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风声|他们喜欢的竟然是一个人?
山风喜欢上一个人。 但她却不知道他是谁。 她只记得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角下一颗嫣红小痣。 其他的却一概不知。 ** 那天已经很晚了,她上完晚自习从学校出来,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必经之路上,却赫然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人。 他们都染着色彩鲜艳的头发,戴着各式各样的耳钉耳环,或蹲或站,有几个还在抽烟,烟圈从他们嘴里吐出,很快地四处飘散,在昏黄路灯下氤氲开来。 山风内心一紧,正想回头调转方向绕远路回家,但无奈时间已经真的很晚,浓墨似的天幕好像要将她吞噬。 如果绕那条远路的话,又要多花上一个小时呢,等到家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而且明天上午第一节就是数学课,她可不想在课堂上睡死过去。 她这么想着,在反复权衡利弊之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反正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我又是一穷学生,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值得他们抢的,总不会……向我收保护费吧?笑话,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一套呢。 她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同时攥紧了书包的带子。 经过路灯了,她提心吊胆地迈步,生怕惹着哪个杀马特而引来祸患。 一步,两步,三步,她彻底走出路灯的投影。 但什么也没发生。 她长舒一口气,同时暗笑自己的过分谨慎与小心。她没注意到,书包带已经被她攥得不成样子,她的双腿不住发颤,手心也是一片湿。 她继续往前走,突然感到书包被人一扯,重心往后一移,要不是大部分的书本都放在学校的抽屉,她这会儿应该会直接往后倒去。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走啊,你男朋友呢?要不要哥哥们陪你玩玩儿啊。”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然而她竟也没什么办法脱身,只得回身,勉强地向他们笑笑, "抱歉,我身上也没有钱。我还急着回家呢,能不能请你们高抬贵手,就让我过去吧,我爸妈还在家等着呢。"
她乖宝宝似的发言似乎是逗笑了这群五颜六色的杀马特,他们的笑声简直震耳欲聋。 "呦,看看,我们把这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就是就是,人家说要赶紧回家找妈妈呢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爷我,准了。" …… 他们的笑声音量每每增大一分,调笑的内容每每放肆一分,山风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她知道,这群人是没那么容易让她走了。 她的头脑飞速运转,调动她活了16年以来所有的知识储备,试图想出一个有效的方法来让自己脱困。 然而她什么都没想出来,倒是让大脑彻底宕机。她深吸一口气,想着干脆就鱼死网破好了。她以一拖n,把他们全部送进去,倒也不算太亏。 "你们……你们再不放我走……我就——" "快放开她!" 她愕然,正欲出口的“报警”几个字生生又被咽了下去。 她看向来人。 一个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能和她差不多。黑衣黑发,一身黑,无端给他增加了几分戾气。 为首的混混先怒了,"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 黑衣的少年没有理会,只冷笑着:"我确实是不敢管你们,但,他们呢?" 说罢他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拨号界面,上面已然已经按好了"110"几个数字。 “你们再不走,我可就要报警了。” 山风哭笑不得,心里暗自腹诽他的天真。报警确实是个好办法,他俩也算是想到一块去了。但最近的警察局离这儿距离有好几里路,再加上出警所需的时间,足够这群混混把他俩揍上一顿了。 他一腔孤勇想着英雄救美,应该没想到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吧。山风这么想着,叹了口气。 但她很感谢他的挺身而出,如果是她的话,定然不敢趟这浑水,也不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赴汤蹈火,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钦佩着这样的人。 但估计他俩将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了,她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缓缓闭上眼睛。 "你你……你给我等着!兄弟们,撤!"为首的红毛一声令下,而后混混们作鸟兽散,几分钟内不见了踪影。 山风只觉不可思议。 一天之内遇到这么多离谱事儿,她强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腿一软,差点就要倒下去。 "小心!"一双手扶住她的胳膊,她堪堪站稳,鼻尖擦过他的衣角。 是很浓的栀子花香。 是她最喜欢的花。 她喜欢栀子花的味道,明明是浓郁到有些糜烂的气味,却让她有种异样的安全感,好像在嗅闻之时便被一层无形的羽翼包裹起来了一样。 多么……让人安心。 因此,她的手霜沐浴露洗发露也都清一色是栀子花香的。 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身上却有她最喜欢的味道,这不禁让她心中有些异样。 她俯身道了谢。 男生又自顾自说起来,"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多不安全啊。