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

            天气渐渐冷了。已是腊月天，浪芳中学副校长王贵福穿着厚皮袄，坐在一个电暖器旁批改T班级的作业。冰冷的窗户上贴着一块又一块的雾气，宛如就古玩街贩卖的尤氏糖霜一般。王贵福咂了一口热水，一低头，眼镜滑到了鼻梁上，王贵福用手将眼镜往上一推。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王贵福说着，手指又缩回了衣袖。

门被推开了，学生徐凡走了进来。“老师，我给您说个事......李凡依晚上不睡觉，她总和由史说话......”徐凡的声音渐小。“什么？”王贵福挖出一堆耳屎，对着耳屎发呆。徐凡又重复了一遍。“哦......凡依不睡觉？”王贵福的声音充满着严厉和怀疑：“凡依怎么会不睡觉？”徐凡脸渐渐红了，在那里踌躇地站着。过了一会，王贵福抬头漫不经心地说：“你走吧，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

           第一节自习课，从来没有盯过班的王贵福想要悄悄从后门溜进来。奈何笨重的身体非常诚实——王贵福活像一只跳芭蕾舞的狗熊，点起肥胖的脚，伸进了教室。

            王贵福在教室里闲逛，不时走到李凡依身后“啧啧”直叹。“哎，哎！大家停会儿笔。我说个事。”王贵福突然说话让徐凡心中一惊，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那声音确实是从阳间传来的，但却夹杂着小鬼呻吟声和垂死病人喘息声，一并进地由得过新冠未愈的王贵福嘴里传了出来。

           “大家都学学人家凡依。看看人家凡依学习多认真。”王贵福面带笑容的在班里走来走去：“天天想着学习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的破事！”王贵福挠了挠头，从正门走出了班。

            凌晨一点，徐凡托着脑袋缩在被窝里叹息——即使被子掠过头顶，耳朵里塞着耳塞，徐凡仍旧能听到李凡依和由史一声高一声低的谈话——“对对对！就那件衣服！我也要买一件！”“哈哈，好呀！”

            徐凡一猛劲地拉开被子，大声且愤怒地对李凡依说：“喂，你静静吧！”李凡依不说别的，猛地把话题转到别的上——“由史，那个goodess是什么意思啊？”徐凡气得又把被子拉过头顶——即刻被子外的李凡依又放声大笑了。

             次日在办公室里，徐凡揉着黑眼圈地把王卞密拉过来做证人，为对证李凡依天天晚上不睡觉。

              王贵福如一只树懒，瘫在进门的一个软沙发上。软沙发的旁边是一盆似死未死的长着枯黄色嫩芽的发财树，灰褐色又干旱的枝干如老年人的布着血管的手——皱纹遍布，血管发紫，却挣扎着向上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事情。”徐凡委屈巴巴，又转向王卞密：“你说是不是这样啊？”“我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王卞密的证词瞬间改变了——空气一下子如冻住的玻璃——一瞬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王贵福的手机“当当”的响起来了——王贵福慌忙低下了头，脸色瞬间黑了——似乎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王贵福扬了扬手，让她们出去，反锁了门，阴沉着脸接了电话......

                午后，窗外下着雨夹雪，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太阳躲在了云朵里——天苍白得如死人的脸。王贵福拿出一盒又一盒的药，取出一粒又一粒的放在手中，渐渐手中堆满了红的、绿的的降压药。王贵福张大了嘴，将手心里的药往嘴里一倒，吞下了一大口水。

               门这时被敲响了。“请进！”王贵福说着用力的挠了挠头。“老师，您找我？”徐凡在门口露了个头。“哦，徐凡。进来，坐着。”王贵福指着电脑桌对面的椅子说：“我们聊聊。”王贵福拿出手机，找了一个图片递给徐凡。徐凡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匆匆扫了一眼——这时一个新闻标题写着“浪芳中学一高三学生曝光学校”的截图和自己微Q帐户的截图——徐凡在上一次放假时用手机上网曝光了班里同学不睡觉和班主任不严管的事情，导致浪芳中学的高三双校长待查。

              “徐凡......你告诉我后，我就去管她们啦！你这在网上曝光是什么意思呢？“王贵福接过徐凡递回的手机，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徐凡被吓得缩住了脖子。

              王贵福不耐烦地扬了扬手，眯着眼睛说道：”走吧，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

              凌晨三点，徐凡缩在被窝里发抖抽泣。手机已经被静音了，但屏幕不断的亮起——微Q上一直有人私信她。王贵福只用了一封信就让新闻标题改了题目。她，徐凡，不再是那个让人同情的女孩，而是一个胡言乱语、编造是非的学生。

              徐凡拿起手机，屏幕上亮起的话句句扎心——徐凡放声大哭了起来。屏幕又亮起——徐凡看了片刻。即刻又放声大笑起来——她再也不用回学校了——她被开除了。

作者：许习

创作于：20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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