩江比起齐齐哈尔和加格达奇,吸引力实在是差了一筹。几个月前,我的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朋友来过嫩江,和机务车间的主任聊得很投机,说:龙铁集团(黑龙江铁路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为了向黑河抵债,已经把嫩江地铁押给黑河地铁了,反正嫩江地铁经济区内的黑宝山煤矿快采没了,这条线路也已不如往昔,“没好了!”,爱咋咋地吧。但嫩江地铁现在没有任何被黑河地铁接管的迹象,应该只是将资产作了抵押。

嫩江地方铁路DF4B7782,也就是前些日子撞大货车那个,修复以后很快就上线运行了。

这台车的特征是:侧墙涂打了英文字母。

当日还拍了台DF4B7749,它与7782的区别一眼便能看出来。

将龙铁集团的DF4B叫做“嫩江瓜”其实不太严谨,这种涂装的机车不仅出现于嫩江,在桦南、成高子也有一定概率看见。一般情况下,嫩江地铁的DF4B活动范围仅限于嫩江-嫩北-黑金、嫩江站内及嫩江机务车间,不能驶入嫩江站外的嫩林与富嫩正线,但嫩江地铁与黑河一样,都能与国铁办理直通运输;而不能办理直通运输的桦南地铁,机车有时则可以驶入图佳正线。

才拍主人翁,又食嫩江瓜。

等嫩林上行车的想法似乎早就被我抛到脑后了。接下来是下楼,找个地方先洗个澡,再睡一觉。我这一身装备没有一点死重,全部在盘古发挥了它们应发挥的作用:长袖外套使得我最大程度地得到了保暖也避免了蚊虫叮咬、机械表避免了在断电以后没有计时工具的问题,除了没携带什么食品(只带了一听罐头)。

我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一觉醒来,点了两盒寿司外卖吃,北上以后能否找到吃的还另说。

尽管时间还早,K7040还有两个小时40分才进站,但我已经决定离开旅店,动身去车站了。早去早排队早上车,没什么坏处,还能跟别人抢行李架。

我其实给自己安排了嫩江县城的夜游,不过这跟这篇专栏没什么关系。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嫩江、肇东、安达的崛起是黑龙江省内的经济奇迹,但我还是不太想写。

我每次出门,都是抱着给自己挑未来的家的想法。

对我来说,如果我能定居在东北某处的地级市,齐齐哈尔、通辽、四平这种中型城市是我的理想型,比起通辽与四平,我更喜欢齐齐哈尔一些;如果我只能定居在县城,那我会选择不太冷不太热,基础设施比较新的海伦而不选择绥棱或者北安。

嫩江站候车室正在拆除改造,目前以贵宾室作为临时候车室与售票处,没有厕所。两把轮椅,一个大保温桶,一台安检仪,几条座椅,这就是临时候车室的全部家当。

保温桶为了防止有人往里扔异物,已经上了锁,热水已经一天没添加,变成了温水,不过对我来说温度正好够我吃药。

我叫了外卖,送点感冒药到火车站。

不一会,药店打来电话:

“你要的连花清瘟颗粒没了。要不然换成中药?四季感冒片啥的。”

“有感康吗?”

“有,那给你拿两盒感康吧,感康劲大。”

过了20分钟,感康送到了,我就着温水吞了2片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到塔河时我的感冒就好差不多了。

我们的前一趟车,是往齐齐哈尔、哈尔滨去的K7040。

“检票了!”客运员使劲喊了一嗓子,南下的人们鱼贯而出,跟一会北上的人数一比,就能发现北上的实在太少了。一百多号人,没有闸机,检票工作也变得十分糊弄,每人必检已经根本做不到。

一个中年人跟老太太撕扯起来,并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看起来他俩是亲戚的关系。这个中年人应该是坐K7040离开嫩江,老太来送站,中年人应该给老太太扔了一沓钱,但老太太坚决不收。

“快!别撕吧了!”

“我不能要......”

老太执拗不过,半推半就收下了钱,说“这样以后你别来了!”

这种“撕吧”文化,不止东北存在,只要人情社会存在,就有这种事件广泛存在。我在小时候,经常被教育“不要收亲戚的压岁钱!”

15岁之前我还遵命,16周岁的那年,我突然意识到我很快就要成年了,成年就不能再收钱了,但钱对我太重要了,于是亲戚每每过年给我送压岁钱,我便先撕吧一下,然后照单全收,但亲戚们显然对我家不屑一顾,划楞划楞每年也就两千块钱不到。我妈说:“你怎么收了这么多?”

“亲戚跟我撕吧,我也撕吧不过啊!”

K7040离站以后,候车厅一下子就空荡下来了,客运员将墙上K7040的牌子摘下来,懒塌地在墙上挂上K7039的。

篮子里放着嫩江站全部车次的牌子。

在嫩江的10多个小时,我深刻地体验到了2000年代初期铁路车站的风貌,即低效的行车、原始的客运组织以及懒散的作风。

有一队人,二十多个,平头,穿的衣服都差不多,背着差不多一样的迷彩背包进入了嫩江站,他们也稀稀拉拉的,一声不吱,绝大多数人不占座,将包扔在地上,然后坐在包上玩手机。

他们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帮人莫非是一群采山客?