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吧。" 山风有些踌躇,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他,就算他刚刚出手帮了她一把,但终究是一个见面没多久的陌生人,她也不可能因此多信任他。 她又不是偶像剧里的傻白甜女主角。 见她久久没回答,少年懊恼似地拍拍脑袋,“对不起对不起,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划出危险范围内了呢。忘记你刚刚遇到了那些人,我一个陌生人这么贸然地开口,肯定让你害怕了吧。真的非常抱歉!” 少年双手合十,低头很诚恳地道歉连连。 山风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想让他停下,“没关系没关系,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刚刚帮了我,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那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把你送到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吧,那个路口人流量大,挺热闹的,这会儿估计还有交警值班。再怎么样也比这里安全,你要实在有什么事儿,直接找交警就可以了。” 少年言辞恳切,理由也称得上是令人信服,山风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就算答应了他。 到下一个路口的距离不近,但这么长的一段路,刚刚看起来活泼的少年竟是一言不发,只默默和山风并排走着。 路灯的光把他们两的影子拉得极长,只看影子的话,他们简直就像彼此依偎倚靠着。 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山风颇有些诧异于他的沉默,甚至于说有些庆幸。她本就不擅长表达,更何况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如果他真的喋喋不休,她倒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但这异样的沉默也给了她机会观察,观察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年。 路灯的光线是昏黄的,照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给世间万物自动打上一层梦幻柔光。 昏黄灯光下看不清少年的五官,但却能辨出他整体的轮廓,侧脸线条流畅,四肢修长,身躯挺拔,给人的感觉比起野草更像一棵青松,傲然挺立,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永远向阳而生,永远衔雪不屈。 应当是个长得很端正的男孩子。山风下了判断,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给眼前人加了厚重的好人滤镜。 感受到少年视线过来,山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她可没有在偷看他。 再说,长得帅的人应该从小到大也被看习惯了,她偷偷看他几眼,应该……应该没事的吧。 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又看了他好几眼。 欸,她刚刚好像看到他的睫毛颤了几下,是错觉吗。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下,她和少年慢慢走到了十字路口。 街景变得繁华起来,霓虹炫光,车水马龙,来往行人也确实不少,哪怕已至深夜。 路灯灯光也不再同方才般昏黄暗淡,而是白亮得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好啦,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们后会有期。” 少年开口,声音清冽,这会儿山风听得真切。万千华灯下,她终于看清了了少年的脸。 虽然早有准备,但她在看到的一瞬间仍然呼吸一窒。 少年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角下是一颗嫣红小痣。
周围灯实在很亮,但她觉得,他那双眼睛,才是此间最亮眼的存在。而此刻,那双星辰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世界顷刻毁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下次晚上可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哦。"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句贴心的提醒。 彭,彭,彭,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有个小人在她心上擂鼓,声声不息。 …… 晕晕乎乎回到家,洗漱完毕后她一头扎进枕头,闻着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她不期然又想到了那双眼。 似星子闪烁,万千华灯皆不及他。 "真是糟糕透顶,我好像,忘不了那双眼睛了呢。" 她喃喃低语,耳廓通红。 ** 有了喜欢的人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至少山风是这么认为的。 她还是过着两点一线,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再回家的生活。 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少年,和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睛。 她很懊恼,自己为何忘记要那个少年的联系方式。 就算……只知道他的名字也可以啊。 