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置版 第十二章 幽灵机场(ACT1 Finale)

第十二章 幽灵机场
时势再一次展现了其多变且残酷的一面,这段短命的和平幻象,仅仅持续了数日之久。
完成和平日的安保行动之后,我们所属的这一小支部队原本要经由高滨市的港口归国。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竭力保全的那场和平日的幻梦,就在登船的前夜破碎成了硝烟中的尘埃,登船的行程也由此成为了一场“逃离”日本的狼狈撤退。老叶坚持留下来指挥掩护大部分人员登船离港之后,才带着我和剩下的一小队断后人员登上最后一架运输机,起飞时高滨港的跑道已经被纳入了敌军“西风”炮群的射程范围之内,我们挤在狭小的机舱里,隔着舷窗看到跑道和航站楼如湍流一般向后涌去,炮雨沿着无数杂乱的高抛物线远远近近地砸落在跑道两侧,硝烟和混凝土碎片像炮弹炸在海面上的水柱那样掀成一朵朵浊重的巨花,通过舱内无线电可以听到前部的副驾驶拼命催促机长拉起,而机长只是一遍遍重复道:“现在拉起会磕到尾巴的!”运输机一头扎进跑道尽头炸绽的炮云之中、两侧舷窗也全都被硝云吞没之际,坐在老叶另一边的情报员无法自制地把一双筛糠的手举到胸前合十,而老叶狠狠地伸过手去,将他那祈拜的两掌打散:“拿出唯物主义者的骨气来!”——我很少见他如此粗暴地对待同志,看来老叶在这生死两分的当口也害怕极了。
那段上升时的重压比以往任何一次乘机起飞都更加难捱,但遮在舷窗外的硝烟终于还是散去了,运输机一头扎进了广阔的天空,随即便是剧烈的警音和红色指示灯无休止地闪烁在舱内,机长通过广播提醒我们检查安全带,并收好一切未固定的物件,我们并没有看到第一发空空导弹的飞行轨迹,只看到它被机身发射的一排箔条干扰弹诱爆的炸云,如一颗咬空了的巨硕头颅般出现在侧舷以外,运输机转了一个90度的侧弯把主翼面竖了起来,我们完全是被安全带吊着才没从座椅上飞出去,舱顶的氧气面罩催命似的弹到我们每一个人面前。机身改平时,我所在的那一侧舷窗正好对着我们刚刚从中撤出的高滨港,追击我们的日本军队已经涨潮一样涌入了港区,防空火力心有不甘地冲着我们这架已经飞出射程的运输机怒吼着,成队的“黑鹰”式战机在已经撤空的港口跑道上降落,为了驱击我们,这些战机不惜冒着越过中继折返点的危险,从遥远的大阪机场起飞出击,寄望于夺得高滨港的控制权后在此地的机场降落,这也正是他们展开炮击时有意避开跑道、使我们得以侥幸升空的原因。有几架疯狂的“黑鹰”战机甚至不顾燃油告罄的危险继续追击我们,好在刚才那发射偏的导弹,便是他们来得及作出的最后一次攻击了,因为数量更多的“狐步舞”式歼击机群从我们机舷另一侧的天空中压了过来,越过运输机所在的空域、向着高滨军港飞去,装载着燃烧战斗部的航弹将港口、机场连同占领那里的敌人和刚刚降落的敌机一同噬入火海,仍然滞空的那几架“黑鹰”在失去降落场之后便迅速撤远了,他们的下场可能是找一段戒严中的高速公路迫降,或是干脆弃机跳伞。
“我们不打算回来了吗?”我俯瞰着燃烧的机场。
“别像个老财主似的患得患失。”老叶劝解道,“我们得防止他们利用这处机场对舞鹤、京丹后的阵地以及海上的舰队发起进攻。”
逆着那些来援的“狐步舞”机群的航迹,运输机飞临了更加广阔的外海,人民海军作战序列中的唯一一艘航空母舰“瓦良格”号正孤零零地泊在那儿等待我们,这种孤独只是假象,在视距之外的遥远海域,众多护航舰艇正以她为中心,相互遥隔着战时舰距排布成一支庞大的航母战斗群覆盖着西日本海。这艘航母在上次世界大战末期于乌克兰黑海造船厂动工开建,在建造进度达到68%时,战争结束、她的祖国苏联亦被同盟国肢解,同时建造的另一艘航母“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被盟军勒令拆除,“瓦良格”则在黑海之滨漂了十数年之久,直到被我国以“建造海上游乐场”的名义购回,至今苏维埃阵营成员国的海军仍然奉行着“导弹万能论”,以搭载大吨位反舰导弹的“无畏”级战列舰作为主力,“瓦良格”这艘被改造翻新的旧舰,反而成为了唯一堪用的航母。航母的巨大只能反衬出我们在海洋面前的渺小,从空中望去,“瓦良格”的甲板宛如一张漂在海面上的邮票,而这竟然是我们的运输机油料告罄之前所能抵达的唯一一处降落场,那一刻我真是觉得直接迫降在海面上说不定来来得更安全些。
“苦瓜脸,检查一下你的佩枪吧。”老叶冷不丁地对我说。
“为什么?”我木木地把手枪抽出来验看了一下枪膛。
“如果降落时飞机从直通甲板上冲到海里去,你可以用它来打碎舷窗逃生——当然,如果我们直接撞到舰岛上,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那家伙很不地道地冲我坏笑了一下。
我得庆幸这把手枪最后的结局介乎于“用得上”和“没用了”之间,运输机准确地滑降于直通甲板,然后在舰岛上撞掉了右翼,像陀螺一样在甲板上旋了一周半,最后被拦阻索挂在了侧舷位置。我们逃出机舱的时候,大片空射反舰导弹的阴影像发狂的蜂群一样从甲板上扫过,它们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其间甲板上的地勤人员一片死寂地望着这些只需一枚命中便可能重创舰体的导弹几乎擦着舰岛掠过,像是没看见“瓦良格”号一般消失在远方海平面上,短暂的几秒钟迟滞之后,便看到一片沉闷的火光从海际之外隐隐泛出,宛如一轮刚要升起便已陨坠的太阳,整片海面都应和着遥远的爆炸声响泛着巨大的波纹。
“是‘塔克拉玛干’号电子干扰舰。”一名前来接我们的舰员沉沉望着那艘看不见的友舰正在沉没的方向,“它模拟的高强度信号源欺骗了敌人,敌方舰载机群把它当成‘瓦良格’号击沉了。”
我们映着从海平线之外升腾起的无数“无畏”战舰反击的导弹尾焰进入了舰岛,一片混乱的舰队指挥室里,杂乱的情报语音报告着“塔克拉玛干”号干扰舰沉没的情况、由此侦测到的敌方航母作战群位置以及我方“无畏”舰群的导弹反击战果,在最大的一面作战指挥控制连线屏幕上,卫星地图正显示着现实视野永远不可能看到的广大作战区域,太平洋阵线的航母战斗群从南方向着远东海域压过来,刚才那轮“无畏”式战列舰发射的反舰导弹形成无数红色信号点向敌舰扑去,将一颗颗蓝色信号点抹消在作战地图之上。他们是从澳大利亚的军港出发来袭的,我们援助日本左翼势力和中间派驱逐了驻日太平洋阵线武装力量之后,失势的右翼军阀势力除剩下零星残部留在本土进行暗中破坏活动,主要幸存力量全都流亡到了澳洲,向太平洋阵线成员国寻求庇护,他们对局势变化的嗅觉很敏锐,看来是想要借助东北亚再次爆发战争的时机重返日本。
来到更高一层的舰岛区域时,此处的作战指挥和情报人员所交流的内容几乎已经不涉及外围正在进行的海战了,我们听到的那些急促情报是:“右翼叛乱武装正在围攻东京都,并发表宣言要求鸠山内阁下台。”“中冈俊贺部队收缩到青森基地建立防线。”“京都、奈良、大阪已划定为不设防城市。”“朱捷部队收缩到鹿儿岛-宫崎军事区建立防线。”“札幌驻屯部队已经突破第二道封锁线,正在向日高山基地靠拢。”日本全境的作战形势地图宛如一盘杂乱的拼图,无论是我军驻屯部队与真正坚定支持我们的左翼联盟武装力量,还是太平洋阵线武装力量及右翼军阀势力残余,都不过是零星点缀的红色与蓝色杂点,而真正占据版图主体的,则是那些“灰色”的中间派势力,此前我们正是靠着这些“灰色”力量的支持,才得以迅速完成了介入日本的军事行动,如今红、蓝、灰三部分的势力对比并未发生改变,局势却已全然逆转,这是因为中间派灰色势力几乎在一夜之间从我们的盟友变成了敌人,改由重新支持曾被他们抛弃的右翼军阀和太平洋阵线,这导致我们驻扎日本的兵力陷入绝对劣势,人民军事委员会果断放弃了防守东京等主要都市的不实幻想,命令所有驻屯部队以受我们控制的各处军事区为重心收缩防线,在左翼联盟武装力量的支持下抵挡中间派势力和太平洋阵线武装力量的进攻,坚守等待国内主力部队来援。
进入这座舰岛就像探索一座复杂的迷宫,当我们来到顶层的“迷宫最深处”时,便也终于触及了这一切扑朔局势的核心。舰长准备好了朝鲜半岛的战争形势地图,正在等着我们,这便是一切剧变的开端,战争的裂缝,正是从这处东北亚地缘战略的“奇点”位置开始蔓延的。直至数日前朝鲜半岛战争全面爆发的前夜,战略情报分析部门仍然坚信这样一场战争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无论从三八线两侧的基层部队战备状态,还是从平壤与首尔的国家决策层面进行分析,种种迹象均无比可靠地表明,朝鲜与韩国全都没有发动战争的意愿。中国与日本对自身向盟友施加的影响力都是如此自信,以至于三八线上传来战争爆发的消息时,两国情报部门竟不能判断它的真伪。然而战争的事实是无法抹消的,一夜之间,日本全境正在播放着的所有电视或广播节目都被中断,插入以无间断的战时新闻报道,实时播送着朝鲜与韩国突然爆发全面战争的重大变故,日本中间派势力几乎一致将此视作中朝两国撕毁友好协议、将“合作介入”转变为对韩国和日本实施武装占领的信号,这正是失去了安全感的“灰色”势力转而与我们敌对的根本原因。
“叶未零同志,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舰长两眼发红,像是多日没有沾过枕头了,显出一种极端疲惫之后的反常亢奋来,“虽然你不是我的上级主官,但你在克麦罗沃和西班牙的表现比军衔更有说服力。现在我只剩下问‘为之奈何’的本事了,正需要你这样一位张良来为我指点良策呢。按照你之前在通讯时所要求的,我已经把朝鲜半岛的最新形势地图影在这儿了,希望你能在这盘棋上找出破局的那个眼来。”
