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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说《安达与岛村》中摘取部分内容补充动画《樱与抱月》情节 第十一弹

2020-12-18 21:13 作者:辉烁煊荧  | 我要投稿

第十一话主要改编自小说第四卷第三章《月与决心》和第四章《决心与友人》

安达在教室里勇敢地呼唤着岛村,不在畏惧旁边同学的目光——在岛村不在安达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安达是如何从逃避到勇于面对自己的情感转变?而已经不再畏缩而且拥有勇气的安达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继续拉近与岛村的距离?一起来做好准备,面对好柑橘味香气的扑面而来吧!


安达的不安与想念

我又坐在体育馆的二楼了。

和去年不一样的是周遭温度适中,没有夏天给人的倦怠感。

还有岛村不在身边。

我独自蹲坐在地,盯着窗户。心中稍稍冒出了一种想法,觉得很希望自己能融入这冰冷的地板,以及有如一道白色墙壁的春日阳光之中。感觉身体沉重到喘不过气的时刻一直没有离去。即使闭上双眼,也没有迷失自我。

我究竟是第几次在这里叹气了?

为什么就这样升上二年级了呢——我心里甚至有这种类似后悔的感觉。等注意到,新环境中的岛村身边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那是一道墙壁。那就像是一道从脚边向上建起的防壁,挡在我跟岛村之间。可是只有我觉得那是一道墙,岛村则是和那道墙和平共处。

新的学期。升上二年级以后,环境也变得完全不一样。岛村顺利融入了这样的新环境,但我没有。整件事情简单来说,就只是这样。

我跟岛村并不相像。岛村不会在和周遭人群的交流上遇到束手无策的情况。我觉得一年级那时候,岛村真的只是偶然来到这里,就像是顺其自然地漂流过来。我是因为孤身一人,岛村则是因为无聊,才会翘课——才会离开教室。我们跷课的动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人生没有什么「段落」存在。喜悦来得相当短暂又虚幻,最后被名为明天的日常生活给冲走。

和岛村分到同一班的喜悦正跟在樱花的脚步后头,逐渐凋零远去。

我太大意了。只因为分到同一班,还有虽然只是开玩笑,却被她叫了我的名字——

就得意忘形地以为我们之间有着如锁链般强韧的牵绊,因而产生破绽。

一想起岛村在教室里的模样,我就忍不住低下头,把额头贴到膝盖上。岛村的脸上挂着笑容。面对肯定不是很亲近也不熟悉的人,她仍摆着和平时一样既亲切又含糊的微笑。我看不出那和她对我露出的笑容有什么差别,使我对她周遭的女生和她本人感到一股不合情理的焦躁,甚至差点胡乱抓起额头来。

光是这样,我就有一种疏远感,胸口也被窒息感弄得很难受,也有点想哭。难道我和岛村之间,完全不曾产生过任何戏剧性或特别的要素吗?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一定高度的情谊,稍微一踩就比沙子还轻易地崩毁。

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来这里。

看来我似乎在期待会发生一些称心如意的事情。

在烦恼要不要偷瞄一楼的我忙着一下伸长身体,一下又缩起来。而我真的稍微偷看了一下后,就发现岛村人在一楼。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下雨改了上课地点,体育课似乎要在体育馆上的样子。

可以听见球弹地的声音。会是岛村在运球吗?她对从早上就没去教室的我,是怎么想的呢?她有察觉我在这里吗?

