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时区

当代

 

“请问花茵雪在吗？”

“你认识花茵雪吗？”

“你知道她在哪吗？”

平静的时光并不长久。刚踏入校园，耳边充斥着类似的问话。

对方如何获知的？

她的身份，除了那位，并没有告知中心区的任何人。她的信息，已经通过了审查，完全只是个普通人。

每天普通地步行上学，和三三两两同学交好，师生面前没有显眼的表现，各方面自认为没有疏漏。

是谁在寻找她？

“你就是花茵雪？”

视线一双双地汇聚过来。

与身边同学的散漫聊天被迫中止。

花茵雪平静地对上第一个叫喊出声的人的视线：“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一怔，慌忙扫视她的形容，记住了外貌特征，口中含糊道：“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有人找你……”

闻讯观望的人们匆匆离开了。

冬洁纤对这种奇怪的景象感到不适：“什么呀？被人针对的恶作剧？”

花茵雪轻轻摇头：“不清楚。我还不认识本班以外的人。”

舒可叶略微思索后皱眉：“我先前也听说了，甚至还有传言称一开始是打算悬赏找你。既然传言在学校里出现，对方应该掌握了一定信息，但本人不便出面。”

花茵雪表示茫然：“我转到中心区不到半个月，来之前也并未对外宣扬，除了家人以外应该无人知晓。”

舒可叶脑海中灵光一闪：“有没有可能是仇家？专挑你离开家人独自求学的时候出现……刚才不应该回应的。不过就算装傻，周围的人也会将你暴露出来，怎么办呀。”

经过数日间短暂而频繁的交流，与花茵雪这个转学生已经熟悉起来了，也听她简单提到过家里的事，知道她只身一人来到中心区。

这个传奇色彩的假说马上被冬洁纤否定了：“别胡说，怎么可能轻易与人结仇。更有可能是旧识，但时隔多年，不太确定对方的态度，所以找些不相干的人先作试探。换作是我，会直接让人传达‘我不喜欢这种方式，请直接来见我’。”

“哦哦，真有风范呢。”舒可叶望着花茵雪脸上纠结的表情，又道：“大家族之间打交道的方式，很讲究吗？”

花茵雪并不对她的说法作纠正，眼下需要考虑的事情重要得多。

来中心区之前，家人什么也没有解释。在接入中心区住宅系统、恢复与家人的联络后，也不过是简单叮嘱好好拜访那位。

说起来，那位提到过——“若有出行需求，向保卫部申请加护。”

他是知情的吗？知道她可能会遇到麻烦。

家人缄口不提，也只能向他询问了。

“雪？”她们仍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如果是不好的事，我们会帮你掩护的，也会告知班上的其他人。”

花茵雪回过神来，轻轻晃动脑袋，露出没什么含义的微笑：“不劳费心，应该没什么事的。谢谢你们。”

如果可以，不想借助那位的特权。办公区的保卫力量，用于保护一个普通的学生，不仅奇怪，也是不必要的消耗。

无端的侧目与窃窃私语依然存在，难以忽视。

冬洁纤和舒可叶并未放心，尽量陪伴左右，以日常谈笑挡住不明所以的试探眼神。花茵雪委婉地拒绝过一回，便也由她们了——这种微妙难言的氛围，不止她一个人感受得到。

花茵雪无法构想对方是什么样的存在。

自幼生活在家人的庇护下，唯一有点特别的地方是家人所强调的“花茵家”而非“花家”，要求她持有家族责任感，学会服从尊长，沿袭家族意志。但绝大多数时间里，与外界接触时并不言及于此，像是仅对内部说明的概念。

被允许知晓“花茵家”的那位，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还不能断言，在校园内疯狂寻找她的人，就是因此而来。但是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别的理由。

仅仅是她一人在此苦恼空想，毫无用处。该考虑如何与她接触的是对方，她只需等待。

所以如常进行校园生活，上课，作业，练习，运动。

如此表面放松内里紧张的一天、两天……

三天后，课间的走廊上，有人行走说笑，有人驻足闲聊。

花茵雪依靠在栏杆上，舒可叶和冬洁纤靠在窗边，延伸着方才课上提到的内容。

走廊的一端忽然有人跑动起来，越跑越快，大有考试冲刺之势，口中叫喊着什么，大概是有急事，让闲人避让的意思。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在不远处，已经能感受到运动带来的气流。