老叶盯着地图陷入一种入定般的状态,我不确定他到底是在看图上的战争形势,还是在沉思。甲板上传来一阵重物落水时的巨响,隔着导航窗可以看到那是水兵和地勤们把我们降落的那“半”架运输机残骸推进海里的声音,而在干舷的另一侧,从高滨港撤出来的运输船正把我们科研部队的作战人员通过交通艇送到“瓦良格”号上。老叶被运输机落水时的动静惊得激灵了一下,刚才的沉思也有了结果:“舰长,请帮我接通作战连线讯道,我要向国内打报告,申请空降到朝鲜战场。”
在朝鲜多山的版图上往中腰部位搜寻,可以很快找到一块难得的倒三角形平原地带,它位于北方的两个角分别是金化和平康,而像进攻箭头一样指向南方的那处顶点,则是铁原,半岛在这里分割成南北对峙的两国,古朝鲜行政区划上的江原道在这里被切割成分属朝鲜与韩国的领土,甚至铁原郡本身也被横穿而过的军事分界线从中劈裂成南北两片,经由在此交汇的三条铁路运输线,可以通往南方的首尔、北方的元山港与东部的金刚山。朝鲜人民军需要在铁原以北的平原地带完成集结,并经由这处交通枢纽南下进攻包括韩国首都在内的众多战略要点,而对驻扎韩国的太平洋阵线武装力量而言,控制铁原这处锁钥,将意味着北方无险可守的“铁三角”平原也成为附属战利品。根据自朝鲜传来的战报,铁原军事分界线正是此次战争中最早爆发边境冲突的位置,同时也是“瓦良格”号将我们这支人数有限的科研部队作战力量进行空中投送的终点站。在朝鲜与韩国曾经一段短暂的外交破冰期间,一座横跨军事分界线的民族团结大桥被建立了起来,但这种友好氛围似乎只是南北对峙的主基调上一点不和谐的杂音,沟通两国的民族团结大桥很快变成了新的对峙桥头堡,双方在桥体的中点位置插上国旗划分边界,在两侧桥头设立前哨阵地,防卫得比曾经的平原地带更加严密。当天夜里我们已经站在了这座大桥位于韩国一侧的桥墩下,在夜幕之下我们看不清那些自南方涌来的机影,只听到航空发动机的嘶鸣声混杂在漫天纷扬错杂的大雪之间充斥了天地,无形地沉重压覆在我们头顶,使我们不由自主地把身形往积雪的野生灌木丛里埋得一次比一次更低,在这些战机航向交汇的位置,大桥北侧的朝鲜人民军前哨基地以及我们刚刚乘机降落的那座DMZ(Demilitarized Zone,非军事化区,军事分界区)野战机场,正淹没于一片轰炸火力之下。
“再晚撤上几分钟,现在咱们就得躺在那儿烧到八成熟了。”老叶的望远镜片上映着北方那片血红色的火海,两层加绒的雷锋帽护毡耷拉下来包圆了大半张脸,可还是给朝鲜半岛的严冬冻得不停吸那些结冰的鼻涕。
“叶未零同志,我还是保留自己的反对意见。我们本应该另寻一处登陆场,回到日本去支援朱捷和中冈,而不是带着这一小撮空降兵跑到朝鲜的冰天雪地来看烧火。”我看着自己讲话时吐出的水蒸汽在面前冻成一团团白雾。在“瓦良格”号舰岛上与国内司令部召开作战通讯会议的时候,我曾就回到日本还是前来朝鲜的问题与老叶激烈争执,但最后包括武修戎将军在内的大多数与会指战员都支持了老叶的意见,所以我们才会带着从高滨港撤出来的这一小批科研部队步兵,乘着“瓦良格”号上的小型舰载炮兵观测机降落到位于朝韩交火线最激烈位置的这处DMZ野战机场来。
“苦瓜脸同志,你总是学不会抓住主要矛盾。”老叶答道,“日本战场的最大困难是兵力不足,这个问题不是我们这一小撮人杀回去就能解决的,要从根本上扭转这种劣势,就必须尽快打通朝鲜半岛这处战略跳板,虽然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能够与太平洋阵线的联合舰队形成对峙,但只要釜山港还握在敌人手上,我们的运输船队就永远不可能高效率地向日本战场输送兵员。你很清楚,我们的北方边防部队全都是按照对抗苏联入侵的战略预案进行动员战备的,抽调其中任何一支主力部队转向朝鲜半岛,都会给对苏防线造成巨大漏洞,这就决定着国内主战部队的来援必然需要相当长的调动时间。我们这支部队虽然人数不多,却是距离朝鲜战场最近的可调动作战力量了,我当然不能断言朝鲜同志无法自己解决问题,但总归是把主动权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来得更稳当些。”
“所以你认为我们到铁原分界线来就能解决问题?你甚至只在舰岛上看了几分钟的朝鲜地图就选定了这儿,我无法信任这样一个轻率的决策。”我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小径,从野战机场和朝鲜哨站里撤出来的我方战士与朝鲜人民军官兵,正按照隐蔽行军的准则,无声地从我们背后通过、远离那片正在毁灭的阵地。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要来铁原,但我早就知道一定有这么一个战略位置等着我们疏通。以朝鲜人民军的战备动员能力,本不可能在开战这么久之后还未能取得可观的攻击进展,所以我断定准是有什么位置被堵住了,在舰岛上看过地图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位置在铁原。”老叶顶着雪幕与发动机的嘶吼略微站直了腰杆,灼灼的目光仿佛在望着北方夜色里那并不可见的广大战场,“看看吧苦瓜脸,在这座前哨阵地以北,太平洋阵线的空袭切断了连接后方的每一条道路,集结在北方‘铁三角’地区的朝鲜人民军主力无法通过这道空袭封锁走廊发起大规模攻势,而江原道方向的攻击迟滞将产生连锁效应,使得整条边境线上的全面进攻都难以配合展开,我们要做的只是打通面前这狭窄的一条进攻通道,产生的结果却可能影响到整个朝鲜战场,所以师傅才会同意我的提案。”
“指挥员同志,”孙猴子从背后的行军队伍里脱离出来,背后引着一个朝鲜人民军的伤员,“朝鲜前哨站的军事主官还活着。”
他背后的那位朝鲜伤员,正是负责防守民族团结大桥北畔前哨站和DMZ野战机场的人民军指挥员,我们降落的时候,他手下残存着的最后一小支防空部队正冒着无尽的空袭火力保卫前哨站和机场跑道,他则被一枚弹片崩倒在了第一线的防空炮位上,至今头上还里三层外三层地缠着绷带,如果没有老叶接替指挥并下达撤离命令,他和他的部队恐怕会死守在自己的哨位里流尽最后一滴血。
“安进勇。”他干巴巴地蹦出三个字来,算是自我介绍,目光呆滞得仿佛还未从头部创伤中完全恢复过来。
“人民解放军科研部队,叶未零。他,苦瓜脸政委。”老叶也介绍了一下我们二人,“安同志,感谢你们拼死保卫了机场,不然我们只好留在天上过夜了。”
安进勇对老叶的笑话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自从我的边防团成立以来,人民军事委员会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防守,一旦战争爆发,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前哨边防战、为后方主力兵团保障进攻通道,直到同志们通过我的哨站,光复祖国全境。现在主攻还没有发起,我却离开了自己的哨位,我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不会的。”老叶没有任何迟疑地否定道,“没有人会送战斗英雄上军事法庭,你后方的行军道路都被空袭切断了,就算你们全部牺牲在前哨基地,也等不到主力部队的到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现在你们的有生战斗力量还保留着,我就可以帮助你打开铁原方向的进攻通道,现在我最迫切需要的是‘知彼’,而你会向我提供有关对手的第一手宝贵情报。”
“有一座‘幽灵机场’。”安进勇开门见山地说,老叶刚才的话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些信心,“开战这几天来,我敢说南伪军的空中力量损失和我们一样严重,我们并非对敌人的空中优势没有半点反制准备,国内最好的一批歼击航空兵全都部署在了DMZ背后的二线机场,我们与南伪的机场对毁率大致达到了1:1,那之后才是灾难的开始,我们的二线机场已经全部被毁了,按照侦察结果,南伪军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可他们的战机仍然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战场上空,我们的侦察兵甚至已经摸到敌人后方并且端掉了一座三线机场,可还是没有找到这些南伪前线航空兵的降落基地所在,这些战机的母港就像一座幽灵机场一样,在战场上完全隐形了。”
“是否收集过敌方空袭方位、时间和频次的数据呢?也许可以根据历次来袭方向和敌机航程半径分析出机场的大概位置。”我从情报分析的角度提出了建议。
看来安进勇不仅已经考虑过这个办法,还予以了切实的施行,他脱下一只手套,哆嗦着在脏兮兮的军服里上下摸索了一番,赶在手被冻僵之前找到了那张揉皱的地图,多个空袭航程半径形成的扇形区域以不同的颜色叠加在铁原边境线一带的作战地域上,并交叉出了一片狭长的重叠区域:“由于雷达站在开战之初就被摧毁了,我只能通过人力哨等更原始的方式收集敌机空袭数据,得到的结果误差也许会很大,根据分析测算的结果,那座‘幽灵机场’应该隐藏在分界线以南的这片山地区域。”
“你验证过自己的测算结果吗?”老叶将那张地图接过来小心收好。
“派出过哨站里的一支侦察兵小队前去搜寻,但他们进入该区域后失联了,而我无法从必要的防御兵力里抽出更多人手遂行这项任务。”安进勇在风雪中梗了梗脖子,抖落了头顶积得太厚的碎雪。
“安进勇同志,如果您把自己善守的毅力用到运动战上,相信会发挥出更大的潜力。”叶未零很赞许地说,“那我们就到您标定的这片区域去碰碰运气吧。您的部队已经全部撤出完毕了吗?”
