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再见星空

刚刚加完班的贝拉倚靠着电梯的厢壁,从高空落回平地,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是在周而复始,又好像是在每况愈下,只有心里想要辞职的想法愈发真切了。
贝拉走出写字楼,室外早已漆黑一片,在高楼大厦墓碑一样的黑影之上,一轮圆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夜空。贝拉没有驻足赏月的闲情雅致,走下几处台阶,来到马路边。
道路两旁路灯的昏黄,汽车尾灯的鲜红,手机屏幕的苍白,满街牌匾的斑斓,现在的夜晚有太多光彩,来自天上的光芒显得渺小又黯淡。快步走进地铁站,回家的路上,贝拉阖上自己酸涩的双眼,幻想自己正在还乡的高铁上,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要不回家考公算了。
饥饿感提醒了贝拉,今天的晚饭还没解决。这个点也已经没什么能吃的了,贝拉最后选择在便利店顺带着买一份盒饭。这样,贝拉就完成了所有事项,又合格地过完一天。
家门口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姑娘,身边堆着背包和吉他,好像是离家出走的高中生;这本来是贝拉的第一想法,然后,才猛然想起房东通知过自己,要来一个合租的室友,自己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贝拉叫了她一声,只唤醒了声控灯,没有唤醒她,原来是她戴着耳机在玩手机。无奈走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贝拉像是摸到了流浪猫的尾巴,坐着的姑娘迅速弹起身子,摘下耳机朝着这边喵喵叫,当然这个喵喵还是形容,她的声音很独特,像是猫在撒娇时那种又沙又甜的声音。
“啊,你回来了。”
“是珈乐吗?”
“对。”
“怎么不进屋啊?”
珈乐指着门上的锁孔,挠了下头,好像有点难为情。
“这个锁不好用了。”
“哦。”
贝拉苦笑一声,熟练地上前用肩膀抵住门,听到门板和门框贴严实的声音,然后插进钥匙,她手腕一旋,随着锁芯干涩的一声,门开了。
“记得这个门要推住了,然后钥匙再转。怎么就在外面干等着啊,没给房东打电话?”
珈乐拎着自己的东西,跟着贝拉进了屋。
“打了,她说使点劲,我使劲转也转不动,后来我怕钥匙断了,跟她说不行,她就让我等你。”
贝拉心想,房东是真不知道自己这破门有多难开,也不知道在外面上班能加班到多晚。
“吃饭了吗?”
“没吃。”
贝拉就知道她没吃,从橱柜里拿出一桶方便面丢给她。
“谢谢拉姐!”
说完珈乐拿出手机,加了贝拉的微信,直接转过来红包。拉姐这个称呼,还有六块钱的红包,贝拉都坦然接受。
出租屋不大,一间卧室,一间能淋浴的卫生间,带着灶台和餐桌的小客厅,珈乐住进来后,客厅和阳台中间,用落地帘隔出一间房间给珈乐,虽然小,但是电视,冰箱,洗衣机和空调,该有的都有。
珈乐用热水壶烧水煮泡面,贝拉用微波炉热盒饭。贝拉不爱做饭,出租屋里没有米面油盐,煤气灶也怎么没开过火。
餐桌上,珈乐真是饿着了,狼吞虎咽地嗦面,贝拉扒拉两口,想把盒饭里的那半颗鸡蛋夹进珈乐的泡面桶里,被珈乐用叉子挡住了。
“不用客气,我吃不了鸡蛋。”
贝拉说的时候,还是工作时那副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带什么多余的感情,好像只是单纯不想让鸡蛋浪费掉,珈乐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接受了这份馈赠。
总算是把盒饭打扫干净了,贝拉放下筷子,珈乐捧着空桶,已经等了好久,刚要开口,贝拉率先打了一个哈欠。
“我先去洗澡了,你也早睡。”
贝拉当然不会不知道她想跟自己聊几句,互相了解一下,但...今天还是算了。
“帮我把饭盒也丢了吧。”
热水稍微舒缓了贝拉紧绷的神经,珈乐一看就是初入社会的,她倒是和挺多人合租过了,室友倒也不必一定要处好,相安无事两人都会很舒服。
等贝拉裹着浴巾出来,珈乐还在椅子上坐着,正在跟父母通电话,东问西问,珈乐都挺好,千叮万嘱,珈乐都没事。
贝拉坐到沙发上,听着珈乐跟父母道别,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和家里通电话了。
“我去睡觉了,你一会儿缺什么东西直接用就行。”
珈乐连连点头说着谢谢,俨然一副学生的气质,贝拉看了一眼她带来的吉他,又补充一句。
“房子隔音差,别在屋里弹吉他,邻居会找。”
“好,我知道了。”
贝拉关上房门,珈乐带上耳机,进入安详的午夜,一切都暂时冷却。

珈乐搬进来的时候就已是夏天的尾巴,没过几天,贝拉出门就必须披上外套,晚上睡觉也要关上窗户。
贝拉睡得早,起得也早,先去外面晨跑,然后回来换衣服化妆,这时候帘子的后面还传来珈乐轻微的梦呓。出门在路上买点东西当早餐,边走边吃到车站,然后一路到公司,打卡上班,一待就是一天。
看到了珈乐发的朋友圈,她来这儿,是为了去一间酒吧做驻唱,还挺文艺。贝拉目前是做财务的,说不上多重要,但是很忙,每天对着成沓的单子登账,或者操办其他有的没的。
这个工作看着还算体面稳定,但贝拉早已厌倦,说不准哪天就就会下定决心辞职,或者不得不辞职,但辞职后要做什么,贝拉心里还没有主意。回家考公说不定真是最终的归宿,但信誓旦旦地出来的贝拉不太好意思就这么回去,可能自己还是没达到躺平的年纪和心态吧。
贝拉晚上到家,一般这时珈乐已经出门了,带着她的吉他一起。等珈乐回来,贝拉已经睡着了,早上贝拉醒来,珈乐还没醒,两人虽然住在一块儿,却总是见不到面。
月末忙,季末更忙,好歹熬过去了,贝拉终于能在正常的时间下班。伴着夕阳回家,心情竟然有那么一丝愉悦。昨天晚上,珈乐没去上班,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贝拉拐弯去华莱士拎上一大袋带回家。
在楼下看到珈乐抱着吉他坐在外面,穿着白半袖踩着拖鞋,不厌其烦地拨弄琴弦,来回哼唱那几句。原来自己不让她在屋里弹,她就跑外面练来了。
“哎,先别练了,一起吃吧。”
看见是贝拉,还有她手里的一大袋子炸鸡,珈乐没说什么,乖乖收起吉他跟她回家。
贝拉拆开一个汉堡,把番茄酱挤在纸上,一口汉堡一口薯条,珈乐那边就没什么胃口,心不在焉地咬着可乐的吸管。
“怎么没去上班?”
珈乐先是一愣,发现虽然贝拉胡吃海塞着,但是视线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吸了一口可乐,咕嘟咽下,珈乐看了贝拉一眼,又把视线挪开。
“被辞了。”
贝拉吞下嘴里的东西,笑了一声。
“怎么被辞了?”