然而她确实似乎只是和他萍水相逢,之后也没再见过。 唯一不同是,晚自习放学后,她由哥哥山岚来护送。自上次的突发事件后,爸妈非常担心,于是要求山岚每晚提早下班,接送山风。 山岚是个武警,身手了得,反应迅速,料想遇到所有突发事件都能顺利解决,父母因而十分放心。 又是一个放学,山风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看到准时候着的山岚,山岚一身制服,接过她的书包,揉揉她的脑袋,惹得山风一阵抱怨,“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然后两人嬉笑打闹一阵,再往外走。 山风不明白,为什么山岚来接她却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而山岚对此的回答是,步行有利于身体健康,何况她是个运动废,更需要好好锻炼。 她们还是走山风原来常走的那条路,于是山风也便冒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再见到那个少年,然而没有,一次也没有。 “谁?!”山岚突然转头,山风也跟着转头,但空荡荡的街道,什么人也没有。 "哥,怎么了吗?"山风纳罕。 "没事儿没事儿,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吧。"山岚以为是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
** 山风不爱社交,不爱聊天,可以称得上是个社恐,一个学期过去,她自己班级里的同学她都只认了个脸熟,也没什么相熟的好友,有几个甚至连名字都还没对上,更别提外班的了。 她的日常被学习塞满,做卷子刷题问题,问题刷题再做卷子,她的好友是数理化,它们已足够填满她的生活,不需要其他。 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过着旁人眼中或许称得上平淡乏味的生活。 那个少年,可能是她灰色生活中最亮丽的色彩了,所以她反复回味咀嚼,将他牢牢镌刻心中,开出一朵纯白的花。 是栀子。 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心里默默给他取了个名:"栀子"。 ** 她抱着一沓书在走廊上走着,由于是低着头看不清前方,她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有几本书被撞掉了,她连忙道歉就要蹲下捡书,是一本诗集。 "同学,要好好看路啊。" 她伸手去捡,却有一双手先她一步捡起,翻开了那本书,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是博尔赫斯啊,真巧,我也喜欢这个诗人。" 这个声音……就像…… 山风猛然抬头,看见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和他眼角下嫣红的小痣。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一副金框眼镜。 而且身上也没有那馥郁的栀子花香。 她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上……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她有些结巴地开口,不敢去看对面的反应。 少年已经帮她把所有的书捡起,并理成了整齐的一堆,闻言看向她,似乎很是迷惑的样子, “上次的事?同学,我怎么记得,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他们的距离极近,面对着面,似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山风却觉得通体冰冷,好像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原来……原来他根本不记得她,或许那只是他随手做的好人好事而已,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地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无数次地回想。 她真像一个傻子。 一厢情愿的傻子。 她的眼眶酸涩难当,但她不想失了体面,只慢慢站起来,少年和她一起站起来,然后把书递给她。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温柔,但是他好像确实不认识她。 “对不起……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山风随便杜撰着。
内心的无数情绪翻涌,像条黑色的长河,平时无风无浪,一派祥和,却能霎时卷起惊涛骇浪,致使船翻人亡。 "没关系的,记错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和我道歉啦。"少年安抚似地笑笑,正准备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山风终于开口了,"等等同学……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转头对她笑了一下, "高一(1)班,柳朝明。" ** 她对他而言,只是一缕拂面微风,只吹拂片刻,便足够。可是他对她而言,却是纯白栀子花,在她心头热烈开放。 栀子没有清风吹拂,却仍有蜂蝶环绕,可清风却只有这么一朵栀子了。 唯一纯白的栀子花。