安进勇以一种不大笃定的目光朝前哨站方向查看,他把头仰得很高,仿佛在寻找黑暗中一件非常巨大的物体,这时一阵沉重的发动机运转和履带绞进的声音震颤着夜幕,几乎把远方的轰炸声都遮没了,由于那台作战车辆为避免空袭而没有开车灯,我们很难看清它的全貌,只觉得它每驶进一步,我们就不得不像安进勇那样抬高头来仰视它,重型发动机的低鸣也更加沉重了。及至它几乎贴着我们的鼻尖碾平了这条行军小径,我们才看出这是一台火车头一样沉长而巨大、四履带制式的重型运载车,狭长的运载位上装载的并不是弹道导弹动力部,而是一副辐散着浓重钢铁气息的火炮身管。
“821-1工程‘铁龙’火炮。”老叶抻着脖子望向这头钢铁巨兽,“芸姑娘提到过它,可没告诉我原型机有这么大!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境交火线上?”
“它原本在二线位置的武器试验场接受测试,”安进勇的声音杂在火炮运载车的沉鸣之中显得非常渺远,“那座试验基地是芸茹同志主持建立的,有很多中国同志在那儿参与军事研发,他们试图将铁幕技术与从金川工业获得的试验型粒子撞击炮技术进行结合,研发一种全新的火炮,以便应对可能恶化的半岛局势。可惜直到战争爆发时,这项研究仍处于测试阶段,实验基地被南伪列为重点打击目标很快遭到摧毁,幸存的实验员向附近所有阵地发出了求救信号,由于通往后方的道路全部毁坏,我只好冒险引导他们将原型机转移到了最靠近战场的这处前哨基地,与火炮配套的底盘还没有研制出来,所以他们暂时用装载弹道导弹的重型运载车来输送这门原型炮。最近南伪的空军一直想要找到并摧毁它,我曾经试图将它沿着与边境线平行的方向转移到邻侧友军阵地,差点被空袭击毁,只好拉回来藏在哨站地下的涵洞里。”
“老叶,带着这玩意儿可动唤不起来!”我忧心忡忡地望着“铁龙”原型炮消失在南方夜色中,运载车背后留下了极显眼的两道履带辙痕。
“至少在明早被敌方战机发现这些辙痕之前,我们还有一夜的时间思考如何妥善使用它。”老叶紧了紧帽子上的护毡,“走吧同志们,夜还很长。”
我们这支落魄而单薄的队伍以步兵为主,有限的几辆运兵车都被用来装载伤员了,老叶也只好坐在车壳上喝风,而身为伤员的安进勇执意陪我们坐在车外,以此为他的士兵们作出一种坚定的表率。看来他们这几日的死守极其艰苦,我和老叶把身上带着的军用巧克力全都给了他,他老实不客气地把这些囤积着卡路里的口粮塞到大衣里用体温加热,并把暖好的几块抓在手里像嚼馒头那样狼吞虎咽。
“听说这段DMZ就是最先爆发武装冲突的位置,”老叶背对着风向,把脸朝着安进勇,“我想见见交火发生时的现场值勤军官。”
“你见他作什么?”安进勇吃得急了,一块没暖化的巧克力差点把牙硌了。
“同志,我不相信这样一场战争会是个偶然的错误。”老叶说道,“如果对峙中的朝鲜和韩国,以及各自背后的盟友中国与日本,都希望维持半岛和平,那就会有足够强大的国家机制来避免战争爆发,可现在仗还是打起来了,唯一的解释是有第三方势力人为挑起了边境武装冲突,我猜很有可能是在日本内战中失利的右翼军阀势力与太平洋阵线武装力量所为,他们是这场战争爆发后唯一的得利者。如果我们只顾闷头打仗而不把战争爆发的真相找出来,那么参与这场战争的远东四国就都只不过是被别人摆弄的棋子而已,无论谁得胜都不会是真正的赢家。必须从这场战争的源头入手厘清真相,我想要知道第一场武装冲突爆发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现场细节,也可能引导我们解开这团乱麻。”
安进勇换了一个更端正的坐姿:“我就是那天夜里的值勤军官,战争就是在民族团结大桥一带爆发的。”
老叶向他挪近了两寸,目光闪闪好像两粒冰:“那我可得好好跟您做做‘笔录’了。”
安进勇沉默着梳理了一下头绪,然后开始了他的讲述:“我的部队纪律很严明,是整条铁原分界线上纪律最好的,可是在战争爆发的那个晚上,我们自进驻前哨基地数年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开小差的情况,而且一下就出了两起。当夜8:15的时候,我对前哨基地兵营进行了例行点名,结果发现一名战士不在岗位上。”
“这名开小差的士兵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老叶中途就提出了问题。
被打断了思路的安进勇重新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性格比较孤僻,跟谁都不熟。一年前苏联顾问团来三八线上考察交流的时候,有几名苏联顾问曾经在接受考察的士兵中专门遴选出了他进行某种测试或军事训练,按照双方军事交流的保密协议,他没有向基地里的任何人透露那段封闭式训练的具体内容,只有更高层的军官才了解内情。他是个秃子,前额突得像雷达天线罩——跟那几名苏联顾问一样,而那些苏联人所隶属的机构好像被称为‘心灵部门’。”
我和老叶凝重地相互看了对方一下,老叶关于太平洋前线势力挑起朝鲜战争的猜想开始迅速弱化,匿迹已久的心灵部门开始浮现在这盘扑朔迷离的棋局之中,看来战争背后的阴影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莫测。
“随后我巡行到风力发电站进行点名,结果发现了第二名脱离岗位的失踪者,他是一名在发电站附近巡逻的爆破手,也就是绰号叫‘疯狂伊文’的那一种,当时大概是8:30。”安进勇继续着他的回忆,“和第一名逃兵不一样,那位爆破手是个绝对可靠的同志,我想不通这样一个老兵为什么会开小差。对两名逃兵的搜查都没有结果,我开始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后就在基地东侧的营墙附近发现了被杀死的巡逻队员,根据有经验的老兵判断,当时那些士兵至少已经死去半个小时了,最难以解释的是致死的伤口,即使我讲出来你们也不会信的——全队五名战士,都是被利器在极近的距离上割破喉咙致死,除了队列前方推断为最先死去的那名尖兵,剩下四名战士手里的武器都已经打开了保险,却没有击发的痕迹,尸体倒下时的方位则显示他们在死前曾朝着不同的方向警戒观察。这真是边境对峙数十年来所发生过的最荒唐的事,五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就隔着您和我这么近的距离被人抹了脖子,而他们死前竟然还没有找到目标。发现尸体之后我已经断定这是一场南伪特种部队的渗透作战,并试图紧急向后方拉响警报,但基地的雷达站就在这个时候被摧毁了,附近的哨兵全都被以同样的手法切断喉咙灭口,在基站残骸上找到的是那名失踪的爆破手所使用的同类军用炸药残留痕迹,当时是8:45。基地里的主要通讯组件都被集成在了那座雷达站上,这就使得我的警报信号一直拖延到随后的战争爆发都未能发出去。我动员起基地里的所有作战人员进入战备状态,加强对南伪方向的分界线防御,在内部展开搜查,并派出交通员乘车向后方基地报告情况,其间DMZ对面的南伪军事基地也传来了爆炸声,但按照事后我向后方指挥部了解的情况,当时整条军事分界线上没有任何一支部队向他们发起过攻击。这种状态持续到了当夜大约10:00,我经历了从军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挫败,由于雷达站事件造成的混乱,漫长分界线上的一处薄弱阵地竟然被南伪军突破了,有一辆战斗要塞从那里突入了基地后方,并摧毁了保障整条防线安全的铁幕装置,这已经是毫无疑义的战争行为了,我当即指挥部队向南伪基地发起了反击,后方指挥部也已经收到了交通员的报告,在听到了边境线的交火声之后,主力部队派出了‘女娲’装甲营和基洛夫空艇大队前来支援,南伪军马上作出了同样的进攻动作,那就是战争全面爆发的时刻。”
“苦瓜脸,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老叶露出一种少见的茫然而费解的表情来,“要不就是我们已经收集到的拼图碎片还不足以复原出事实的全貌。如果能够同时得到韩方一侧的现场报告作为映证……”
“呃,还有一个细节。”安进勇拧巴了一下眉头,“当时我也向上级指挥部报告过了,但军官们不喜欢我那种疑神疑鬼的调调。不过老叶同志你也许会感兴趣。战争爆发之后,我偶然注意到边界线两侧的深处地层发生了异常活动,基地里有一座地质监测设施,是用来检测宁边和舞水端方向核试验爆炸当量的,就是这套设备监测到一串连续的地质活动信号从地层深处传上来,类似一场小规模地震,可震源是连续变化的,从我方前哨基地外测延伸向南方,穿过军事分界线后进入了南伪基地的下方地层,直到超出地质设备的探测范围。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边境线北侧的地底下一直掘进到了南侧。”我给出了一个恰当的描述。
“对极了。我去查看过第一处震源出现的位置,那处荒谷里确实有大堆被刨起的泥土,就像是有一只超大号的鼹鼠从那儿钻进了地洞里,但地道都被后续掘出的土石堵塞了,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去寻找那个不明物体的地下行进轨迹。”
行进中的运兵车来了一个急刹,差点把我们冻麻了的三人都颠下去,只见前方行军的步兵在没有道路的深林中聚成一团,甚至壮着胆子打开了手电进行查看,在战士们的环伺之下,一架比普通战斗机小得多的飞行器歪倒在冻硬了的土地上,它的机身上还嵌着一发机关炮弹,看起来是被前哨基地的防空炮火击中之后、于返程途中坠毁的,在手电灯光之下,可以看见残翼上还刷着太平洋阵线的海之日军徽,挂架上还有一发未投放的航弹。
“从没见过的新装备。”老叶从没到小腿胫的积雪中蹒跚过去,“几日以来发动空袭是这玩意儿吗?”
