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束腰上衣:从卡伦·卡朋特说起,进食障碍和身体自主权


金·戈登在她的回忆录《乐队女孩》(Girl in a Band)中写道:“卡朋特兄妹就像一个阳光明媚的美国梦,一个美满的家庭成功故事,和‘沙滩男孩’差不多。但和‘沙滩男孩’一样,卡朋特兄妹的成功之下也翻涌着黑暗。卡伦·卡朋特和哥哥理查德之间的关系显然非常奇怪,他是一个伟大的制作人,但也是个暴君式的控制狂。卡伦人生中唯一可以自己控制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不管是好女人、坏女人还是丑陋的女人,都曾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她们对一切事物都缺乏控制,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把女性的身体作为实现权力的工具,卡伦只是一个极端的例子。”
卡朋特乐队作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度风靡的乐队之一享尽盛誉。就算是在大洋彼岸的中国,也有幼儿园的小孩子能跟上Yesterday Once More的旋律哼唱几句。关于兄妹俩的成功我不愿赘述,任何一个搜索引擎都能给人们足够的信息。
Sonic Youth的Tunic (Song for Karen)

卡伦于1950年在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出生,13岁时父母带着兄妹俩搬到加州生活,她最初加入学校的乐队只是为了逃避体育课。她成为了一名鼓手,并且很快展现了她的音乐天赋。而大她三岁的哥哥理查德则展现了不俗的钢琴才华。

卡伦的朋友说服她的父母花300美金(相当于现在的2800美金)为她购买了一套Ludiwig Kit,因为卡伦喜欢的Joe Morello和Ringo Starr都用Ludwig的鼓。
她参与的第一支乐队名叫Two Plus Two高中时期和其他女生组成的乐队,但是乐队在首演之前就夭折了,因为其中一个女生的母亲禁止女儿参加演出(也有说乐队解散的原因是其他女孩拒绝了卡伦将哥哥安排为乐队一员的尝试)。早期的卡伦始终作为鼓手同哥哥合作,直到1965年卡兄妹二人参加了一次试演,而她尝试性质的演唱很快为她赢得了一份合同。但由于兄妹俩的风格与当时风靡的硬摇滚和迷幻摇滚风格大相径庭(很显然,正如金·戈登所说,他们是“阳光明媚的美国梦”),他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他们的首专翻唱了Beetles 的Ticket to Ride,而卡伦的声音也得到了保罗·麦卡特尼的首肯。但直到1970年卡朋特兄妹推出大获成功的专辑 Close to You,前,卡伦始终作为鼓手和主唱,总是缩在舞台上的安全区——她的鼓后面。但是由于观众抱怨他们的舞台缺少中心,理查德和他们的经纪人Sherwin Bash说服她来到台前,真正站上主唱的位置。但是横贯卡伦的整个音乐生涯,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唱歌的鼓手”。在哥哥1970年暂时休息以戒除甲喹酮成瘾期间,卡伦试图推出自己的个人专辑,但他们的唱片公司A&M拒绝发行这张唱片,甚至还向卡伦索要兄妹俩未来版税中的400000美金来支付制作专辑的费用。直到卡伦去世多年后,这张专辑的全貌才为世人所知。
“关注”
这首歌为什么名叫《束腰上衣》?我可以想出很多很多理由。最明显的一个原因就是,卡伦节食减肥过度,衣服披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就像教士的长袍一样。她无法与自己身体的曲线和平共处,也没有从偏爱哥哥的母亲那里得到足够的爱,哥哥给她的爱也不算多。母亲和哥哥的认可对她来说就意味着一切。总是像强迫症般地去取悦别人,以图获得某种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完美和力量,这难道不就是我们文化中典型的女性吗?对于她来说,消失、从肉体中解脱出去、在死亡中找到完美,似乎是更容易的事情。”
——金·戈登《乐队女孩》
尽管卡伦比哥哥更早被选入棒球队、更早签订音乐合同(Joe Osborn跟卡伦签订合同的时候并不特别在意理查德是否也参与其中),卡朋特的父母举家搬迁到洛杉矶是为了理查德能够在音乐界闯出一份事业。而就算在卡朋特的声名到达巅峰时,卡伦也还是在不安中搜寻着母亲的爱与肯定。
1996年记者罗布·霍尔伯格在《纽约时报》中说道:“如果厌食症被定义为年轻女性对控制权的斗争,那么卡伦一定是最典型的例子。因为她在世界上最看重的两件事——她的声音和她母亲的爱——两样都完完全全被她哥哥掌控。至少她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26岁时卡伦才在洛杉矶的世纪城买了两座公寓,并把它们合为一间,开始了她的独居生活。直到卡伦的厌食症十分严重,她的父母却还是拒绝谈到这个词汇。她的经纪人Bash为此多次和卡伦谈话,希望她寻求专业帮助,但同时他也认为“她的父母是那种会说‘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这是家务事。’的人。”而与此同时,Bash注意到,卡伦的厌食症引起了她家人的关注,尤其是她的母亲Agnes. “卡伦之前从未得到过Agnes的关注——她母亲只溺爱理查德——所以她喜欢这样。专家说似乎促使年轻女孩过度节食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们往往是从未引起注意的孩子。这是一种从家人那里获得他们以前从未得到过的爱的方式。”

