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与死亡》-第一部分-第4节

片段

 

死人和活人现在都很相似。他们都将在同一个柴堆上焚烧。

 

乌里斯·卡乔（Uris Katjor），战斗兄弟，帝国之拳，刚刚死去十秒钟。他靠在磨损得圆钝的矮墙上，仿佛只是在休息。他的头盔不见了，两颗心脏和胸腔里的东西也不翼而飞。一声叹息从他口中传出，不绝如缕。他用放大的瞳孔注视着战场。

 

除他以外，还有更多的尸体，数以百计的尸体，在逃跑的过程中倒在了路上。有些人像是睡着了。大多数都被扔得乱七八糟，以笨拙别扭的方式或弯或折，姿势既不舒服又没有尊严。战争对尊严没有耐心。有些躯体甚至已经不像人体了：太小，太局促，太瘦，太静止。死亡将他们变成了碎片，一座正在陷落的城市所洒下的碎片，在破裂的石头和散碎的金属间翻滚。一捆捆破布，只是里面还有肢体罢了。

 

高耸的德尔婓城墙上，被称为“撕肉者”的阿密特在哭泣。德尔婓城墙是环绕最后的堡垒——帝国圣所的最后一道防线。

 

血天使感觉到周围和脚下的城防炮不断震动，他为他所做的事情哭泣，也为他没有做到的事情哭泣。在他身边，数以万计的其他忠诚派战士，也在等待和哭泣。他们全副武装，都在等待着，等着叛徒的洪流冲到最后的城墙上，等着最后的战斗开始。

 

他将剑举在胸前，几乎是在祈祷。他从高处俯瞰着帕拉亭地区的景象。他看到了炼狱。他看见巨大的堡垒在烟雾中燃烧。梅鲁、哈斯加德、阿瓦隆、拉扎维、各各他（Golgotha）、赛多内（Cydonae）……每一个都曾是帝国权力的象征，控制着帕拉亭地区的狭长地带，每一个如今都化为了巨大的篝火。烟雾散发着耻辱和丧失希望的味道。

 

他哭了。他的基因之父，光明的大天使，永远地关闭了永恒之门。这是无双的壮举。他的光明之主放逐了世上最强大的恶魔，他击败了他们，杀死了他们，阻挡了涌向永恒之门的叛军浪潮，为大门的关闭争取了时间。阿密特是最后一批进去的人之一。

 

圣吉列斯为他的作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阿密特亲眼看到了：那些狰狞的伤口，破损的装甲，那不朽的白色翅膀——变得何等凄惨！他的翅膀染上鲜血，带有焦痕，羽毛被拔落、撕扯、烧焦……

 

他为此哭泣。他的主人受到如此伤害的景象将永远伴随着他。但这还不是他最伤心的地方。真正痛苦之处在于他主人所做之事的含义。

 

永恒之门关闭了。阿密特无法想象做出这个决定需要背负的重担。关闭永恒之门就是认输。这个举动等于向朋友和敌人们承认，帝国的军队和勇士，甚至是圣血天使军团的圣吉列斯，也无法阻止敌人无情地穿越帕拉亭地区，正如他们无法阻止敌人越过第一道墙，越过外廷地区，越过赫利俄斯之门、狮门、艾瑞尼康和内墙之门了。数以月计的战斗造就了阿密特见过的最残酷的战场，可这一切也不过是拖延了结局不可避免的到来。关闭永恒之门是绝望的行为。它意味着终结与死亡已经到来。意味着在无望的时刻已经别无选择：帝国圣所必须被封闭，因为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失落了。

 

失落了，但还没死。关闭大门的恐怖之处在于，这个行为向他们的兄弟，所有的士兵和军官们宣布了死亡。没有时间和余地组织撤退，没有时间召回他们，允许他们后撤。他们只能被留在外面。阿密特哭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他的原体所造成的伤害比所有伤口都痛苦。这个决定像是遗弃。像是第二次背叛。

 

阿密特想着那些没有穿越大门的人，那些留外面，被发疯的吞世者吞没的人，他的兄弟，他的亲族，被困住的军队，还在帕拉亭平原上交战的旅团，那些男男女女，指挥官和普通士兵，战斗兄弟，强大的冠军……他们被抛弃在外面，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战斗至死，在疯狂的暴力所形成的漩涡中献出生命，在敌人向阿密特现在所守卫的城墙进军时为延缓他们不可阻挡的脚步而献出一切。

 

阿密特在哭泣。他等待着，凝视着他们的地狱，为他们所有人哭泣。

 

火焰向上飘舞。死人只是死人。活着的人也不过是仍能感觉到悲伤和痛苦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