挥舞的手臂，似乎无意间撞到了旁边的身体。

花茵雪双眸睁大而怔忪，看着自己失去平衡，沿着半人高的栏杆上端滑动，身体如跳高一般划出弧线，向下坠落。

没有看错的话，跑过来的人，有一瞬间，目光锁定了自己。

事情发展得比她预想的更迅速呢，来不及反应。

她闭上了双眼。

砰。

似乎砸到了什么。

待最初的麻痹感散去，她试着移动身体，摸到了身下的另一具躯体，而对方正在气急败坏地咒骂。

“同学？”

7012年的校园地板，所用材料并非想象中那般坚硬，加上数据分析辅助，判断会发生较大的冲击力时，会提前转变性质，简而言之，变得像是不怎么舒适的厚床垫，将可能会严重伤害人体的能量吸收掉。

单晴学院只是看起来老式，处于中心区，所用材料都是最新的，能很好地减少意外事故的发生。

“痛死了！”随着花茵雪挪开身子，对方得以从地面爬起来，面上是羞愤慌张模样，看起来应该没有大碍。

是个无辜的过路人吗？真是不幸呐。

花茵雪起身，看着勉强撑在地板上的他，犹豫着，伸出了手：“对不起，你没事吧？”

“有事！我的脊椎……”他看起来快要流泪了，想扶着自己的腰，又不得不狼狈地支撑身体。注意到她伸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会儿，咬牙借力了，终于站了起来，小声说：“谢谢。”

直接走掉似乎不太妥当。花茵雪又道：“请忍耐一下，我陪你去医务室。”

此时担心得破音的两人已经下楼来，喊着她的名字奔向她：“雪——”

她连忙向她们挥手，很不习惯地大声回应：“我很好！只是误伤了这位——欸？”

回过头时，眼泪汪汪的脆弱男生已经跑掉了。

是害羞吗？

她被一番摇晃敲动，确认没有大碍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啊啊，吓坏了。别亲自测试地板安全啊！那个粗鲁的家伙，还是得追责才行。”

花茵雪仍挂念着刚才的不幸之人：“我掉下来时，有个男生正巧经过，垫了一下。他应该比我更疼。”

冬洁纤问道：“你想去找他？跑得很快，应该没事。”

“总不会在后面找你发难吧？你可是被推下来的，和他一样是受害者。”舒可叶撇了撇嘴，“知道名字吗？”

花茵雪摇摇头。

模样也没有看得很清楚。

也许对方也不打算再产生任何交集，只是个无妄之灾。

冬洁纤更细心些：“我们下来的时候，男生还站着，是听到我们叫你时才忽然跑开的。”

舒可叶调侃道：“他也被吓到了吧。碰上了这样倒霉的事，还要被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我也马上跑。”

花茵雪决定结束议论，轻拍两人的肩膀：“好了，快上课了，回去吧。”

把近日积累的紧张感推到无辜的人身上，有些内疚。

这个结果，应该也不是暗中的人想看到的。

一下子跑得太快，在拐角处毫不意外地摔倒了。

还没来得及脱口咒骂，衣领被人揪了起来：“你怎么在那里？”

他斜着眼看向对方，意识到了什么，外显的表情收敛起来，变得淡漠：“路过。”

“你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特意赶过去，造成意外相遇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听到了她的名字。”

他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敷衍地点头。

“不是意外。”

他望着对方，似乎认为这句话的意思很费解。又或者，与他何干？

“别再干涉了。”

领口被松开了。

他盯着对方将行离去的背影，似乎还未从方才一连串的事件中回神。

“别干多余的事，花原诺——如果你还想回到花家的话。”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身体僵硬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再度聚焦，已经没有人了。

 