1975年她勉强完成了拉斯维加斯的演出,回到洛杉矶后在医院住了五天,医生告诉她如果她继续欧洲巡演,她的长期健康前景将十分堪忧。据估计,卡朋特为期28天的欧洲巡演吸引了十五万观众,在英国的演出本会成为最高毛利率的一场。短短几小时内售出的50场演出的门票被退回,损失达到25万美元。那段时间在母亲的陪伴下,卡伦一天睡14-16小时,并增重5公斤。
尽管卡伦在一个基本由男性掌控的行业中成为了稀缺的享有盛名的女性鼓手,卡朋特兄妹的理念却于女性解放运动不和。卡伦认为妻子应该为丈夫煮饭(“因为男性不善此能”)并且打算在将来的婚姻中践行此道。但是,向往成为母亲的卡伦在婚礼不久前才得知未婚夫(在前一段婚姻中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已经做过输精管切除,却为了推动婚礼的举办向她隐瞒了这件事。卡伦想要取消婚礼,她向母亲Agnes求助,希望得到支持,却得到了母亲“you made your bed, now you’ll have to lay in it.”的答复,因为她认为他们已经为筹备婚礼做了太多计划和安排,家人和朋友从各地赶来参与,“钱已经花了。记者和摄像师都会来,《人物》杂志会到场。婚礼会办下去的,你也会走上红毯。”

1980年,卡伦与年长她9岁的离异地产商Tom James Burris结婚。据卡伦的朋友回忆,Burris脾气很差,经常对卡伦发火。他婚前用豪车装扮自己,让其他人以为他们门当户对,但是自己又没有支付他们的能力。卡朋特家的朋友Evelyn Wallace说:“他会想方设法找她要钱,一次就会要三万五或者五万美金(相当于今日约十六万多美金)。” Itchie Ramone(卡朋特制作人Phil Ramone的妻子)回忆,Tom“付不起房子,付不起车,也付不起卡伦的结婚戒指。他什么都买不起。”卡伦渐渐开始向朋友们诉说丈夫的坏脾气,“有时候他对她很残忍。”Itchie说。但是卡伦想要成为母亲的愿望压过了想要离开丈夫的想法,可Tom的回应让她给Itchie打电话寻求帮助的时候还在歇斯底里地哭泣:他说他从没想过和她要孩子,还叫她“一袋骨头”。
这段婚姻仅仅持续了14个月就草草收场,期间Burris向卡伦借光了她的现金,直到卡伦手中只剩股票和债券。
Itchie Ramone认为“婚姻是压垮卡伦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在她身上发生过的最糟的事。”此时距离卡伦去世仅一年三个月。
“消失”
这些女人都是这样,先是在什么地方听到了什么议论:一天晚上,有人说卡伦在舞台上显得“屁股大”。到最后,我觉得她是想让自己消失,通过自毁来达到这个目的。我一直觉得卡伦的声音性感而又深情。她能让每字每句都属于她自己,细听她的歌词会让你觉得‘天哪’。但是,与此同时,还有比卡朋特兄妹更平庸、更白人中产的乐队吗?我并不总是欣赏他们的音乐。他们在广播里刚有了第一批金曲的时候,就被视为极度保守,他们的旋律那么‘老古板’,简直可以用在银行广告里。他们几乎就是轻松歌曲的代名词。但时隔二十年后,在另一种情境之下,我又觉得他们的音乐很美,不过这可能和托德·海因斯(Todd Haynes)推出了私下发行的卡伦生平记录片有关系,那部片子就叫《超级巨星》,片中还用到了芭比娃娃和她的男朋友肯。”
——金·戈登《乐队女孩》