万一因为偷看去和她对上眼,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害怕事情会变成那样,所以不敢随便探出头,只是一直等待。背后那面墙的另一端,传来雨滴落下的声音。

我抬起头。

有脚步声。一个走在通往二楼阶梯上的脚步声。我带着无法抑制松懈的嘴角凝视入口,想确认来的人是谁。我丝毫不担心会是老师来骂人。我的眼前充满了光芒,但我立刻得知这道光芒只会刺眼得令我想低下头。

走上楼的不是岛村,是不认识的女生。对方也发现到我的存在,露出复杂的表情。就算这样也依然走过来的那名女生经过我面前,坐到二楼角落。伸长双脚,翘起脚来的那个女生翻开了带来的文库小说。她的头发像是全部融为一体般,全都一样漆黑。我对那在长发遮掩下显得细长的侧脸毫无兴趣,马上就叹了口气。

这里也将不再是我的居所了。

因为我也只是心想既然不能待在岛村身边,那至少独自待在这里也好。我带着失望的心情决定离去。我把书包的背带套到肩上,离开二楼。

我边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边走下楼时,楼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啊~你等一下。」

是刚才的女生追上来了。她在楼梯间附近抓着扶手,弯着身子俯视我。我默默抬头看她,心想找我有什么事。接着,她面带微笑地向我挥手。

「抱歉,还要你把地方让出来。」

……没关系。」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几年级,于是我决定用含糊的态度应对。我微微低头向她打声招呼后,便迅速离开现场。我逃往外头,同时注意不被体育馆里的同学看见,也避免自己去看到岛村和其他人说话的景象。

体育馆外没有老师,只有下着小雨。避着这场雨前行,就自然而然地渐渐远离校舍。我在感受到背带的沉重后,也懒得回头,直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由于我从早上就没有到过教室,所以书包有在身边。我决定就这么离开学校。

我在往哪里走呢?——我骑着脚踏车观望周遭。

什么都没想地离开学校之后,结果又往跟回家不同的方向前进。因为我慢了半拍才想到在这个时间回去,要是撞见母亲,应该还是会被念上一两句。

即使独自骑在市区里,时间也没有过得比较快,只会很痛苦地明确感觉到每一秒的流逝。春天的温暖和雨珠混合在一起,不知何时化成了类似倦怠的停滞感,包覆我的全身。我经过汽车驾训班前面,穿过西装店的停车场,最后来到曾和岛村来过几次的购物中心。我也没其他地方可以消磨时间,来这里或许正好。我停好脚踏车后便独自走进去,顺便躲雨。

去年购物中心经过改装后又多了各种店家,走在路上会闻到的味道也变得不一样了。有种甜甜的香味。之前好像谁说过,外国的购物中心似乎也是这样的味道。

我走到的家电行那一区传来了一阵不晓得从哪里飘出的枫糖香。

如果岛村有一起来,她会喜欢去哪里呢?我边想着这种事情,边走过各种店家前面。就算没有计划要做什么,我也老是在想这些。老实说,我对岛村感性的了解还远远不足。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由衷感到高兴呢?

岛村是个没有兴趣的人。她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也这么觉得。也因为这样,而让她成了一个很难应付的对手。

虽然有各式各样的店家,可是又不可能有卖回力镖的店。

只要是跟岛村有关的事,没有什么是我不想知道的。呃,如果是她其实讨厌我,倒是不想知道……不对,真是那样的话,我也得想想该怎么让她对我有好感,所以还是想知道吧。意思就是我想了解她的全部。没有半件事情是没必要知道的。

但升上二年级以后,我几乎没有听到岛村的声音。呃,是有听到啦,可那些话都不是对着我说,所以感觉很遥远。这不是只要打电话给她就好的问题。

我实际上该怎么做才好?

我今后期望着什么?

我想待在岛村身边,想听听岛村的声音,希望岛村可以看着我。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我没有逃避自己的真心,但至少独自在这种时间到处逛,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

那现在的我是怎么回事?

