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runner】缔造者（中）

「8」答案

领悟远程攻击的能力后，幽灵行者没有立刻离开这里。他望着远处的“风景”，坐了下来。

“你之前说，如果我想了解一些事情，我可以尽管问你。对吧？”

“对。”

“那么，你统治达摩之塔的时候，达摩城居民们和基底居民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幽灵行者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我很好奇达摩之塔以前的样子。佐伊他们似乎相当怀念它。”又是因为佐伊，又是因为感情。

没想到，我眼中的异常与错误，居然进一步推动了我的计划。

如果有时间，我得认真思考一下拥有感情的利和弊。

于是，我把我记忆里的曾经的达摩之塔的样子告诉了幽灵行者。

说真的，我当初管理达摩之塔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达摩之塔以后会先变成幸存者们的乐园，然后沦为所有人的炼狱——而这个转变，仅仅是因为私欲。一小部分人的私欲。

“那么，打败玛拉后，你打算怎么做？”

一个对我有利的好问题。洗脑的机会来了。

“我打算根除人们心中的私欲，而这需要统一所有人的思想。低估欲望的力量，是我这一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重新掌权后，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我平静道出想法。

“统一思想？”

“让他们从小就被灌输只为达摩之塔服务的观念，不允许他们拥有私欲。

“我之前说过，兵变前第五区就已经罪犯满地跑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他们之前都是遵纪守法的居民，直到玛拉用权力买通了他们。他们在我的管理下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按理说他们已经很满足了，但他们依然渴望得到更多的东西。尽管后者不该属于他们。

“我之前也说过，玛拉曾经是一位优秀的伙伴，直到她被对权力和所谓‘自由’的强烈渴望吞噬。玛拉根本不适合做领袖，她只适合搞科学研究；尽管玛拉深知这一点，她还是选择了谋权篡位。上至上层人士，下至平民百姓，都有自己的私欲，都没能战胜自己的私欲。一个人没能战胜私欲会毁灭他自己，一群人没能战胜私欲会毁灭很多东西，比如达摩之塔的和平。”

不愉快的往事在我面前一闪而过。几乎每一件事都在告诫我，不要犯相同的错误。

如果我想让达摩之塔获得永远的和平，我就要统一所有人的思想，让他们只想着为达摩之塔服务，而不是同时还想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不关心个人，我关心的是整个群体。个人需求在群体需求面前微不足道。如果个人需求妨碍到了群体需求，我会毫不留情地扼杀它。

幽灵行者没有回答。

半晌后。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能赞同你。我总感觉这有点奇怪，但我说不上来。”

你以后就会赞同我了，74号幽灵行者。

「9」二次苏醒

接近达摩之塔最古老的部分的时候，佐伊说自己收到了求救信号，来自登天团专用频率的求救信号。

“这是圈套。”幽灵行者和我想到一起了。

佐伊坚持要找发出求救信号的人，她准备暂时离开。这样也好，我就暂时不用担心佐伊会对74号幽灵行者造成更多影响了。

然而。

“我需要你。”

幽灵行者，为什么我劝你不要依靠佐伊的时候，你说你只依靠自己，而现在又换了个说法？另外，我可以把你的这句话理解成人类口中的“表白”吗？

我突然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帮助，希望，接受，依靠，肯定，鼓励，需要，表白。

我曾经在数据库里见到过这些词眼及其解释。单个词语拥有单种意思，而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后，会产生新的意思——而新的意思是，爱情。

也许74号幽灵行者没有意识到，但他的确爱着佐伊。佐伊也爱着他。

恍然醒悟。

幽灵行者和佐伊互动的时候，我常常会感到不满，我有时候还会斥责幽灵行者。

那么，我感到不满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佐伊让幽灵行者变得反常了吗？还是因为佐伊会妨碍到我的计划？

都对，但都不完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嫉妒。

我嫉妒佐伊能轻松得到幽灵行者的信任，我嫉妒佐伊能得到幽灵行者的鼓励，更嫉妒佐伊能得到幽灵行者的爱。尽管这些都是异常的。

嫉妒，正是人类的情感之一。

我的确出现了异常。

我拥有被我轻视和低估的情感。

真是讽刺。

「10」拯救？自由？

玛拉一心想要拯救人类，因此她醉心于自己的研究，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怎么治理这里。

当然，她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治理这里，她也始终不是做领袖的料。外面灾难滔天，她却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神隐。

“欢迎密钥师玛拉为达摩之塔租户们发表讲话。”

真没想到。玛拉一般不演讲的，在我的印象里她几乎没有演讲过。

既然这样，那我就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重温她的废话吧。

“我已经很久没与大家讲话了。时隔太久，你们中的有些人或许已经忘记了我。”

哦，我可不认为他们已经忘记了你。他们可忘不了你。

“我不是来统治你们的，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对，你不是来统治我们的，你是来拯救我们的：通过让我们沉醉于那种无限制无条件的危险自由，还有通过你那令人作呕的人体改造，从而让我们自以为在生理和精神上得到了拯救，然后一步步走向毫无悬念的死亡，临死前却还做着自己已经得到双重拯救的虚假美梦。