也许人人都曾在某个节点产生“身体”的意识——大多数在十几岁的年纪,杂志画报上纤细苗条的女人和无时无刻不在渗透进现代文化中的“胖=贫穷懒惰”的心照不宣的偏见,对女性身材的严苛要求,以及同龄的孩子们对体重偏高的孩子往往存在的霸凌共同塑造了“我不够瘦“的伪命题。而社交媒体的推波助澜显然让这个趋势逐渐向低龄化发展。
厌食症患者通常否认自己的症状——而卡伦在1973年为自己辩解:“在旅途中吃饭很难。就是这样。而且除此之外,也很难吃得好。我们不喜欢在演出前吃东西,因为我无法忍受吃饱之后唱歌。你直到午夜才能吃上饭,但是如果吃多了你又会睡不好,会感觉自己像个气球似的。“
就是在这一年,卡伦开始了她的减重计划。

在被推向舞台中央后的某一天,卡伦看到了一张自己在舞台上的照片。在她眼中,她的形象和穿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很沉重。早在高中时代,卡伦就曾在医生的建议下遵循Stillman饮食法,通过高蛋白、低碳水、避免脂肪和一天八杯水的饮食,身高163的她的体重维持在54kg左右,因为她认为自己当时是个“chubby teenager”. 而此时,她雇佣了一位私人教练,这位教练停止了她当时的饮食,而卡伦发现,训练让她增加了一些肌肉。在那一年的Bob Hope的节目上,她提到自己重了点儿。而她哥哥理查德也附和说她看上去比之前重了。于是卡伦解雇了她的教练,开始自己规划减肥之路。她在吃饭时把自己的食物分发给其他人,理由是“我的食物尝起来非常美味,你们必须尝试一下。”但是她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只是她不想自己消化那些卡路里。母亲试图把自己盘中的菜分给卡伦,但是这激怒了她,她总能找到其他避免进食的方法。卡伦的朋友证实她使用通便剂,每夜要吃掉大约90片左右的药剂来确保进入她消化系统中的、少得可怜的食物迅速地被排出。Itchie Ramone曾陪她前往欧洲和南美,但同时也说“通便剂才是主要陪她的东西。我们曾经在巴黎的药店闹出过风波,我劝她吃些天然的食物来改善她宣称的‘便秘’,但是她总是赢下了那些争论。”最初,卡伦减掉了约9kg,所有人都说她看上去棒极了。理查德看到妹妹卓有成效的减肥成果时,夸赞她“你看上去很棒。”但当理查德终于意识到卡伦的体重变化令人忧心时,她的饮食问题已经难以回头。到了1975年秋天,卡伦的体重只有41公斤。粉丝们惊叹于她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纷纷写信问她出了什么事。但兄妹俩始终对此避而不谈。各大报刊评价她“像个鬼魂”。在经纪人的建议下,卡伦用层层叠叠的衣服掩盖住自己消瘦的身体,试图停止那些流言和让她“多吃点”的建议。乐队成员John Bettis后来说:“在外界看来,厌食症的解决方法很简单:吃。我们总是试着把食物给卡伦……我觉得厌食症是人们想试着控制。人们需要在生命中有些掌控感,但是就连这个她也失去了控制。”

就在这段黑暗的时期,尼克松会见了卡朋特兄妹,并把他们称为“young America at its best.” 兄妹俩成为了美国年轻一代的模范,但是卡伦的厌食症已经严重到她需要在演出的休息时间躺在地上的程度。卡伦在1975年后的五年里始终在厌食症和暴食症中间摇摆。在令人失望的婚姻中,卡伦向医生咨询丈夫的节育手术是否有逆转的可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卡伦兴奋地向丈夫提出想要孩子的愿望,却只得到了冰冷的拒绝,Burris甚至说“我绝不会和你这皮包骨头的家伙生孩子。”

1981年卡朋特兄妹前往伦敦,在访谈节目开始的头一分钟,Bbc主持人Sue Lawley便尖锐地问及卡伦是否有神经性厌食症,列出了她的体重变化。卡伦自卫地皱眉回答道“I was just pooped. I was tired out.” 面对主持人的追问,卡伦看上去很不自在,却还是迫使自己微笑。她的哥哥理查德告诉主持人这些问题已经越界,我们不是为了这些事上节目的。而主持人则回答说,我只是问了人们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此时,身高163cm的卡伦体重不到36公斤。