明明一天长得令人生厌,却没有什么事情好回想。就算想谈我一整天在做什么,也会很快讲完。一天很长却又很短的矛盾是成立的。

我现在过的就只是很长、很肤浅,没什么内涵的每一天。好无趣,太无趣了。没有待在岛村身边时的生活,无趣至极。

当我烦恼着这种事情走在边缘走道上时,忽然听见了很吵杂的声音。那不是人的声音,是动物的叫声。我只转动双眼确认声音来源,看来是间宠物店。最近新开的这间宠物店不只有狗跟猫,还有鱼,而且现在好像还有羊——店家是这么写的。

……这种店怎么样呢……

如果是这种店,说不定岛村也会有兴趣。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望去,发现店前已经有一个先来的女高中生了。她站在店前观察,就好像跟我一样是来探勘地形似的。她边拨弄微卷的长发,边看着店门口。她的身高比我高一点,身上散发着超龄的成熟韵味。

她像是在意我的视线般看了我一眼后,便从店家前面离开。她转身朝往我这里,而大概是因为我急着移开的缘故,我们的书包就这样相撞了。

「抱歉。」不晓得是哪一方开口简短道歉。

彼此的书包卡到,让某个东西掉了下来。我转过头,停下脚步去捡起落下的东西,发现是一个熊造型的吊饰。刚才那名女高中生似乎没有发现吊饰掉了,正打算直接离开。

我原本有点犹豫该怎么办,但都注意到有东西掉了还装作没看见也不太好,因此我追了上去。

「那个,不好意思……

我小声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女高中生回过头,浏海也随之舞动。

「你的这个掉了。」

我递出吊饰。她等到把吊饰拿在手上后,才开始确认。「喔,谢谢……啊!这个!嗯,真的很谢谢你!」女高中生在看吊饰第二眼后,眼神就出现了变化。

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这样的话,我特地送还给她也算是有点值得了。不过,既然会在这种时间来这种地方游荡,那她应该也是不良少女之类的人吧。虽然我没资格说别人。

「是碰太多下弄掉的吗……啊~以后小心点吧,真的要小心一点才行……

女高中生轻摸着吊饰离去。虽然她的外表那样,态度倒是挺柔和。

看来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的书包上没有挂任何东西。因为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但是,如果跟岛村挂着成对的吊饰——我想像起那个情形。

……说不定不错。」

「专属于我跟岛村」这部分深深吸引了我。这是重点,很重要,是关键所在。或许是因为目前还没有一个这样的东西,我才会更固执于此吧。

反正都来到店门口了,所以我决定也进去里面看看。这边有狗和猫,都被关在各自的玻璃展示柜里,每个柜子里也都有一张床铺。它们生存的环境受到四周的纯白墙壁环绕,看起来没有生活气息,令我有点反感。

而当我经过展示柜前面时——

一只原本在睡觉的狗爬起来,贴在展示柜的墙上。我被吓了一跳,接着又看见把前脚贴在柜子墙上的狗伸出舌头,摇起尾巴。它仿佛有预先经过训练,正在讨好我。一见到这幅景象,就有种类似哀戚的情感紧紧揪住我的胸口。

我毫无前兆地差点泛出泪来。

明明看到关在笼子里的鸟也不会难过,也不会悲观看待在水槽里游泳的鱼,可是为什么玻璃柜就会触动我的内心呢?我和一直贴在前头的白狗四目相望,察觉了一件事情。

这是一面镜子。

现在的我,就和这个展示柜里的猫狗一模一样。

不对,岂止是这样,我还比较像是自愿进到柜子里的,所以反而更难处理。而我就是进到柜子里还不会讨好别人,只是静静坐在原地的那种人。

仿佛让我面对镜子的事实揪住了我的内心深处,也动摇着我的心。这股悲伤正是源自我对自己的怜悯。

……这里不行。」

这里还是不要跟岛村一起来吧。我在忍耐着的泪水滑落之前擦了擦眼睛,逃离镜子前面。

安达的占卜与收获

我走往附近的入口,准备就这样离开购物中心。原本是打算先尽快到外头,再走到脚踏车停车场。不过在走到能看见入口时,我的视线不经意飘向了入口前面的一个地方。

墙边有个人在摆摊子。

那里摆了一个长桌,还挂着上头写着「欢迎来看手相,不论是关于金钱、提亲或是恋爱咨询,样样皆可」的布条。那是所谓的算命师吗?坐在那边的是看起来年过二十五岁的年长女性,头上披着紫色的面纱。外貌超然,很有专门做算命占卜的味道。她的肌肤像石膏一样白,让脸颊上的红晕变得很显眼,而且没有化过妆的感觉,给人一种朴实寡言的印象。

