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红公爵—序章

战场上的喧闹声像雷鸣一样响彻平原,马蹄的践踏声、刀剑的碰撞声、垂死之人的惨叫声,以及盘旋在头顶之上的贪婪秃鹰发出的可怕嘶鸣,全都融合成一种恶魔般的喧闹声。天空一片漆黑,乌云密布,太阳遮住了自己的脸,躲过了目睹其下大屠杀的命运。前一天还绿油油的田野,现在已经变成了血泊和烂泥构成的深红沼泽,残肢断肢的尸骨堆砌的堆场。死人的尸骸,还有第二次死去者的事故,是眼前唯一的景物。
虽然从凌晨开始的战斗就很激烈了,但两军的消耗仍然没有结束。巴托尼亚的骄傲使他们的立场永远反对堕落的恐怖而枯萎者:那些没有生命的吸血鬼使役的军团,以及他们骑乘用于战斗的野兽。
他们在对抗红公爵。
女先知伊莎贝(Isabeau)曾警告过路易王,他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吸血鬼才行,他必须迫使那个恶魔在太阳下与他战斗,那时红公爵的亵渎神灵的力量正处于最弱的状态。国王听从了她的建议,他避免与亡灵军团接触,直到他能确定战斗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塞伦(Ceren)平原提供了一片开阔的土地用于族战,他的骑士们可以在其上向在红公爵破烂旗帜下行进的腐烂士兵们发起冲锋。黎明的光芒预示着这一天的到来,仿佛湖中女士本人也在从天上微笑着,鼓励国王发起进攻。
而当黎明消失在黑暗中,被从空无一物的天空中升起的乌云所笼罩时,国王的内心将感到多么恐惧啊!几分钟后,明亮的黎明变得像午夜一样漆黑。红公爵骷髅部落和步履蹒跚的僵尸穿过了田野。路易王知道,如果他现在让他的军队撤退的话,那他将永远无法重获他们的信任了。在迫使他们看着红公爵蹂躏他们深爱的土地之后,没人将再跟随他。
前方到底是荣光还是灾难,如果他不奋勇迎战,便永远无法知晓。他向湖中女士祈祷他的决定是勇敢而不是愚蠢的。他挥舞着他的长矛,让皇家的旗帜在风中绷紧。之后他再次放下长矛,策马前进。当为数两千名骑士跟随他们的君王投入战斗时,连大地都在震动。
任何凡人军队都会受到这种攻击的影响。当骑士们发起进攻时,往往成百上千的敌人将被击碎,或被长矛刺穿,或被战马的铁蹄踩碎。但是为红公爵服务的沉默军团没有灵魂,他们不会因恐惧而骚动,他们因为没有心也不会因同情他们死去的战友而感到颤抖。亡灵们只是在四面埋伏的骑士周围集结,在他们倒下战友的尸体上毫无心灵地行进。而就在这时,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国王和他的骑士们并肩作战,用他的长矛击碎腐烂的脸,用他的铁靴踢碎没有血肉防御的骨头,用他的骏马甩动的蹄子攻击。他和他的战士们奋战了数个小时,直到一股又一股新的不死战士的浪潮把他卷走。他就像一个随波逐流的水手,挣扎着从吞没他的汹涌波涛中挣脱。每砍倒一个尸巫,就会有三个敌人来代替他;他每粉碎一个骷髅矛手,就有十几个同样的矛手向他刺去。面对数量的暴力,国王的勇气开始崩塌。
正是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在他那不死敌人看来一定要压倒他的那一刻,路易王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似乎因为他们所有的邪恶能量都耗尽了,尸巫和僵尸们突然停下了。他们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国王,而没有血肉的手臂放下了他们生锈的剑和破碎的长矛。
一丝希望之光在国王的心中升起,但很快希望就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所扼杀。国王能感觉到吸血鬼的存在,他能看到红公爵在他的食尸鬼军队的腐尸队伍中疾驰。吸血鬼穿着被鲜血染红的钢铁盔甲。那匹驮着他的骏马是一种由白骨和巫火组成的幽灵存在,它的腐肉被一种黑色的皮革包裹着。随着吸血鬼的前进,不死战士们在他面前分成两列,在红公爵和国王之间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吸血鬼和国王隔着战场对视着。在红公爵的眼里燃烧着残酷无情的地狱般的仇恨。国王的表情变得严肃而悲伤。
“你不满足于做一个国王。”吸血鬼说,声音低沉而恶毒。“你还想做阿基坦公爵。”红公爵的脸往后一缩,发出一声粗野的咆哮,露出他那尖牙。“你什么也不会是了!”