** 知道了喜欢的人的名字,还知道他竟然和自己是一个学校的,但她的心并未因此快慰片刻。 她们仍然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朝着彼此不知道的未来无限延长。 也永远,永远不会有交点。 那个晚上,她久久难眠,想就此埋葬这一段少年心事,让她的栀子花死在她的回忆里。 第二天的早上,她却在校门口碰见了他,白色校服衬衫,清隽的眉眼,更像一朵栀子了。 她在心底偷偷叫着栀子,同时默默往前走,没什么上前搭话的欲望。 "同学!昨天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被叫住的瞬间,山风仍是不知所措。 "高一十,山风。" "唔,高一十呢,和我们班有点距离呢,先不说这个……"他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周围很少碰到喜欢博尔赫斯的人呢,我们交个朋友吧,可以吗?" 说罢,他的脸有些泛红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山风只感觉内心似乎在放烟花,几下就把她的心炸个粉碎。 "当然……可以。"山风只觉得栀子花刚刚变成了玫瑰,但还是闪闪发光,好看的惊人。 昨晚的栀子花埋葬计划见鬼去吧。 她还是喜欢栀子花。 柳朝明又笑了。山风的心上似乎又有人在放烟花。 她看着一身洁白的柳朝明,突然觉得自己心怀鬼胎,在不知不觉地亵渎着栀子。 栀子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啊,我怎么能有这些不该有的想法呢。 和柳朝明一起往教学楼走的过程中,山风这么想着。
** 山风觉得,心诚则灵这句话果然是真的,或许是她足够诚心,上天感受到她的虔诚,特此给她降下奖赏。 她开始频繁地遇到柳朝明。 不是仅仅一天一次的程度,而是一天之内很多次,每天进校门时都会看到他,去老师办公室的途中会遇到他,中午在食堂还会看见他……他好像无处不在,她运气真好。 柳朝明似乎也很惊讶于她们的多次偶遇,但他也同意山风的看法,"我们真有缘分,不是吗?" 山风深以为然。 柳朝明逐渐发现山风总是独来独往,他担心山风会很孤独,便提出山风可以和自己一起活动的建议。 山风只觉得感动,感慨他的体贴温柔,对一个普通朋友也如此殷勤,不愧是她的栀子花。 况且,她也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便也欣然接受。 此后,她们在学校里见面的次数更多,几乎只要不是上课,她们俩都在一起。 在食堂一起吃饭,去办公室问题目也一起,有时候还会一起讨论题目,甚至,晚自习结束后他们也会一起,一直走到校门口再分别。 他似乎在不经意之间渗透进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山风对学习的热情超乎常人,经常是晚自习结束后数十分钟,周围同学都走光了,她仍奋笔疾书,她只想再写一道题目,再多写一道。 柳朝明此时就会站在教室外面,静静地等她放学,她从教室出来正好能看到浑身散满月光的柳朝明,她一瞬间觉得,他好像不是她的栀子,而是从天空坠落的月亮,无端惹人生怜。 在这种旖旎的氛围下,人是很难保持理智的,山风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静皎洁,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柳朝明笑了,"是博尔赫斯的《不可知》 吧,倒是很应景呢。今晚月色确实很美。"
山风下意识否认,"不,不是的。我觉得,你像月亮。"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在说什么啊,她着急地找理由为自己辩解,"不不不不,我是说,你就是月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似乎越描越黑了,山风你清醒一点啊,怎么能对小栀子说出这么孟浪的话呢。 一片沉默,无人应答,她的大脑转成浆糊。 他不会……生气了吧。 她悄悄抬眼,柳朝明正看着她,月亮在他身后,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但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耳廓通红。 此时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吹起少年少女的发丝,山风摸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发烧的人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 一定是这样的。 那她趁“发烧”做点什么,应该是能被原谅的吧。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伸手,将手背贴上了柳朝明的脸颊,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开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烫呢?是发烧了吗?" 山风想从世界上消失了。她在干什么啊,刚刚那个绝对不是她,她一定是被人夺舍了,不然换正常的她怎么会被美色所诱惑,干出这等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她想抽回手来,却被柳朝明一把握住,他双手抓着山风的那只手,又贴在了山风刚刚触碰的地方。 "是啊,我确实发烧了。你的手好凉,真舒服呢,可以给我降降温吗?" 山风愕然。 少年平时里白净的脸庞,此时绯红一片,像突然沾染欲色,被人引入了凡尘。 山风实在拒绝不了这样的栀子花。 她承认,她被迷倒了。 她们就这样静静相望,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了许久。 最后是山风理智尚存,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很晚,想到山岚还在外边站着,这会儿指不定多担心她呢,这才终止这一场荒唐。 "我们得走了。"山风提醒道。 柳朝明似乎还沉醉其中,双眼迷离,脸还是滚烫。 山风沉默,很无情地抽出手来,而后牵着神智不清的柳朝明就往校门口走。 山岚早已等的焦急,他几乎要以为妹妹被人绑架走了,正准备冲进学校去找人,却没想到山风自己从校门口出来了。 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 她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山岚脑中警钟大作,赶紧冲上前就把她们俩的手分开。 "大庭广众的呢,牵什么牵。还有啊,这都多晚了,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行!"山岚絮絮叨叨训斥。 山风刚刚降温的脸又开始升温。 "还不是……男朋友呢……"她小声反驳。 柳朝明却突然清醒过来,"我就是她男朋友。" 山风震惊。 山岚暴怒。 始作俑者柳朝明却一脸得色。 甚至将两人本就牵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 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他们从校门口分手后,山风听着山岚的数落,心里却还在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东风夜放花千树。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 大概像突然看见几百朵玫瑰的盛放,绯色晚霞在天空铺展,无尽的温柔与祥和。 她这会儿无时无刻不想到他,他的脸,他的眼,他的一切,都在她心间翻滚着,好像永无止息。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她心想。
