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索尔同人文——四纪历行 第四章 坤舆祭
羊角仙子和狼耳女神注视着面前这伫立在发射架上的巨大装置，它细长的身躯和尖圆状的头部使得它看上去像一支利剑，此刻，剑尖正遥遥的指向苍穹，仿佛要将那里作为新的疆土来开拓。而事实上，它的使命也正是如此，这一柄利剑的战旗终于有希望插上他们一直遥望的那个地方。
距离天火的灾难，又是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文明在满目疮痍之下迈着蹒跚的脚步继续着艰难的跋涉，漫长的时间抚平了一切创伤，文明就在这孤独的旅途中再次慢慢进化，终于再现了他们曾经的辉煌，并且超越了它：文明跨过了电气时代，来到了无数如幽灵般穿行的电磁波所覆盖的信息时代。而曾经的化石能源也被摒弃掉，文明真正拥有了太阳的能量——不是太阳能，而是可控核聚变。在实验室中，人们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终于点燃了一个微型的太阳：聚变反应堆，并成功通过约束磁场将它牢牢的束缚在那一片无形的空间之中。这是文明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从此以后，海洋中几乎数之不尽的氕氘氚将成为他们几乎取之不尽的崭新能源，可控核聚变的清洁且高效，让其他形式的能源都迅速淘汰，包括收集太阳能的沙阵电池板。
在这期间，文明也迎来了属于它的文艺复兴，与思想启蒙：理性的阳光驱散了现实的黑暗，专制主义和教权主义从此被送进了历史的坟墓，政治民主、权利平等和个人自由成为了人们新的追求。羊角仙子和狼耳女神不再被看做是神灵的化身，她们也不再是文明的最高领导者，法老这一身份已经随着思想的解放而彻底消失，同样变成了应该埋进历史坟墓的东西。新的执政派系要求从羊角仙子和狼耳女神的手中接过文明的掌控权。然而令人感到不解的是，预想中封建的反对和阻碍并没有出现，狼羊二人甚至对此连任何怨念和怀恨都没有，而是及其爽快的进行了政权的交接，就像从手中扔出一块烫手的山芋，因为这正是她们一直想要的结果。交出政权之后，狼羊终于结束了自诞生以来几千年的领袖生涯，成为了文明中一个普通的公民。不过由于二人拥有永不衰老的特质，这使得她们很难融入文明的集体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她们被允许生活在一直以来居住的金字塔内，这自她们诞生之前就存在着的宏伟宫殿，在世人眼里已经化作了一个古老的奇迹。而现在，也终于真正成为了她们的家，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的家。
交接政权之后，几千年的忙碌生涯突然结束，一下子变得清闲了起来。起初两人还极不习惯，狼耳女神每天都会从电脑上搜索相关的世界政治局面，并津津有味的浏览，仿佛她依旧还在参与着文明的各种决策。而羊角仙子则是依旧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查阅文明最前沿的科研理论，并关注着各种最新的科研成果。很快，羊角仙子就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现象。
“狼，你过来看看这个。”羊角仙子叫了一声狼耳女神。她的眉目同往常一样，又在细细思索的着一些什么。狼耳女神凑过来看着她的屏幕，羊角仙子用鼠标指着一串数据，说道：“文明在其他方面的进展可以说是毫无挑剔，然而在航空航天这一块的专业理论却是少的可怜。早在几千年前，化学燃料的时代就已经有不少人对于航天这一领域提出了不少专业性设想，并对此充满了活力。而现在，文明已经拥有了效率远超化学燃料的可控核聚变，在航天领域的发展却没有比几千年前增长多少。”
“……这很明显。”狼耳女神稍微思索了一下，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是文明骨子里根植的对灾难和未知的恐惧。”看着羊角仙子凝眉的模样，她补充说道：“第一次大洪水灾难结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所有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尼罗河都具有极深的恐惧，直到尼罗河再也没有泛滥到成灾的程度，这种恐惧才慢慢平息下来。第二次飓风的灾难之后，所有人的心中再一次被恐惧填满。第三次天火的灾难更是让文明千年的进化直接化作乌有。这恐惧是如此的刻骨铭心。直到思想启蒙运动的出现，才将这种恐惧从世人的内心彻底拔除。向往天空的人重新多了起来，人们又会为了无垠的宇宙发出感叹。但这一段美好的时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过去多久，导致航天领域无法拥有文明千年的底蕴，所以有些地方还是一片空白。”
“……”听到狼耳女神的分析之后，羊角仙子沉吟了一会儿，缓慢而坚定的说道：“狼……我准备打算全力支持航空航天事业的发展。”