国王没有从红公爵的话中感到恐惧。当他注视着怪物时,眼里含着泪水。“我认识的那个兄弟死了。而现在是时候让他安息。”
红公爵冷笑着扭曲了脸。“我要让你永生不死,路易,这样我就可以每时每刻折磨你,杀死你了。这样,你就可以对我讲死亡与和平了!”
就算是在那一刻,国王对这个曾经是他朋友的东西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憎恨。他阴沉地放下长矛,策马向红公爵走去。吸血鬼露出毒牙,恶狠狠地咧嘴一笑,手里握着自己的长矛,那矛是一根钢刺,已经被十几个骑士的鲜血染成了血红色。随着一声狼嗥,他驱使他那匹幽灵般的战马冲向国王。
就在那一刻,当人与怪物互相逼近时,红公爵所施魔法给他的军队披上的邪恶黑暗开始动摇。一道阳光从黑色的天空射下来,把国王笼罩起来。国王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朝吸血鬼丑陋的脸上照去。红公爵摇摇晃晃地回过神来,在他那双刺痛的眼睛前面挥舞着双臂。
刹那间,红公爵失明了,但就算是刹那也已经足够了。国王的长矛刺穿了吸血鬼血红的胸甲,就像撕羊皮纸一样撕破了钢板。红公爵从马鞍上被拉了起来,像一只被大头针钉住的虫子一样,在国王的长矛尖上扭动着。
国王路易斯高举着挣扎的吸血鬼,他的长矛尖刺穿了红公爵的心脏。这个不死者愤怒地试图抓住生者,试图把他不净的身躯从钉住他的钉子上解放出来。而国王感到他的手臂逐渐开始失去力气,吸血鬼的重量和他的挣扎消耗了他的力量。但是他从自己的决心中抽出了力量,强迫他那疲乏的手臂来维持着子嗣。他严厉地强迫自己看着吸血鬼死去。恶魔苍白的皮肤开始变黑变皱,紧贴着干枯皮肤下的骨头。红公爵的眼睛变成了血泊,血泪顺着他那可怕的脸淌下来。吸血鬼嘴里发出一声恐怖的呻吟,既可怜又可怕。
“这不是为了杀死怪物。”每当国王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减弱时,他就喃喃自语道。“这不是为了杀死怪物,而是为了拯救他的灵魂。”
“……因为这就是红公爵的悲惨故事。这是一首充满悲剧和恐怖的诗歌,它的悲哀的挽歌一定会引起无数人的眼泪。巴托尼亚的骑士们,你们要当心!当心潜伏在暗处的黑暗势力,它们企图诱惑和捕获哪怕是最坚强的灵魂!小心那个英勇的骑士,那个骑士精神和王冠的捍卫者的悲惨结局!你们这些阿基坦的血脉要当心,免得你们的邪恶把红公爵的恶毒诅咒拉到自己身上!”