** 柳朝明回到家。 家里空落落的,一如往常。 他叹气,父母都是很成功的企业家,因而事业繁忙,很少能顾及到他们兄弟二人。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着长大。 他还有个哥哥。他们是双胞胎。 哥哥一直很照顾他,什么东西只要他想要,都会让给他。他知道哥哥为了他忍让了很多很多,也牺牲了很多东西。 他对哥哥心怀愧疚。 他想尽量弥补哥哥,但似乎到现在他对哥哥的亏欠,已经无法偿还了。 因为,她。 他看向哥哥紧闭的房门。 ** 交往后,山风和柳朝明之间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个情侣的名头罢了,还是一起吃饭,一起问题,一起聊天。 只是会在没人的角落,悄悄牵起彼此的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她们都甘之如饴。 一个是暗恋成真,欣喜难当。 她觉得她终于将栀子拥入怀中。 另一个虽然也得偿所愿,但总是因为什么难以言说的原因而不安着愧疚着。 感觉,像在偷东西呢…… 他经常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但看着她满怀爱意的笑靥,他知道,他没法放手,没法将她拱手让人。 …… 周五提早放学,她早早和山岚说了,要和男友一起走,山岚虽百般不情愿,但在山风的反复保证下,只得无奈点头答应。 山风和柳朝明牵着手走出校门。 走的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的那条路。
正是晚霞烂漫的时候,山风看着满天空的粉色,突然有感而发,"但愿你能不期而然地同我一起 ——" "—— 共度这空寞的黄昏。"柳朝明很自然地接上,然后和山风相视一笑。 时间静谧无声,美好又恬静,她们眼中只有彼此,多希望就这么停驻此刻。 永远永远在一起。 "其实……我们以前见过……是一个晚上,你还帮我赶走了一群混混。" "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的栀子花。"山风突然提起往事。 柳朝明听着,只觉诧异,他自认记性不错,如果确有此事,他肯定不会忘记。 但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呢。 但,栀子花……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道, "为什么叫我栀子花呢,是因为你喜欢栀子花吗?"他知道女友对栀子花的偏爱,毕竟她的身上总飘着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但如果……他不敢想。 "是一部分的原因,但这不是主要的。" "因为啊,那天晚上,你就是栀子花味的呀。"山风笑着。 是他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他想起哥哥紧闭的房门后,馥郁的栀子花香。 他的眸色渐深,似有乌云翻滚。 他该感谢自己的眼镜,将他的一切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可惜那以后在学校见到你,你好像再也不是栀子花味的了,"山风有些遗憾,又似乎想起什么,"还有还有,那天晚上,你没带眼镜欸!" 和他想的一样。 他最后一点幻想破灭了。 他心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似要烧尽一切。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双臂抱住女友, 山风很诧异,她们以前不是没有拥抱过,但从没像现在抱的这么紧,这么令人难以呼吸,好像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样。 他靠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畔开口,"答应我……别离开我,好吗?" "说什么呢你,我们肯定会永远在一起的。"山风不明白男友为什么突然感伤,但她觉得,哄肯定是有用的,所以她认认真真做出承诺。 "最喜欢你了,我的栀子花。"山风笑着,灿烂似朝霞。 "可以……叫我的名字吗?"柳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和一个绰号较上了劲,但爱情确实有着绝对的排他性,让人变得幼稚起来。 山风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好好,我最喜欢柳朝明了,行了吧,开心了吧。" 柳朝明心满意足,和她十指相扣继续往前走。 到那个十字交叉路口他们分别,柳朝明往家走,走到一个偏僻的小道,突然背后猛地一阵大力,他没有防备,被掀翻在地。 身上压上一个人,一身黑衣,黑口罩,带着黑色帽子,浑身上下充满戾气。 来人力气很大,柳朝明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他还是冷静地,开始分析起情况。 突然他脸上滴上几滴滚烫液体, 似乎是,眼泪? 黑衣青年开始哭。 柳朝明是着实不解,他想过各种理由,劫财?这种可能性大些。劫色?这应该是不太可能。 可谁料到,这个歹徒竟然会哭。 此时两相沉默,他突然闻到了一种馥郁的香味。花香。栀子花。 刚刚他一直以为是和女友待久了身上沾染的,现在看来,似乎是从面前人身上传来的。 "柳怀玉?怎么是你?"他没想到是哥哥。 看来哥哥也没想过会是他。 