“也不是被辞了...我也想辞了。那酒吧的环境太差了,根本就不让我好好唱歌,还有人耍流氓。”
贝拉轻叹一口气,心想年轻真好。
“来之前不知道吗?算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回家?”
珈乐听到‘回家’,像是被戳到痛处,把椅子上的脚放下,不再无精打采。
“不回,回去干嘛,也就是去小学当音乐老师,什么时候回去不行,我起码也得待一年。”
“能自己养活自己吗?”
珈乐接过贝拉递来的汉堡,得意地笑笑。
“当然了,我大学的时候就在打工攒钱,就为了出来唱歌,反正再找一个酒吧不就行了。”
几天过后,贝拉下班回来,又看到珈乐哭丧着脸,抱着吉他坐在楼下。她在网上找了个遍,甚至晚上挨个酒吧找上门问,但附近的酒吧都有自己的驻唱歌手了,也不怎么会有变动,珈乐连个机会都没有。
贝拉这次没催她回去,坐在她身边,听她唱完了一整首,满意地点头。
“唱的还真挺好的,不回去当音乐老师可惜了。”
珈乐白了她一眼,继续弹自己的琴。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当音乐老师啊?”
“小孩子多难伺候啊,我可懒得哄,我只想唱歌,不想跟人说话。”
“当驻唱歌手不用说话吗?”
“用吗?”
贝拉仰天长叹一口气,但自己貌似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被辞了。”
驻唱歌手当然唱的都好,但不是唱的好就能当驻唱歌手的。贝拉给珈乐提了一个建议,既然都来楼下练歌了,不如往外多走几步,去地铁站门口唱,练练胆儿,练练怎么吸引听众。
年轻人不服输,肯上进,珈乐听完,真的每天晚上都去街头表演了。贝拉下班的时候,路过珈乐,还顺便过去捧场,或者当个托儿点歌,一开始都能看见珈乐双腿紧张得直抖,声音也是人越多就越小,练了一段时间,珈乐的歌喉就放开了,能热情地跟听众打招呼,身体也活跃起来,已经有那个味了。
那晚,珈乐从吉他包里倒出来一把零钱和钢镚,竟然开张了,一数,有三十三块钱,珈乐还想印个收款码贴在吉他包上。
“你还要一直在街上唱啊?”
“挣点是点呗。”
贝拉咬着钢镚唤来的雪糕,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冰凉。
“再往后天可要变冷了。”
“没事儿,到时候再说吧。”

就像贝拉说的,天冷了下来,珈乐给自己添了一件夹克,仍然去外面唱,她现在还在寻摸着哪家酒吧招人,哪怕烧烤店也行。
从昨天起就一直阴着,肯定是要下雨入秋了,早上出门跑步的时候,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贝拉换上毛呢大衣,带着雨伞出门了。人们都把伞敞开立在门外,像是长出了一地大蘑菇,贝拉也把伞丢在这里。
雨在中午停歇下来,偏偏快要下班时又莽足了劲,一声惊雷响起,雨愈演愈烈,泼得窗户都看不清外面。等要离开公司,贝拉找不到自己的伞了。平日的锻炼没有白费,贝拉把自己的长发扎成马尾,戴上大衣的兜帽,飞奔到地铁站。下雨天的地铁格外地挤,一柄雨伞碰在贝拉的腿上,打湿了她的牛仔裤,寒意阵阵袭来。
刚换上的马丁靴也挂上了泥,贝拉一面在心里咒骂这场雨,一面犯愁怎么回家,挤出地铁门,就听到从地铁站口传来了歌声。
珈乐的头发半湿,耷拉在额头和脖颈上,身上的夹克还挂着水滴,看来也挨浇了。地铁站里有很多人在避雨,珈乐在楼梯的拐角上,倚着墙陶醉地唱自己的歌,歌声与琴声穿过嘈杂的雨声,像是一束阳光投射下来,如果你能注意得到,那就会获得一丝暖意。
有一些人愿意为她竖起耳朵,转过视线,甚至来到她身边掏出手机录像。珈乐并不畏惧镜头,甚至在唱完歌后,主动招手。
“打扰大家,谢谢—”
珈乐打了一个喷嚏,附近的人都笑了起来。休息的时候,她看到贝拉站在人群里。
“拉姐!”
贝拉走上前,看见珈乐因为兴奋而绯红的双颊,还有冻得通红的鼻尖。
“穿这么点,不冷吗?”
一阵寒风吹来,珈乐直打冷战,她还露着大腿,当然冷了,没法顶嘴。
“没想到今天下雨。”
“挨淋了不赶紧回家,也不怕感冒。”
贝拉较起真来,摸了一把珈乐的头发,还带着水,当即皱起眉毛,要拉着珈乐回家。
“再唱一首。”
“最后一首。”
珈乐不顾旁人地撒娇,贝拉替她害臊,只好妥协,悻悻地退到一边。
谢幕之后,贝拉伴着另外一位走了过来,珈乐认识她。虽然街头卖唱的听众大多都是过路人,但也有人每次都会停留,比如乃琳,她的长发染成了白金色,戴着金丝眼睛,很容易就能记住,前几天还加了微信。
“珈乐,贝拉,我朋友一会开车来接我,捎上你们吧。”
打招呼的时候,珈乐和贝拉都惊讶对方认识乃琳。
乃琳是贝拉的上一任室友,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自己喜欢女人,没想到珈乐跟她这么熟络,贝拉躲在珈乐的身后,默许她答应下来。开车的人也是个年轻女孩,染成深蓝色的双马尾,比乃琳的头发还要扎眼。
“珈乐,她叫向晚,也是玩音乐的。向晚,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在地铁口唱歌的那个人。”
车厢里很快就灌满珈乐和向晚热烈的交流,贝拉扭头看窗外,副驾驶上的乃琳也默不作声。贝拉能感受到后视镜上传来乃琳的阵阵目光,不知道有什么意味,但她不想去对上。
尽管被别人载了一程,贝拉也催她去洗了热水澡,但珈乐还是不出所料地生病了。
早上起来就听到帘子后的咳嗽声,贝拉嘱咐她自己找药吃,多喝热水,听见珈乐还能好好地答应,贝拉以为没事就出门了。回家就发现她还在床上躺着,上去摸了一把,稍微有点发烫。
找出温度计量完,幸好只是低烧,楼下的诊所还开着,贝拉给她开了点药,又去超市买了一小袋大米,难得把锅翻出来给珈乐熬粥。
珈乐烧得迷迷糊糊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难受地呻吟,贝拉哄着她张嘴,喂她吃饭和吃药,然后给她擦汗换衣服,珈乐也乖乖地任她摆弄,忙活完,贝拉捂着脸缓了半天。再量一次,烧退了一点,珈乐意识清醒几分,怯怯地看过来,像是有话说。
“拉姐。”
“说吧。”
贝拉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
“拉姐,我嗓子疼。”
贝拉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要止咳糖浆。”
也是,把嗓子咳哑了就麻烦了,贝拉又下楼去买。
看着她喝下止咳糖浆,时间已经到了子时,贝拉以为没自己的事了,刚想离开却又被珈乐拉住。
“拉姐,我冷。”
贝拉给她拿来一床被子盖好,那双眼睛又睁开了,是惹人怜爱的晶莹剔透。珈乐因为生病,眼眶里湿润润的,所以像剥皮的葡萄似的,贝拉甚至闻到了若隐若现的香味。
“还冷,咱俩能一块睡吗?”