游吟诗人脱下他的羽毛帽子,在向观众鞠躬。旅馆里充满了热烈的掌声,地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表示对这位歌手的这首歌谣的认可。雅克·勒·索兰(Jacques le Thorand )曾在贵族和公爵的宫廷里朗诵过这首史诗;有一次,他甚至在劳恩国王面前表演过这首诗歌。毫无疑问,他目前所处的环境既不是高贵优雅,也不是富丽堂皇。这座小小的木墙客栈和其他一千多家散落在阿基坦和寇伦之间路上的客栈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一个商人和信使可以在这里掸去靴子上的灰尘,农夫和樵夫可以在这里喝上一口酒,以减轻他们辛苦劳作的痛苦的小地方。
多年来,雅克曾数百次演唱《红公爵的最后哀歌(Last Lamentation of the Red Duke)》,并在早期吟唱歌手的民谣基础上加以扩展,将不同版本的故事融合在一起,直到他创作了被许多巴托尼亚人称赞为故事的最终版本的这一故事。这位吟游诗人对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这种自豪是任何一位工匠在创作出他所知道的高质量作品时都会表现出来的。像任何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一样,雅克不以财富或特权来衡量自己的成功,而是以观众的赞誉来衡量成功。对他来说,掌声是来自宫廷还是来自一群肮脏的农民并不重要。对他来说,一切都是一样的。
尽管如此,雅克还是感到一种特别的满足感,他望着外面拥挤的公共休息室里醉醺醺的乡绅。这里的观众不仅仅是巴托尼亚人。这些人既不是卡尔卡松的牧羊人,也不是博尔德伦的酒商。这些阿基坦人他们是听着红公爵的故事长大的,听着那些曾与他作对、将他的邪恶消灭的英雄们的故事长大的。所有的吟游诗人所要做的就是走出旅馆的门,把目光望向北方,他看到沙隆森林黑暗阴影之处,迷信的农民们坚持吸血鬼直到今天依旧在此蛰伏,要将巴托尼亚变为一个血腥帝国。
对雅克来说,这些人的赞扬就像一枚比金子还贵重的硬币一样。人们很容易忘记他的批评者,忘记寇伦的艾伦?安努(Allan Anneau)等顽固历史学家的轻蔑和蔑视。这些地位低下的人们对他们的土地上的传说的掌声,是对雅克才能的真正证明。让历史学家吐出他们苦涩的毒药吧;雅克的歌谣才是在人们心中流传下来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人群终于开始从旅店温暖的火炉旁悄悄溜走。他们三五成群地退到夜色中,一些人挥舞着沉重的拐杖,另一些人则紧张地用手指触摸着他们走进黑暗时莎莉娅的小木像。雅克对这些单纯的人的单纯的恐惧微微一笑。在巴托尼亚的土地上,阿基坦是最和平的。森林里的野兽很少向北游荡,山上的兽人也很少多到能穿过昆涅尔斯进入阿基坦的草原。甚至土匪也不常见,土匪很快发现自己被阿基坦的骑士包围,没有更有价值的敌人会来品尝他们的钢铁利刃了。
当农民们外出入夜时,使他们感到紧张不安的是吟游诗人的歌谣。雅克唤起了阿基坦丰富多采的过去的英雄与悲剧,他也唤起了那个时代的黑暗恐怖。红公爵是每个阿基坦人离开摇篮前都知道的一个名字,是母亲和保姆们用来吓唬淘气孩子的妖怪。雅克通过他的歌谣,使那个可怕的幽灵重新活在农民的心中。当他们离开旅店时,每个人都想象着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吸血鬼,他那钢铁般的毒牙正等着咬断他们的喉咙,诅咒他们加入他的血腥帝国。
雅克对这种轻信摇了摇头。红公爵已经消失了,一千多年前被正义的路易王在战场上消灭。的确,400年后又有另一个自称“红公爵”的吸血鬼威胁过阿基坦,但雅克不认为这个家伙就是那个怪物。一旦被巴托尼亚的国王摧毁,邪恶就不会从坟墓中再复活。
“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喝醉酒的胖老板恩托(Entoine)因轻声笑道。他的笑脸在光影之间移动,在房间里散落的粗糙的桌子和木凳之间移动。在每一张桌子前,他都停下来,仔细端详着顾客们留下的木杯和陶罐。那些还没有完全被抽干的酒被小心地倒进一个木酒桶里,这个木桶塞在了旅店老板的腋下。雅克默默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买菜单上那些最便宜的葡萄酒。
“我很少看到他们逗留得这么晚。”恩解释说,当他注意到一个酒杯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缝时,他皱着眉头。“拉尼斯男爵不会忘记他的农民什么时候应该到田里去。我敢说,将来会有许多头痛的人诅咒着第二天的日出。”
雅克挥了挥手里的锡酒杯,他喝的是一种奢侈的酒,通常只有在游侠骑士光顾他的客栈时才会开启。“他们离开这儿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欢迎太阳出来似的。不管男爵要他们多早开始工作,他们都不愿意摸黑出去。”
恩托因听了那个游吟诗人的话,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喜悦。雅克没有喝足旅馆里的酒,因此没有注意到主人的不安。“得了吧!””他告诫到。“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理性的理由感到害怕。如果他们中最远的一个要走一英里才能到家,那么我就相信你在酒里不掺水的事实!”吟游诗人从他的里喝了一口酒,用他皱褶衬衫的袖子擦了擦嘴。“你以为我的歌谣能把红公爵从坟墓里叫出来吗!”