“没错,我们曾经目击过来袭的敌机,就是长这样。”安进勇跟上来确认道,“可我没想到是无人驾驶的,就算是在无人机里,它也算得上是顶大个的了。”
孙猴子和老猪大着胆子拆掉了航弹引信,并把战斗部里的装药卸下来查看:“液氮冷凝剂,和黑鹰战机上挂载的冰冻导弹是同类型装备。”
“如果这就是敌军空袭的主力装备,那我们对敌空军的作战半径测算可就要减半了,这种小身板是不可能具有像黑鹰战机那样的续航能力的。”老叶掏出安进勇的那张地图来比划着。
我从背后把手电筒架到老叶肩上,提醒他看灯光照射的方向:“老叶……”
我们科研部队的战士准是都屏了一下呼吸,被灯光照亮的夜色之中,是一座荒芜的市镇。
而朝鲜同志们表现得比我们镇定多了,安进勇向着那片城址走近几步,用一种沉重而悲伤的口吻介绍道:“同志们,欢迎来到铁原郡。”
这片位于朝鲜军事隔离区中央的街市,自抗美援朝战争之后已经在遗忘中沉睡了三十载之久吗?老叶决定在这处难得的避风处进行短暂休整,我混在四处侦察警戒的战士们之间,跟着本地“向导”安进勇在这荒凉的街道上巡礼,历经三十年的荒芜之后,这处被划分为DMZ的城区已经长满了杂草,自然逐步蚕食着文明曾经从这里夺去的土地。
“简直像是一座博物馆。”我惊叹道,“一切都还保留着五三年停战之后的原貌,这恐怕是江原道上最荒芜的地带了。”
“苦瓜脸同志。”一直在前面引路的安进勇回过身来,脸上满是同先前那种语气里一样的茫然和凄怆,“我现在讲这种话您可能会笑话我吧?但您脚下站着的位置,可是当年整个铁原郡最中心、最繁华的站前街啊!”
他的话像一颗子弹般击穿了我的心,把这遥远异国的乡愁也带给了我,眼前这片寒冷荒凉的景象,在我脑海的想象中像旧墙皮般一片片剥离下来,重新露出的是三十余年前一片热闹的铁原火车站,即使在现在残剩着的站台遗址上,我还能依稀从旧挂牌上辨认出“到元山”“到汉城”这样的汉字字样。
安进勇抚摸着那些还保留着炮火痕迹的残墙,眼里闪着来自三十年前的忧伤:“当时联合国军的马修.邦克.李奇微将军像发疯一样追击着第五次战役后期精疲力竭的中朝联军,中国的第六十三军在这座城市以南的荒野中转过身去,独自阻击了联合国军十七个国家的部队长达十四天之久,直到主力兵团撤回到‘铁三角’平原以北进行集结休整,美国人为了摧毁六十三军的后方补给线,把成吨的炮火倾泄到这座小城并几乎毁掉了它。当时我的家就在这条站前街,跟着家人们挤在火车上逃往元山的时候,我曾经相信只要战争结束就能回家,可停战协议签署之后,我们的家已经被军事分界线割裂成了两半。驻防到边境线以来,我每天都向着南方的军事分界区想要望见它,今晚还是我第一次回来。”
我没有打断安进勇的回忆,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在火车站旧址前找到了一棵畸形树,当年将它拦腰削断的那块巨大弹片至今仍嵌在主干上,而从伤断处继续顽强生长出来的部分,则歪成了达利的抽象主义画作里那种吓人的模样。
“当年这可是站前街上最挺拔的一棵树,住在附近的男孩子里,只有我爬到过树顶。”安进勇不顾粘手的深寒握住了那块弹片,试图将它从树干上拔出来。
我正打算上去帮忙,却见另一名本地籍军人从背后绕了出来,大概也是搜索队伍的其中一员,像安进勇一样借着警戒巡逻的机会探看自己的故乡,他上前来抓住弹片另一端合力往外拔,且显然听到了安进勇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很踊跃地驳斥道:“你胡说,当年我才是唯一爬到过树顶的那一个!”
由于两人的冬装军大衣上都没有佩戴徽志和军衔标识,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职衔,但同乡之间显然早不在乎那套官兵地位的隔阂了,安进勇朝对方脸上扫了一眼:“你一定是火车站文老爹的孙子!当时同学们都说只有你能在爬树的本领上与我一较高下,可我却始终没有机会与你见面切磋。”
“那你一定是铁道小学的‘安猴子’!”对方这句话刚说完,那块弹片终于从树干中脱了出来,满树残雪零落了一地,仿佛是挺畅快地舒展了一下腰身,安、文二人抱着那块冻粘在手套上的弹片,一同坐摔在雪地上,像三十年前的两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文同志,我来介绍,这位是苦瓜脸同志。”安进勇用下巴朝我一努。
“咳,别开玩笑了,不要‘同志’‘同志’地叫嘛,搞得跟北傀似的。”姓文的刚把“北傀”这个词念出来,我们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那实在是一副极具黑色幽默的场景,安、文二人极力想要拉开距离端枪互射,却被粘着手套冻在了同一块炮弹皮上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只得一迭声“北傀”“南伪”地疯叫着相互牵拉转磨。
这片死寂的街市里顿时炸了锅,我们直到这时才发现,有一支韩军小队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了这处城址,而双方竟然在缅怀故乡的氛围中相互搜索共存了这么久。黑夜中这两拨人相同的面孔、相同的语言谁也分不清彼此,只有一声声高低起伏的“北傀”和“南伪”标示着各自的阵营身份,我们这些自中国而来的军人反而有些闹不清状况了。这场闹剧一般的战斗几乎是一开始就结束了,韩军小队一触即溃地消失在林间夜色中,丢下他们的队长与一名同乡的“北傀”冻在同一块炮弹皮上。
总算摆脱了那副该死的手套之后,韩军的文队长“享受”了俘虏的优待而坐到了离火堆最近的位置,由好几杆枪押着接受我们的问话,大批战斗员被我们分散布置在街市外围的密林中警戒,以免刚才逃跑的韩军循着火光又杀回来,一小批战斗力较强的老兵则被派遣追踪那些敌军的逃亡足迹,希望借此摸到他们的老巢。
文队长显得紧张极了,得知老叶和我是中国人之后,便变着法儿地套近乎:“16世纪丰臣秀吉入侵的时候,我们曾经协助中国军队在脚下这片江原道的土地上对抗毛利氏的军团;19世纪以来,我们同样协助着中国抗击军国主义日本的入侵;还有1950年……1950年就算了……我们可是有历史传统的友邦啊!”
老叶不耐烦地从安进勇那儿讨回一块巧克力塞了他的嘴:“安啦,人民解放军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学习”了我军政策之后,这家伙马上有恃无恐起来,把那块硬梆梆的巧克力吐掉:“你们就拿这种砖搞优待?搜我的身,我这儿有更好的!”