“传染给我怎么办...”
珈乐的单人床,贝拉上去也不方便,只好把她连人带被子抱进自己的屋里。珈乐就像个小火炉似的,烤了贝拉一整晚。

珈乐在街边唱了那么多天的歌,竟然在抖音刷到了自己的视频,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火了,结果录的不是自己的歌,而是下雨那天谢幕时打的那个喷嚏。
视频的标题是‘地铁站唱歌的小美女’,评论区也有人好奇地问珈乐在哪里,什么时候出没。看到有人感兴趣,珈乐现在就想兴冲冲地出门,可惜贝拉今天在家休息,勒令自己病彻底好之前都不许出去。
“还有,你什么时候回你自己床上去?”
“那屋冷,这屋暖和。”
枝江四季分明,秋雨过后温度降下来了就决不回头,但离供暖还有些时日。毕竟付着一样的房租,珈乐非要睡屋里的大床,贝拉倒也不好意思赶她。
几天没去,乃琳发来微信询问情况,珈乐如实回答自己感冒了,得休息几天。
“还以为你要忙别的事去,没工夫唱了”
“我哪有别的事啊,就唱唱歌”
“是吗”
乃琳那边像是早有预谋,立马就发来一间店面的地址,还有几张图片。
“有兴趣来酒吧做驻唱吗,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机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珈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去面试。乃琳说的就是向晚的音乐酒吧,事实上,一开始乃琳就相中了珈乐的气质,下雨那天她和向晚聊得投机,这事就已经成了一半。
店名是英文的,珈乐不认识,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进去,翻译出来,酒吧名叫‘果冻糖果多汁夜晚’,听起来就是一个甜美的名字。酒吧的环境珈乐非常喜欢,客人都是年轻女孩,气氛轻松活跃,配备的音响设备也全都是好货,何止是音乐酒吧,简直就是livehouse。
因为那个打出名号的喷嚏,珈乐刚一出场反响就不错,也多亏了最近在街边的锻炼,珈乐毫不怯场。用着昂贵的立麦和音响,珈乐越唱越开心,间奏时不自觉跟着旋律摇摆,把观众带进了自己的节奏,面试的结果是在场的人都意犹未尽。
向晚虽然是店长,但歌之外的事都丢给乃律师处理,签合同的时候,有的事情不能直说,但乃琳尽量把话说得明白。这件酒吧是某位明星掏钱给向晚开的,就为了向晚有灵感给她写歌,最近向晚遇到瓶颈,珈乐既要帮她分担演唱的工作,也要当助手协助她找回灵感。另外,就是务必保密。
找到这么好的工作,珈乐首先想到请贝拉出去吃顿饭庆祝,这段时间多亏了拉姐的照顾,各方面都是。贝拉爽快地答应了,不容置疑地要吃火锅,点菜的时候也毫不客气。一碟肥牛被贝拉尽数下入红油锅里,生冷的肉片在沸腾的汤里涮熟,贝拉夹起来沾干碟,筷子始终不停。
“这个酒吧怎么样?”
珈乐也差不多把贝拉的性格涮熟了,虽然一开始表明冷淡,但却是个真诚可靠的人,自己还能跟她学到许多。
“比上一个好太多了,你哪天也过来看看吧。”
贝拉随口应下来,但也只是口头应下来,心里并没有真要去的打算,她活了二十多年,其实一次酒吧都没进过,余下的人生里,贝拉大概也不会对酒吧提起任何兴趣。
自从告别了地铁站,珈乐的歌手之路重新步入正轨,因为和贝拉作息不同,所以又回到了客厅的小床上。贝拉的生活也恢复如初,就好像仍然是一个人住着,即使下班再早,入睡再迟,也没有机会见到对方。
但是,每天早上出门之前,听到仍在酣睡的珈乐从帘子后面传来呼吸,还是让贝拉感到无比安心。在贝拉的印象里,酒吧是奢靡和艳俗的场所,如果哪天珈乐没回家,那就是被人带走了...
虽然珈乐年轻几岁,但同样身为成年人,彼此的关系也只是室友而已,贝拉按理不应该自顾自地替人担心这些,自己多管闲事的毛病,应该归咎于上学时当了太久班长吧。
珈乐染着紫色挑染,耳朵上带满耳钉,穿衣也放荡不羁,但贝拉十分清楚,在这层叛逆打扮的包装之下,只是一个单纯地想要唱歌的小傻丫头,贝拉希望珈乐最好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挫折和失意并不可怕,跌倒或碰壁不会使人失去前行的目标看,可怕的是这个世界的荆棘带着毒素,不慎遭受的一次次伤害,都会使鲜活的生命一点点趋于麻痹和溃烂。
从落地到入土,很少有人能安然无恙地过完一生,在外漂泊的这几年,贝拉也已经不再执着于最初的梦想了。尽管不能身体力行,但是她的心尚且鲜活,还愿意为他人的梦想鼓动。
一年的时间很短,在那之后,珈乐会黯然神伤地回家去过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吗?还是继续执着地歌唱着,一步步朝着梦想迈进呢?
贝拉想见证珈乐走向更大更好的舞台,让更多的人听到她的歌声,倘若如此,她也能从中汲取到一点幸福感吧。这种心态,好像和追星时别无二致,贝拉敲打键盘的手骤然僵住,她算是珈乐的粉丝吗。

脑子立即就给出了答案,不算。
换到几年前,贝拉也是个饭圈女孩,有几个真情实感地追随过的名字,现在还躺在贝拉的歌单和收藏夹里。
偶像和粉丝之间的关系复杂又简单,千人千面,各取所需。至少,不会有粉丝能跟偶像同居,看着她从头做起,还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用术语来讲,这算私联了吧。
所以,绝对不算。珈乐不是偶像,珈乐只是酒吧的驻唱,脱去这个身份,她就是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更用不着守这些破烂规矩。
既然这样,自己寄托在她身上的期望又算怎么回事...