旅店老板听了最后一句话,打了个寒颤,转身离开了雅克身边。“就像你说的一样,他们没有理由害怕任何事情。”
“我的女士啊!”雅克叫着,拍了拍膝盖。“那居然才是你真正害怕的!”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承认我的歌谣很特别,但你不能失去对现实的认识啊。”
“你的歌谣十分美妙,没有人会后悔听过的。”恩托告诉吟游诗人。“可是你对这一带还不熟。你不明白你的故事重新唤起的那种古老的恐惧。”
雅克走向恩托。他一边说,一边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客栈老板的小桶里,以此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客栈老板放下酒桶,挑衅地瞪着雅克。“一个牧羊女最近失踪了,她几个星期后才被发现,她身上的血都流干了,这是一个哄小孩的故事吗?”他把一根长满老茧的手指按在游吟诗人的胸膛上。“当一个骑士骑着他的骏马穿过村庄,想要挑战潜伏在森林里的邪恶势力,之后却被发现他的尸体漂浮在莫索河里也是一个小孩子的想象吗?”
“不过是些野兽人。”雅克说。
恩托因对这个说法感到好笑。“自从有人记事以来,这一带就没有野兽人。又有谁听说过野兽人会把肉留在猎物的骨头上的?只有一种东西才能喝下一个人血管里的所有血而把他苍白的尸体留在原地。”
雅克做了个鬼脸,对客栈老板的逻辑摇了摇头。他花了数年时间阅读每一个关于红公爵恐怖统治的故事,听过每一首关于吸血鬼和他的结局的民谣。它们斗不过是属于过去的东西。即使六百年前威胁阿基坦的生物是真正的红公爵,那怪物也被基伦公爵埋葬在塞伦平原之中。
雅克向恩托解释这一切时,恩托只是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悲伤的微笑,他知道他是对的,但是他全心全意地希望他是错的。“你有你的想法”他对游吟诗人说。“可是我所知道的不一样。你说红公爵死在塞伦平原。我说那个吸血鬼还活着,在沙隆森林的某个地方等待着。”
雅克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扫视着一个房间的阴影之处,这个房间似乎突然有了不祥的预兆。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把自己从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中解脱出来。他强颜欢笑,拍了拍恩托的肩膀。“你也应该是个讲故事的人”雅克说。
雅克带着他所能发出的所有威严的虚张声势,从醉醺醺的大厅里走出来,登上了通往私人房间的木楼梯。恩托把家里最好的房间给了他的天才客人。这个房间和锡罐头盒一样,坐落在旅馆的顶层,通常是为流浪骑士和其他有高贵教养的稀有客人保留的。房间异常宽敞,碎裂的地板下藏着各式各样的兽皮和破旧的地毯。屋内的陈设都涂了厚厚的漆,以防止客栈的其他部分慢慢腐烂,房间里有一张床,似乎大得足以同时容纳一个骑士和他的马。雅克微笑着用手摸了摸粗糙的羊毛毯子,摸了摸塞满鸡毛的鼓鼓囊囊的枕头。试图重新创造贵族可能期望的奢华,却收效甚微,这几乎是一件可笑而可悲的事情。
雅克自己坐在床边,开始脱靴子。虽然这张床凹凸不平,但他仍然欢迎恩托在豪华方面的努力。
一股湿冷的寒意攫住了他,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阵战栗传遍了雅克的全身,一股原始的、毫无道理的恐惧的脉搏,使他在意识到之前又站了起来。他紧张地舔着嘴唇,手指压碎了靴子天鹅绒般的表面,把靴子从地板上拖了下来,像一根棍子一样把靴子堆了起来。
雅克的眼睛凝视着黑暗,呼吸越来越急促。小时候,他曾经和一只饥饿的黄鼠狼被困在一个盐坑里,被迫整夜与在黑暗中围绕着他,等待着出击的机会的捕食者待在一起。过去那种恐惧的记忆现在又回到他的心头,把他的心压在一个冰冷的拥抱里,使纯粹的恐怖的触须在他的身体里爬来爬去。
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就像那些冒险进入黑夜的农民一样,他知道那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不需要看到或听到它就知道它在那里。他能感觉到它,感觉到它的威胁,感觉到潜伏的邪恶。