安进勇老实不客气地从他的军装里搜出了一座小仓库那么多的各色杂物,拣出了那些掺有奶油的“正宗”巧克力,忙不迭地派发给我和老叶。老叶掰了一块塞进文队长嘴里:“姓名,隶属,来做什么的?”
文队长嚼了那角巧克力,对答如流:“文宪义,韩国边防军……天杀的指挥官诓我说,北傀前哨站里的人都被空袭杀完了,所以我才敢带队北进侦察的!”
“你们的指挥官在哪儿?前线机场又在什么地方?”安进勇追问道。
文宪义把头昂高三寸:“北傀神气什么!?”
老叶对他进行了半虚半实的恐吓:“文队长,时间可不多了,如果你的部下这会儿逃回机场报告了接敌位置,以你们那位韩国指挥官的作风,很可能会派那些主力无人机大队来,把你连同我们一块炸死在这里。”
文宪义的脖子顿时折了回去:“见鬼,你说得对,这还真是那老小子能做得出来的事,他就爱把那些无人机撒出来乱炸。这次又把我派出来趟雷,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老叶的话讲得很巧妙,文宪义躲躲闪闪地不肯正面招供那些关键信息,但此时他的肯定语义马上让我们至少确定了两件事,一是那座“幽灵机场”已经离得很近了,足够他部下的逃兵这有限的时间内返抵;二是他们确实以那种新式无人机作为前线空袭主力。
安进勇嘲笑道:“看来你们的官兵关系势同水火,这就是南伪的作派!”
比起招供来,文宪义接下来的话更像是积郁了多日苦闷无处诉说,所以才向着我们这些愿意听他讲话的人大倒苦水:“谁说不是呢!前天甚至把混战中的我军与北傀守军一同纳入了轰炸范围,好快速撕开北方防线。仗打起来之前,谁也想不到指挥官是这么个狠角儿,我们总以为他是个装腔作势的发福老废物,只有坐吉普车逃跑的本事,靠自己的两条腿可就逃不动了。按说这还是战争爆发那一夜的事情,自打那头‘地里鬼’从他的指挥部地下钻过去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要我说准是被鬼上身了……”
老叶和安进勇几乎是同时凑上前去,两对眼里有四团火在烧:“什么‘地里鬼’!?”
“呃,某种在地下掘进的不明物体,战争爆发那天晚上从军事分界线北侧钻过来的,那准是你们北傀的新式武器对不对?”文宪义往远离两人的方向挪了挪,结果顶到了背后押着他的枪口上,“它产生的地层震动信号一直延伸到了指挥部正下方,我从前线撤下来之后,曾经前去向指挥官报警请求搜查,但他严令我对此事保密而且禁止向任何人透露,可我明明看到他指挥部边上的哨兵都被潜入者杀死了,怪得很,不是被枪打死的,倒像是被刀子抹了脖,这是你们北傀特种部队的作风吧?再往后指挥官就开始变得神经了,不许我们任何基层军官去指挥部见他,指挥调度也变得狠辣起来。”
“老叶,你怎么看?”我低声问道,“那个韩国指挥官一夜之间像是被换了颗脑子,跟朱捷在鹿儿岛那次被心控时的情况像极了。”
老叶对文宪义的供词暂未尽信,他抱着查证的态度追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台地下掘进物体的?”
“边境基地部署了地震侦测台网,用来侦测北傀在宁边和舞水端进行的核试验冲击波当量,精度很高,我就是在这些设备上发现它掘进时产生的异常震动信号的。”讲到这里时,文宪义突然想起一些值得自傲的资本似的,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来,“我还没有告诉过你们吧?我可是亲身见证了这场战争中的第一次武装冲突,那天晚上我就是民族团结大桥南侧哨站的当值军官,拥有基地里所有设备的使用权限!”
这回这家伙成功震动到我们了,尤其是安进勇把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在广大混乱的战场上,两名敌对中的指挥官想要像这样面对面,绝对是一个碰运气的小概率事件,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首次武装冲突期间韩方一侧的负责军官,文宪义坐在我们面前,倒像是安进勇隔着民族团结大桥映在分界线南方的倒影。
而老叶在惊诧之余还显出一种兴奋来,他可以如愿以偿得到韩军一方的第一手现场报告了:“除了那台地下掘进设备之外,把战争爆发那一夜你所知道的其它所有异常现象都告诉我!”
文宪义竟露出一种知音难觅般的惊喜表情:“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查这摊子烂事!部队里根本没人关心我的报告,指挥官甚至把那一夜的当值记录材料全都收上去销毁了,还好我保留了一份影印的副本。”
他示意我们从搜出来的各色杂物里找出了那份韩军前哨基地的值岗日志,并继续讲述道:“那天晚上8:45的时候,大桥对面的北傀基地发生了一次不明爆炸,当时我们还在看笑话。大约9:30,巡逻队发现了一名潜过边境线的脱北者,那家伙是个北傀爆破手,也就是绰号叫‘疯狂伊文’的那一种,可那混蛋不是来寻求政治庇护的,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基地的机器人控制中心上引爆了炸药,巡逻队把他当场击毙了,但控制中心的被毁也导致我们无法将这次袭击警报发给后方指挥部。十分钟后,我接到报告称一辆‘玄武’式战斗要塞叛逃前往了北方,这完全无法解释,那辆战车的车组成员全都获得了三星老兵荣誉章,向来非常可靠。到了当夜的10:00,北傀前哨基地再次发生了一次规模大得多的爆炸,随后他们便像潮水一样穿过了边境线,反应过来的我军后方主力也开始派出战斗要塞联队和空降部队支援前哨,战争就这么爆发了。我在他们的人海之中抵抗了五个小时之久……”
安进勇戳破了他的牛皮:“扯!老子就是当时冲你阵地的人民军指挥员,你们那帮废物只坚持了半小时就被连锅端了!”
文宪义瞪着一对惊愕的眼睛,像是想站起来跟老对手拼命,但很快便被保命的本能压了回去,继续介绍他值勤日志里的最后一份材料:“撤离之前我派人查看了边境线监控系统的录像带,想要弄清楚那名脱北者是怎么潜过来的,结果……那段影像简直就像是一段灵异录像,原带已经被我的指挥官收上去销毁了,但我的这份值勤报告里保留了当时截留下来的几张影像图片。这段录像的时间是当夜9:15左右,也就是那名脱北者摧毁机器人控制中心的15分钟之前。”
那几张连续的截留照片,堪好还原出了当夜监控录像里最怪异的一段记录,在最初的几张照片里,守在边境线北侧的几名朝鲜人民军哨兵正在对着无人的空地胡乱开火,其中一人已经显出中了刀的模样,血从他喉咙上的那处伤口飞溅出来,但画面上没有看到袭击者;其后队伍里的朝鲜磁爆步兵似乎发现了目标,开始准确地向着固定位置瞄准射击,其他战士也纷纷按照他的攻击指向开火;在最后几张图片里,那名磁爆步兵的身上突然爆溅出一大团绿色的不明雾气并就此死去,剩下的步兵则接连被割喉杀死。
“你觉得他是被什么武器杀死的?”我指着那名磁爆步兵的死状。
“不知道,但很像是鲍里斯同志的死法。”叶未零答道,“我通过情报部门的内部渠道,看过他们从苏联搞来的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鲍里斯同志在纽约战役胜利之际毫无理由地突然阵亡,照片显示他的尸体上也出现了这种绿色残留物,而法医分析认为那是一种剧毒制剂,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一个阵营的部队制式装备过类似的化学武器,元素成分上倒是与一些非洲地区用来狩猎大型猛兽的猎枪用注射毒剂弹非常相似。”
“你们也感到不可思议,对吧?”文宪义说道,“所以我才反复向指挥官申请渗透到北线来,对这一系列异常现象进行更深入的调查,最首要的是找到那辆独自突入北傀基地的战斗要塞上的幸存者并录取他们的供词,但指挥官总是否决我的要求。直到今夜——见鬼,他该不会是想派我钻到北傀窝里来好灭我的口吧?”
“你录不到那些车组成员的口供了。”安进勇告诉他,“摧毁铁幕装置之后,他们连人带车被我的部队当场消灭,没有幸存者。”
文宪义露出一种混合着沮丧与忿恨的复杂眼神:“这么说,那就是他们最后的声音了。”
他示意我们找到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一块便携式录音设备,按下播放键之后,录音带里是一串惊恐状的声音在枪炮声包围下嘶喊道:“救救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
回复他们的显然是文宪义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叛逃!?”
“我们没有叛逃,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想法子救我们出去,这里到处都是北傀!”