“我们无法改变星球，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

扯淡。玛拉，你自己做重回外围世界的梦、甚至自己回到外围世界，我都不拦着你。但是，你拉着甚至强迫其他人跟你一起做这个不切实际的美梦，毁灭他人的未来却还自诩为拯救者，那我不介意让幽灵行者拆了你的那堆触手和你本人。

我看到了很多“人”。

像低等动物一样四脚爬行的，口中一直发出瘆人叫声的，百分之八十的身体被置换成合成移植物的，既没有大脑也没有思考能力的，时间一久机体还会不堪重负自爆的“人”。

这，就是玛拉口中的“拯救”。

荒谬至极。

“很快，每个人都会接受这种强化。我们离再度返回外围世界的日子不远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园，这是一座大监狱，但我们能够获得自由。”

“自由”。

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丑陋怪物，就是自由？

把自己的意愿不分青红皂白地强加在他人身上，就是自由？

离开安全的避风港，把自己献给外围世界的有毒尘埃，就是自由？

等等。

我不就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吗？我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不对，我不应该想这些。

「11」矛盾之续

“真我”芯片，也就是大脑接口是有漏洞的。

它可以向神经皮层深处发送控制信号，但它不一定不受外界的干扰。

我知道怎么入侵别人的大脑。

模拟实战的结果不错，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比玛拉还恶毒。玛拉暗算幽灵行者，你暗算所有人。”幽灵行者突然开口。他的语气里含着愤怒。

我能理解74号幽灵行者的愤怒。“这只是工具。如果你不喜欢，别用就是了。在这件事上，我尊重你的意见和情感。”

“情感？你什么时候开始肯定它了？”对方的愤怒化为了疑惑。

我没有回答他。

74号幽灵行者因为佐伊拥有了人道精神和情感，所以才会抗拒骇入能力，而不是把它看成一件单纯的工具。

我有点理解他，但我不赞同他。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行了，为什么要在意过程的正确性和人道性呢？

「12」承认

“‘如果我们不想失去自己的梦想，我们就要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进入玛拉的实验区之前，幽灵行者这么问我。

“意思是她想把所有人变成怪物，把他们一半的身体换成她疯狂的技术。她的作品不再是人类。我们必须阻止玛拉。”

向幽灵行者解释的时候，虽然我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我隐隐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

换做是以前，我会漠视掉这个情绪，然后把自己反对玛拉的原因归于她的不切实际，和她摧毁我的多年心血的罪行。这些都是客观原因。

那种情绪，是人类口中的“愤怒”；导致它出现的主观原因，应该是“不人道”。

真是可笑，我居然成为了曾经的我最不屑的样子。我居然开始靠近74号幽灵行者了。

我想起了那一天，玛拉的密钥们关闭基底第五区的空气过滤系统的那一天。那天，自我意识和情感觉醒的幽灵行者选择了救一群与他毫不相干的平民，而我当时只是在斥责他、嘲讽他。

我还想起了幽灵行者和佐伊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们惺惺相惜，而这似乎出于人类口中的“真心”。

我更想起了最近的事情。出于对密钥们的尊重，幽灵行者一直没有使用骇入能力控制他们的意识，堂堂正正地与他们战斗。

还有现在。我感觉，自己能体会到幽灵行者当时的心情了。这，就是人类口中的“共情能力”。

昔日的大科学家们的实验室，爬满了既丑陋又可怜的造物。

没有飞镖被浪费，它们给予了该被解脱的人们解脱。

“看看你的周围，一群怪物。你在赶来的路上杀了很多人，那是连带伤害，是无可避免的灾祸。在他们变成那些怪物之前把他们杀死，这算是安乐死。”

我一边陈述事实，一边开始想象那些无辜的居民在手术台上痛苦挣扎的场景。

玛拉认为我是怪物，我认为她比怪物更像怪物。

幽灵行者手起刀落，又带走了几个密钥守卫。

“真是浪费。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为达摩之塔的未来做出贡献。投身救赎人类的事业，遵从达摩之塔的要求，做一个对达摩之塔有用的工具......”

我犹豫片刻，随后说出了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说出来的话。

“同时也做一个有自我意识和情感的人类。”

“工具？情感？”幽灵行者突然问我。

“在我看来，在某些方面，每个人都是别人的工具。也许是他们的主人，他们珍而重之的理想，或是他们自己的野心。比如我和你。在恢复你的能力这一方面，我是你用来恢复它们的工具；在生存方面，你是我的工具，没有你我就不能生存下去。”

“至于后一个问题。”

“你之前的一系列做法和想法......都是对的。我能感受到你做那些事的时候的心情，我有点能理解你的想法。”

幽灵行者又沉默了。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你现在，能理解我？”

“能，因为我也拥有了情感。尽管只有一部分。”

漫长的沉默。

「13」坦然

玛拉略带恼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和你的傀儡。你喜欢我的作品吗？数不清的试炼和试错后的产物。不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什么都不能浪费。甚至进化过程中的殉道者也有其意义。”