贝拉的思绪一时之间陷入混乱,她一向不擅长应付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微信提示惊醒了贝拉,拿起手机一看,手头的活还没做完,财务群里又来了事情。
突然要做报表,可项目的数据还没到手,贝拉去找项目经理要,但这边也没准备好,贝拉只能催促快点,说好三点前整理完,回去边忙边等。等到约定的时间,数据还没发送过来,贝拉又去催,来来回回几次,拖到五点多数据才拿来。
贝拉刚拿到数据不久,领导就过来拍桌子,质问怎么还没做完。贝拉本想辩解几句,但转念一想,领导又不会在乎这些,做财务背锅也是家常便饭。任他劈头盖脸,贝拉也没有反应,领导撒完气,事情还没完,报表还要加班做完。
真的会有立刻辞职走人的冲动,即使点了一杯奶茶,贝拉也没能振作起来,最后拖着心烦意乱的自己回家。
对抗负面情绪可能比枯燥的工作更耗费精力,她现在只想瘫倒在自己的床上。贝拉回到家门前,熟练地上前用肩膀抵住门,听到门板和门框贴严实的声音,然后插进钥匙,她手腕一旋,整套动作经过日复一日的训练已经行云流水,只是这次没有听到干涩的开锁声。
反而是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饱经风霜的黄铜钥匙留在了锁孔的里面,也绷断了贝拉的最后一根弦。知道这门迟早要寿终就寝,但偏偏要挑在今天坏,贝拉没忍住给了门一脚。从墙上贴着的小广告里找到号码打过去,可惜开锁师傅明天才能到。
今晚进不去家了,贝拉坐在楼梯上,只好再给珈乐打去电话,告知她门锁坏了的事情。
“今晚不用回来了。”
贝拉没控制住语气里的失落,自己受点委屈倒是还好,挺挺就过去了,但给别人添麻烦这种事情,贝拉认为是一种恶习,就像吸烟,绝不应该沾染。
“你有地方去吗?要不来酒吧找我吧。”
珈乐没有丝毫的困扰,反而盛情邀请贝拉过去,她一直想让贝拉过来听听自己用好麦克风唱出来的歌,今天就是不错的机会。
“我今天有点累了...”
“这里就是放松休息的地方呀,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之前也答应过珈乐要去,答应下来的事,确实应该做到。
门锁坏了并不是贝拉的错,她为了一件小事如此难过,主要还是因为白天那件事。但是那同样也不是她的错,这件事除了搞坏她的心情,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已经被闹心了一天,难道还要带到明天的假期吗。
既然奶茶里的糖分并不管用,或许就该试试酒精了,正好也去看看珈乐工作的环境吧。按理说去酒吧也是一种恶习,但是就像盒饭里的半颗鸡蛋,有了珈乐的帮助,贝拉就无需承担良心上的谴责。
酒吧就在两站远的商业街里,贝拉按照珈乐给的地址找到楼里,跟随水母和糖果logo的指引上楼,一层麻辣烫,一层烤肉店,最后在顶层见到酒吧。酒吧的名字分成两行:
Jelly&Candy’s
Juicy Night
第一行应该就是刚才的水母和糖果,第二行是...多汁的夜晚?这么翻译不太对,应该是意味深长的俚语。即使不懂英文,光从中文也能品出那层意思。好像这是雪月风花的地方吧,珈乐就在这里唱歌?贝拉惴惴不安地走进去。
但很快,贝拉就被酒吧的装修所惊艳。酒吧里面出奇的清净,映入眼帘的是镶嵌在墙面里的巨型鱼缸,人和水母一起沐浴在粉蓝色的灯光下,仿佛置身海底的珊瑚礁群,比起酒吧,这里更像是水族馆。
看到另一边的吧台和卡座沙发,贝拉才敢确定自己没有走错。环视四周,正如珈乐所说,落座的无一例外全是女性,贝拉回想起酒吧的名字,果然是这么回事...
虽然迟迟没有找到珈乐的身影,但贝拉和另一位熟人对上了视线,对方招手示意她过去。

乃琳侧坐着吧台椅,胳膊搭在吧台上,另一只手里捏着大号的高脚杯,整块带叶的菠萝别在杯口上。估计是下班后又特意打扮过,吊带的黑色连衣裙配着缎面的高跟鞋,外套脱下来搭在旁边的座椅,她是吧台这里唯一的客人,跟随着轻柔的音乐踮着脚跟。
既然乃琳在这里,那就更加印证了贝拉对这个地方的猜想。贝拉在她身边坐下,也脱下大衣叠好放在一旁,她还穿着工作时的牛仔裤白衬衫,整理了一下衣领,把袖子挽起来,也学着乃琳的样子,胳膊搭在吧台,但不像高挑的乃琳,她的马丁靴够不到地,只好踩在吧台椅的垫脚上。
“晚上好啊,乃琳。”
“贝拉,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
贝拉和乃琳相识一笑,好久不见,上次见面,因为珈乐和向晚聊得热火朝天,也没机会聊几句。
“怎么,打扰到乃律师的雅兴了?”
“当然没有,只是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贝小姐,也有走上弯路的一天。”
贝拉就料到乃琳会这么说,冷笑一声。
“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走上弯路了。”
看到贝拉害羞着辩解的样子,乃琳心中偷笑,继续装腔作态。
“哦?没上弯路吗?贝拉小姐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与她同行的那个姑娘的吗?”
“别一开口就又弯又同性的,先操心你自己吧,一个人在这喝酒,我看你都快无路可走了。”
被贝拉呛到痛处,乃琳怏然举起杯子,饮了一口黄彤彤的液体。
“那你来酒吧做什么?一点也不像你。”
“来酒吧当然是喝酒了。”
乃琳故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
“合理,想喝什么,我请你一杯。”
贝拉不懂鸡尾酒,花里胡哨的名字完全看不出来配料,索性指了指乃琳手里的菠萝杯。
“就要你这个吧。”
“我这个?很容易醉的,算了吧。”
贝拉很不服气,要论酒量,什么时候比不过她了,今天本来就想一醉方休,为表决心,拿起乃琳的杯子一饮而尽。
酸甜可口,贝拉尝出了菠萝、橙子、石榴,还有雪碧,但就是没有酒精的味道。就像喝她的人,外表喜欢装成熟,内心不正经又不靠谱,贝拉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乃琳嗤笑一声。
“不逗你了,这叫灰姑娘,无酒精的。”
乃琳叫酒保给自己再续一杯,又帮贝拉点了酒。
“那你还来酒吧做什么?不如在你的窝里宅着。”
“酒吧也不光是单纯喝酒的地方,对吧?”
贝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耍嘴皮子还是律师厉害。
“贝拉,你都写在脸上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去卡座那边聊吧,这块的椅子坐着不舒服。”
“腰又疼了?我知道一个正骨的地方。”
“你别幸灾乐祸,这么冷的天露大腿,等着以后老寒腿吧。”
“不怕,这丝袜是保暖的。”
贝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坐在沙发上,发现坐在这里,刚好能正对着舞台。
“谁先说?”
“我先说吧,你尝尝我给你点的这杯酒。”
各自接过服务员托盘上的酒,贝拉的这杯装在一只扁而圆的高脚杯里,颜色是淡淡的鹅黄嫩绿,酒液微微透明,透着清香。瓶口上还摆着一根细签,穿着两卷黄瓜片,想喝还要先把它拿开,贝拉干脆咬下来吃了,水果黄瓜,清清凉凉的。
“这酒叫凉月,是不是挺适合你的?”
贝拉拿起来,看着的确像是一轮朦胧的圆月。试饮一口,黄瓜的清爽,柠檬的酸涩,含蓄的甜伴着柔和的酒香。
贝拉回想起了那天无意间看到的孤月。
品酒的功夫,那天开车的向晚抱着吉他上台了,欢呼声在她调整琴弦时安稳下来,随后唱了一首关于水母的歌,贝拉没在别的地方听过,词和曲都相当不错。
“很棒吧,水母小姐向晚的原创曲子,每晚的必唱曲目。也不知道整个枝江,还有没有第二个氛围这么好的地方。”
“你来这儿是为了听歌?”