“这是那辆战斗要塞的车组成员最后一次向基地发起无线电通讯。我把当时的通讯音频记录也录制下来了。”文宪义解释道,“可还是无法说明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我想我们得到的情报碎片已经足够多了。”老叶开始组合来自朝韩两方的现场观察报告,为我们还原这扑朔迷离的一切,“由于缺少佐证材料,我们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只能做大胆的假设,假设有一名能隐形的‘刺客’——我们姑且这么称呼他,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因为他拥有光学隐形的能力,所以那些巡逻队员即使在被他近身割断喉咙时也无法发现他,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这将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技术,即使使用相位科技的盟军幻影坦克,也只能拟态成别的物体而无法完全做到光学隐形。磁爆步兵似乎能够发现他,这也许是因为特斯拉线圈配套的磁场探测设备发挥了作用,所以他使用了一种比利刃更远程的注射式毒剂弹头来杀死那名磁爆步兵,当然,也不排除他还有别的帮手在远距离上协助狙击。我们根据时间顺序来推理一下这位‘刺客’的行动脉络。
战争爆发那一夜的大约7:45,他杀死了安进勇哨站东侧的巡逻队并潜入人民军基地;8:15,他进入基地兵营带走了失踪的那第一名逃兵,鉴于那个逃兵曾与心灵部门的顾问团发生过接触,同时具有一些相似的生理特征,我们可以猜想他也许也是一名心灵能力者;8:30,他们俘虏了那名在风力发电站附近巡逻的‘疯狂伊文’,并在8:45控制他炸毁了朝鲜基地的雷达站;9:15,他们开始穿越军事分界线进入韩国一侧,并杀死了沿途遭遇的边境巡逻队;9:30,那名被控制的爆破手成功潜入文宪义基地,炸毁了机器人控制中心,被韩国士兵当成脱北者并击毙;9:40,‘刺客’和那名心灵能力者控制了文宪义麾下的一台战斗要塞,并指挥它突破朝鲜边境线,而文宪义把车组成员判定为叛逃;10:00,这辆战斗要塞被控制潜入安进勇基地,摧毁了那里的铁幕装置,朝韩双方均认为对方发动了袭击,并开始相互进攻,战争由此爆发。成功挑起战争之后,‘刺客’一行人在安进勇基地附近的谷地里搭乘上了某种可以在地下掘进的交通工具,并穿过边界线逃往了韩国一侧,最后消失在了韩军二线指挥部附近,且很可能潜入指挥部并对文宪义的上级指挥官实施心灵控制,所以那名韩国指挥官才会一改战前的无能印象,变得作风凌厉狠辣,而且竭力阻止文宪义的有关调查并销毁了一切证剧。”
面对这样一条契合证剧且逻辑自洽的推理链,我还没来得及讲出恭维的话,老唐已经从外头的风雪中闯进了我们暂时栖身的这处火车站值班室:“指挥员同志,我们发现它了!那座幽灵机场,我们跟着那些韩国逃兵找到了它!老孙他们在盯着呢,让我先乘着旋翼机赶回来报信带路。”
老叶接过了他送回的侦察照片进行验看,并要求他把机场坐标在地图上指出来。照片上拍到了夜色中的机场跑道和高大的塔台,但没有看到那些无人机群,也许都藏在了机堡里,外围防线上兵力雄厚的太平洋阵线防守部队,也足以显示出此地的重要性;从地图上判断,它几乎是挤在一条靠近军事分界线的峡谷里修建起来的,特殊的地形使它避过了先前的种种侦察。
“我去端了它!”安进勇迫不及待地喊道。
老叶却反复验看着那些照片,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行使本地最高指挥员的职责:“苦瓜脸带我们科研部队的人手去端‘鸡窝’,我们的装备更好,攻坚火力更强;老安,你的人熟悉本地地形,我要求你们以这座机场为中心,分成多个小队尽量铺开,确保对附近一带尽可能广大的区域进行侦察;你们每人都带上一部电台保持通讯,我留在这里居中指挥。”
我趴到了距离那座“幽灵机场”前沿工事不足两百米的雪地上,身上披着用本地寒草枯枝临时扎制的吉利服,眼前的望远镜上蒙着防止反光的麻布,进入这处潜伏位置仅仅过去了不到两分钟,我已经感到全身越来越多的部位冻麻得失去知觉,仿佛真成了这片冰天雪地的一部分。机场哨塔上的探照灯像一只多疑的独眼在峡谷中来回扫视,每隔数十秒便要从我们身上巡过一轮,负责守卫的太平洋阵线士兵们在工事后面生火取暖,但他们至少还没有差劲到所有人都围到火堆旁边、以致被熊熊火光遮去了对暗处的全部视野,根据观察,至少发现了两处暗哨躲在远离篝火的位置警戒着这片黑暗中的谷口,而压覆在敌我双方所有人头顶的,是比机场哨楼和塔台还要高的峡缝钳压着一线寒夜与风雪。
“他们在外围布置的游动哨不多,已经被摸干净了,机场内部的人还没有发觉,现在工事防线以外都是咱们的控制范围。”老孙披着同样的伪装,趴在我身边介绍情况。
探照灯光将一团高大厚实的阴影投遮到工事外的空地上,风雪中传来发动机和重履带的隆隆滚进声,孙猴子猛然把我抬得过高的脑袋和举着望远镜的双手往积雪里一压,我只能靠着露在雪线上的双眼遥遥望见那辆战斗要塞从工事防线后头巡逻过去,几名行装与普通盟军士兵迥异的特种兵跟在缓行的重战车一侧,其中一人在走到我们视线的正面延伸位置时停了下来,朝着我们所在的这片黑暗狐疑地望了好一会儿,并突然漫无目的地扫过来几梭子警戒火力,其中几发子弹迸起来的碎冰甚至都砸到我们脸上了。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之后,他才跟上那一小支步坦协同的队伍继续巡逻。
直到那支装甲巡逻队绕远了,孙猴子才略松了一口气:“战斗要塞,一共有两台,车身编号不一样,两支巡逻队经过我们正面位置的时间大概有两分钟的空档间隔,协同跟进的那几个兵,大概是按照海豹突击队标准进行遴选训练的特种兵,杀过人的眼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他们眼皮底下摸过去准会暴露。”
“特种兵也得受到人体机能的生理极限束缚。”我盘算着,“趁两支装甲巡逻队错开的空档、工事防线上只有那些普通士兵警戒的时候,让同志们悄悄摸到距离工事二十米的极近距离潜伏下来,等其中一支装甲巡逻队经过的时候就发动短促火力突击,他就是谭雅附身也别想在这么紧迫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战斗一打响先突突了一支装甲小队,接下来就会轻松很多。”
我仍旧趴在原地,看着伪装好的战士们避开探照灯光,像一丛丛拂动的灌木般匍匐到了机场防线的鼻子底下,那些躲在工事后面烤火的敌人和几处暗哨没有发现我们的潜行,但那支装甲巡逻队再次经过时,随行的几名海豹突击队员一进入射程范围便马上觉察到防线外的黑暗中有异样,他们那训练有素的抬枪速度快得吓人,但再快也快不过早就已经瞄准了他、根本不需要额外端枪时间的十数杆突击步枪,头几枪打在了他们的防弹衣上,这使得他们仍有余裕开火还击,并更加准确地击穿了几名我方动员兵的头颅,但紧接着便是更密集的弹雨把他们从头到脚穿了个遍,子弹的冲击力将那些千疮百孔的尸体刺撞在战斗要塞的外装甲上,在车身上涂抹出好几道很快就会凝固的血花。工事里的敌兵们还未及进入战斗位置,便被短促抵近的凶猛步兵火力一片片击倒,按照作战部署趴在最前沿的几名爆破手,在动员兵的火力掩护下飞身翻过那些无人防守的工事,向近在咫尺的战斗要塞猛冲过去,在沿途留下了两具被战斗要塞载员火力击杀的牺牲者之后,剩下的爆破手成功将磁性反坦克雷贴到了失去步兵协同掩护的战斗要塞车体上,在炸药引爆之前的短暂倒计时内,那辆战斗要塞发疯一样冲开工事掩体、碾进了我们的步兵队列之中,突击手们纷纷朝远离它的方向分散躲避,随后便是接连好几轮烈性炸药引爆时的烈焰,绽放得像咆哮着的骷髅一样将那巨大的车体吞噬了。
潜伏到前沿的动员兵们调转枪口打碎了塔台上的探照灯,并对先前已经确认的几处敌方暗哨位置进行“点名”,这时埋伏在外围后方、不便跟着动员兵突击队抵近潜伏的重步兵们也赶了上来,磁爆步兵的特斯拉电弧像夜幕上砸碎开来的无数裂纹般不断闪烁着各异的图案,将动员兵的孱弱火力难以对付的机枪碉堡一座座橇开,打开了通往主跑道的进攻通道。
“友军避让!”辐射根除者小队顶到了最前沿,将一门门辐射炮植入了机场跑道,由此形成的一大片辐射隔离区成功将受到突击的这一角阵地与机场主要区域分隔开来,阻止了其他位置占数量优势的敌人前来增援,而在被切开的这一角上,我们的突击队形成了局部兵力优势,快速收割扫荡着防御工事后头所剩不多的残敌,取得了一处楔入机场腹地的稳固阵地。与此同时,埋伏在上方断崖上的战士们也开始居高临下地开火支援,老唐驾驶着队伍里唯一的旋翼机从空中寻找那些威胁最大的敌方目标,并用机炮曳光弹指示支援火力攻击,机场内部那些同样以步兵为主的敌人,开始在立体式的猛烈火力打击之下失去组织、四散躲避。
“第二支装甲小队!另一辆战斗要塞在哪儿?”由于在雪地里趴得太久,我跟在队伍后段加入战斗时,几乎是像一根木头那样跌进机场的,眼下最让我忌惮的,还是敌方剩下的最后一支装甲作战单位。
那是战斗打响以来的第一个变故,顺着老唐的曳光弹指示,我们发现另一辆战斗要塞竟然缩进了机堡里,我原以为这里机堡数量有限,一定满满当当地塞着那些无人机,没料到竟然会有一座空的。借助机堡的掩护,战斗要塞像一座固定堡垒般击倒了靠在前沿的几名根除者,而大多数战士们甚至还没有找到它的藏身处。我指挥防空步兵们用火箭筒进行反击,拖着白尾的火箭弹在混凝土机堡上磕开一个个小坑,根本无法对躲在里头的战车进行有效杀伤,我们的战士被装甲火力逼退,以战斗要塞的射程为半径避散开一个大弧,而缓过神来的残敌步兵开始向那处机堡靠拢,要是我们有辆坦克就好了!