虽然桌子和周遭是算命师那种摆设,但她本人似乎是一名占卜师。

「欢迎光临,请坐。」

明明我们也没有对上眼,她却要我坐上她对面的座位。我假装没听见地走过滩位,当作不是在对我说话,结果她就对我说:「带着烦恼回家,也不会看见美好的未来哟。」我没有转过头,却也不禁停下了脚步。一道说着「欢迎光临~」和拍打桌子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我转过头的时候,铁定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这名……算命师?讲话虽然是对待客人的和善语气,神情却依然非常正经。她招手说着「快过来吧」。我的视线忍不住飘往随着招手动作摇晃的布条上那句「恋爱咨询」。

不对,我觉得我的情况好像跟那个不太一样。虽然我是这么觉得啦。

可是感觉要是继续想下去,很可能会在别人面前脸红,于是我只好提心吊胆地走近算命师。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但我的内心目前脆弱得满是破绽也是事实。在坐下之前,我先看了邀我过来的占卜师一眼。她的表情还是一样严肃,不过至少看起来比之前看的奇怪占卜节目中那个乱甩头发的人还值得信任。

「请问……您是算命师吗?」

我交互看着桌上和她,同时这么问。

「嗯……应该算是算命通灵师吧。」

……这样啊……

这个职业听都没听过,而且听起来很有临时想到就这么说的感觉。

另外,仔细一看,就发现桌上那颗水晶球还有些裂痕。

「我可以替你占卜任何事情哟。我想想,像是……你的泪水会流向何方。」

她指向我的眼角。看到我挺直背脊的反应,算命通灵师又做出了更进一步的动作。她把水晶球放在掌心,举到面前,再隔着水晶球看向我。

「我就直接说了,你有恋爱方面的烦恼对吧?」

我想我在这时候颤了一下肩膀,就等于确定是我败给她了。

「答案很好套,真是好肥羊……不,真是令人心情好飞扬。」

算命通灵师咳了几声,像是想敷衍什么。但心中的慌张令我失去了冷静,所以我没怎么注意她说的话。

别说手相了,她什么都还没看过,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烦恼呢?

呃,可是……说我对岛村的情感是恋爱,这种讲法实在是非常「那个」……

「呵。」

算命通灵师只有嘴上散发着笑意。接着,她轻柔地对我伸出了手。

「一千圆。」

「咦?」

「我一般至少会收三千圆,但要是跟学生收这么多,会把人吓跑……不对,是有学生优惠价。」

她的神情很严肃,却只有嘴巴动得莫名流畅。而且,还流畅到会讲出不该说的话。

「一千圆吗?」

「这是很便宜的价钱喔。」

算命通灵师伸出手,向我要钱。一说是很便宜的价钱,反让可信度变低了。

虽然本来就不可能不收钱,可一想到要付的不是硬币而是纸钞就会开始犹豫,也许是人性吧。不过,看得出来她觉得既然我都坐下来了,不付钱就不会放我走。

伸出的那只手不断动着指头。

我想想打工地点的状况,在算好是两人份的午餐钱的同时从钱包拿出一千圆纸钞。「谢谢。」一递出千圆纸钞,钱就像被吸尘器吸走似的被她收进怀里。看她处理钱的方式比运用占卜道具的技巧高明,心中就冒出了一抹不安。

那个占卜节目也好,这个占卜师也好,难道我对这类事物没什么抵抗力吗?

