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愿你生死不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午后。秋日的暖阳透过蒙了尘的窗子探进来,罩在她的脸颊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棕褐色的瞳孔反射着阳光,就好像光源并不是那颗遵循着洛希极限的太阳系中的恒星,而是我眼前下凡的神明的眼眸。
我闯进那幅画时,她正在翻看数学练习册上的错题。“你好,请问这里是高三六......”简单的一句话被眼前美好的时光凝固住了,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她眸光流转,嘴角微扬,脖颈上的一颗细小的黑痣也淡淡地发着光。“这里是高三六班。有什么事吗?同学。”
“啊......那个,你们班的语文作业本,我放讲台上了啊。”我慌张地揪了揪披在肩上的黑发,心里暗暗想着为什么她的长发是那样好看的阳光颜色。“谢谢你呀。”她笑起来的时候鼻子微皱,让人满心就剩下“好看”两个字。
不舍地瞥了一眼,转身离开前还是没忍住:“姐姐,你真好看。”她明显的怔愣了一下,复而笑的更开心了:“你不是高三的?”我有点慌,眼神飘忽:“我是,是高三的。”“那你为什么叫我姐姐啊?”她合上手里的书,往我的方向走了两步。“因、因为你好看......”我的耳根有些发烫,想着反正已经鲁莽至此,不如直接一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笑出声来,把一个似乎挺普通的名字念得像是一朵向日葵,然后又问我的名字。我把名字轻声告诉她,却没有告诉她我一直都在望着她。
后来在短暂的高三,她总会来问我数学题,我也总会和她讨论我所感兴趣的哲学问题。
毕业的时候,我考去了北京一个还凑合的211,而她去了西安一所很不错的985。
毕业典礼上,我看着离着礼堂舞台很近的女孩,暗暗的在心里默念:“我好喜欢你。”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望着她眼睛里的碎星的时候,我仿佛又听见朋友的声音:“同性恋是没有未来的。不会有人支持你的,会有很多人谩骂,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要把她从正常的生活轨迹里拉出来?”我不能这样自私地把那纯白的裙摆染黑。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藏住眼底的爱意,但我记得她在走出校门前笑着对我说:“前程似锦呀,亲爱的。”我拉着她的手点头,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转身挥手离开。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后来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各方面都还算可以的人。那人配不上我的她。婚礼我推说工作忙,没去。我不知道如果我看到她和她爱的人站在一起我会不会失控。
又过去了好多好多年,一个又一个的秋天过去,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盛夏。我接到消息,说她出了车祸。他们一家子无人生还。
我去西安参加她的葬礼。
我看着她的母亲哭的几乎晕厥,她的父亲紧紧握着她母亲的手。遗体告别时,我看着她只觉得眼睛发干、喉间似有什么东西顶住了。“瘦了啊......”我喃喃道。
我看着火焰与太阳融在了一起。
下葬当天,我带了一束花,带了她最爱的蓝色满天星,夹杂着几朵白玫瑰。
我站在她的墓碑前,半跪下来低声说着近些年的情况:“我都挺好的……北京很好。我……还没有对象呢。我……”余光瞥见她的母亲,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补上一句:“我会想你的。”
我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到了人群最后。我和所有人一起离开,又守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下等了很久,一直到人都走光了。我回到她的墓前,把白玫瑰的花瓣扯下来埋到最近的土里。我看着她,就这样一直到日落时分,别人来催着离开。
虽说直接上了回北京的飞机,但我其实不想回家。于是给朋友打电话一起跑去酒吧,喝得差不多了才往家走。
我望着月亮,喃喃自语:“今晚月色真美啊……”在房间的飘窗前,月光铺陈,我泣不成声。
我爱你。
愿你生死不知。
2022.11.10一筐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