乃琳此时还陶醉在歌曲中,悠然自得地用吸管喝着她的灰姑娘,即使做律师需要人严谨理性,但乃琳仍然保留自己的水晶鞋,工作之余,她喜欢尽情沉浸在浪漫之中。
“虽然我主业是律师,但有个大客户让我帮她照顾酒吧和水母。没事过来看看,听歌,畅饮,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
“真好呀,羡慕你了。”
贝拉摇晃着酒杯,凉月明明是加有糖浆的酒,她却皱着眉,非要执着于品出酸楚和苦涩来。
“好了,说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糟心?”
“也没什么事...”

谈话之间,舞台轮到珈乐上场,她一出场就迫不及待地跟台下打招呼,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调整立麦的高度。
“别苦着脸了,快看,轮到你的小情人了。”
本来就心烦意乱,贝拉更懒得搭理这种玩笑,瞬间拉下脸,毫不客气地甩给乃琳一记白眼。
“只是室友,”
不过珈乐也确实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刚才乃琳说她是这里的管事的,那多半就是她把珈乐拐到这里来的,贝拉有些话得跟乃琳讲明白。
“还有,人家只是来唱歌的,别把她往弯路上拐。”
乃琳笑而不语,只在唇前竖起手指。台上响起了爵士音乐,珈乐用着甜美的声线,唱着一首欢快的歌,每一次唱到达令,台下就要激动一回。
这首歌的尾奏很长,珈乐享受着旋律和喝彩的同时,对着台下比了一个wink,好像是朝着这边,像又不像。
“我可没干什么,只是听歌,倒是你,下雨那天和人家那么亲,我可一直在旁边看着呢。”
“下雨那天我怎么了?哎呀,我跟你正经说珈乐的事呢。”
乃琳懒得跟这个铁直女犟,耸耸肩打算认输,这个人连自己的事情都想不明白,还有心思操心别人呢。
“好好好,你没怎么样。咱这是正经地方,签的是正经合同,珈乐在这里好好的,还有师傅带着,离当歌手只是差一点时间,你就放心吧。”
“你保证?”
“我保证。”
贝拉的社交面不怎么广,和乃琳的联系也不太紧密,但两人做过室友,对彼此都知根知底,乃律师算是贝拉在枝江为数不多的信得过的朋友。贝拉主动端起酒杯表示感谢,乃琳也举杯回敬,碰过杯的约定,贝拉对珈乐的工作放心了。
珈乐在台上边唱边聊,一连唱完几首,从后台径自找来她们。
“久等了,拉姐,乃琳,你们聊什么呢!”
叫来服务生,珈乐给自己点了一杯‘哈弗酷乐’,坐到了贝拉的身边。
“记得把苏打水换成雪碧。”
“皮肤保养,身材维护,跟贝拉交流一下怎么保持年轻。”
乃琳随口就编了一些合情合理的场面话,贝拉跟着点了点头。
“拉姐,这个地方是不是很棒?”
“确实不错,你唱得也很好。”
这个地方和自己都得到贝拉的认可,珈乐自然很高兴。但贝拉表明上虽然笑着,但显然心底还在困扰。
“谢谢拉姐。时候不早了,平常你都该睡了。”
“没事,反正明天休息,我等你下班,今晚找个宾馆吧。”
“行。”
乃琳没说话,喝着无酒精的鸡尾酒,但眼神凌厉,把刚才挨得白眼如数奉还给贝拉。
“我们家锁坏了,今晚进不去门。”
“乃琳,我和拉姐不是那种关系。”
乃琳放下杯子,耸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
“我知道啊,我又没说话,你们解释什么呢?”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所幸珈乐的酒上来了,淡黄色的酒里盛满气泡,装满了一只细长的平底杯,一只吸管穿过冰块和柠檬片。
“拉姐好不容易来了,我得陪着喝一杯,都还没和你喝过酒呢。”
碰杯之后,贝拉把剩余不多的凉月一饮而尽,珈乐用吸管小酌一口。
“好了,拉姐,我先回去了。开心一点,剩下的酒给你了。”
“好好唱,珈乐。”
珈乐跑回台上,贝拉拿起她的哈弗酷乐尝了一口,就像柠檬汽水那样浓郁的酸甜与丰富的气泡,带着些许辛辣的酒精,简单直白的沁入心肺。喝完之后,呼吸都带着清寒,人也不由得变得畅快,由内而外都是十分适合珈乐的酒,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在考虑要不要辞职。”
二人沉默片刻,乃琳知道,这样的话从贝拉的嘴里说出来,绝对不只是牢骚那么简单,于是抿了一口灰姑娘放下,换上一副正经的面孔。
“辞职之后呢?”
“没想好,再找别的工作试试看,不行就回家考公算了。”
辞职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生活与志向的选择,人各有志,最终能给出答案的只有自己。但是乃琳觉得,疲惫,意气,酒精,夜晚,在这些加持下,贝拉现在并不能妥善思考。
“先别急吧,辞职可以等到月末,你也再好好考虑一下。”
“也是,干这么久,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贝拉倚靠在沙发上,肆意地舒展着身体,仰头朝着天花板吐了一口浊气,算是认可了乃琳的缓兵之计。随后端起哈弗酷乐开怀畅饮,一旦心情稍微释怀,酒也跟着变得甘醇。
“她的这个真好喝。”
乃琳看着她松开衬衫领子的纽扣,翘起腿品酒,感叹这个人还是那么直性子。
在音乐与酒精的影响下,时间过得飞快,珈乐唱完回来,有人不想当电灯泡,看看手表,起身离开。
“我先撤了,灰姑娘要在十二点之前回家呢。”

与乃琳告别后,珈乐发现贝拉的心情已经好多了。不知道贝拉经历了什么,或许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能振作起来就好。自己并不像她那样能给出什么建议,只能陪着她找点开心的事情做,比如吃东西。
“拉姐,我们走吧。你想吃点宵夜吗?”