柳朝明看着眼泪大滴大滴从柳怀玉的眼中滚落,从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他感到身上的力小了些,挣扎着撑起身子,"哥,我们有什么事回家说,好吗?" 柳怀玉默不作声起身,似乎是默认了。柳朝明和柳怀玉就这样一前一后往家走去。 …… 到家,锁上门,柳怀玉哑着嗓子,开口道,"说说看,你和她,什么关系?" 柳朝明直视他,"我和她什么关系?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哥哥?" 柳怀玉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真卑鄙。" 柳朝明出生至今,少见哥哥对他疾言厉色,更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但在这件事上,他认为自己无需退让,"我卑鄙?好,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对不住你。但是,你也没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吧,柳怀玉。" 柳怀玉默不作声。 柳朝明继续说着,"你每天都在跟踪她,对吧,我说的没错吧。那条路,路灯昏黄的那条小路,你一直悄悄跟在她后面吧。" 他没刻意去等柳怀玉的回答,不管柳怀玉承认与否,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不会有错。 "你很早以前就开始跟着她了,唔……大概是小学的时候吧,一直到现在。"柳朝明就这么陈述着。 "你怎么知道。"柳怀玉开口了。 "我怎么知道?"柳朝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知道你为什么每天很晚才回家吗?知道你为什么每天把你的房间锁的那么死不让我进去吗?" "哥哥,我其实知道很多哦。" 那些你想让我知道的,和你想掩盖的。我全部都知道。 柳朝明面带悲悯,打开柳怀玉的房门,柳怀玉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进去。 房间里其实很整齐,但只是处处都有一个人的痕迹。 柳朝明没有意外的神情,就像看过无数次一般平静。 他双胞胎哥哥的房间里,竟然满是和他女友有关的东西。他哂笑。 墙上贴满山风的照片,看起来时间跨度很大,有几张照片已经发黄,从她很稚嫩的模样到现在。 而且各种角度都有,有几张像偷拍的,又有几张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扣下来的,边缘还有些不平整的棱角……应该是从集体照上剪的吧,柳朝明想。 床上有很多抱枕,应该是定制的,上面全是山风,大大小小,摆满了整张床。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他哥的窗台上,摆着一盆栀子花,导致整个房间一直飘满栀子花的味道。 “这块手帕是她小学的时候送给你的吧。”柳朝明从柳怀玉抽屉里扯出一块粉色的手帕。 "你知道她喜欢栀子花吧,所以你才在房间里摆这盆花,你才用这样的手霜,这样的香水!"柳朝明从柳怀玉衣柜里拿出数瓶栀子花香护手霜和一瓶只剩一半的栀子花香水。 "你全身上下都涂满她的味道,每次闻到的时候都好像她在你身边一样吧,你每次呼吸都能闻到她,一定让你很满足吧。哥哥,你真变态呢。"柳朝明毫无保留地嘲讽。 柳怀玉一直听着,看着,却没有阻止。 但这会他终于忍不住了,向前几步揪住柳朝明的衣领,"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柳朝明。明知道哥哥喜欢哪个女生,还偏要撬墙角。"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没给过你,你偏偏要碰她。抢我的东西让你很开心吗?!"柳怀玉像是控制不住的困兽,发出无助的嘶吼。 柳朝明却好像是漫不经心般地,"那我还真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处心积虑地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我也没机会接近她。" 柳怀玉挥拳,被柳朝明躲开。 柳朝明却仍不休止,继续道, "软弱的不是你吗?明明和她同班那么多年,多好的机会你都不抓住。英雄救美又如何呢,她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真是个懦夫!又有什么立场来责怪我呢,哥哥。" 柳怀玉如同被击中了痛处,停了下来。 柳朝明靠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情,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 "就由我来爱她。" 柳怀玉攥紧拳头,死死盯着柳朝明,这个他从小疼爱的弟弟。 **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博尔赫斯 柳怀玉喜欢上一个女生。 从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那时他才上小学,她是他的同桌。她安静得异常,和周围的人泾渭分明,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 她身上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她总会静静地坐在那里,翻着博尔赫斯的诗集。 他总忍不住去捉弄她,但往往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他乐此不疲,只是期待着某天,她能够回应他,哪怕只是一句训斥。 但她从来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被他放在了心里。 似乎是那一次,他哭的很伤心,具体原因记不得了。他不记得其他人的反应,只记得她给他递了一块手帕,手帕的右下角绣着一朵栀子花。 他第一次觉得她身上栀子花的味道香的过分。 那块手帕她从没向他要过。他也并不想还,而是好好叠好,放在他房间的抽屉里。 从那以后他开始在心里喊她小栀子。 他开始用带栀子花的各种产品,仿佛这样就可以和她增加一些默契。 她闻到了,第一次眉眼弯弯笑着夸他"眼光好"。 他从此爱上栀子花。