1981年十一月,卡伦回到洛杉矶,处理离婚手续。在对厌食症多年的否认和抵触后,卡伦终于决定寻求专业帮助。她和Itchie同住在一间两居室套房里,歌手Pat Boone刚刚从厌食症中康复的女儿向她们推荐了一位医生。但是1982年一月,卡伦在纽约选择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心理医生Steven Levenkron,后者当时刚有一部书籍《世界上最好的小女孩》改编成电影。卡伦每月付给Lebenkron两千美元,告诉他自己每天要吃掉80-90片泻药,但真正让医生震惊的是卡伦在服用治疗甲减的药物来提高代谢,尽管她并没有甲减。医生收走了她的药物,并让她保证不会再试图服用。但是卡伦的朋友们注意到卡伦仍然在走路、锻炼,然后跑去卫生间呕吐、吃一些消水肿的药。医生渐渐开始怀疑卡伦出现了问题,并且邀请她的父母和哥哥一同参加一次家庭诊疗。但是她的家人始终认为她的问题只是不肯吃饭,理查德则对医生进行了一番解释。Levenkron在书中写道:“家庭的不理解会导致内部的分裂,进而导致愤怒和内疚的感觉。家庭气氛混乱,强化了厌食症患者的想法,即她和其他人都不知道什么对她最好。”在这次会面中,卡伦不受控制地哭了,开始道歉,从“很抱歉我必须要你们来捍卫我的成长经历”到“很抱歉我毁了你们的人生”。Levenkron医生说道:“卡伦只是需要听到你们说爱她。”哥哥告诉卡伦自己爱她,但当医生向卡伦的母亲Agnes提出这一要求的时候,Agnes没有向女儿表达自己的爱,而是先告诉医生自己更愿意被称作卡朋特太太,然后说:“我是从北方来的。我们那儿的人从不这么做事。”

在这次会面之后,理查德对治疗计划表示愤怒,他和父母回到加州,而身在纽约的Levenkron和卡伦则再也没有接到过他们的电话。但是同时,卡伦和Itchie得知Levenkron并非真正的医生。直到1982年秋天,卡伦的身体状况都没什么进展。Evelyn认为Levenkron只是“在说服卡伦别得厌食症了”。Itchie打电话给医生向他抱怨卡伦毫无好转,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没有活力了。医生向她保证尝试一些新的方法。第二天,卡伦借走了Itchie的泳衣,医生让她身穿泳衣站在镜子前面观察自己,但是卡伦认为自己看起来不错,甚至还觉得涨了点肉。但是她此时只有35公斤。九月中旬,卡伦打电话给医生说她心跳得厉害,几乎难以站立,感觉难过、焦虑而困惑。Levenkron意识到她出现了脱水的症状,随后卡伦住进了纽约伦诺克斯山医院,开始静脉输入营养液。医院精确的营养控制让卡伦增重将近五公斤。同其他许多厌食症患者不同,卡伦并未感到抵触或恐惧,而是欣慰地记录着自己治疗的成效。她甚至还对来看望她的哥哥说“你看,我看起来好多了!”她在医院中增重13公斤,出院后辞别了Levenkron医生回到洛杉矶。医生和朋友们都认为她的治疗结束得太早了。但是回到洛杉矶后卡伦看起来快乐、健康了许多,她给Itchie去电告诉她自己吃了很多东西,还同乐队伙伴商量发行新曲的事。但是与此同时,她睡得更多,有时候晚上七点就上床了。1983年一月底,卡伦的清洁工发现她躺在自己公寓的地板上,但是坚称自己只是累了。她把卡伦扶到床上,后者再三坚持自己没事。五天后,她同哥哥理查德进了餐,还和制作人商量了回归巡演。2月2日,她给怀孕的Itchie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周五就会签完离婚文件,然后飞往纽约见证Itchie孩子的出生。
周五早上,前一天留宿在父母家的卡伦下楼打开了母亲前一天晚上准备的咖啡壶,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母亲Agnes在楼下给卡伦的房间打电话,没有得到回应。她走上楼梯,发现女儿躺在步入式衣柜的地板上,已经死了。
Heroine Chic