我告诫自己也许需要注意别被骗了。但也觉得好像太迟了。

接下来,算命通灵师不晓得是不是拿累了,先是把水晶球放下来,然后开始打量我。这道视线让我感觉像是被人用手指到处捏一样,不太自在。她也一直盯着我的制服看。好想逃走,好想马上回去。我心里很快就涌上了一股后悔。就在我再过几秒就要拿起书包逃走的时候,算命通灵师便仿佛识破般地开口说:

「我只问你一件事情,请问对方的头发比你还长吗?」

「您说……对方?」

「就是你所珍爱的那个人。」

她换过一个说法,我也联想到岛村,使得眼底忍不住开始发热。

珍爱。爱。这是个难以说出口的词,却觉得比用「恋爱」形容来得精准。

岛村的头发吗……我是不曾直接和她比较过长度,谁的比较长呢?我开始回想过去从各种角度看到的岛村。虽然每种角度的岛村都很不错,可是记忆中的景象大多是侧脸,很少和她正面相对,感觉有些哀伤。尤其最近的记忆中更是找不出半个有岛村的画面。

即使如此,从正面看着的岛村就算一脸伤脑筋,也还是对我露出了微笑。

「喔,你背负了很多业障呢。」

……什么?」我还没回答半句话,算命通灵师就独自窃笑起来。

「既然会在这部分烦恼怎么回答,那我也大概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了。」

…………这样吗……

我无法相信她这话是真的。可是,要是真的被她看穿了呢?我的脑袋被弄得一下发烫,一下又发寒,真忙碌。算命通灵师有如要趁我正感混乱的时候追击,断言:

「我就直接说了,你缺乏的是豁出去的勇气。」

…………………………………………

「在意周遭眼光而逃来这里的你缺乏什么,可说是一目了然。」

她直接说中了我的处境,让我感到困惑。光用看的,就能了解到这种地步吗?虽然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会读心,不过这或许是占卜师擅长的伎俩吧。正当我感觉她很厉害,却又不太对劲时——「我来传授你一个可以获得豁出去的勇气的简单方法。你到那边大喊一下。」

「什么?」

算命通灵师指着购物中心里的走道。也就是距离这里咫尺之遥的地方。

虽说走道上的行人不多,也不是只有我跟算命通灵师两个人在这里。不难想像在这种地方大叫会发生什么事。怎么可能敢叫啊——我偷偷望向算命通灵师。

算命通灵师游刃有余地举起水晶球笑道:

「不喊也只是损失一千圆而已。不过,如果你想白白浪费钱,我也不会拦你。」

我开始后悔先付钱了。

「不想后悔的话,就去喊一下吧。」

她这段有如看透我心思的发言吓到了我,椅背也因为我的动作而发出声响。

……………………………………

有时候,我会稍稍想到一件事。那是我国中在担任类似图书值日生工作时的事情。有个其实我几乎不记得长相,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问我一个问题。

你有朋友吗?

我回答没有,也表明没有交朋友的必要。

她那时候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后来才在想——

那说不定是「请和我做朋友」的意思。

就算真是那样,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我会回答自己不需要朋友。但我想到这样的结论应该要在好好谈过后才决定,而这也正是为什么人类之间会产生语言的理由。因此,我很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彻彻底底地拒绝了她。

因为有过这件事,所以我觉得——

最好还是不要留下后悔。即使会带来其他的后悔,我也无法对眼前可能成形的悔恨坐视不管。

我站起身,移动脚步。眼前逐渐变得黑暗,仿佛我闭上了眼。

「举起你的手,做出宣言吧。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你的心灵更加坚强。」我照她说的微微举起手,同时一个疑问掠过了脑海。

这其实是种自我启发,跟占卜完全没关系吧?

「我……我要上了喔……

我数次张望周遭,小声说道。声音几乎出不来。

「声音太小了,宣言内容也不怎么样。而且手也没有举高喔,你怎么了?」

把手撑在桌上托着脸颊的算命通灵师出言纠正。

「你的脸上写着『有喊出来的胆量,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呢。」

被她说中心声,我的手不禁畏缩地颤了一下。「呵。」她再次只扬起嘴角地一笑。

「反过来说,这也是只要有胆量就能彻底解决的那种问题。来,再试一次。」

我的心灵受到她的手引导。在她的话语唆使下,我挺直了背脊。

「我要……努力~」

「你没在努力啊,再一次。」

「咦,呃……

我想不到要喊什么,不知所措地一下伸直手臂,一下又缩回来。我看向算命通灵师,想寻求协助,换来她一句「不要逃避」的提醒。

不要逃避。

不要选择逃避。

……我不会逃避的。」

「嗯?」

………………

我不会我不会……逃避……的。

三、二、一!

