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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屠龙之主·弑君》(2)

2021-03-20 21:05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太傅,末座那位孤身前来的女将军是什么人?居然也有幸来吃熏风暖阁里的宴?”有人瞥见了叶雍容,偷偷问绕着桌子敬酒的谢奇微。

  “那可是了不得的人,名将之血最后的传人,云中叶氏的叶将军啊。”谢奇微竖起拇指,“是个有前途的孩子,在羽林天军幕府里当参谋。”

  “参谋?”周围的人都失笑。

  一个小小的参谋,在这个豪门世家的宴会上实在不值一哂,简直是一只蚂蚁游走在大象群里。

  谢奇微也呵呵地笑,意味深长。

  立刻就有伶俐的谋士从谢奇微背后闪出,“这是太傅的仁厚啊,云中叶氏虽然没落了,究竟是我大胤七大世家之一,国之栋梁,今日是太傅的寿诞,怎么能不请来出席呢?”

  “有理有理,我最敬重的,就是忠心皇室的国之栋梁啊。”谢奇微举杯。

  一瞬间,所有客人都心知肚明了。出身寒门的谢奇微如今摆一个宴,七大世家除了不能进入帝都的姬家都要出席恭贺。如今的大胤朝已经不是老贵族们手中的大胤朝了,新贵如谢奇微这样的人,已经牢牢地把持住了权力!

  “太傅千岁!”客人们一齐举杯。

  酒过三巡。

  舞姬们的舞姿越发撩人,客人们也趁着酒意肆无忌惮起来。几个客人把舞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命她们陪酒,舞姬们也顺从得很,柔若无骨地贴在几个贵客身边,吐气如兰。宾客们男女杂坐,醉眼蒙眬,好色之徒把舞姬搂在怀里,手不老实地在她全身上下摸捏。舞姬娇吟出声,谢奇微敬完了酒回到珠帘后坐下,也不管外面渐渐都没了礼数,只是跟皇帝的幼弟、年轻的建王敬酒。

  叶雍容如坐针毡,满座就只有她一个女宾,这样淫靡的场面,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自处。

  琴声忽然振作,如古钟轰鸣。

  满座琴师中,忽然有一人以一张桐木琴奏起了雄歌古调,仿佛脂粉群中破阵而出的一支铁骑。

  铁骑突出刀枪鸣。

  这张桐木琴不动则已,一动就完全压住了场面。其余乐师原本察言观色,知道客人们的淫心动了,自己也就放纵起来,吹笛的摇头晃脑,奏琴的身子倾斜,乐声靡靡。此刻却像是被一罐清水浇在头顶,浑身凉透,不得不重新回到了清淡幽静的宫调中来。他们中不是没有人试图挣扎,但是那张桐木琴的琴音中竟然带着一股强雄之气,令他们不敢造次。

  熏风暖阁里的暖气似乎散了好些。

  叶雍容扭头,看见了端坐在乐师中的抱琴女子。琴师一双略显低郁的眼睛也正看向这边,两人的目光一错闪开,叶雍容微微点头,遥遥地行了一个礼。琴师苍白的脸上带起一丝笑,像是石子投入潭水惊起一串涟漪,立刻平复。

  这是叶雍容第一次和琴中国手风临晚相遇,此前她只听说这位国手为嬴无翳奏过琴。

  嬴无翳原本看中了风临晚所居的“瑟然听莺居”,亲自上门是要看看宅子,看看怎么修葺一下好当自己的府邸。但是听完了风临晚隔墙奏的一曲之后嬴无翳调头离去,提刀在门前划了一道线,说,“有人越过这条线去打搅风先生清净的,就杀了好了。”

  “一个小姑娘的琴里藏着十万雄兵,真想翻墙过去看看啊。”回去的路上嬴无翳跟谢玄说。

  “难得看王爷那么激赏一个女人,要纳为夫人么?”谢玄淡淡地。

  “我是仰慕她的琴声罢了,”嬴无翳说,“何况,风先生是心怀十万个穿铁甲拿铁刀的男人的女人,有什么男人愿意和这样的女人睡觉呢?”