眼看他们就要重新在那处机堡附近形成一道新的环形散兵线,将这次原本进展顺利的突袭打成硬碰硬的顶牛,背着电台的通讯兵赶上来找到了我:“政委!安同志的呼叫!”
“呼叫苦瓜!”安进勇在讯道里急切地吼道,“我们在机场西南方向目测到大批敌机向你所在位置袭去!迅速撤出战斗!”
敌机从别的方向起飞了,还有第二座“幽灵机场”!?这个变故让我的脑子僵了两秒钟,但判断了一下敌我双方的交战距离之后,我便自信地回复道:“机场这边已经进入了近距离绞杀战,敌我间距小于敌机精准轰炸极限,他们无法有效发动空袭。再给我几分钟,马上就把机场拿下来了!”
老叶也能在电台讯道里听到我们的讯息,他在铁原火车站旧址的临时指挥部里催促道:“苦瓜脸,马上撤出战斗,这是个圈套!你们会和当面敌人一起被空袭消灭,那个敌方指挥官做得出来的!”
我大脑里轰地一下白了,抢过身边一名动员兵的突击步枪,两梭子扫烂了近前一座机堡上的大锁,推开门一看,里面根本是空的。
“那一座呢!?”我向躲在临近机堡的大老沙喊道。
“也是空的!”他指了指那座无内容的混凝土空壳。
这里连一架敌机都没有!无论从巧妙的选址、高超的隐蔽和森严的防御来判断,都让侦察到此处的人坚信这确实就是那座苦寻不得的“幽灵机场”,然而这竟是一处精心安排的陷阱,我们被吸引到了空袭轰炸的靶心中央!
第一轮轰炸落在了上方的两侧断崖上,有好些负责火力支援的战士躲闪不及,在剧烈的爆炸中翻摔到了高崖之下的机场跑道中央。第二轮准确落进了这处峡谷,文宪义有关他的指挥官会把敌我双方一同炸毁的描述,现在被证实确非危言耸听,无论是那些机堡、那台夺路而逃的战斗要塞,还是四散奔逃的敌我双方步兵,被超低温航弹波及的所有目标,都因极度低温而变得结构脆弱,因承受不住自重而坍落成一堆堆看不出形状的碎冰,那些无人机群毫不痛惜地毁掉了这处精心伪装的陷阱机场。
峡谷毁灭在了一片冰与火的地狱之中。
我带着幸存的残部爬回到上方断崖的雪林里,在刚才轰炸最为密集的时刻,那些敌机突然分出大半兵力远去了,空袭火力也随之大大减弱,正是这一宝贵的撤离机会救了我们的命。而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那些无人机会选择放我们一马了,站在高崖上以望远镜远瞰,可以清晰看到两道巨大无比的强光正在远方雪野中咆哮狂奔,附近树冠上的积雪都被大地传来的震动摇落了,在这处作战区域中,只有一件重装备拥有那样的体量,是装载铁龙火炮的那辆重载运输车!它第一次在夜色中打开了车灯全马力行进,对于敌方无人机群而言就像暗夜中的太阳一样耀眼,而那门试验型铁幕粒子撞击炮,正是太平洋阵线优先试图摧毁的目标,所以他们才会不惜抛下我们、转去追击主动暴露位置的重载运输车。
“嘛呢!?老叶你疯了!?”我电台里惊呼道。
“闭嘴!你只管把尽可能多的同志活着拖出来,我来负责让那帮刽子手知道疼!”老叶在讯道里吼着,显然动了肝火,“安进勇!报告你们侦测到的敌机来袭方位!”
“方位13,35,20;方位47,42,28;方位74,25,87……”安进勇像个雷达兵一样报着敌机来袭方位,老叶先前把他的人马广撒出去布网侦察的高明,现在才算体现了出来,在缺乏雷达设备的情况下,那些人民军战士靠大范围的肉眼侦察和人力计算,勉强完成了防空测绘。但安进勇的方位越报越离谱,如果按照他的侦察结果进行测算,这些无人机群至少是从五座不同位置的机场上同时起飞的,而且坐标方位还处于不断的机动变化之中!
远处的重载运输车轰鸣声和强光车灯戛然消失,取而代之以一片轰炸的爆云,在暗夜中持久地燃烧升腾着,我差点瘫倒在雪地上,我们永远失去了唯一的铁幕粒子炮原型机,这意味着难以用时间估量的不可逆技术积累毁于一旦。
然而老叶在电台里的声音却开始亢奋起来:“安进勇,集结你的人马,给我赶到西南方向的种子山高地,堵住你在山谷看到的一切敌方作战单位!苦瓜脸去支援他!”
轻伤员拖着重伤员返回老叶所在的指挥位置,我们剩下一小队尚且保留着战斗力的活跃战兵,在冰天雪地中进行了半夜的武装急行军,跑得几乎吐血。直到爬上种子山高地与安进勇会合,我才再一次讶异于老叶的算计,被高地扼住了去路的谷地里,果真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太平洋阵线军队,正拥堵着想要撤往更南方的阵地。
“老天,那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幽灵机场’!”安进勇木然地低呼道。
我接过他的望远镜向下探看,发出了同样难以置信的惊呼。那根本不是什么机场,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新型作战车辆,一种运载在六联履带底盘上的“陆地航母”,哪怕亲眼所见,我们也无法相信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兵器的可行性,可那些轰炸返航的无人机群,确实就在我们面前逐一降落到了那些巨型车载跑道上。之前的一切怪异现象顿时有了解释——为什么我们永远找不到位置确切的敌方机场,为什么安进勇侦测到的敌机起飞方位可以分散在不同位置,为什么那些“机场”可以进行实时移动。这些新式装备虽然数量较多,但看起来同样也是尚未投入量产,临时从日本本土调来韩国前线救急的原型机,它们车身上的制造方金川工业的社徽都还没有涂掉,有几台的车体上还保留着研究人员刷上去的“试验”“原型”以及工程代号“冰雹”等大幅日文字样。
“发现目标,坐标位置98,57,82。”我通过电台汇报着测算结果,“老叶,你不会相信的,是一种陆地航母!”
“我应该早点儿想到的,虽然超出常识,但只有能移动的机场才能做到那种空袭。”老叶回答道,在他那边的讯道背景音里,还可以听到其他技术兵围绕着我刚刚报上去的那串坐标进行紧张的计算和口头交流报告,“他们鬼得很,把不同的陆行航母平台分散到不同位置,减少了被我们发现或集中围歼的几率,但有一个诱饵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拼着性命也一定会咬钩的,我命令铁龙火炮的运载车尽量往远离敌机来袭位置的方向机动,根据那种小型无人机有限的作战半径测算,如果要想追上这台运载车,那些机场平台无论分散在什么地方,都必须抵近到一个足够让子机航程够得上目标的位置发动攻击,而附近符合这一距离的合适位置,只有种子山谷地。我们手上握着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可以把这些危险的原型机一锅端掉。”
安进勇打断了我们的通讯,把望远镜从我手上抢过去,朝谷地以南更远处的韩军主基地观望了一番,然后又把望远镜塞还给我:“苦瓜脸同志,看那儿,是我的哨站里那个开小差的逃兵!”
透过望远镜,我勉强可以看到有三个人站在韩军基地建设指挥部门前,正在观望这边谷地里的撤离疏散情况。站在中间那个体型胖大的军官,看来就是文宪义的上司指挥官;站在他左边的那个光头,则是安进勇指认出来、从朝鲜前哨站逃走的那个疑似心灵能力者;站在他右边的人则穿着一件样式罕见的兜帽式军装,长着一张不同于本地区东亚人种的异国脸孔,从他那不断接听无线电并作出指点的忙碌模样来看,那名韩国指挥官果然是个受到心灵控制的傀儡,而这个穿兜帽军装的家伙,才是在背后利用着本地区太平洋阵线军队的黑手,所以他才会不惮把太平洋阵线的军队连同我们中朝一方的军队一同轰炸。而在指挥部一侧的公路上,更多“冰雹”平台原型机正在日本军队的护送下往前线阵地聚集。
就在我担心后续原型机距离种子山谷地太远,无法同时予以摧毁的时候,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名心灵部门的指挥官向着身边空无一人的位置一点头,而那名被傀俘的韩国指挥官毫无预兆地从脖颈出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喷着动脉里的鲜血倒地死去,看来那名为老叶称呼为“刺客”的神秘人物始终就跟他们站在一起,但他果然进行着完美的光学隐形,我们并没有看到他。那些心灵部门的家伙选择在此时卸磨杀驴,看来他们就快要结束在朝鲜半岛的阴谋之旅了。
在那名韩国指挥官倒地的同时,指挥部附近的大地震动了起来,大堆的土石被成堆抛掘到地表,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那种被安进勇和文宪义监测过的钻地运输车的真容,好几台这样的设备从地底钻掘出来,从车舱里跳出的作战人员全都使用着本地太平洋阵线军队的武器以掩盖真实身份,但显然他们都是受着那名心灵部门指挥官调度的,我们躲在这遥远的种子山头,眼看着他们夺取了韩军基地指挥部的控制权,并公然与受到摆弄的太平洋阵线军队撕破了脸,开始使用基地里的韩军装备去攻击那些正在机动中的“冰雹”冰台原型机。
“老叶……”我不知道该如何在电台里向叶未零说明这剧烈的变故,“我们看到了在背后捣鬼的心灵部门分子,他们开始攻击太平洋阵线的陆行航母原型机了!”