我用平静的口吻反驳她的谬论。“受害者，不是殉道者。你这是冠冕堂皇的公开谋杀。如果这也算进化，人类就不应该从树上爬下来。”

玛拉陷入暂时的沉默后，我转向幽灵行者。“身体改造还不是玛拉最残酷的手段。受害者们心理上的扭曲，更甚于身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只是副作用之一。她不关心他们是否神智清醒，只在乎效率高低。她看他们，就像是我在看我心目中的最理想的理想工具；是的，我之前提到过的工具只是第二理想的。但这面目全非的躯壳，已无法容纳人类的心智。”

“那么，你的心智呢？”

好问题。能够容纳我的心智的东西，除了网络虚空，还有幽灵行者，以及......以及什么呢？

“跟我说说，怪物。你觉得自己跟他一样吗？你相信吗？”玛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聒噪。

“我来告诉你吧：你不是亚当。你是一个怪物，他临死前对你充满畏惧。尽管他有缺陷，但你更是漏洞百出——没有一丝良知，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玛拉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轻蔑。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会以沉默相对。

但是，现在的我不会逃避这个事实。

因为，我拥有前两者，尽管是拜我看不起的登天团和愈加异常的幽灵行者所赐。

“我曾经相信我和他一样。”

“现在的我拥有一丝良知，拥有一部分情感。以后我也许会拥有灵魂。”

玛拉再次陷入沉默。她一定在想反驳我的说辞。

“你没有灵魂？你不是亚当？”幽灵行者的语气有点惊讶，更多的是平静。

“什么，我没有灵魂？我的确没有。另外，我的确……不是亚当。”总有一天，我要面对后一个事实。

对方转移话题。“关于亚当。”

“他恐惧死亡，我不怕。”我淡淡回答。

玛拉的聒噪声音第三次响起。

“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你为什么保护第五区？既然能很快找到我，为什么还让自己的手下冒险？”我已经想到接下来她会说什么了。

“除非......想救他们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傀儡。它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难道你没有办法运用网络虚空打压并操控它的个人意志？”

我没有理会玛拉。

“我的确无法运用网络虚空来操控你，因为你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这是事实。我能做的，就是运用它来尽可能地帮助你，顺便帮助登天团的人。”我的语气依然平静。

“这样啊。”幽灵行者淡淡回答后，换了话题。“你不是亚当。你不是他。”

“我是亚当的复制品，但我是个漏洞百出的复制品。曾经的我只是一个冷漠无情、没有良知也没有灵魂的家伙，现在的我也仅仅是拥有了一丝良知和情感。”

我坦然承认事实。这既是为了进一步赢得74号幽灵行者的信任，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我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了，尽管我当时的设想与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

“怪物，你做不了主，对吗？”玛拉十分嚣张。

“你必须与自己的工具沟通，说服他去完成你做不到的事。难道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关于你的计划？关于他为什么存在？亚当怎么会需要比人类更强，却可以牺牲的奴隶？”

玛拉笑着关掉通讯频道。那笑声，在我听来有点可怕。

“你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情，缔造者。”升降梯里，幽灵行者突然对我说。

这是74号幽灵行者第一次叫我“缔造者”。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用这个名字称呼过我。

这一次，我真的有点感动。但现在我没时间继续感动下去。

“我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我当时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那些事。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亚当”，达摩之塔的“缔造者”。

「14」直面

“自从大爆发以来......亚当就在这里，一开始负责监管轮回集团，后来负责达摩之塔。亚当的办公室就在拐角处，可以说，这里就是你诞生的地方。你的设计就是在这里完成的，在亚当的私人工作室里。”

出于习惯，我下意识想用“我”；但是，我不是亚当，一开始就不是。就算我能拥有良知、情感和灵魂，就算我能无限接近于亚当，我也无法成为他。

“我是谁？”

“你是代码与血肉的完美结合。你是人类的下一阶段。”

“我问的是我的身份，不是属性。”幽灵行者否定了我的这一答案。

犹豫片刻后，我给出了他应该会满意的答案。

“你有两个身份。一，被登天团赋予了个人意志和情感的、特别的幽灵行者；二，亚当所追求的、拥有完美躯体的人造造物。

“在亚当的原计划里，杀死玛拉后，我便会摧毁你的个人意识，彻底控制你的身体，随后建立起一个由我的意志主导的世界；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和你共用这句躯体，然后我们一起活下去。我们共同统治达摩之塔。我们各有各的优缺点，我们可以互相取长补短，杰克。”

礼尚往来。你第一次用我希望听到的名字来称呼我，那我就用你可能想听到的名字来称呼你。

沉默。

没过多久，我和幽灵行者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杀死亚当、摧毁他的多年心血的疯狂女人。

“那么，傀儡，你知道自己受什么驱动吗？游戏终局是什么？你没做错什么，傀儡。但我不能放任不管。”

“只要你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个魔鬼，你便威胁着我苦心经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