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原著同人)诸葛亮书童——如果当时
先生又在扎灯了。
新购得的纸沓静默在案几晦明的角落里,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先生为数不多肯放下竹简的日子。
村人也会加入其中,他们盼望着纸灯飞上天空的一刻,好许下岁有余粮的心愿。
望着红白的天灯飞入一望无际的夜色,我怎也不会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与先生一起扎灯的光景。
阳月廿二,先生寅时便动身远游去了,临行前只是说今天有贵客前来。
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这所谓“贵客”不止前来拜谒那么简单,心下难安,无奈只得去找了先生的旧友。
怎料,崔州平竟也出门了。
柴门催扣,想来“贵客”如期而至。为首是个长耳及肩之人,论其样貌还颇有王侯将相之风。
问其名姓,来者竟说了些许,什么汉左将军,什么宜城亭侯……我只道是记不得这许多。
那人似是好脾气般,“你只说刘备来访。”
得知先生归期不定,自名刘备之人面露沮色,上马带着两个兄弟离开。不多时,我就听见了崔州平的唱诵:
昆仑之巅可以供吾冠……
巧了,为此三人我正寻他不得呢。本还想闻声前去问个究竟,谁想,竟见他与那刘皇叔安坐树下品茗话茶。
好一个刘备,刘玄德,适才一来便问先生在否,现下可好,又与崔州平聊起来,央人去救他的那个什么汉室江山?
若是同他出山,只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你的汉室江山又何必引他人来劳费心血?
崔州平听过刘备匡扶汉室之意,只叹得:“天下万物皆有法则,想以人力定天下……不可,不可。”
刘备再想说什么,却见州平指着地上的竹篓问道:“皇叔可知我这筐里装的是什么药材?”
“还请先生指教。”许是刘备还不知所以,可我却已瞧出其中端倪,心中嗤笑难当。
“当归。”
“这……”
当归,当归,还看不出人家的意思吗?州平在下逐客令了。
州平干的漂亮!我暗自窃喜,心中郁结也涣然冰释。唯不知这偷来之闲,可偃意几日?
建安十二年,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即便我再三劝阻先生,可这小小隆中终是留不住他远行的步伐。
少公子昨夜便回来了,我往炉里添着柴,听着他口中的诗词歌赋甚觉惬意。
窗外,山如玉簇,林似银妆,如此静谧之景却不知叫哪个嚣狂之人打破了意韵。
“大哥!如此严寒,你还亲自前来,若是那诸葛小儿再不露面,三弟我定要将他五花大绑提来见你!”
又是他们。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古人诚不欺我。我起身去开了门。
入眼,是刘备显有恳恻的面容,估摸是先前去了什么地方,遭了人拒。由此,他倒也是个求贤若渴之人。不过这次,他怕是又要失望了。
我引他进屋,见了少公子,他问也不问,连声就道卧龙先生。
错了错了,这是卧龙先生的弟弟,诸葛均呐。我心底不禁扶额。少公子也是好一阵错愕。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此次事罢,能让他死了这条请先生出山的心。
目送三人的身影在苍皑中渐远,耳畔关张的不满与刘备斥其无礼的声音杳渺,我似乎有所预感,他们,还会再来。毕竟……那刘皇叔写了信札。
岁次戊子,春和景明。先生从西川回来教我揲蓍的第三日,竟占得了大吉之相。
想来,今天必有大喜之事,就连先生那双素来如静水流深般的眸子,此刻都熠熠生辉起来。
然而,我的心却如撕裂般隐隐作痛。
先生看着我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叹道:“后院的鸭子许久未曾外出走动了,你顺便也去散散心吧,还有,今年又到了该扎灯的日子,再捎些灯纸回来。”
先生知我,每逢我心烦意乱,他总能将这些化解于无形。却唯独除了这一次。
我赶着鸭子出门,迎面便撞见了屡次错认先生的刘备三人,那时,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为何骤然蹙缩。
刘备见我出门,殷切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赶鸭子上架。”看着他身后吹胡子瞪眼的关张二弟,我吐舌哂谑。
说完,我便扬长而去,留那大胡子张飞在身后叫喊不止。
草长莺飞,嘲燕盘桓。我抱着灯纸回来,远远就听见了玉珂阵阵。
“先生!先生,我买灯纸回来……了。”
我回来了,入目却是那平日远游都只拿着羽扇的先生,如今却背着行囊与刘备并骑的身影。
“先生!你不是说……”
东风拂起我怀中的灯纸,纷纷扬扬,散了漫天,如四月的梨花凋零,遮了故人的眼,也掩了离人的泪。
“文安,待我助主公兴复汉室,我再回来归隐耕作。”那天的先生许了一个诺,也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誓言里,唯一一个没有兑现的。
兴许他自己都未曾相信的话,我却信以为真。
村人又聚在一起放灯了。几十盏暗橙的天灯融入暮色四合的天际,直至连轮廓都不甚清楚,才甘用灯火燃尽自我,最后,终如流星般划过夜空。
从赤壁之战,到六出祁山;从三国鼎立,到晋统天下,我却再没能把他等回来。襄阳城外的月色依然,可天地之大,我那归思的信,又该寄往何方?
太康元年春,我放飞了最后一盏祈天灯。乱世已尽,可夜空,还是建安十三年的夜空,只不知当年放灯的人,如今是否已魂归故乡?
【完】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