他毫无保留地和弟弟分享着她的点点滴滴,常常引来弟弟的不解与嘲笑。 朝明似乎不懂什么是爱情。毕竟他年纪还小,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他一个人常常自顾自陷入爱情的幸福中。尽管他当时只是个小学生。 我一定要和她结婚。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对。他在日记本里这样写着。 但现实生活中他却始终没能再靠近她一点。 他发现嗅闻她的东西能让他获得平静,他开始收集她的东西。 开始是她不要的作业本,一只用完的水笔,再后来,她衣服上一根脱落的头发他都会悄悄收集起来,整理好放进一个盒子里。 他知道他这样是不对的,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开始跟着她,在放学以后,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她很迟钝,从来没有发现过他,他也就心安理得,进行着这场隐秘的行动。 直到跟着她,看她走进家门,他才会在原地站一会儿后满足地离开。 这渐渐成为一个习惯。 他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包括他的弟弟。 升上初中,很幸运他和她还是一个班级,但她似乎对自己还是没什么印象。 他继续着自己的跟踪行动,靠着蓬勃的思念熬过那三年。 他随身携带相机,为了能拍下她的每个瞬间。他的房间里渐渐挂满她的照片,和她有关的各种东西。就好像,她也进到了他的房间里一样,他冒出这种诡异的念头,然后陷入狂喜。 他不让弟弟进他的房间了。 中考,他以几分的差距和她要去的高中失之交臂。他虽满腹伤感但终究无可奈何,但弟弟去了这个学校。 他通过弟弟了解了这个学校的所有作息,包括上学时间和放学时间。 他不能离开她,一天都不行。 不然他就会像缺水的鱼一样窒息的。 他在校门口外静候着,他猜测她应该是又多写了会儿作业,不然为什么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慢慢出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他这么想着。 他每天这样陪她放学,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似乎,也挺好。 怎么可能。 完全不够,他才不想和她离得这么远,还只能每天见她一次,对他而言是剜心般的惩罚。 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出戏,妄想着以此挟恩图报,拉近他们的距离。 家里倒是不缺钱,他花钱买通了一堆地痞流氓,请他们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拦住她,以方便他能英雄救美,从天而降。 他的策划很成功,他很完美地伪装成了一个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好心少年。 他觉得她应该是记住他了。 在十字路口分别的时候,他那些话都是曾无数遍排演过,确保不会出错,这才对着她说出来。 他本想第二天继续到那条路上去蹲守,结果却看见她和她哥哥一起,叫他难有机会下手,只得继续远远看着她。 他是多么不甘心啊。 就差一点点了。 他又这么熬了一个学期,中途还数次差点被她哥哥发现,气的他差点把她哥哥列入暗杀名单。 那个周五,他终于有了机会。她哥哥没有再来接她,那他终于可以出现了吧。 结果他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出来,又走到那条路上,然后共看天边晚霞,再紧紧拥抱在一起。 是了,这就是她的男朋友。 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也配? 凭什么他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她身边,和她牵手拥抱,而他却只能这样见不得光。 于是,他推倒了那个男人,想掐死他以解心头之怒,他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什么都不考虑了。 什么道德啊,法律啊,都不能再约束他了。 他只想杀了他。 可当他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时,他终究是愣住了。 为什么……会是朝明啊…… 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的弟弟。 他仿佛被抽了魂一样,跟在弟弟身后回了家,他根本无法思考,思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喜欢了很多年的女生和弟弟在一起了这种事。 回了家,他实在控制不住着向朝明问了出来,确认他们的关系,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疼。 而是后激烈的对峙,他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一切,"你真卑鄙。",所以他这么说。 柳朝明…… 他觉得自己似乎第一次看清弟弟的真面目。柳朝明那张乖巧懂事的假面被他撕个粉碎,露出下边阴沉的底色。 和同他如出一辙的疯狂。 或许,他们柳家人,天性如此。 他抚摸着墙上照片中少女的脸庞,陷入难以名状的兴奋,几抹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明明他和我一模一样,同一张脸,同样卑劣的性格,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呢? 他笑了。 既然他能抢我的东西,谁说我又不能抢回来呢。 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还不一定呢。 "未来时间还很长,我陪着你们,慢慢耗" **
