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

有次晚自习，她放了《红楼梦》，并热烈提议播放那阵子饱受称赞的小戏骨版本，不过遭到集体拒绝，学生们给出的原因是会有“孩子不悦的尖叫声”她嗤了一下，笑了“你们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吱哇的嘛”她极少用这样的方言。仿佛给予我一种错觉，我们就是在她眼前嬉笑追逐，然后一路长成青年。   “看你们跟看我弟，我小孩似的”趁我们在课本上勾画的时候，她在讲台上低头瞄着自己的鞋尖，一遍喃喃细语。“好啦，那就看八六版的，好不好”她妥协而顺从的安抚。我的心被拨的一上一下的颤动，连着胃部泛起的浓烈的酸胀感，我很熟悉这种感觉，“每当书中情节出现若有若无的情愫，或电影里的主角开始耳鬓厮磨”我才会涌上这种奇特的生理反应，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情节上头”。   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迷恋有野心的“坏女人”比如有一部俄剧《叶卡捷琳娜大帝》中的女主，威严而高傲，既有在摄政方面迫使万事万物都臣服的巨大魄力，也有在床笫上极致的缠绵体贴，我常常会尖酸的想，为什么骑在她身上的人不能是我，而是满脸大胡子酒气熏天的格里高利。   但是如今填满的我胸腔的是另一种相反的气质，一种不具有压迫性的包容，或是一种能融化坚冰的母性，我对这种伦理性极强的结论抱有一种惊弓之鸟的态度，仿佛自己就是《洛丽塔》里刚发现自己有特殊癖好的亨伯特，她成了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我的灵魂。    但是对于她在班里放视频这件事，我怀着一种反感的态度，尤其是她带着学生们讨论视频内容，惹得大家哄笑讨论时，这种感觉更甚，这原本是很轻松的氛围。大概因为我是个怪胎，我希望赶快回到严肃的授课模式来，只有在这时候，我才是备受瞩目的那个，使我尤为不能忍的，是男孩们拼命逗讲台上的年轻女人发笑，他们会故意拖长和加重回答问题的声音，也配上夸张的面部表情，惹得她的轻笑带着愉悦的尾音。   我往往在这个时候怒气冲天，我会故意不朝大屏幕的方向看，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翻看我的参考书，并刻意捂紧耳朵，在“显眼包”这个词没流行前，我愿用我学到的“Fool”来形容他们，（英语里与“傻瓜”“弄臣”“小丑”同义）。我坐在她桌子旁，像个故作老成吸引别人注意的小孩。 她站在讲台上，我留意到她正盯着我，“大家是不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视频啊”人群中议论四起“没有啊，挺喜欢的，谁啊”我彻底的沉默。   下课后，我走进去暗的走廊，把脑袋伸出窗外，临街的那一面，远处商场的剧烈闪烁的霓虹灯，把周围的夜空照出淡淡的光晕，广场上人声屏沸，五颜六色的滑板灯飞速略过，烤五花肉，炸臭豆腐的油香味，花甲粉，爆肚，鲜浓的汤料热气，还有鲜肉肠粉，关东煮，烟雾缭绕，宽炉旺火，络绎不绝，我咽咽口水，正想着要不要在肠粉里多打个蛋，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你那会怎么那样式的，咋了，不高兴了”她的脸陡然出现，我的心跟着呼应一颤。“没”。“到底咋了，跟老师说实话”。仅有一点窗外的亮光，黑暗中，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真没”，我绕开她，直直回了教室。晚三刺眼白炽灯下，我漫不经心的摊开政治书，自习课，我需要可以掩饰的道具。实则大脑漏风，思维宕机。    “二十分就看一页书是吧”平地惊雷，实际上，她声音不大，表情平静，我却感受到了她翻涌的情绪，已经很少有老师在晚自习巡逻了，她的声音伴着同样清脆的鞋跟飘然离去。我决定再加一份关东煮，要两份玉子烧，这一整天，我积攒了太多不易消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