这时,银色的月光洒进了雅克的房间。为了进一步款待贵客,整个客店唯一的一扇带玻璃的窗户就在这个房间。突然的亮光使雅克回过头来,使他的眼睛望向外面的黑夜。他能看见村子里茅草屋的阴影,以及远处莫尔索河波光粼粼的河水。此外,他还能看到河对岸那片漆黑可怕的夏隆森林的轮廓,那是一堵阴森可怕的黑暗之墙,是人类王国和长夜统治者之间的一道屏障。
雅克又打了个寒颤,转身离开了那片夜景,竭力驱散他脑海中那些可怕的想象。当他把注意力转回到他周围的房间时,他脸上的血色全都消失了。一个黑影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高大的影子,他敢发誓,这个黑影以前从未出现过。
雅克试图把目光移开,试图告诉自己那里什么也没有。他有一种冲动,他想钻到毛毯下面,把脸埋起来,希望那个幽灵会消失。他固执地试图坚持理性,告诉自己那里什么也不会有。然而,他盯着角落看的时间越长,否认恐惧的努力就越无力。每一次呼吸,雅克都能想象出更多的细节。他仿佛看见一个被一件长长的黑披风盖着头与披肩。他看见一双鲜红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看,那地方应该还有一张脸。
当影子开始从它的角落里向外移动时,这位吟游诗人绝望地试图让自己相信这是他的想象。他被腐肉的臭味呛得喘不过气来,当他听到铁靴在地板上踏来踏去的响声,不禁打了个寒颤。雅克从那可怕的身影旁退缩着,恐惧的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现在,他可以看到那个幽灵穿着雕花华丽的盔甲,盔甲样式陈旧,但随着岁月的增长而显得古色古香。他能看见那把巨大的长刀,它的刀柄雕刻成骷髅的形状,在那人的侧面摆动着。黑暗中出现了一张苍白而瘦削的脸,一双血红眼睛仍然盯着那个畏缩的游吟诗人。
残忍的笑容扭曲了那张非人的脸,萎缩的嘴唇中露出狼的獠牙。幸运的是,月亮恰巧退到了云层后面,雅克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房间就又一次陷入了黑暗。血红眼睛在黑暗中继续燃烧。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又细又凶,像老鼠爪子抓棺材的声音一样。
“别害怕”那个声音说。“坐下来,别想太多。至少今天晚上,你比巴托尼亚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安全。”
不知怎的,雅克设法找到了他的床沿,坐在上面。那阴险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信服的东西存在,你是一种专横的气质,丝毫没有容忍反抗的意思存在。雅克知道他无法抗拒服从,就像蚂蚁无法抵抗牛的蹄子一样。
“我走了很远的路专门来听你的歌谣。”黑暗中的东西说。“如果这冒犯了我,我早就把你的内脏从兽人山丘(Massif Orcal)上一直拉到寂静岛(Slinet Isle,一处假圣杯事件时用来关押湖神仙女的地方)上了。”
这个声音发出这种威胁时,声音几乎变成了兽性的咆哮。雅克一点也不怀疑那畜生做不做得到这一点。他已经学到了足够的知识,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知道吸血鬼有什么力量。
吸血鬼让那些恶言恶语萦绕不去,似乎品味到了吟游诗人的恐惧。似乎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那个家伙又说话了。“你的故事讲得很好”吸血鬼承认道。“我在屋檐下听你说话时候。甚至这颗死去的心脏似乎也被你的话打动了。”
雅克试着结结巴巴地说些感谢的话,或者任何可能吸引吸血鬼所拥有的人性的东西。而一声干巴巴的呱呱声是唯一能勉强爬上这位诗人瘫痪的喉咙的声音。他的客人不理睬他徒劳的讲话。它不是来交谈的。
“不过你的歌谣有很多地方不对。”吸血鬼嘶嘶地说。“死者有他们的骄傲。我要指出你的错误,以便你改正。下次我听到你唱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说不定会为它的准确性感到自豪。”
“首先,弑亲者路易并没有在塞伦平原干掉红公爵。”吸血鬼说,声音里充满了仇恨。“那场战斗并不是红公爵的末日。也许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他开端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