叶未零略沉默了一会儿,便回答道:“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是心灵部门挑起了这场远东战争,那他们肯定希望这场战争能尽可能长久地拖下去、让交战双方受到尽可能惨重的损失,而‘铁龙’撞击炮和陆行航母这样的新式武器原型机,很可能会改变前线战略力量对比,利用技术优势加速战事的结束,这与他们的阴谋背道而驰,依我看,他们想利用太平洋阵线的原型机摧毁我们的原型机,再亲自动手摧毁太平洋阵线的原型机,这样我们双方就只能利用常规部队、在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流更多的血了。但要不了多久,这些尤里同志的跟班们就会发现形势走向与他们期望有一点儿小小误差,现在他们正好也处于‘铁龙’撞击炮的射程范围以内。”
“‘铁龙’!?可原型机不是已经被你‘卖’了吗?”我再一次滞后于指挥员的思路。
“机灵一点,苦瓜脸同志,至少表现得机灵一点儿!”老叶不耐烦道,“非要我亲口告诉你,撞击炮和配套的铁幕粒子对撞机是可以从那台运载车上拆下来的吗!?”
讯道那边的技术兵口令声愈发密集和紧迫:
“坐标测距修正完毕!”
“炮击诸元修正完毕!”
“铁幕装置运转正常!”
“粒子对撞机运转正常!”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是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被炸掉的运载车只是老叶撒出去当诱饵的空壳,‘铁龙’原型炮被完好地拆了下来,正在老叶那边等待着击发!下方山谷中忙碌的嘈杂声,突然陷入了一种异样的低潮,我注意到不少忙于撤退的“冰雹”平台都原地停了下来,有不少负责操作的技术人员探出舱外,不约而同地遥望着铁原郡站前街旧址所在的方向——同时也正是“铁龙”撞击炮所在的方向。
这阵低潮很快结束了,继之以一片更可怕的混乱,“冰雹”无人子机像蜂群一样从车载跑道上重新起飞,完成弹射之后的“冰雹”冰台开始不顾一切地往谷口外闯,甚至不惜将前方挡路的友车推撞到路基下去。
“老叶,他们发现你了!”我警告道。
“准是他们的侦测设备发现了铁幕装置和粒子对撞机的剧烈能量反应!”老叶答道,“这边还需要最后一段准备时间,你们动手吧,封锁谷口,把他们钉死在自己的棺材里!”
此时心灵部门的渗透部队刚刚将远方公路上的那批原型机击毁殆尽,下方谷地里堵着的,很可能就是“冰雹”平台最后的原型机了。正像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保住“铁龙”原型机,太平洋阵线部队也发了疯一样试图将这些“冰雹”护送出去,我们居高临下的击毁了一台又一台冲向谷口的敌方战车,残骸和尸首在那处咽喉要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可后续部队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过去想要重新清理道路;他们的步兵像海潮一样向种子山高地发起波次冲击,沿着坡地艰难仰攻的战斗要塞有如一群群顺着涨潮冲向岸滩的巨龟;“冰雹”子机的低温空袭凝固了战死者的遗体,“西风”炮群的密集轰炸又改变了山体岩架的地貌。就在我们缩进弹坑里等待着更猛烈的新一轮轰击时,电台那边终于传来了技术兵那熟悉无比且沉稳有力的口令声:“各部门,进入发射前最后准备!10,9,8,7,6,5,4,3,2,1,发射!”
那是某种暗红的滚雷,成百千重地聚集在被映作血色的夜空之上,将飞舞的飘雪融化作冷雨而零落,裹挟着粒子维度的作用力砸向敌人,那是铁幕效应在战场上滚动!吞没一切的隆隆炮鸣声中,我听到那名技术兵违反发射操典地在讯道里高呼了一声:“一轮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从剧烈冲击造成的失聪中恢复过来,顺着焦灼的弹坑爬回到山头棱线,眼前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心灵部门左右半岛局势的暗策,太平洋阵线冲过北纬三十八度的野心,全都在这满原满谷的尸骸之中归于沉寂了。
之后的战争走向有如水之就下,解除了铁原方向的敌军空中封锁之后,朝鲜人民军的数个主力兵团从涟川、金化、芝浦等多个方向同时向韩国发动全面攻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9军亦从丹东先期进入朝鲜支援,防御韩国的太平洋阵线联军陷入了事实上的溃败状态。在协同向釜山进攻的行军道路上,我们曾注意到文宪义发疯一样从“德拉库夫”式机动监狱车的囚栏后面伸出手来,想要扼住前去探视他的安进勇的脖子,由于安进勇以“协助侦察心灵部门的破坏行动”为由,坚持带着他随军监押,文宪义始终没有像其他俘虏那样被移交给战俘营。
“是你们!三十年前你们迫我背井离乡,现在又是你们占领了我的新家!我的妻子和女儿被撤退的太平洋阵线军带走了,她们要被强制作为‘自由世界移民’,随军撤到遥远的澳大利亚去!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文宪义几乎要把那张发狂的脸挤到铁栏之间,“我本应该跨过三八线以北去摧毁你们的国家!”
“可那条线北边也有我的家,也有我的妻子和孩子。”安进勇无起伏地答道。
当夜,安进勇动用他作为军官的权力,将文宪义划入了“就地遣散”的战俘名单,尽管他心知肚明,文宪义绝对会回到太平洋阵线军队中去寻找他的妻女,而绝不愿意就地“遣散”回归平民身份安居下来。我和老叶不打算对此作出任何干涉,老叶把文宪义被俘时提供的所有值勤日志和调查材料还给了他:“把你所知道有关心灵部门的一切,都报告给你的上司吧,虽然我们是敌人,但多一个人了解心灵部门的所作所为,未来国际形势的安定也许就会多一分保障。”
我们从釜山港登船,跟着国内援军主力“回到”了日本,但一切都与我们撤离之前不一样了。
战败的太平洋阵线军队再一次逃出东北亚撤往了澳洲,裹胁着他们撤离之前所能收集到的一切物资、科技、武器与人口。大势已去的日本中间派势力习惯性地选择了妥协与投降,但左翼执政党的威信已经一落千丈,我们与中间派政阀、财阀的敌意也已如烙印般难以抹消,我们将要在这片形势复杂的列岛上消耗更多资源与兵力维持屯驻。
我们在此次“重返”日本的登陆地,位于本州岛最北端青森县的旧战场巡礼,一台巨大的装甲战车残骸瘫倒在激战后的焦土中央,仿佛是曾经大有前景的两国友好同盟所残留的一件遗迹,这是金川工业主持开发的新型“长剑”毁灭装甲的原型机,退守此地之后,中冈俊贺曾一度激活了这台强大的战车进行战备巡逻,以抵挡太平洋阵线军队向青森科研基地发起的进攻,但它在我们的老对手友川纪夫所带领的一次特种突击作战中被摧毁了,友川的部队杀死了青森基地里不肯倒向太平洋阵线的那些左翼军队,并夺走了存放在基地里那些宝贵的武器原型机,其中亦包含了“冰雹”平台在经历朝鲜战场毁灭性损失之后所残留下来的最后一辆孤品。
随后我们来到了曾经执行过安保任务的京都,和平日上残留的彩幅和海报还凌落于街道,可两侧楼房上就是不久前结束的激烈巷战的遗迹。那些映衬过和平日光华的眼睛,现在缩在他们残破的窗户后面,以一种恐惧的目光打量我们。
“我们输了。”叶未零望着萧条的京都街市说道,“原本我们可以作为日本的盟友,与金川工业进行高效的合作,大迭代计划将有望在一年之内加速完成,金川工业的高新科技与我们的大工业生产能力将融合成一股全新的军事力量。但现在我们要以占领者和敌人的身份面对他们了,他们再也不可能以之前那种盟友的心态与我们合作,同时还要投入更多的部队来应对日本列岛上脆弱复杂的安全形势。心灵部门达到了他们的全部目的,东北亚不会出现一个全新的军事同盟来威胁他们的计划了——尽管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可是你所做出的努力,并不能说完全白费。”我将一叠报告递给他。那是从国内科研部队军事医院发来的报告,扉页上贴着的患者照片,正是那名曾在江原道控制太平洋阵线军队与我们交手的心灵部门指挥官,我们在“铁龙”撞击炮轰炸过后的焦土上找到他时,他的战友们准是以为他已经死去,故而乘坐钻地运输车弃他撤走。我们辗转将这个陷入深度昏迷的俘虏送往朝鲜和国内的医院进行治疗,期望能够打开一个窥见心灵部门隐秘世界的情报突破口。
现在新的医学报告已经送达,主治医生认为他的脑损伤恢复得非常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