“……？”狼耳女神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羊角仙子。羊角仙子看懂了她的意思。狼耳女神说道：“羊……这没有必要，思想启蒙已经为文明摘除了这一层枷锁，与生俱来的对星空的向往，就算没有你，人们也迟早会踏上这一步的。现在的文明已经不是那个离开了我们就会在愚昧和封建之中腐烂的文明了，它学会了走路，将来就会自然而然的学会奔跑，乃至于飞行。我们不再是文明的必须。”
“我知道。”羊角仙子垂了一下眼睫，“但是……狼，你知道……虽然现代科学对过往的三次灾难做出了一些定论，比如洪水是由尼罗河源头频率出现异常的季节性暴雨所导致，龙卷风是由于某部分地区下沉的冷空气遭遇异常降温所导致，天火则是侥幸绕开巨行星引力范围的小型陨石。但我总有一种预感：迟早还会有第四次灾难的出现。如果文明不能快些掌握征服宇宙的力量，那么第四次灾难对于文明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而且…… ”羊角仙子迟疑了一下，“就当是我们为文明尽的最后一份责任吧。”
看着羊角仙子这般坚定的态度，狼耳女神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好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尽我所能支持你的。”她们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嗯。谢谢你，狼。”羊角仙子看向狼耳女神的眼神中，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这种情绪千年以来就一直存在，只不过在文明生存的压力之下，这种情绪被深深的隐藏了起来，像厚重的大地，平日里人们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有当自己悬空之后，才能够惊奇的感觉到大地的古朴与沧桑。现在的两人不再是文明的领袖，她们做出这种选择仅仅是由于一点残存的责任心，于是积郁了几千年的情感终于开始逐渐显现出来，如同漫长的地质纪年中成长的山岳，沉默着不轻易展露锋芒，但又具有坚不可摧的力量。凝结了她们所有心血的文明就是她们之间的见证，如山岳一般永恒。
……
虽然两人都不再是文明的领导者，不再有绝对的威望，但得益于她们特殊的身份和在过去千年做出的一些相当具有先见之明的决策，还是起到了相当可观的带领作用。在羊角仙子加入了航天相关领域之后，这个行业的各种理论和实践开始了飞速的发展。新的执政派系对于两人的行为也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他们的心里很清楚，两人对于文明所的贡献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如果不是旧时代法老身份的残余影响，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她们二人的威望。
几年之后，在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努力之下，在一个名叫科罗廖夫的世外之人的参考资料的帮助下，他们终于成功设计出了第一艘宇宙飞船。此刻，这划时代的丰碑就静静的伫立在狼羊二人的面前，等待着那个自己用尽一生所追求的指令：
“东方号，点火，升空！！”
浓密的烟雾在一瞬间笼罩住了火箭的周身，汹涌的火流自发动机中激烈的喷发而出，大量的热量顺着导流槽流向了它们应该的去处。如果没有导流槽，发动机喷射出的高温气体将熔化发射台水泥地基和金属发射架底座。在这无形巨手的推动之下，东方号感到自己的身躯变得轻盈起来，磅礴的推力正在帮助它摆脱星球引力的束缚。钢铁熔炉的心脏源源不断的为它供能，它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嘶吼，终于，东方号的速度越来越快，如一只离弦的箭冲向了湛蓝的苍穹。在冲向天空的过程中，它又感受到了来自另一只巨掌的阻拦：超快速度下的空气阻力，不过发动机仍然在忠实的履行着它们的职责，喷射出巨量的工质换来的推力仍然超过了引力和空气阻力的双重阻拦。各级推进火箭在燃料消耗完毕之后纷纷脱落，东方号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松，此刻它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第一宇宙速度，挣脱了星球引力的束缚，空气阻力也对突破大气层的它再无法造成威胁。从这一刻开始，文明迈出了通往星河的第一步，第一艘宇宙飞船在浩瀚的银河与群星之中肆意的穿行。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文明的思想与东方号飞船一同挣脱了现实引力的束缚，变得超脱而空灵，它已经真正具有了征服太空的能力。
“狼，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羊角仙子半是欣慰的说道。至于另一半的情绪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啊，我们的职责终于结束了。”狼耳女神附和着羊角仙子。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她们都有着一种彻底放松的感受，连她们在放弃文明领导者的时候都未曾感受到过如此的轻松。