与守卫人员打过招呼，直奔那扇门，再抵达荧光指示的墙壁，听到了熟悉的指令：“止步。”

花茵雪抿了抿唇，对其说道：“隐，告诉我单晴学院里与我有关的家族。”

系统的机械声回应：“非要职官员禁止靠近本地。”

她握住了拳，“隐，你在的吧？”

“在驱逐指令发布前离开。”

“隐！”

“即将采取强制——”机械音忽然被掐断了。

她等待着。

文字浮现：“系统传讯或使用通讯器。”

“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沉默了一会儿。

“同样出自12分区的，有五家。分别为……”

花茵雪表情未变。

“与花家最近三代有渊源的，有三十二家。分别为……”

她打断了仍未写完的文字叙述：“你知道，我要的不是名单。”

“‘与你有关’？”

沉默了更长时间。

“排除花家，结果为零。”

她颔首：“麻烦出自花家，我明白了。”

系统记录，只会出现“花家”，而无“花茵家”。花茵家，到她这一代，仅她一人。

她所不知道的家人吗？

虽说到了这个时代，仍坚守家族观念的人少之又少，她古板的家人就是鲜明的存在。

“我家长辈，与你交涉的时候，有提到过什么吗？”

久久没有回应。久到她以为对方睡着了。

“没有。”

文字背后，她感觉到了对方的犹豫。

“如果隐瞒的事，威胁到我的安全，你要如何担责？”

“保卫部可随意调用。”

“我问的是你。”

对方感受到了她的意志。

“我不知道。”

随即大段文字呈现：“我不理解你所指的‘担责’。如果需要，可以为你调动资源。不能变动的唯有你我的身份与位置，此外皆可考虑开放权限。我能提供的就是这些，如果仍未得到解决，恕我无能为力。”

她不为所动：“我很意外于你的慷慨，现阶段我不需要更多东西。花家提出了什么，让你能够这么做？不直面我的疑问，只会牵扯出更多问题。让我为这些不该有的问题所扰，不算作你的失责吗？”

换作是麻烦事到来之前，她还没有这样的底气与之对话。过于沉默温顺，则会懵懂间碰到祸患。

她不知道家人所考虑的是什么。于她而言，摆在面前的现实，便是如何保全自身，安然继续普通学生生活。为此声张，不失为过。

“利益挂钩。我没有拒绝花家要求的能力。而她们以你为优先。”

单纯的命令，而不加以解释。无法拒绝的命令。他所面对的也是这样。

“好吧，我可能对你有些误解，请原谅。”她抬手揉了揉紧绷的眉心，稍微放松下来。

气氛陷入沉默。

花茵雪看着毫无变化的墙壁，试探地问：“你刚才的意思是，如果我需要，就能拥有各种权限？”

“是。”

“我能进去吗？”

“……”

“骗人的吗？”

“这里，没什么。”

“如果不满足我的好奇心，可能会失眠、精神不振……”

“……”

“我会告诉家人，你对我不闻不问。”

“必须这么做？”

“我很在意。”

“你想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

“这里，没什么。”

“我很在意。”

“……”

“隐？”

“在。”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滑稽。

站在门前，依然使用系统文字进行交流。

意外的坚持。

也罢，还没有到非见面不可的地步。这样的沟通足够了。

抿唇笑笑，打算告辞时，看见新的文字浮现：“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

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字面上看，是一种保护措施。

“对不起。”

文字很快消散。

作者碎碎念时间

跟预想的互动不太一样，主角之间。但差不多的萌。可爱的些微社恐的表象，理由会在之后说明。

本来不打算这么快拉扯出“花家”这个线索，无奈脑子枯竭，只好把现有的拼凑在一起串起来。别的想到再写，自圆其说即可。

要素和主题跟前三篇不太一样，应该能比较好地铺垫，写科幻不行扯设定还是行的。按照这个拖延+健忘的进度来看今年完成本篇很悬，剧情才刚刚开始。剧透完全可以，但我还是想试着努力写全——像是制作包裹着颗粒的胶囊外壳/用来沾上香辛料的蓬松豆串一样w

（比喻不能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