我跟他们的其中一个搭讪:

“哥们,是上沟里('沟里',特指加格达奇以北、以西)采山的不?”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接着挤出勉强的笑容,十分局促地说:“对!对!是去采山的。”

我得到了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不再注意他们。但是他们却注意到我了。时不时紧张的盯着我,每当我抬头看他们一眼,他们当中总有几个紧张的瞄着我。我心想,这帮玩意怎么还老看我呢?我觉得不对劲。

有一个人离我很近,我凑近去看他的背囊,发现这种迷彩背囊好像并不是民款,更像是近期配发的21式沙漠迷彩。我非常好信,上网查一下,21式携行具。

我刚才想搭讪的二十多个人,是一群兵,还现役,或者刚退伍。

检票了。

这帮可能是兵的人,拿出身份证,三两结伴,懒散地去检票,不排队。其中一个人,拿身份证时,露出了他其他的证件的一个角,写着“士官证”。

他们也不愿再搭理我,这帮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爱去哪去哪吧,我想。我能做的,就是让开,让他们先走,不管是执行任务也好,还是退伍也罢,给士兵让路,是对这些兵最好的尊重。等这群兵走完了,我就没必要对别的旅客客气或者谦让了。

他们还在懒散地踱步,而我第一个冲上站台。

我的车厢的位置,正对着嫩林零公里碑。

大大的“0”,十分干净,塔河距离这个0还有440多公里。

我站在这个“0”的前面,心潮澎湃。

“0”代表着虚无,本无意义。

这个“0”,是通往大兴安岭的钥匙孔,是揭开北部的神秘面纱的一扇窗口。

这个“0”,是两代黑龙江人内蒙古人对大兴安岭林区的建设与征服的见证。

这个“0”,是集体英雄主义的象征。

我启程了。

SUMMIT THE GREATER KHING-AN RANGE

现在是23点40分,我登上了K7039次列车。

抢占优先位置,将包扔在行李架上,一脚踹开碍了我事的别人的包裹,踩着别人的下铺中铺爬上我的上铺,接着把手机关机,插上充电宝。借着感康的药劲发作,我开始呼呼大睡,度过了无梦的五个多小时。

最好是没有梦,否则我就没法休息,我不想在梦中梦见无数的樟子松与白桦林。

几个小时后,我被列车员弄醒。抬手看一眼机械表,五点整,立即滑下床,拉开窗帘看一眼,列车已经进入大兴安岭林区深处。

当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大兴安岭的林海,就知道我进入的并不是梦境而是相当真实的现实,无数的栎树、桦树、樟子松映入我的视线,碧绿的大兴安岭向我敞开胸怀。

列车驶过碧洲,我开始着手整理我的装备了。按计划,我将在塔河县停留五个小时,然后乘坐公路客车向盘古镇进发。

塔河与嫩江,仅仅算是我的中转站。无数的准备、周密的计划,全部是为了冲击顶点。

列车端门玻璃结满了细密的水珠,车厢内温远高于外温,我提前看了天气预报,8月21日,塔河最低气温零上8度,盘古镇则比塔河低两度,大署(大兴安岭行政公署)已经入秋,不过仍比2021年同期温暖。

“塔河,塔河到了,睡觉的醒一醒,塔河到了啊!”列车员在车厢里吆喝着。

K7039压上了道岔,进入了塔河站。

当我到达位于栖霞山下,北纬52度的这座站时,心中并没有兴奋感,原因是我注意到站内几乎没有任何作业。我们的K7039应该是鸣响了划破清晨的第一声汽笛。

到达塔河,一节车厢几乎下了一半。有回塔河的普通旅客,也有准备来塔河玩的游客。

走出车站,塔河站广场被大客车和出租车塞满了。

从塔河站前,可以直接搭乘去往十八站、韩家园子、呼玛、哈尔滨方向的大客车,乘务员们站在大客车前,不喊站,因为每个车的旅客是固定的,就这些,都认识,不用喊站,那些旅客们便会自动地来坐大客车,他们只需要和认识的旅客打个招呼,帮他们拎下行李箱。

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并没有“蛙鸣一样激烈”的喊站,而是静静守在出租车旁边。“打车吗打车吗?”他们低声地招揽下车的旅客。塔河县城的出租车仍然有大量的夏利N3、N5,起步价、每公里进价我都没问,因为塔河县城小到似乎不需要公共交通。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旅游大巴车,准备接一个旅游团。K7039下车的旅客,是旅游团的一部分。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们车后面,紧跟着一个旅游车。按照安排,我应该去栖霞山公园的跨线桥蹲车,那里能同时看见嫩林线与塔韩线,但塔河站今天太安静了,我只能在跨线桥上来回转,引起了晨练的老头老太太的注意,他们的议论我还能全部听见。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不认识啊?”

“没见过,是不是铁路的?”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

“现在哪个车过去了?这孩子怎么在这看火车呢?”

“39吧?”

“啊,等会是不是41?”

“对,夹着个683。旅游车。”

......

我从老头老太太的议论中,知道了今天K7041之前会过一个Y683。塔河以北,信息量太低了,以至于他们都能完整掌握当地的全部信息。

栖霞山下,塔河站调在站场里闲逛,甚至成为了连结员的代步工具,但不给我一个机会开过来让我看看。

几分钟后,Y683次进站,驶入I道(塔河I道是塔韩正线,II道是嫩林正线)。旅客乘降刚刚开始,站调便立即开到列尾,与车底连挂完毕,马上就要拖走车底。本务机车DF4D0119一声电笛,准备解挂。

我在塔河,只能看见普通机车干普通的活。旅客乘降还没结束,清理I道的工作就开始了。

本务机车迅速地完成解挂作业,驶入机待线,准备进入齐齐哈尔机务段塔河机务车间。

这是稍晚时拍摄的画面:塔河车间目前仅有南整备线常用。四个月前,为了实现节支降耗,齐机塔河车间与伊图里河车间的整备功能被全部取消,目前塔河车间仅具备折返所的功能,而据不可靠的传言称,伊图里河车间已经被撤销,改为折返所。