卡伦的尸检报告将死因列为“神经性厌食症引起的或作为厌食症后果的吐根碱中毒”。吐根碱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催吐剂,通常被用于在中毒的情况下诱导呕吐。Levenkron医生称卡伦向他保证自己没有再使用泻药,但对卡伦使用吐根糖浆的行为一无所知。
70年代美国社会中掀起健身减肥的热潮,与此同时,厌食症却很少为人所提及。直到今天,神经性厌食症依旧是死亡率最高的精神疾病之一,年发病率为3.70‰~4.06%,男女比例约为1:9.5。就像Sonic Youth在Tunic: Song for Karen中唱的:我感到自己正在消失,但镜子中的自己却越变越大。几乎没有一个女人长大过程中没有过自我痛恨的经历。社会教导男人们恨女人,女人们恨自己。无孔不入的商业宣传和社媒带来的压力催化着人们想把女性装入完美模板的愿望中,如果不是传统刻板印象下的贤妻良母,也得是“为了做自己”(换言之,为了在熵增的废墟中找到一点能够掌控的东西)而要成为的人。
使用这个意象的文娱作品显然不止Sonic Youth的音乐。作为长期以来压迫女性的意象之一(但是男人书写的历史中对束腰的描述是否加深了对女性的污名化暂且按下不表),《束腰上衣》这个名字同样被应用在了奥地利2022年推出的、颠覆了人们传统认知中茜茜公主形象的电影《皇后的胸衣》(Corsage)中。我曾经在一个“审美降级“的视频中看到有人用这部电影同经典的《茜茜公主》做对比,从而试图说明全球影视审美倒退,因为茜茜公主色调明亮、服装设计典雅华贵,而《皇后的胸衣》则是使用了冷灰色为主基调。哈布斯堡王朝的繁华显然建立在搜刮民脂民膏的基础上,而茜茜公主的神话则显然建立在对时年15岁的女孩全方位的剥削上。人们把“怀孕期间的茜茜腰围55cm”封为津津乐道的神话,却鲜有人探究她作为政治联姻牺牲品所承受的一切。不论是束腰、少得可怜的进食,还是她作为“巴伐利亚乡巴佬”受到的嘲笑和窃窃私语。仅仅拿以瘦为美的审美偶像来说,70年代,所有女孩都希望自己看上去像Twiggy,而90年代女孩们则希望自己成为Kate Moss. 我点了无数次对Eugenia Cooney不感兴趣,YouTube却不停地向我推荐她的视频。也许她已经把争议看作为她积攒人气的手段,我却永远无法理解用这种方式向年轻女孩儿展现“这样做没问题,我不停地节食节食节食变成这样子是美丽的”的观点。


他们也许只是想在动荡的世界和被他人和社会掌控的一生中抓住什么,让自己有控制人生的错觉。对卡伦来说,她生活在父母对哥哥的偏爱里,生活在金光闪闪的美国甜心的标签下,生活在想要坐在她亲爱的Ludwig鼓后面却不得不被推到台前的恐惧中。
最后附上金·戈登在回忆录中写给卡伦的信:
亲爱的卡伦,
这些年来,从电视上的卡朋特特别节目里,我亲眼看着你从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邻家女孩变成眼神空洞、身材瘦削的游魂,在糖果色的舞台上飘荡。到最后你和理查德好像吸了毒,一点活力都没有。你嘴里说着些什么,但你的眼神里却流露出完全不同的意思:“救救我,求求你们,我迷失在自己的消极抵抗里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想让自己消失,摆脱他们的控制。我的爸爸妈妈、理查德,还有那些说我‘胖、屁股大’的写手们。因为我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从小就被教育要懂礼貌,要为别人着想,我知道没有人会注意到什么地方不对劲——至少表面上一切都很正常,我还在做哪些人们期望我做的事。或许他们可以控制我生活中一切外在的方面,但我的身体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我可以让自己变小。我可以消失。我可以把自己饿死,他们不会知道的。我的声音永远不会泄露我的真面目。说出口的并不是我真正要说的话。没有人能猜到我的痛苦。但我要把这些话语变成我自己的,因为我不得不想办法表达自己。痛苦并不完美,所以理查德的生命里没有痛苦的位置。我也不得不变得完美、我得苗条瘦削,这样才是完美的。我曾经是个少女吗?我已经忘了。现在我仿佛已经到了中年,留着一头糟糕的烫卷发,穿着乡村与西部式的衣服。”
我必须问你,卡伦,你心目中的典范是谁?是你母亲吗?你喜欢读什么?有没有人曾经问你这样一个问题——做一个搞音乐的女孩是什么感受?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有没有女性朋友,抑或你身边只有理查德、爸爸妈妈,还有公司艺人发展部那些人?你可曾在沙滩上奔跑,让海浪从双腿之间冲刷而过?人们都知道卡伦·卡朋特是个悲哀的女孩,有着绝美的深情歌喉,除此之外,她究竟是谁?
爱你的歌迷,金
参考:
https://www.factinate.com/people/facts-karen-carpenter/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0/oct/24/karen-carpenter-anorexia-book-extra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