  “睡起来大概很硌吧?”谢玄还是淡淡地。

  三个月后嬴无翳的“雷骑军”改了军歌,军歌是风临晚谱曲的《歌无畏》。

  叶雍容和风临晚都没有想到有人正在暖阁外透过花窗看她们两个。

  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品鉴”。

  “我心里还是风琴师略胜一筹,女人就是要像风琴师这样,弱质纤纤,温婉如玉,这才好把玩。长公子你看中的叶将军有股子野气,这朵花只怕带刺哦。”

  “风临晚倒是弱质纤纤,可哪有温婉如玉?要真是温婉如玉又怎么能吓退我父亲?她可是琴中十万雄兵啊。”

  “相比起来,风琴师是一朵青莲池上开,叶将军是一树海棠烛照红。素淡如莲的女人别有一番韵味,娇艳欲滴的反倒不稀罕。”

  “羽林天军参谋,云中叶氏的女将军,这还叫不稀罕?”

  解手归来的两位公子指指点点,谈兴浓得很,无奈意见总不一致。

  “两位公子属意的都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呐?”后面有人问。

  两位公子扭头,看见廊下走来一个白衣的年轻人,数九寒天,居然摇着一把白纸扇。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看相貌只怕整个帝都九成九的世家少年都要被他盖过去。他们正诧异这么个风流人物自己不该没有印象的时候,白衣公子已经探头到花窗边眯着眼睛往里面张望了,目光在叶雍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风临晚。

  “同道中人。”

  不约而同地,两位公子心里都浮起这个念头。

  “恕我直言了。”白衣公子冲两位公子拱手,“在下以为,还是穿红的更胜一筹!”

  穿红的是叶雍容,风临晚身上是一袭冰绡织成的长裙。

  “荒谬!”看上风临晚的公子不悦。

  “呵呵,息公子,多一个人说话不也好?省得我们争不出个结果。”看上叶雍容的公子很是开心,虽然想来有人和他看好同一个女人着实不是什么叫人开心的事。

  “这位公子,你有什么说法?”看上风临晚的公子想讨个说法。

  白衣公子挠了挠头,“其实在下对于‘一朵青莲池上开’或者‘一树海棠烛照红’的说法,都觉得皮相了,不是本质。”

  “敢问本质又是什么?”两位公子都有些吃惊。

  “看女人,无非是身材为首,相貌其次!我看红衣美女腰细腿长,所以列为第一!”白衣公子神色庄严。

  三个人六只眼睛相对,沉默了片刻,忽然彼此拍着肩膀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

  等到前两位公子直起身来,后来的白衣公子已经走了。

  “真是妙人啊!”一个公子说。

  “可不是,大概是急着去解手了,一会儿回来还要请教。”另一个公子说。

  两个人再往里面看,满堂花醉三千客,唯有叶雍容身形挺拔,和操琴的风临晚相呼应。风临晚弱质婉约,眉清如水,叶雍容却明丽如珠玉,眉宇间一股英气。

  “就好比莲花和海棠并生,怎不叫人心旷神怡啊!”一个公子感叹。

  “那么就由长公子先骑出阵攻下叶将军,息泯打另一阵去攻风琴师?”

  “好,先得手为胜,输的人出一席鲍翅宴的酒钱?”

  “要让我得手了,十席鲍翅宴我也心甘情愿啊!”名为息泯的公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叶雍容对着眼前切成条条片片堆满银盘的七八只羊腿发愣,只想着这个宴会何时才能结束的时候,有人牵着衣角,以贵族特有的步伐款款而来,跪坐在她对面,“切那么多……叶将军那么喜欢吃羊肉?”