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点,但在没合眼之前,这一天都不算结束,夜晚还长,只要愿意,还有大把的时间不是吗。
“好。”
贝拉没敢说自己其实连晚饭都还没吃,本想就这么挺过今晚,但珈乐说出夜宵的时候,贝拉的胃里立马有了反应。
走出酒吧,就在外面的商业街,虽然是深更半夜,但是这里依然灯火通明,有许多店铺都是24小时营业。既然说是夜宵,不好吃得太丰盛,只是稍微填一下肚子。
珈乐领着贝拉走到她爱吃的一家小店,是夫妻经营的快餐店,贝拉看了一眼价位表里,样式繁多,价格实惠,像是高中生放学来的地方。
“来两小碗馄饨,黄豆煎饼,要油条和辣条。”
珈乐只是帮贝拉多要了一小碗馄饨,这算是必须要尝一下的,贝拉又给自己点了一份肠粉。
贝拉和珈乐一起坐到仅有的一张靠墙的长版窄桌上,煎饼和肠粉都一人一半。馄饨很小一个,带着虾皮和紫菜碎的汤很好喝,配上它好像什么都能变得很好吃。
一旦吃完饭,贝拉立刻就感到困意袭来,想要就近找一个宾馆赶紧休息。但是贝拉又不想在小旅馆将就,不光卫生条件堪忧,而且那种瘫软的枕头和床垫,能让她第二天起不来床。
既然今晚是出来放松心情,就还是从一而终,多花一点钱也无所谓。贝拉在手机上搜了一下,找到一家价位差不多的,预定好一个双人房间。
走在枝江的秋夜里,对贝拉来说,是久违的体验。十月的江风还很温润,向着醉醺的贝拉迎面而来,拂起她散开的长发,吹着她发烫的脸颊与昏沉的额头,惬意悠然,闲适自在。
人行道停满了车,把她们挤到马路边,她们合在一起的身影在路灯下缩短又拉长,踩在柏油路上的每一个脚步声都回荡得很远。
珈乐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走夜路的感觉,白天的城市高楼林立,繁忙嘈杂,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身影;但夜晚,所有的霓光闪烁都只是星空一样的背景,世界缩小到只有灯光之下,所见所闻都关乎自己,仿佛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而今夜,她还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于是便不再满足于走在平坦的马路上。她张开双臂,试图在大理石路肩上保持平衡,遇到树坑就绕上一圈,或者一跃而过。突然踩空一下,旁边的手及时拉住了她。
旅店的大厅里,所有的灯都还亮着,光滑的瓷砖倒映着人模糊的影子,她们仍然挽着手,一起上了楼。
贝拉挂上大衣,换上拖鞋,就听见珈乐在卫生间里惊呼,原来只是盛满热水的大浴缸里洒满了玫瑰花瓣,贝拉也没有泡过,但她不会跟珈乐一样大呼小叫,虽然,她的心里也有一些兴奋。
本来睡前就是要洗澡的,两人很快就裹着浴巾一起泡了进去。三角形的浴缸本就是为了两人设计,水温也刚刚好,这钱花得很值得。
贝拉的双眼眯着一条缝,双颊还露出了酒窝,珈乐觉得她很像自己以前养的兔子,拿起一枚花瓣轻轻塞进她的嘴唇,但贝拉却毫无反应。
“拉姐?”
贝拉突然惊醒,花瓣也随之落下。
“你睡着了?”
“嗯,好像是。”
“睡吧。”
两人擦干身体,换上酒店的睡袍,躺到圆床上,坚持到现在的贝拉早就开始眼皮打架,很快便沉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贝拉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宾馆里只有自己,还有床头柜上珈乐买的包子。睡袍在睡觉时卷作一团,被子下的身体整个都裸着,昨天晚上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许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珈乐还留下一句消息:
“去换锁了,回来敲门”
回到家门口,贝拉看到了家门上的新锁,上面还贴着库洛米和美乐蒂的贴纸。贝拉敲开门,珈乐就像在门后等待着,迅速打开了门,还递过来新的钥匙。
“欢迎回家,以后开门再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自己花钱换的?租房子还搭进去一把锁啊?”
珈乐骄傲的摸着新锁,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走的时候我就把锁卸下来带走。我其实早就想把锁换了,你也是能忍,将就了这么久。”
是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把锁给换了,非要等到它坏掉的这天呢,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将就。
贝拉下定决心要辞职了。

但还没等到月末,就先等来疫情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每个人都有十足的经验面对。接到要封控的消息后,贝拉和珈乐在前一天晚上去超市屯点物资。小小的超市已经挤满了人,老板忙碌地结账,额头已经渗出汗来。
米,肉,菜,油,鸡蛋,香肠,面包,方便面,还有好多饮料和零食,两人各自拎着两大袋东西回家,然后一起塞满了冰箱和橱柜。又点了一份韩式炸鸡,作为在封控前的最后一次的外卖。
说起来也好笑,本该是最影响生活的一件事,却让她们找到了生活的感觉,不能出门好像并没有那么困扰,就当做是休假了。
珈乐觉得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应该做一件特殊的事情,她问贝拉想不想看电影。于是客厅的电视难得打开,珈乐连上笔记本,找了一部恐怖片。电影把珈乐吓哭,珈乐把贝拉逗笑,结果是珈乐不敢自己睡觉,又睡在贝拉的床上。
本以为准备万全,但还是有一件事猝不及防,次日清晨,楼下很早就响起了通知做核酸的喇叭,彻底断了两个人想要睡懒觉的念想,贝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珈乐从床上拽起来。
因为每天的核酸检测,两人有了同样的作息,同居这么久的两人,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处,吃住一起了。虽然不能唱歌,不能弹吉他,但珈乐还是希望这样的日子久一点。
贝拉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办公,珈乐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地方,每天都背着吉他偷偷爬上天台。没有了演出,珈乐和向晚一起专心打磨歌曲,纸笔,一副耳机,一把吉他,她们就能聊到充电宝的电量用光。
向晚最近遇上了瓶颈,她总觉这首歌还不够好,问题是缺少了一点灵魂,但又说不上来应该修改哪里。向晚想要聊点别的,正好珈乐也有些事情想问,向晚可能是最适合问这件事的。
珈乐知道,向晚有一个女朋友,这不难看出来。酒吧的名字里,除了jelly,还有一个candy,而酒单里正好有一个糖果小姐。除此之外,向晚时不时就会收到电话,或者成堆的快递,有一次是一对情侣拖鞋,一双是向晚的,另一双是尺码非常小的粉色。
珈乐不知怎的,自己先笑了出来,即使是独自在天台上,要说出这件事还是有点难为情。
“我的室友,就是那天来酒吧的那个。她对我很温柔,人也很可靠,发呆的时候特别可爱。”
“你是想说你喜欢她吗?”
向晚问得很直白,珈乐吭哧了半天。
“嗯...我也不太明白,应该算是吧。”
向晚跟糖果小姐交往了好几年,还是初次遇到这种情况,两个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才是最麻烦的。
“那个、你先想清楚啊。你确定你对她真的是那种喜欢吗?”