「我不会逃避的——!」

等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在大喊的同时高高举起了双手。脑袋立刻变得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白。

「喔!太棒了,再一次!」

我配合旁边传来的拍手声,大喊「我————————————!」

全部喊完之后,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溃堤般地在眼中扩散开来。从脚底窜上身体的某种东西直直冲上脑门。耳边传来一阵耳鸣,并在结束之后留下了类似晕眩的陶醉感。我摇摇晃晃地坐上椅子,接着,依然托着脸颊的算命通灵师又赞赏了一声「太棒了」。

「没想到你真的喊了。」

「嗯……

「人需要的不是知晓未来,而是对未来抱有强烈希望。」

她像是拿下了占卜师的面具,语气亲和地对我说。感觉这和先前的话语不同,是没有隔着一张桌子的由衷忠告。

「那个……

……哎呀哎呀哎呀。」

算命通灵师的眼睛瞄向右方。我吞下说到一半的话,跟着转头望向她看的地方。

有人正往这里跑过来。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我察觉跑过来的人是购物中心里的保全,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管怎么看,保全都是冲着我们来。

我吓得脸色发白。

「声音太大了吗……」算命通灵师啧了一声,随后便拉过布条俐落地打包桌上行李,直接踹开椅子站起来。我完全跟不上她的急促步调,这时,算命通灵师带着依然只有嘴角扬起的微笑说「那么我先告辞了。请好好珍惜你的将来。」

她留下这句话后,就说了声「撤退」,扛起行李并灵巧地跑走。水晶球是因为她都这样带着走,才会破损吗?

保全没有理会我,而是跑去追赶占卜师。虽然觉得松了口气,心中的动摇却还没停歇。她该不会是没有执照的骗人占卜师吧?我对自己居然觉得她似乎可以信任的差劲眼光感到羞耻。呃,可是,没有执照也不等于会骗人吧?

搞不好她虽然没有执照,却是真的占卜师也说不定。她看制服知道我是从学校逃到这里来,还有从我的态度判断一些状况。

虽然感觉她好像只说了些可以用肉眼看出来的事情,但即使如此——至少我不觉得我从她身上得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心中默默产生的想法告诉我花这笔钱不是毫无益处,克服了失去千圆钞的哀痛。这股悸动正静静等待发芽的时刻到来。

安达的勇气与出击

隔天上学,我仍然一大早就躲到体育馆里默默叹气。没有兴趣的我是个很空虚的人,等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从指尖到腹部深处都只充斥着岛村怎么样又怎么样的想法了。若说到失去岛村这个要素会变成什么样子,就是只能像现在这样独自带着没有聚焦的眼神呆坐在地。

昨天心中萌生的情感还没确切成形,带给内心各种纷扰。有种动摇。摇摆不定。这种好像自己的眼珠子在不断转动的感觉,是内心的不安。

这种时候,也只要默默想起岛村就能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内心开始动摇。

我得出一个结论。到头来,现在的我还是只在乎岛村啊。我判断标准的根本上,有岛村的存在。

我想到岛村,认为自己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是——宣告课堂结束的钟声响起。接下来是午休时间。是岛村周围会有人群聚集的时间。

岛村人在教室。

她会在教室吃午餐。

不会过来这里。

她不可能……会来这里。她当然不会来这里。

我用力捏着上臂,要自己察觉这件事实。

我用力抿上原本发呆到半张开着的嘴,要自己舍弃岛村可能会来的想法。

你想抱着只要躲在这里闹脾气,说不定岛村真有一天会过来的期待,浪费多少时间?再这样下去,事情会变得无法挽回喔——某种东西如此激励着我。

无法挽回。这个无意间浮现脑海的词,把以往已经钝掉的恐惧拖上了台面。

要是我和岛村之间的联系,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而如果那种状况是我一直痴痴坐在这里等,就有可能成真的话......