而DF5站调也开始准备拖走车底,将其放到最远的空闲股道上。为了提高车底的利用率,哈局使用外局车底直接套开部分管内旅游列车,Y683的车底就是不知道什么局段来的。

我抛下了即将到来的K7041,开始着手探索塔河机务车间。

塔河机务车间之前一直流传着各种都市传说,包括但不限于最后一台DF7D、DF7D改C、上古机车的遗骸,等等。现在我能给大家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啥也没有

北整备库内隔着玻璃能看见一组报废的N1002铁路吊,没了,在塔河,没有什么新闻。

尘归尘,土归土,三机上行和谐5。

在塔河的一上午,没有HXN5的汽笛响起,上下行都如此。嫩林沉睡,塔韩已死!站调DF5-1697回到了机务车间里,机车熄火,司机下车歇着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活来。

在塔河的工作,我实在是难以评价是回本还是亏本了。

为了证明当天确实来过塔河,我花了6角钱,打印了当日站前邮局的日戳:

嫩江,就不必证明了。

在这次到访之前,我从没想到塔河这么小,小到步行30分能离开县城。

步行了30分,能走到县城边上的滴翠园。

滴翠园有一块石,以前刻着“湿地公园”,现在,“湿地”两字被铣掉了,重新刷上“人才”俩字,改名为“人才公园”。

湿地大变人才,彰显着塔河这座城的敷衍。

有这么几段话:

塔河站前最繁华的中央大街上,有一个工地彻夜不停,修的是十几层的人才公寓,这座公寓在六层楼遍地的塔河显得格外突兀。如今这个大城市买不起房、落不了户、一职难求的年代,塔河县却在降低门槛邀请人才来这个北纬52度半的小城。但如今毕竟不再是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大批知青用一代人的青春为代价修建了这个林海明珠,可他们老了,吃了没文化的亏,试问谁还想以自己二十年的青春为赌注,再来一次激情燃烧的岁月呢?谁又愿意用一厢情愿的一腔忠诚,化成北纬五十二度冷冻的血雾呢? 

作者:Yuko_Uiharu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21228621

......

(1987年)5月30日,在灾区采访回来的记者,在招待所餐厅目睹一些人在大吃大喝的场面,职业的敏感驱使记者取来相机拍摄了这里的镜头,此时,这里“高潮”已过,桌面上尚有几名食客与六、七盘菜肴。

......

“砸他的相机!”一片吼声。

某报记者问李副书记:“你怎么不管?”李悻悻地说:“反正漠河也没好了,愿意咋的咋的吧!”

......

是的,到了公开“秘密”的时候了。

害怕别人掌握“秘密”,羞于亮出自我,人类怎能认识自己!

——《黑色的咏叹》雷收麦 等 1987年6月27日

是的。塔河的“人才公寓”项目,是准备以3980元一平米起的价格卖给他们口中的人才的,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北纬52度,零下46度,凛冽的寒风,往往不是最令人们寒心的。

塔河县,曾经在上万官兵、职工的保护下,于1987年的烈火中安然无恙;在全县的齐心协力下,战胜了1991年的特大洪水;但塔河无法战胜贪婪与利欲熏心。

“反正塔河也没好了!愿意咋地咋地吧!”

这句话不出于某位官员的口中,而是烤冷面店的老板。

站前的某个店,售卖烤冷面、煎饼果子等食物。我买了一份十块钱的烤冷面,在去客运站买票之前吃掉,当作今天的早午饭,顺带和本地人了解一下今秋的采山情况。因为我本质上仍然算是“采山客”的一部分,采山客不来,盘古的旅店就不开,我就没地方住。

“你是来采山的吗?哦你家伊春的!采山啊,刚过去,对吧?(向丈夫确认)你去切点圆葱。今年哪有果采啊?今年的嘟柿(蓝莓)又小又酸又苦,还难吃。塔子也不大点,喏,你看,就这么大。”老板娘把一枚松果递给我,没有我的手心大。

“我们本地人都不去采山了,因为山已经被我们塔河人采绝了!”她骄傲地说,“没什么可采的了!前两天还来了几个安徽的跟贵州的呢,他们听说来这采山一天能赚一千块钱,结果灰头土脸回去了,笑话!要真能赚钱轮的着他们南方人挣?我是不是都得在哈尔滨买房了?”

我向她询问今年蓝莓的价格。

“嘟柿啊?你们伊春人管那玩意叫蓝莓。县里卖给你们肯定是33块钱一斤啊,贵吗?不是我骗你,你去打听吧,你走遍县城都是这个价,我们买来吃也是。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买嘟柿肯定去熟人手里买,虽然也是33块钱一斤,但是我们可以挑果。什么是挑果呢?就是嘟柿是装泡沫箱的,你可以把箱里的嘟柿倒出来,然后只捡大点的果买,虽然今年的大果不多吧。这边卖嘟柿,一般都是成小盒卖,专门骗外地的,你不能挑,上面给你铺一层大的,可漂亮了,你买回去打开一吃,底下全是贼酸的小果,还得给你掺点烂的。”

“塔河县城,现在满打满算一万三四千人,盘古两千,十八站五千,瓦拉干四十七户,蒙克山二十户,开库康依西肯划楞划楞,加起来也就两万多人!反正塔河也没好了!愿意咋地咋地吧!你居然要去盘古!盘古瓦拉干那地方全是野人,我一个本地的都十多年不去了。天哪。”

老板娘一再劝我不要去盘古,但我都已经到了塔河,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不去的道理了。

向盘古进发

我已经丧失了对塔河以北的铁路客运的信任,选择公路客运去盘古,是为了防止6245出岔子。

售票员的孙女在售票室里写作业,看见我来了,忙招呼我:“去哪儿?”