“不知道。我当时辞职之后,她帮了我,给我提了点建议。那时候我们关系还不怎么熟,我淋雨了她会担心我,我生病了她会照顾我。在一起睡觉的时候,我靠过去,她总是会抱住我。我们现在每天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但有些时候,她又很冷淡。”
珈乐一口气说了许多,但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特别是在两个人不是异性的时候。感情本来就很复杂,谁能保证珈乐不是被酒吧的环境影响了呢?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就更难分清。
水母小姐思索了一下自己和糖果小姐的感情经历,虽然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动,但还是有些真实有用的建议送给珈乐。
“我觉得,先不用考虑那么多。你和她现在在一起很开心,那就不要总是想着对方为你做了什么,到底喜不喜欢你。多想想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如果对方也愿意回应的话,那彼此就会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存在。”
珈乐好像醍醐灌顶,现在这样就很好,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多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享受和她住在一起的每一天。
“等一下,灵魂!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想到点子了,今天先到这,我去改歌了。”
向晚惊呼一声,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珈乐留在天台上,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也会按时亮起。剩下的这些时间,珈乐打算拿吉他练几首歌,太阳随着一句句歌声西落,天边出现了彩霞,晃到了珈乐的眼睛。
抬手遮挡时发现,夕阳的光晕美极了,珈乐想让贝拉也看看,放下吉他想要拿出手机拍下来,但美景稍纵即逝,夕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

贝拉在家线上办公了几天,因为是财务,很早就听到了公司要降薪的消息,这份工作就更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在月末果断地辞掉工作,突然就无事一身轻了,贝拉坐在沙发上无所适从。心中正在百感交集时,珈乐端过来一杯水,帮她平淡地冲走了心绪。
也许真的该歇歇了,就算解封后再找一个财务的工作也好,现在贝拉真的想好好歇歇。
不过贝拉是个闲不住的人,不能去外面运动,她就在屋内铺上垫子,重新练起了瑜伽。珈乐起初也有些兴趣,但看到贝拉后来的几个动作之后,选择对这项运动望而却步。
心情舒畅的贝拉还打算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比如抽屉里应该丢掉的旧东西,比如手机已经上万张的相册,比如笔记本的里许久没打开过的文件夹。
打扫东西的时候,难免就会被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贝拉把笔记本放到茶几上,入神地看着屏幕。她看的是嘉然以前的演唱会录像,小小的身体在唱跳时,透漏着大大的能量,珈乐也好奇地坐下看,贝拉曾经还有这种爱好,让她感到出乎意料。
嘉然的偶像生涯是一场传奇,饱受质疑的出道,历经艰难的蜕变,再到后来的创造神话。即使已经过去多年,当年的故事贝拉仍然津津乐道,只可惜珈乐晚生了两年,没能经历这段佳话。
不过现在的嘉然转型成为偶像派歌手,仍在活动,几年过去,她像一颗永不过期的糖,依然是那么青春靓丽,珈乐在音乐软件里搜索嘉然,发现她还在出新歌,而且经常开演唱会,看了一下,就在枝江。
“我当初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枝江,不过就只去了一次。”
贝拉看着屏幕里的嘉然,内心充满了怀念。
“我去的就是这次。”
但珈乐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听着嘉然的歌,她总觉得词曲的风格十分熟悉。糖果小姐,粉色的小号拖鞋,枝江,给明星写歌,一连串的线索让珈乐想到了一种可能。
下午,她在天台上问向晚。
“向晚姐,糖果小姐是不是就是嘉然?”
“哈哈,你是怎么猜到的?”
向晚本来也没打算隐瞒,毕竟珈乐参与了写歌,等到新歌发布的时候,她也会知道。
“一定要帮我们保密啊,无论是谁都不能说。”
“知道了。”
向晚的歌也快要完成了,新的那句歌词简直就是珈乐的心声,已经迫不及待想让贝拉听一下,也不知道如果她听说这首歌自己也参与了制作,会作何表情。
但因为保密合同,珈乐现在只能等待,等向晚打磨完成,等工作室编曲录音,等嘉然的专辑和演唱会发布,等疫情结束。
除了瑜伽和偶像之外,珈乐发现贝拉还有一项爱好,就是眺望夜空。
贝拉每晚都会站在阳台前,或是搬着椅子坐着,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夜空看上好久。起初珈乐以为她在想事情,不过贝拉的样子不像在烦恼,终于有一天,珈乐忍不住问她。
“你在看月亮吗?”
“对。”
珈乐也向窗外望去,天上只有峨眉残月,在她的印象里,赏月都要等到月圆之夜。
“月亮还不圆呢。”
“哪能天天圆呢,过几天就要圆了。”
也是,天上除了月亮没有其他的东西,不是赏月还能干嘛呢。深秋的确是赏月的好时候,大多数时候,夜空都晴朗无云,月亮也明晃晃的。看来贝拉并不挑剔,又或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贝拉就是很喜欢月亮,还记得珈乐搬进来那天,就是月圆之夜,但当时的贝拉却无心观赏,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弥补。
但月有阴晴圆缺,月亮本该最圆的那一天,枝江刚好下起了雨夹雪。
当晚,贝拉做了一个梦。珈乐被星探选中,从出租屋搬走了,留给她一个没有锁的房门。又剩下她一个人,孑然一身,再次做起了日复一日的,不喜欢的工作。天上的月亮破了一个洞,随后支离破碎,漫天的碎片向她砸过来。
惊醒之后,眼泪已经顺着眼睑留到枕头上。珈乐还在身边睡得很安详,贝拉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一边才是梦境。
她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出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到卧室,贝拉坐在床边。许是身边温暖的依靠不见了,睡梦中的珈乐向着这边凑过来。
“拉姐...”
贝拉替她掖好被子,走到窗边,窗外的雨雪已经停下,留在天上的是被乌云笼罩的月亮。

这轮朦胧的月亮在质问贝拉,珈乐可以这样一直依靠她吗?
珈乐还年轻,可以无拘无束地追逐梦想,可以满怀期待地相信未来,她有退路、有天赋、有机遇,或许真的能走得很远。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条件,贝拉已经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正在渐渐接受自己的平凡。自己还会在这里住多久?珈乐还会在这里住多久?
如果有一个人搬走,抛去室友这层身份,她们的关系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也许不仅是室友那么简单,但可能也仅仅是室友而已了。
月圆之夜过后,月型日渐消瘦。
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珈乐能清晰地发现,自从雨夹雪那天,贝拉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劲。她知道贝拉的性格,她不愿意与人倾诉这些,仿佛永远不会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
但珈乐想到了一件能为她做的事情,她在网上订了电磁炉,还有好多食材,贝拉喜欢吃火锅,她也有点想吃了。
好几百块钱,对珈乐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但这钱应该花得很值得,借着这个机会,她有些话想要对贝拉说。
珈乐在鸳鸯锅里倒满两锅水,放好锅底,按下按钮。她与贝拉面对面坐着,掀开锅盖,一时水汽蒸腾,遮挡住了对方的脸。
贝拉还有一瓶压箱底的葡萄酒,是以前在超市抽奖中的,两个人没有高脚杯,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酒,干脆倒在水杯里,既甜又苦,酸中带涩,好像和火锅不是很搭。
珈乐提起了嘉然,问贝拉知不知道,她要出新单曲了,疫情也快要结束,到时候她会在枝江开演唱会。没想到珈乐会跟自己聊这个,那天虽然小小怀念了一下,但贝拉其实已经好久没有关注过嘉然了。
贝拉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嘉然就是偶像,贝拉工作又辞职,嘉然还是偶像。还记得当初吸引她的,就是坚持梦想,永不放弃这一卖点。
“当偶像应该挺累的吧,被人整天盯着,连恋爱都不能谈,这么辛苦孤独的工作,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珈乐想说,嘉然其实在和自己的老板谈恋爱,她不仅并不孤单,还有一个温暖的归宿,向晚守着她们的酒吧和家,写出一首首歌送给她。但可惜因为保密合同,珈乐暂时还不能说,她只是微笑了一下。
“因为在做喜欢的事情吧,我觉得。如果付出的努力都值得,就不会觉得累。”
贝拉点了点头,珈乐说得好有道理,自己就没办法这样想。她没有看错,珈乐身上真的有那种偶像的特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之间,会像月亮一样散发出皎洁的光。
今天不是太好的时机,珈乐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她觉得贝拉最近的郁郁不乐,可能是由于找新工作不太顺利,就像前阵子的自己一样。
珈乐打算,等到疫情结束之后,邀请贝拉一起去看嘉然的演唱会。
她们两个都在等待着疫情结束。
嘉然因为疫情推迟的演唱会再次确定了时间,珈乐盯着时间,抢到了两张票,打算回家给贝拉一个惊喜,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但晚上回到家,珈乐发现屋里的灯亮着,把桌上的那枚钥匙照得晃眼,钥匙下还留有一封信。
珈乐,我走了,抱歉没有提前跟你说
不用担心我,我不是一时冲动,是这段时间真的已经想好了,在枝江待得够久了,现在觉得还是回家更适合我
其实在你搬进来的那天,我就在考虑要不要辞职,还有要不要离开枝江,现在,我终于能下定决心了
和你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非常开心,如果不是有你,我恐怕不会有这么棒的经历,特别是锁坏了的那一天,谢谢你
一直没和你说过,我非常相信,也非常期待,你能成为真正的歌手,一定要加油,不要轻易放弃,但是累了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休息
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天冷多穿点衣服,多跟家里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乃琳帮忙
可能是圆珠笔快没油了,贝拉的笔迹越来越淡,珈乐把信对到灯下,看清了下面痕迹。
我知道你...