  叶雍容一推桌子,银刀在掌中一翻,冷冷地看了过去。在这种男男女女纵情亲昵的场合下,她对接近的人都心怀戒备。

  她面前的是个青衣的年轻贵族,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色略显黝黑,像是南方的边地人,前襟坠着一块圆形的银牌,其中无数雷电环绕成花。

  “雷烈之花!”叶雍容脱口而出。

  那是离国嬴氏的雷烈之花,离公嬴无翳的战旗上就是这个徽记。

  “离国长公子嬴真?”叶雍容问。

  嬴真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他和息家公子息泯打赌谁能先得女人的芳心,心里鼓了十二分的勇气来,可是刚落座就被人家反手握刀冷冷地看了一眼,差点以为自己没机会了。他刚才正埋怨自己那句“切那么多……叶将军那么喜欢吃羊肉?”的开场白太傻了,不过没办法,在叶雍容面前,他觉得手心发汗心里狂跳,三魂丢了二,七魄顶多也就剩一。

  “想不到叶将军知道我!”嬴真神情飞动,“记得随父亲阅兵时曾见过叶将军匆匆一面,如今重见,清减了许多。”

  嬴真鼓起勇气,凝视叶雍容的脸蛋。

  其实嬴真也算个花丛老手。他没有继承父亲的枭勇,但是远比父亲更像个贵族。

  他生在离国,总和南蛮人相处,心里却仰慕帝都少年的风雅。随父亲踏进天启城之后,立刻学了帝都少年束发穿衣的风格,喜欢玩玉、品茶和女乐,府中蓄养了各国美女几百人,没事就招呼朋友宴饮,竞相比较所蓄养的舞女妖姬,而后趁着酒兴狎戏。

  只是在叶雍容面前,他有种跟一柄绯红色的利剑说话的感觉,不得不怀着小心。

  “幸会。”叶雍容淡淡地回应。

  “叶将军娇若海棠,其实真不该走从军这条吃苦的路。沙场艰辛,红颜易老。岂不是天下的损失?”嬴真挨着桌子蹭过去,和叶雍容贴着坐。

  叶雍容面无表情,退开三尺,“既然从了军,马革裹尸都不算什么,还怕老怕丑么?”

  “叶将军这样曼妙的女儿家,说什么马革裹尸,岂不叫人心痛?”

  “我叶家死人,你嬴家心痛什么?”

  嬴真语塞了,心里琢磨了一下,“天下之美如果分十石(读如“淡”,古代计量单位,十斗为一石),叶将军独占了八石,风琴师占了一石,天下其他女子共分一石。以天下八石的美冒着箭雨冲锋,可不只是我嬴家人,天下男子都要共哀之啊!”

  “这话俚俗老套,不知道嬴公子从哪里学来的?”

  “不是学来,是心里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

  “那是公子自创的咯?”叶雍容浅浅一笑,“嬴公子驾临过云中城吧?”

  “这却是未曾,不过在下也曾遥想云中城莫非真的是一座古城白云中?想必美得叫人流连忘返,如同叶将军的人一样。”嬴真终于找到一个话头和这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女孩说下去了,喜不自胜。他刚才几乎词穷,叶雍容扔过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冷硬,敲得他丢盔卸甲。直到这一句话锋一转,似乎有了转机。

  “没去过?那我们云中城里浪荡子和女孩搭讪,怎么说的话和公子自创的话一模一样?”

  “叶……”嬴真觉得自己在叶雍容这面“娇若海棠”的铁墙上已经撞晕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嬴公子若没有其他要说,恕不奉陪。”叶雍容猛一抬头,眼中锐光流过。嬴真一时哑了,看起来这面铁墙不但硬,上面还满是尖刀。

  “两位说得好热闹,怎么不喝酒?”一人忽然插进两人中间,两手各持一杯淡酒,一杯塞给叶雍容,一杯塞给嬴真,“叶将军不必对行军打仗的事太认真了,想那世上无数的贩夫走徒、卑贱之人,上阵冲杀让他们去好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才是大将风度,何须叶将军亲冒矢石?又想茫茫宇宙间你我都是微尘,人生数十年最终都成枯骨,青春日短却不能及时行乐,枉费了千娇百媚的女儿身啊!”