“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了。羊……我们回家。”
“是的，回家了。”羊角仙子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消失在天空中的东方号，随即毫不留恋的回过头，跟着狼耳女神一起离开了发射场地，回到了默默等候着她们的金字塔当中。此后，二人从世界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人们再也没有见过这传奇般的狼羊二人。
……
几百年后。
羊角仙子与狼耳女神并排坐在金字塔的顶部，遥望着北天的那一颗不变的星辰，就像几千年前一样。那时候，她们的视线从北极星转移到天狼星上，羊角仙子通过袁天罡的古籍发现了天狼星与尼罗河涨落的关系。而现在，她们只想安静的看一看北极星，仿佛这是唯一一颗能够象征永恒的星星。
几百年前回到金字塔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生活物资每间隔一段时间会运送过来一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们平静的生活。这几百年间，有了可控核聚变作为近乎无尽的能源，文明飞速发展，已经到达了星际时代，实现了大规模的太空移民。而在此同时，不知道什么原因，金字塔周边极大面积的一片地面都呈现出了一种不正常的枯黄，花草和树木在极短的时间内纷纷枯死，各种动物也相继不知所踪。这千年前文明的发源地不知为何已经成了一片死地，再也无法承载生命。于是曾经住在这里所有居民都搬走了，有的去了星球上的另一个地域，有人则移民了外太空。但狼羊二人拒绝搬迁，她们一直居住在这古老的金字塔里。就在今夜，她们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金字塔顶，共同遥望着北极星，以及这个恒星系中其他几颗类地行星和类木行星——类地行星上有文明的殖民地，在类木行星周围则建有多座太空城——她们共同创造出的奇迹。没错，她们现在对奇迹这个词有了新的看法：文明本身才是最大的奇迹。
“狼，我还记得，几千年前，你坐在这里看着北极星。你说，它代表了坚定，执着，和永远的守护。”羊角仙子握着狼耳女神的手，眼睛映出了星空和她，“现在，你还这样认为吗？”
“当然。”狼耳女神笑着说，“虽然我已经知道了北极星位置不变的原因，是因为地轴永远朝着它所在的方向。但就像延续至今的河谷欢宴节一样，不管是文明还是我们，都需要一些理解之外的存在。”
“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哪怕文明在我们的带领下走到了这个高度，但我们与它从根本上是剥离的，就像油与水永远不能相融。”羊角仙子说道。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今晚，我们将会与它永远诀别。”狼耳女神看向羊角仙子，“羊，你会害怕吗？”
“怎么会。”羊角仙子轻笑着摇了摇头，“那会是我期待了一生的安宁。”
“我也一样。”狼耳女神轻轻的搂住羊角仙子。
像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那样，她们都目光交织在一起。这目光包含了太多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情感，但就像永恒不变的北极星一样，其中的某一种情感是永远坚定不移的。
在金字塔下方的大地，裂纹渐渐出现了。它像蜘蛛网一般，以金字塔为中心，逐渐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从高空看上去，像是这一片大地生出了无数畸形怪状的枝丫。这裂纹遍布的越来越密集，支撑着金字塔的大地也变得越来越脆弱，如同摇摇欲坠的承重柱。终于在某一时刻，裂解的程度超过了临界值，方圆百里的地面轰然坍塌，好像这片大地只是一层盖在空洞上的浮土。而金字塔，这座古老的神迹，也就这样消失在了看不见底的深渊当中。
这一次的灾难，只在文明当中掀起了一点微小的波澜。卫星检测到了这个地方出现的异常，前来调查的人员想起了这里曾经是两个传奇般的人物居住的地方，向高层申请了救援。救援人员乘坐着反重力的飞行器一直下降到了深渊底部，却没有发现任何金字塔的残骸或者人类的遗体。人们推测，可能是地壳由于某种变动，坍塌了这一片地底的内部结构，使其蛀成了如奶酪一般的空心。地震局的那一边，也检测到过不同寻常的震波。但对于人和金字塔为什么会无故消失，却没有任何具有可信度的解释。有人想到了那则神灵降世的传说，这对于整个文明将永远是一个难解的谜。
神灵的时代在地动的灾难下正式结束了。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文明将会离开这个恒星系，走向更遥远的星河。那在风沙中凭空耸立而后突兀消失的金字塔，那四个纪元的灾变，那带领文明走向辉煌的两个人，一切似乎都化作了过眼的烟云。但起源的文明会一直存在下去，它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启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