但是后面什么也没有写,贝拉为了让笔再坚持一下,在旁边划拉几下,只留下了一团乱麻。
再见 贝拉留
读完信的珈乐瘫坐在椅子上,她毫无防备,脑中只有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珈乐试了一下,果然已经联系不上贝拉了。她愤懑地趴在桌子上,度过了这个夜晚。

尽管只有一个人,珈乐还是去了演唱会,她尽力让自己投入其中,但热烈的现场始终没能带动她。
听到了向晚为嘉然写的新歌,听到了属于她和贝拉的那句歌词。每一首歌,每一支舞,她本想与贝拉一起欣赏。
嘉然的演唱会上,会征集粉丝的许愿投稿,这是糖果小姐的保留环节。征集上来的小作文,会在现场展示。
既然来了,不扫白不扫,珈乐环视了一圈,体育馆里的人数以千计,如果算上提前准备好的,怎么也轮不到她,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她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输入的话。
“贝拉,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嘉然拿着话筒回身看,对着观众席莞尔一笑。
“这个愿望还是比较容易实现的嘛,你愿意在这里说吗?”
现场立刻响起了激烈的掌声,珈乐头脑一热,站起身来,工作人员立刻过来给她递上麦克风。
虽然珈乐的工作是在人前唱歌,但还是初次在上千人面前拿起麦克风,说不定也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
她在这里说的话,贝拉还会听见吗?还能让她回来吗?如果自己早一些把话说出来,贝拉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但无论如何,这可能就是珈乐最后一次说出来的机会了。意识到了这一点,珈乐的眼泪莫名其妙地就流了下来,声音一时哽噎,整个场馆都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
擦干眼泪,反复深呼吸,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珈乐开口了。
“贝拉,你可能不知道,当我踏出车站,第一次看到枝江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慌张,辞职那时也是,每一晚我都在害怕,我是不是就这么失败了。如果不是刚好遇见你,我肯定坚持不到现在...”
自己的泪水再次打断了珈乐,嘉然带领每个人再次为她送上掌声。
“不管你自己怎么想,在我的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室友,和你住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你回到家里也要照顾好自己,希望你能幸福。”
珈乐好想说,希望你能回来,但是她不希望给贝拉添麻烦,这是贝拉教给她的。如果珈乐从她那里学会了什么,那么这次相遇的意义就不止分别,也会证明她们的相遇不是幻梦一场。
“希望贝拉能听到你的话,祝你也能幸福。”
接受失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珈乐希望时间能起一些作用。
酒吧里有位客人抱怨,珈乐是不是被向晚带坏了,最近的选歌怎么都这么伤感,向晚听了不以为意,都是你们的错觉,而且她也不是一直唱伤感的歌的好吧。珈乐倒是很过意不去,特地又多唱了几首大家爱听的,才下班回家。
家门口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姑娘,身边带着一个行李箱,头上带着火红色的发箍,像是一个出来找房子的毕业生。楼道里的声控灯刚好灭掉,珈乐迅速跺了一脚,她看到了自己,又立刻挪开了脸,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像只小兔子一样。
珈乐一步步走上前,然后扑上去抱住了她,任她在怀里怎样挣扎,珈乐都不肯松手。直到把她的外套捂热,珈乐才放开手,真的是贝拉回来了,不是自己的错觉,是真的。
“啊,你回来了?!”
贝拉答应了一声,捡起被珈乐撞掉的书,珈乐看到她手上的书,白皮绿字,上面写着瑜伽教练,贝拉立马把它藏在怀里。
“我还能住进来吗?”
“当然了,等着你分担房租呢。”
珈乐打开门,贝拉提着行李箱回到家里。
“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多唱了几首,就今天一天。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你在唱歌,不想打扰你。”
珈乐如同临阵磨枪,开始抢救有些凌乱的餐桌和茶几。
“你还知道回来啊,电话也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想我了吗?”
珈乐突然发现,在她眼里顶天立地的贝拉,此刻竟然哭了,只是承认两人的关系很要好而已,有那么可怕吗?
“你说话呀,你想我了没有啊?”
“想了...”
贝拉在离开枝江前,想着最后一次再看一场嘉然的演唱会,也就是说,珈乐那天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贝拉回家的路上,反复品味珈乐的那句‘祝你幸福’,思考自己怎样到底才算幸福。大城市的生活固然压抑苦闷,但仍然有它的好处,比如能看演唱会,能有机会实现理想,能遇到家乡相隔千里却又志同道合的朋友。
贝拉回到家待了几天,发现自己尚还不能逃离枝江,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她,贝拉也给自己新找了一条路,打算陪着珈乐一起再走走。
珈乐拉起贝拉的手,带着她来到顶楼,不由分说地爬上天台,因为她有样东西想给贝拉看。贝拉也爬了上去,寒风呼啸,抬头竟是久违的一片星空,而且有一颗星星特别的亮,像月亮一样耀眼。
“我查过了,那颗是天狼星。”
“怎么有这么多星星,枝江的夜里不是只有月亮吗?”
也许是因为到了晚秋,也许是因为天气晴朗,也许是因为在天台上?
“不是没有星星,是人们都看不见。”
若不是珈乐深夜失眠,孤零零地上来弹吉他,她也不会发现这里的景色。
贝拉想把星空拍下来,发现珈乐已经凑了过来,紧握住她的手。
“月亮其实也是星星,只是因为她和你的距离很近,所以才那么亮。”
珈乐抱紧了贝拉,彼此的脸近在咫尺,贝拉果然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星月般的光芒,其实贝拉的眼中也同样带着这种光芒。毕竟,这道眼前人才能看到的星光,就是贝拉与珈乐互赠对方的爱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