“盘古。”

“奶,有人买票。”

售票员是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出现在售票口。

“身份证。”在塔河买公路客车的车票,也需要实名制。

“到盘古二十六块钱。”我把现金递进窗口,老太太把找零连同车票和身份证一起递出来。

客运站的窗口,公布了班车时刻与票价,但这并非塔河全部的公路客运班次。

由于塔河的公路客运站已经被承包出去,运政已经不再强制要求全部班车必须在站内发班。因此,部分公路班车在站外自行运作,不再受客运站的管理。

我买完票,老太太在微信里给加格达奇-漠河的客车乘务员发了一条语音消息:“今天卖了六张票,有四个到漠河的,一个到图强的,还有一个到盘古的。”

11:40,去往加格达奇方向的黑P09888率先进站,加格达奇方向上来了十个旅客,下来了七个。

这条班车线路,行驶在G111京加线上,往返于大兴安岭行署驻地加格达奇与漠河县之间,纵贯大兴安岭南北,由两台金龙12m客车承运,经停图强、劲涛、盘古、塔河、新林、松岭5站,照顾到了加格达奇以北铁路沿线的大型居民点,与铁路相比仍具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优势,而票价仅比铁路略高,被誉为“兴安快客”。

11:46,去往漠河方向的黑P78577也进站了,我准备登上客车。

客车的行李柜打开了,等候多时的货主开始蚂蚁搬家一样地卸货。这条班车线路不仅承担了客运职能,也是一条零担物流的生命线。由于卸货工作持续到了12:10,我们的客车12:13才从塔河出站。

12:20分,客车驶入G111京加线。京加线改造工程在2019年底彻底完成,原有的塔樟公路同时被切断。我们驶上了京加线2267公里,距离瓦拉干31公里,距离盘古83公里。

这段的京加线是新修的,但冻土仍然能在几个冬天之内就将路面变得凸凹不平。客车压着90Km/h的限速开,大客车开到这种速度,在伊春是几乎难以想象的。

一路上,每隔500米,林业局就会设置一个“灭火水源点”,每一个水源点摆放着两桶水,只要发现公路沿线有初起火情,过往车辆就可以利用这些水帮助扑灭火灾。

“进入林区,防火第一”——塔防指 宣

与铁路依河而建不同,京加线选择穿河而过。瓦拉干河一号桥,位于京加线2280公里,绣峰附近,距离瓦拉干镇还有一定距离,如果想进入瓦拉干镇,必须在2281.850Km处的绣峰出口左转,从绣峰走旧15公里的塔樟公路。而京加线的“瓦拉干停靠站”位于2297.9公里,此处与瓦拉干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不通公路。过了瓦拉干,京加线将直接翻越西罗奇大岭。

沿路的旅游景点标牌,向我指示这些地方的距离。想去二十二站、开库康,必须在京加线2303公里右转,驶入绣马干线(绣峰-马林林业干线,X506)。绣马干线的起点位于绣峰,但京加线占据了绣峰-瓦拉干之间的线位,因此,绣马干线如今以瓦拉干为起点。1987年“五、六”大火期间,马林林场被彻底摧毁,十名林场职工及家属被烧死。火灾过后第七年,马林林场被彻底废弃,如今,场址仅留存一座纪念碑。

绣马干线在火灾中发挥了隔离带的作用,阻挡了山火向瓦拉干与绣峰蔓延,使得塔河保卫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七年五月七日廿三时许,特大山火从正西方向以每秒九米的风速、十几公里宽的火线猛扑马林。瞬间,建场十四年,年产木材七万立米的马林林场场址化为灰烬。马林遭受了一场空前劫难,十人在大火中遇难,轻重伤六十一人,一千零六人无家可归,烧毁机械设备、厂房、民宅、家庭财产合计经济损失伍佰余万元。

党和政府对受灾群众极为关心,国家直接拨救灾物资款六百万元,各地人民向马林捐款物合计十一万元,仅六十九天建起了一万五千二百廿平方米的居民住宅和厂房,使马林人民在短时间内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

为纪念火中遇难的人们,为纪念扑火救灾的英雄们,为铭记党和人民的关怀,为防止历史悲剧重演,立此碑警示后人。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七年九月六日 

塔河林业局瓦拉干林业公司马林林场

瓦拉干镇修在山坡上,与京加线完全不连通,京加线位于瓦拉干镇对面的山坡上。

瓦拉干,鄂伦春语“向阳坡多”。

过绣马干线路口以后,公路将直接翻越西罗奇大岭。

越接近西罗奇大岭,越能感受到它的变化无常。方才天空中还飘着朵朵白云,过一会就开始乌云密布,甚至掉下来几个小雨滴,不一会,乌云又退去,晴空万丈。

京加线2313公里,距离蒙克山12公里。公路与铁路在此走向完全不同,已经成功翻越了西罗奇大岭。

过了蒙克山,天空豁然开朗,西罗奇大岭的北坡,晴天是绝对的主导。车内的气氛也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大客车司机,开始有心思与乘客聊天了。坐在前排的几个老太太,和司机轮流讲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

老太太讲了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发生在一两个月前,漠河县,一位盗猎的猎人在林中发现了熊的足迹与粪便,于是在此处下套,想抓住这头黑熊,取其毛皮、胆、熊掌等卖钱。黑熊果然进了套子。猎人过了几天再去,发现熊上套了,非常高兴,得意忘形,拿着刀准备杀熊,结果熊并没有完全被套子套牢,非常轻松地挣脱了猎人的陷阱。过几天,等到人们去寻找猎人的时候,发现猎人的尸体就在套子的位置,被熊吃掉了一部分,剩了一半。

