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畸人】赏鬼

我是在B城出生长大的。

B城是老城，几乎没有过了十点还不打烊的买卖家，也没什么好吃好玩的。

但老人们却说B城这地方多少有点邪门儿，稀奇古怪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今天要跟您聊的也是我们这里的事。

上个月B城流行起了一种娱乐——赏鬼。

东街拐角的大戏台上有个黑布罩着的特大号铁笼子，但没罩严实，最右边留了一个小门帘儿。旁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守着，花上少少的钱就可以进去看鬼表演。

我是个好奇的人，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得去瞅瞅，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进了里面，空气里又香又辣，还有点蒜味和香油味儿。正中央坐着个人形的东西，应该就是鬼了。

他面前还有个小桌，桌上有个冒热气的东西。

突然大灯打开，一个浑身青黑的怪物坐在那儿。他的眼珠子瞪得比灯泡都大，嘴里念念有词地把各种材料加到一只白色的小锅里，他在吃火锅。

我们就坐在这里看他边吃。他一边吃一边还发魔怔似的说着什么“我们阳间真的太厉害了”“地府的孟婆汤，不好喝！阳间的火锅，好吃！”

等他吃完了，大汉进来喊我们走，要不然就续费看下一场。

后来我又去看了几次……您别以为我是冤大头，我只是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后面去看的那几次还是吃火锅，但花样总是在翻新，什么“柠檬火锅”“巧克力火锅”“孟婆汤火锅”……

每次的台词也差不多是老一套，配的调料也是老一套：小米辣，蒜末，香油，盐……还有什么来着？

可我却越看越不对劲，这鬼……

后面连续三天我没再去看表演，而是在戏台旁的茶楼二楼远远地望着那边。

第四天我又在茶馆坐了一整天。差不多将近半夜，“赏鬼”表演才刚刚结束。大汉推着笼子往城外走去。这时街上已经没人了，我悄悄走到戏台下的角落——那是一处被阴影覆盖的死角。

“吃热了吧。”

我对脱下头套的他，也就是笼子里的那只“鬼”说道。

他微笑着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就是鬼，鬼的脖子上可没有接缝，背后也没有拉链。”

对了对了，之前忘记告诉大家一件事。我其实是鬼，货真价实的那种，所以能在打烊的茶楼里一直待到半夜，同样也可以当众绕到他的背后去调查。

“原来如此，不愧是专业的。”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装鬼。”

脱下那身鬼皮的他其实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全然看不出之前的疯样。

“我也没办法啊。以前用心做表演没人看，现在装疯卖傻发癫，扮鬼吃个火锅，轻轻松松赚得盆满钵满，既然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吧。”

他整理好自己吃饭的家伙（皮套），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渐渐不见了身影。

我又回到平时常住的茶馆阁楼上，但还想着他的事。

其实他也不想做鬼，只是被这世上想看鬼的人变成了鬼。我们只当是在看鬼，可在他眼里的人们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