  那是息泯,他看嬴真连着碰壁,担心他是南蛮之地来的,口舌笨拙不得仕女欢心,于是抢上来助阵。

  嬴真比醉醺醺的息泯更有些眼色,急忙摆手,“这些先不说,先不说,难得太傅寿诞,大家要尽兴而归。喝酒喝酒。”

  他率先喝干了,却看见息泯拿袖子遮着脸,对他暗暗比了个眼色。

  叶雍容冷冷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那是杯多数女人不敢沾唇的烈酒,不过要用这种伎俩来威逼云中叶氏的女儿,未免小看人了。

  “云中叶氏一门虎狼,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大胤有名的风炎皇帝这么评价这个家族。

  她一仰头,喝干了,翻过杯底,一滴不剩。

  酒入喉像是有道暖流,融融地化在心口上。叶雍容今晚一直克制着不喝酒,不过作为云中城里有名的酒徒,喝酒本身还是件开心的事情。她把杯子重重地顿在桌子,看着嬴真和息泯,面冷如霜。

  “要换大杯么?”叶雍容问,她自负喝倒这两个男人之后自己还能拔剑把一只飞空的蚊子斩作两段。

  嬴真和息泯的脸色都有点难看,蛮族美酒青阳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酒酒劲之烈,足以喝死人。

  “叶将军好酒量……好酒量,慢饮慢饮,我们去那边转转。”息泯拉着嬴真起身。 

       (这一段没过审,删去)

  “放肆!”叶雍容忽地怒吼,她一把把嬴真推了出去,而后猛地抓起他的衣领,像是刚才把酒杯重重磕在桌上那样,用力把他“磕”在地毯上。

  嬴真也很有些刀术和马术的底子,不过从来都是他抱着仕女按在地下,从没有被仕女抓起来按在地下的经历,一时间傻了,双膝不由得一软,跪在叶雍容面前。

  息泯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我早说带刺的花儿不能碰,这下子可完了!”

  这还不算完,叶雍容冷着脸,手中切肉的银刀一转,反手握着,往地下狠狠地一扎!满堂惊呼,不过这一刀并没有扎在嬴真身上,而是把他的衣角死死地钉在地上。叶雍容转身从旁边桌上一捞,满手的肉叉、银刀和钎子。嬴真只看着那一袭红衣围着自己闪动,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圈烤肉的家什把他那件华贵的长袍的每个角都钉在了地上。

  此刻他想要站起身来闪避一下都不能了。

  叶雍容站在他面前,冷冷地一掌挥下,结结实实煽在他面颊上。

  满堂骚动,舞姬和客人们搂在一处哆哆嗦嗦,大家是来庆贺太傅寿诞兼着寻欢作乐的,却没料到这么一个红衣的杀神半道里跳出来,手中还提着一把冷光刺眼的银刀。叶雍容回眸一顾,明艳中一股杀气逼人,生生地把骚乱压了下去。宾客们都不敢动,家奴们也都傻了。

       “真是……好烈的酒!”叶雍容心里一阵畅快。

  她居然掩着口,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她不是真的想笑,而是正好一个酒嗝顶上来。这个嗝儿是叶雍容一生中打得最满意的,一股酒气喷出,四肢百骸都轻松无比。她的脸色酡红,她的目光软媚,她的身姿挺拔,她低着头用手捂着嘴,颊边两个梨涡,这树海棠花在瞬间盛开到了极致,羞得压弯了树枝。

  息泯的药大概是不错的,错在下在了这么一个酒力过人的叶雍容身上,在云中城,谁都知道叶家小姐喝多了是个什么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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