司机是巴彦人,见多识广,一连讲了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也发生在漠河,只不过是二十年前,图强局境内。两名猎人持枪去打熊,结果被熊追赶,两人拼命逃脱,黑熊紧追不舍。一名猎人心想,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两个一定会被熊杀死。这个猎人急中生智,抄起猎枪,打断了同伴的一条腿。同伴的腿被射断以后便丧失了行动能力,熊闻到了血腥味,准备吃掉他,受伤的人强忍疼痛,朝天乱开数枪,成功将熊吓退,接着就瞄准打断他腿的那位猎人,准备杀死他为自己报仇,但已经超出了猎枪的射程。这位猎人奇迹般地撑到了获救,后来甚至与他的那位伙伴一起吃饭。他说:“你是真不靠谱,碰着事你真朝自己人开枪啊!”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呼玛县,一位少年因为常年遭到邻居欺凌,某日愤然之下持刀将邻居一家五口尽数灭门。

第三个故事则是司机跑巴彦-北安客车的时候道听途说的。一位嫩江县的老人,在七十岁生日时,曾遇见一位先生算卦,说:“你几年之内将有牢狱之灾!”老头不信。过了两年,老伴去世,为了排解寂寞,老头续娶了一位继妻,但继妻之所以答应与老头结婚,完全是因为老头的钱。后来,继妻转移财产的行为被老头发觉,老头愤怒之下杀死了继妻,然后投案自首。在法庭上,老头承认自己杀死继妻的事实,认罚,但坚决不认罪,说:“我杀死我的媳妇,犯了什么罪?你们可以枪毙我偿命,但我不认罪。”法庭判处其无期徒刑,关押在北安新生机械厂(黑龙江省第二监狱)。他的女儿探望他时,他也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活到减刑出狱的那天,最终死于狱中。

故事讲差不多了,我说:“师傅,讲完故事别忘了盘古给我站一下。”

“好。”

盘古29小时

车到盘古的路口,缓缓停稳。这个路口距离盘古镇有1公里不到的距离。

时隔七个月,我再次抵达盘古,感慨万千。

这里是京加线K2350+400,我到了。


沿着进镇的水泥路一直走,不必跨过嫩林铁路跨线桥,就能找到住的地方,现在是夏秋季节,盘古镇恢复了有人的状态,不再是无人区。

庭院里都有打理的迹象,应该每一户都住了人。

在一个路口,顺着标牌右转,我就找到了住处。这张图还出现了卖采山工具的广告,外地人想要来盘古采山赚钱,而盘古人则卖给他们采山工具、摩托车、汽车,为他们提供住宿。

牌子指向一处砖瓦结构的小平房,店主是一个老太太。她毫不惊讶于我的出现。

“哦,你不是采山的,你是骑行的?”

“也不是骑行的,原来你是摄影的。”

“二十块钱一宿,住不住?”

能有住处就够了。我赶紧付给老太太钱,把包卸下来,扔到屋子里。我住的屋子不仅有火墙,还有暖气,比起在蒙克山住的木刻楞,条件好了实在太多。

我这次来盘古镇,除了拍摄盘古-蒙克山补机以外,还担负着朋友的一个任务——朋友希望我能去盘古贮木场捡一块什么木头回来,他要做木雕练手用。我把这个事儿跟老太太说了一下,老太太说:“你找对人了,我家那个是贮木场职工,我跟他说让他找找。你要多大的?”

我说:“长不超过30公分,直径十多公分,一块绊子,椴木松木都行。”

“椴木盘古不产,松木倒有的是,我看让他给你挑挑。”

我向老太太道谢,接着向镇内走去。

路上真的还有不死心,或者抱着侥幸心理的采山客,骑着摩托向白卡鲁山深处奔去。

旅店的路口处,就是一家小卖店,我买了两瓶水,打量了一下这家小卖店的商品。

小卖店里不卖蔬菜水果,只卖面包、方便面、火腿肠这种耐存储的食品。也不卖啤酒与软饮料,因为“啤酒跟饮料在这边没什么人买”,唯一一种饮料是烈性白酒,摆了一柜,最低的度数也有38°。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罐头开会,这和我在蒙克山看见的情况没什么差别。

我问:“矿泉水咋卖?”

“一块钱一瓶!”

“那我按提买呢?”(一提是12瓶)

“一提12块钱!”

“还是一块钱一瓶呗?不能便宜点?”

“水沉呀,运过来贵。”

从这里往火车站走,要跨过一个盘聂区间内的铁路跨线桥,树太茂密,没什么价值。

接着往前走,是盘古镇的“一马路”——盘古大街,也就是塔樟公路。冬天里荒废的店铺,如今全部开门迎客,盘古镇上的条幅换了一些,除此之外,没什么差别。

盘古邮局的营业员,还是那位女人,只不过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要来一张纸,用潦草的字体写了一封信,寄给我的女朋友。我在信中向她写了我为什么要再次来到盘古,以及我在嫩江、塔河的遭遇。信尾,我抄下了徐亚娟的散文《向往西罗奇》中的这句话:

“尽管这世界的千山万水不是为我而存在,但我依然愿意为这万水千山而颂歌。”

我又板板正正地抄了一遍,撕下来一条纸。稍后,我把这张纸条埋在了盘古河桥中心点的道砟下面,线路破底清筛之前,这张纸条应该都会躺在那里。如果有人以后再次来到盘古河桥上,希望他能挖出这张纸条,为我抵达盘古作证。

我按着原路线走到盘古车站。为了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蔬菜问题,车站与领工区一起搭建了一个温室,种植了一些蔬菜,丰富了职工的餐桌。