柳朝明有些烦恼。 他的哥哥,似乎发疯般地爱上了一个女生。 没错,发疯。 平时安静内敛的哥哥,在提到她的时候,总是两眼放光,微红了脸庞。 哥哥还总是乐此不疲地告诉他,有关那个女生点点滴滴,小到她的喜好,大到她今天又做了哪些事,让他怦然心动。 明明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啊,他不知道那个女生有什么值得哥哥为她痴狂。 哥哥从没对谁展现过如此热情,他不禁有些好奇,好奇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的真实面目。 "朝明!她今天对我笑了,真的很像一朵……嗯……在风中摇曳的栀子花。" "哦……哦,她昨天不是也对你笑了吗?"他漫不经心。 "不一样的!这不一样,她今天微笑的弧度和昨天不一样!" 他往往翻个白眼,知道哥哥又开始发疯。 他被迫知道了她喜欢读书,最喜欢读博尔赫斯的诗集。她也喜欢花,最喜欢栀子花,所以全身都冒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还…… 虽然他从未见过她,但他却像是认识了她很多很多年。 他本以为哥哥的喜欢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淡化,却没想到,不减反增。 他开始厌烦,他不想再听哥哥聊那个女生了,他不想再看到哥哥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上,露出那样傻气的笑容。 他也不再想,被哥哥拉着,被迫阅读鉴赏博尔赫斯全集了。 他发现,哥哥开始紧锁房门不让他进去。也渐渐不再和他说起,她。 初中的一次放学,他终于按捺不住,悄悄跑到哥哥的班级外,只为了看她一眼。 哥哥的班级在一楼,教学楼的大门就在班级旁边。 那时下着绵密的小雨,雨滴顺着房檐向下,空中泛着潮湿的气息,一切都朦朦胧胧,像是无端把人勾入一场春梦。 滴答滴答。 他想,站在走廊多少有些过于招摇。他便撑着伞走到了门口的花盆边,假装自己是在看花。 尽管没什么人会雨中赏花。 学生们鱼贯而出,他不急不躁。哥哥说过,她动作比一般人慢些,总是不疾不徐地,用哥哥的话来说,就是"春风化雨,撩动心弦。" 所以她一定会最后一个出来。 无边丝雨细如愁。 人全部走光,只听得雨打芭蕉的声音。他几乎以为他要扑个空。 忽闻伞柄撑开之声,他蓦然回首,看到她从教学楼里出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哥哥也从没给他看过她的任何照片,但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能确定,一定是她。 确实和哥哥说的一样,苍白纤弱的样子。 但他又突然觉得,哥哥说的那些"她",都不是她,不是真正的她。 她走来,他一刹那竟然以为,她是在向他奔赴而来,他的心,忽然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好像也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尽管雨水隔绝一切。 她就这么静静走过去,和他擦肩而过。 一句诗突然占据他整颗心脏,"谁听见雨落下,谁就会想起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竟然又是博尔赫斯的呢,这……可真是。"他自嘲般低头,看着花盆里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花瓣。 像他的心。 他可能稍微能明白一些哥哥的感受了。 那个雨天以后,他会不经意想起,她那双潋滟如水的双眸。 她开始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像山雨欲来一样,把他重新拉进那个绯色的雨天。 他的心被打湿了。 "朝明……柳朝明……"这是梦中的她在他耳畔呢喃,他猛然惊醒,惊觉自己对少女的思念。 但哥哥喜欢她,他和她,从今往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他这么想着。 于是他决定斩草除根,再也不去想她。 他把身心都投入学习,果然如愿以偿忘却了她。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所以就算是中考之后,哥哥落寞地告诉他,他和她考上了同一个高中,很嫉妒他之类的话云云,他也不以为意。 心道自己果然对她再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一直这么想着。 却在去报道那天,鬼使神差般在大礼堂的录取名单上,逐个搜索她的名字。 知道了她在哪个班级。 他内心涌上一股没来由的窃喜。 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他告诉自己他只有有些好奇。 他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恰巧经过"她教室外的那条走廊。 他安慰自己只是凑巧。 毕竟她是哥哥喜欢的女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那个温暖的午后,她捧着那么重一沓书,又低着头没看路,他明明能轻巧地避过,却偏偏不躲不闪,任她撞进自己的怀中。 "同学,要好好看路啊。" 虽然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明明他已经默默注视了她那么久。 当天晚上,久违的梦境又开始重新造访。 梦中的她笑着,身上是馥郁的栀子花香, "朝明……你很好,但我喜欢的是你哥哥。" "你以后,要叫我嫂嫂了。" 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无数阴暗的情愫潜滋暗长。 "感情上的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呢?"梦里的他这么说着,然后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嫂嫂。你说对吗?" 一同沉入欲海。 一同奔赴极乐。 他醒来,知道一切再无余地。 对不起了,柳怀玉, 毕竟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二天,他算好时间,准时在校门口碰见她。 然后,他亲手为她编织了一个温柔陷阱, 以自己为饵,一步一步,诱她上钩。 柳朝明看着身侧少女甜蜜的睡颜,心满意足地将她拥入怀中。 ** 他相信着, 他们的往后余生,都将会是 无边丝雨, 柳林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