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亚苏《幽灵困境》汉译（贰）

2.解决困境的条件：神之非在

让我们从揭示我们称之为解决困境的“正式”条件开始。这些条件同时构成了前面两种立场（无神论与宗教）的不可还原的合法部分以及困境的来源。我们认为，每一种进退两难的处境都显示出一种本源性哀悼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宗教的立场是，除非我们对死者抱有除了死亡外的其他什么希望，否则哀悼则是不可能的。幽灵不会去另一个世界，直到我们希望看到他们重归我们的世界。

——无神论的立场是，神之存在是这一绝望的阐述之不可逾越的障碍，因为只有乖谬的神才会允许可怕的死亡，而只有更加乖谬的神才会因此而使自己受到爱戴。

这种困境源于这样一个事实：这两个同样不可或缺的条件表面上互不相容。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打破僵局：我们必须证明，这些条件之间的不相容性确实只是表面上的，而且存在着第三种选择，这一选择既非宗教的，亦非无神论的，它能够对这两种做出回应的元素进行连贯地整合。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路径就清晰了：归根结底，要解决这个困境，必须让融合了死者可能复生与神不存在的说法成为可思考的，二者分别是解决困境的宗教的条件与无神论的条件。这两个元素将被综合进下面的陈述中，这个陈述从现在起是我们的关注对象：

神不再存在。

这一陈述构成了我们称之为神之非在(divine inexistence)的命题，而这一命题表意含混，它必须在双重意义上被理解。首先，在直接意义上，神之非在表明宗教的神不存在，同时也表示形而上学的神不存在，它们被认为是世界的创造者(Creator)或原则(Principle)而确实存在。但是神之非在也意味着非在的神圣特质(the divine character of inexistence)：换言之，事实上，在当前现实中仍保留着一种虚在(virtual)[1]状态，即现实还藏匿着神之来临的可能，其对世界的灾难一无所知，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可以期待一种力量，这一力量除了幽灵的死亡之外还能给他们以别的东西。

神之非在的立场能让我们理解幽灵困境为什么很明显是无法解决的。幽灵困境起源于这样一个事实：无神论与宗教似乎构成了耗尽关于神是否存在的选择之所有的可能性。但是神存在与神不存在这两个命题事实上比这些事实陈述要更强大：因为它们的意义依赖于对神不存在或存在的假定的必然性质。成为无神论者不单单是认为神不存在，更是认为神不能够存在；而成为一个信徒则就是相信神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我们现在看到，神之非在的命题必须对抗这样一种选择以取得进展，必须把战斗转移到形态领域(terrain of modalities)：这是一个维护神之可能的问题——这一可能不是一种主观的和现时的(synchronous)意义上的（我认为在这个意义上，神现时的存在是可能的），而是在一种客观未来的意义上的（我认为神真的可能在未来出现）。关键在于解开在神与必然性之间的无神论—宗教锁链（神必须不存在或必须存在），然后将神与虚在重新连接（神可以存在）。

于是这个问题就更精确了：解决幽灵困境就是说明神之非在的准确意义，同时也就是表明人可以合法地对其坚持。

命题——神不再存在——可以按照其意义的两端进行分解，之后我们必须对其进行相继地研究：

一．“不再”必须表示什么，才能使一个神作为一种可能出现的事件(as one of its eventualities)被思考？这样的考察可以归结为思考一种时间[2]的意义，这与思考本源性哀悼的意义是相谐的：如果时间把神性作为其虚在性(virtualities)的一种，那么这样包含神性的时间是什么，又是什么保证我们对本源性哀悼的效能之相信是正当合理的？

二．一旦“神”不再被假定是存在的，那么这一能指到底指什么——神是可能的和将至的，但不再是现实的(actual)[3]和必然的？显然，这一考察急需对要点进行细化，即将神性与建立在永恒上帝命题之上的所有神学区分开来。

在本文中，我们只能讨论第一点。因而我们在此同意通过“神”来理解设想一种本源性哀悼所必需的最小意义：一种实存方式(a regime of existence)的突现，在之中，对幽灵来说，除了他们的死亡，还有别的什么开始发生。

注：原文的God与god本文皆译为“神”，前者指宗教意义上的神，后者指梅亚苏意义上的神。由于二者的差别在上下文意思中很容易分辨，且翻译为大写的神与小写的神也不便于阅读，所以译文不为二者作区分。God不能翻译成上帝，因为梅亚苏所说的宗教上的神不仅是基督教式的超越者，更暗指各类的超越者。总之，梅亚苏的意思是，超越之神（God）不存在，内在之神（god）却是虚在的。

注释：

[1]本人将virtual译为虚在，相关问题可详见拙文《何为虚在：从德勒兹到梅亚苏与布莱恩特的思想暗线》，文章即将发表在《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译注

[2]“一种时间(a time)”，涉及到梅亚苏对时间的区分(Time or time)，可见《迭代、反复与重复》第一节。——译注

[3]此处actual与vitual是对应的，actual不是实在的意思，非actual也不是潜在的意思。德勒兹在《差异与重复》中做过区分，梅亚苏因袭了这一区分。具体仍可见前注所载之待发表文章。——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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