车站的阶梯处没标站名,只是钉着两根钢轨,这就是盘古站的“招牌”,只要看见了有两根铁轨的路口,就能知道这里是盘古站了。

车站的老水塔依然在那里,但是站内没有车,自然也没有补机在站内。我得以跨越站场,直接进入水塔。

水塔于1979年建成,远晚于盘古站与折返所建成时间,推翻了我之前的推断——水塔用于蒸汽机车补水,这个水塔也已经废弃了许多年,塔底堆满了垃圾。


我沿着冬天的路线,往桥走去。


2-3道的道岔是今年新换的,油还很新。而THDS探测站也恢复了正常使用。我在探测站一直等到6245次进站,确认了上下行暂时都不可能来车以后,才往区间内走。

夏秋季节,在区间内行走毫不费力。我用了16分钟,走到了盘古河桥。

到达盘古河桥以后,我便只需要守株待兔了,坐等上下行来车就可以。

按照我当时的估计——6245离开盘古以后,蒙克山就会把上行补机放回盘古;当6245到达聂河,上行货车就可以从聂河发车.....然后我就可以拍摄补机运行的场景。

事实上,我从15:39一直等到了17:49,没看见一趟货车来,我估计着可能是今天压根就没有补机,但还不能空手回去,于是拍完K7042再走。第一天,我以在盘古河桥拍摄了一趟K7042而收场。哪怕天还大亮,我也决定不再在桥上等了。

在桥上等的百无聊赖的过程中,我试着将镜头对准河面。盘古河得名于“沸腾滚动”,而盘古镇段的盘古河,却平静如镜。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如果来点补机会更好。

我也试过向桥那边,向蒙克山方向走去,哪怕只能走到539公里。每当我到达那边的桥头,我便能听见林中树枝折断的声音。

最终,那个发出声音的源头走出了密林——一头熊,距离我二十多米。我被吓愣住了,但不能撒腿就跑,否则熊真的会攻击我。我定在那里,自然也没心思按动快门。我死死地看着熊,熊也直勾勾地看着我。

过了十多秒,熊又悠然自得地钻回了丛林,没理我,我也安全地回到了桥上,不再敢沿着铁路走到539公里那边了,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拍完K7042就往回走的原因。

返回盘古镇的途中,我看见了比我1月份看见的路标更古老的路标。

这个路标隐藏于树中,不能反光,通过这个路标,我得知了盘沿公路的终点并非在沿江,而是开库康的马伦。

回去的路上,路边有一块牌匾,写着“蓝莓16.5,红豆5”。这里的野果,价格是塔河县的一半。

邮政的卡车到达了盘古邮局,装上了我的那封信,送往加格达奇。

盘古镇唯一通的快递物流是中国邮政,哪怕冬季的盘古无人居住,邮政卡车也会每天的这个时间准时抵达一次。

一个青年人,骑着自行车进入了盘古镇寻找住处。自行车上,挎着他的全部行李。他一定是从塔河骑过来的,今天骑了90公里,已经无力再向北骑行到阿木尔。

塔河-盘古-劲涛-图强-漠河的骑行路线,每年都有人尝试,这一路段的完成,约需3天:第一日从塔河出发,在蒙克山翻越西罗奇大岭,到达盘古镇,这一段全长90公里;第二日从盘古出发,一路上坡,在聂河翻越白卡尔大岭,到达阿木尔镇,这一段全长70公里;第三日从阿木尔出发,便一马平川,很快就能顺利到达漠河。

当我慢悠悠地走到住处时,天色已经昏暗,抬头望去,是血红色的天空。夕阳将云彩全部映红,预示着明天一场险恶的降雨。

那年在蒙克山,我也是抬头望见了这样血红的天空。

我在屋子里开了携带的罐头,用刀当作餐具。

那个青年来到了这家旅馆。他冲我打招呼:“我刚才在镇上看见你挎着相机了。”

我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自我介绍起来。他是南通人,平面设计师,坐火车到了塔河,在塔河本地买了一个破自行车,想挑战一下塔河-漠河的骑行路线,然后在漠河直接扔掉自行车,坐飞机飞走。

老太太加入了我们的讨论,问那个青年:“怎么样?蒙克山大岭的坡爬的刺激吧?”

那个青年点点头:“确实很难上坡,但是蒙克山下来以后就是一路下坡了。”

他问我,从盘古往阿木尔是否不再需要爬坡了,我将盘古是全线最低点的事实告诉了他,他明天还将面对札林库尔的一支——白卡尔大岭。

我询问老太太这边现在采山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差不多。

“今年收成特别不好,不是特别不好,而是盘古这片山绝收了,啥也没有,那些外地人来了以后很多都是什么都没采到,都说一天采山挣一千块钱,抱个发财梦来的,骂骂咧咧回去的。今年这一片着了四次了,六月份阿木尔着了一次火,七月西林吉着了一次,盘古二支线着了一次,前两天盘古又着了一次火,现在封山了,不让上去采。盘中是自然保护区,不让过,那帮采山的,现在都去瓦拉干的马林采山了,那马林也没啥玩意了呀。”

“什么不让过?给钱就让过!”小卖店的老太太走进来,插了这么一句。“林场那帮玩意说封山,进山又办防火证又签协议的,什么玩意!全是扯蛋!给检查站扔一百块钱,他们马上就放你过去!”

“盘中也让?”我问道。

“钱给到位你能一直从盘古、盘中采到马伦、采到二十二站,再从绣峰出来!反正没有东西了,都拿剃头推子推一遍了,你采吧!”

我接着问起盘碧二十四支线的事情,那两个老太太全部对此讳莫如深。

“没去过,盘古这边支线多了去了!修道以后我们也不知道二十四支线是哪个,碧水早就去不了了吧?”

小卖店老太太回去看店了。

“我以前在盘古,雇人采山,一天给他们二百块钱,让他们去上山里给我采。我管他们吃住。说白了,现在那帮采山的要真能一天挣一千块钱,我们本地的早就发了。老太太说,“但是也是相当有年头的事了,后来有一个人说,看见熊瞎子了,吓坏了,要涨钱。”

“然后呢?”我接着追问。

“没然后啊,就他一个人看见了,我没搭理他。”老太太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后来我在这个小河边洗衣服,看见一只熊瞎子喝水,给我吓坏了,好几天没敢去河边打水。但是熊瞎子这玩意,你不祸害它,就不搭理你。你自己非招惹它,那就祸害你。”

我把今天在铁路边碰见熊的事情一五一十跟老太太说了。我还说,我冬天在盘古可能遇见了狼,至少看见了狼的脚印。

“你做的对,你不能搭理它,也不能表现出害怕。狼,我在盘古待了五十多年,还真没见过,我们现在冬天也不在盘古住,应该也就这几年才有的狼。”

“盘古几年前都不这样啊,”老太太感慨道,“停伐以后,人才开始往外跑的。你早来四五年,都没有这么点人,现在盘古镇也就两千人,分成四片,我们这不在火车道西高速口么,这是一块,山上有一块,火车站前有一块,火车道南还一块。盘中跟樟岭早黄了,这俩林场现在都搬盘古镇来了。”

“你是咋来的?你的车停哪了?”老太太才想起来问我这个事。

“大客车。”

“啊,你坐的漠河那个。”

“对,26块钱。”

“贵了。盘古这边有一个小客车,每天早晨七点从盘古火车站前发,到塔河的百货终点,然后下午两点从塔河百货发,不进客运站,开回来,二十块钱一位,我们去县里都是这么走的。冬天两天跑一圈,我把电话号给你。”

“盘古这边的小卖店之所以能开起来,都得指望着这个小客车。小客车能来回捎货啊,盘古的道也好一点,货车也能进到盘古来。你看瓦拉干、蒙克山的小卖店,就不行,只能罐头开会。”

我难得碰见一个本地人,正好将我能想到的问题倒了出来。

“齐齐哈尔那边来塔河玩的有一个说法,吃在蒙克山,玩在盘古,这是咋回事呢?”

“玩在盘古我不知道是咋回事,但是我在蒙克山开过饭店。蒙克山的山上那时候野货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树上结的、水里游的都有,蒙克山的狍子也不少。不让用枪以后,一般我们都是下套抓那些野货,蒙克山人啥都能吃,见啥吃啥,所以把蒙克山吃空了。吃完以后,蒙克山也废了。你哪年去的蒙克山?”

“21年。”

“哎呀,蒙克山那时候早废了,还不如盘古呢。你当时住的是不是个小木头房?老板是个老太太。”

“对,一宿二十块钱......”

“那就是了,开旅店的那个我认识,叫王三娘,她家旅店挨着蒙克山火车站。”

“今年10月,我家那个也退休了,我俩就把这房子跟塔河的房子一起卖了,去连云港找我闺女。这边的老人都是退一批走一批,再不就是没了。”

老太太聊着聊着困了,回屋睡觉。而我处理完照片以后,也上床睡觉,进入了梦乡。她睡觉之前烧了火墙,有一点热乎气,当晚盘古的气温是8度,屋里没那么冷。

21:40,盘古站接了一列上行货车,而且挂了尾部补机。这是24小时内我听见的唯一一班货车。

又是无梦的一晚,当天我走了33200步。

次晨。窗外阴沉沉的。

这种天气不适合出门,硬着头皮拍,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但我仍然决定去盘古站,碰碰运气,哪怕没有也不留遗憾。

盘古站内,4道停着一列大机,占用了补机本应该占用的股道,4道甚至不够接,于是将这列大机拆成了两部,另一部扔在了轨道车线。HXN5早已随着昨晚的货车挂走,大机段在此已经安营扎寨了,估计没几天请不走这群神仙,补机作业至少在我走之前是不会有了。

几个工务段的正在和大机的研究道岔,等我从盘古河桥回来,他们就将开始整修聂河方向的全部道岔。

各个支线,都挂着“封山戒严”的牌子,用路障挡住。

而去盘中、沿江的盘沿公路(X206),此时也被完全封死。设卡,有人看守。

检查站的看见我走过来,问我:“干什么?”

我说:“我想往蒙克山那边走,不去盘中。”

“现在禁止采山了,你有防火证吗?”

“我不是采山的。”我指指我挂脖子上的相机。

“摄像的?”

我点点头。

“蒙克山那边道挖开了,你过不去。”

“我知道,我只走到盘古河大桥。”

“带火了吗?”

我摇摇头。

“不抽烟吧?”

我点点头。

一个职工走了出来,看着我把兜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确认我真的不是采山的,说:“你过去吧!”打开了大门放我过去。

我向他们道谢。这条路,就是我冬天从盘古河桥返回车站的路,一条直线,比铁路好走一些。

拍货车,甚至拍补机肯定是无望了,哪怕我真的能拍到货车,盘古河桥的长度不够,即使我能拍出来,也会成为废片。于是我便收了K7041与6246两趟车,拍完接着往前走。

盘古河畔,一夜入秋。

拍完这两趟车以后,我还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直到538公里处,塔樟公路终于被铁路截断了,那儿曾经是一处道口。

返回的途中,我站在车站附近的一个高岗上,拍下一张大机段宿营车。

对盘古附近铁路的拍摄也就到此为止了。

二马路水果店和盘碧二十四支线

前面说过,盘古的“一马路”是盘古大街(塔樟公路),而盘古也存在“二马路”、“三马路”。我利用剩下的时间,去二马路看了一眼。

盘古的“商圈”基本集中在一马路,一马路有一家品类稍微全一些的副食商店,经常有铁路工人去那里购买食品,但也是品类全一些的罐头开会。但商品最全的是二马路的“春艳蔬菜水果店”。店如其名,这里不再是罐头开会,能购买到可乐,也有新鲜的蔬菜水果。

我问老板,你们都怎么上货?老板说,有时候自己开车从塔河上货,有时候也让小客车来回捎货。这里的商品,价格基本与塔河县城持平。

在盘古,价格最贵的商品是鸡蛋,能卖到8-10元一斤。原因是这边鸡蛋的货损率特别高,很难带进来,而且采山客们特别喜欢吃鸡蛋。

此行的最后一个目标,是寻找二十四支线(盘碧公路)。在中午休整期间,我登陆了谷歌地图,简单地捋了一下,发现进镇的水泥路旁边的那条破道,就是盘碧二十四支线,它下穿京加线,往前一直走94公里,就能到达呼中的碧水镇。从服务区下道,这条有电线杆子的土路,便是盘碧公路的入口。

尾声

至此,本次北上的目标几乎完全达成。

我徒步回到火车站,等待8月22日的K7042把我带走,我将在8月23日晨到达齐齐哈尔。

盘古站的助理不再是一月来的那位了,而是一个矮小的瘦子,他刚刚在间休室里和副站长吃完土豆泥大葱拌饭。

我拦住他。

“师傅,上行补机今天怎么没有啊?”

“没有上行车啊。”助理干脆地回答,扭头走了。

K7042进站前,副站长也出场作业。

我又问了副站同样的问题。

“不是没补机了,开5000吨才能有补机,关键是,现在不是有没有5000吨的事,上行是一个车都没有啊......”

“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

“也就这几天。”

“你们车站是不是有个助理叫胡君?”

“胡君啊,走了,不在盘古车站了。”

K7042次缓缓驶入盘古站,我与盘古,再次告别。

我上了车,去找列车值班员,和他说,“你好!打张票!到塔河。”

年轻的列车值班员笑嘻嘻地对我说:“到塔河呀,用什么支付?微信,还是现金?”我递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被汗水打湿的15块5角钱,对列车值班员说:

“正好的钱,请你数一下,不用找了。”

18:40,列车驶入西罗奇一号隧道。

我的脑海里又想起那句话。

纵使这世界的千山万水不是为我而存在

但我依然愿意为这万水千山而颂歌

一月坐K7042时,这节车厢上有一对小情侣。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是否还在幸福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呢?或者一同浪迹天涯了呢?

说起漠河舞厅,年前从盘古坐K7042下来在硬座车里碰到过对面有那么 1 对普通情侣,女生向男生炫耀在这个舞厅门口打卡的照片,这个地方因一曲歌爆红以后,似乎像天涯海角一样,成了情侣们见证爱情忠贞不渝的一个标志。
当时漠河并不冷,仅仅零下二十多度,不过女生仍然在火车里冷得发抖,缩在男友怀里聊未来、聊结婚,不过这时两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女生哭起来,大概说了“我都不嫌弃你没有钱”云云,两个人在我从塔河下车前和好如初,女生终于钻进羽绒服睡着了。
不过,漠河与塔河的平静生活终究没有被这些打破,特别是87大火之后三十多年一直如此。

如今,K7042硬座上再也没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了,有的只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西罗奇大岭,遮住了落日的余辉,露出金色的一道边。

到绣峰以后,金色变成黛色,旋即转瞬即逝。

这是大兴安岭的落日。

K7042次时间点:

17:46盘古站开

18:13:10蒙克山隧道通

18:20:45蒙克山站通

18:30:59西罗奇二号隧道通

18:40:00西罗奇一号隧道通

18:54:30瓦拉干站通

19:04:20绣峰站通

19:31/39塔河站停车

19:50:15塔尔根站通

20:06:01翠岗站通

20:19:40碧洲站通

20:24:00碧洲二号隧道通

20:25:30碧洲一号隧道通

20:39:25大乌苏站通

20:49/54新林站停车

21:03:50林海站通

21:17:20塔源站通

21:27:10太阳沟通

21:44:05新天站通

21:56:05劲松站通

22:00:45大扬气站通

22:09:50古源站通

22:24:45/22:26:10小扬气站停车

22:47:40翠峰站通

------松树林站通

23:20:55/23:38:40加格达奇站停车

23:49:30加南站通

23:57:45白桦排站通

00:10:25讷尔克气站通

00:24:30朝阳村站通

00:35:00乌鲁布铁站通

00:48:25/00:56:30春亭阁站停车

01:05:50大杨树站通

01:10:35大杨树东站通

01:21:20达拉滨站通

01:35:45杨木山站通

01:43:40/01:56:00红彦站停车

02:10:40哈力图站通

02:20:00哈达阳站通

02:22:40哈达阳江桥通

02:31:15/02:46:25嫩江站停车

02:54:00新彦站通

02:59:25新高峰站通

03:06:10鹤山站通

03:15:00弯道站通

03:21:45九三站通

03:27:15伊拉哈站通

03:43:30老莱站通

03:51:30恒地营站通

04:03/04:07讷河站停车

04:18:05八方站通

------六合镇站通

04:31:55光明站通

04:36:30拉哈站通

......

二〇二三年八月二十七日收稿于齐齐哈尔

@Yuko_Uiharu Mercury Hsia

【中国铁路】北方尚有希望在?——记一次部分成功的北部之旅-下(20Aug.23-23Aug.23)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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