想到这里,我睁大的眼睛就忘了眨眼。为了替渐渐干涸的双眼补充水分,一波没有热度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这是擦掉了以后就不会再接着流下的无情泪水。是不求悲伤的体液。

现在行动还来得及——某种东西再次对我低语。

说还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假设岛村在同学们的环绕下开心聊天时,我却突然介入。

若以客观角度来看,我这么做肯定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我很清楚一定会变那样。

说不定,我有机会见到自己不仅能融入岛村身边那群人,还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未来。也许存在着通往那种未来的选择,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己。

但我觉得只要选择了这样的道路,我就会不再是我。

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完美的人,也无法得知未来结果。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自己问道。

现在的我很空洞,而且稳定。

我感觉到一种几乎令我陷入苦恼的焦躁,相反的,内心某处却觉得很平静。

我满足于自己的孤独。

我认为自己果然是个比较适合独自生存的人。

但适合怎么做,却不一定和自己的期望方向一致。虽然「做自己办得到的事」这种说法是包含了某种正确性,不过,有时也可能会演变成放弃让自己有所成长。

只做办得到的事情,也只会令自己慢慢退步。为了自身着想,我非得去做我办不到的事情不可。

我站起身。站起身,然后踏出脚步。我用力挺直快弯下来的背脊,面向前方。

说到底,期待他人做些什么事本身就是错误的想法。不对,要期待是无妨,但想依靠别人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和烦恼,就没意义了。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就像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体会他人心情一样,自身感受到的痛苦源自身体的「哪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简单来说,整件事情还是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

没有兴趣的我是个很空虚的人,等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从指尖到腹部深处都只充斥着岛村怎么样又怎么样的想法了。若说到失去岛村这个要素会变成什么样子,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答案很简单。

走下楼梯的途中,我想起昨天在购物中心发生的事。

「我要上了喔,要上了喔,要上了喔……

开始助跑,胸口散发着一股悸动。接着我面向前方,奋力高举起手。

「我不会逃避的——!」

我打开自己体内的开关。而我之后当然是立刻逃离了体育馆。

没想到还会从占卜师身上学到逃跑技巧。

绕去福利社一口气买好想要的面包后,我便往教室走去。

今天午休,岛村周遭依然聚着一群人。

岛村保守的笑容,没有看着我的那副双眼。这一件件事实,都令我差点低下头来。

没有半点空隙可以钻进我寻求的居所。不过,既然没有空隙,那自己创造新的道路就好。

就算她身旁有人,我这次也没有打退堂鼓,直接喊了声「岛村。」

这就是我的二年级生活拉开序幕的瞬间。

岛村发觉安达的变化(糖来啦~)

我多久没听过安达的声音了呢?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二年级教室听到她的声音吧。

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岛村」,一抬起头,就发现安达站在我旁边。她的嘴唇和鼻子周围很紧绷,看起来很僵硬。她的动作跟往常一样,像个需要上润滑油的机器一样不流畅。那感觉很不自然,甚至让我觉得她的骨头是不是相互摩擦到在喀喀作响。

原来她有来学校啊。她果然是待在体育馆里吗?

旁边的桑乔她们也停下筷子,对突然出现的安达感到吃惊。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安达如此询问我。我是不介意,不过大家怎么想呢?

我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也只看到她们的眼神既茫然又摇摆不定,没人想说些什么。

「坐吧。」

既然她是问我,那就应该要由我回答吧。所以我出声欢迎安达加入。不过,这里也没有放多的椅子。我正在想有没有多的椅子时,安达就在我旁边蹲了下来,决定就这样解决没椅子的问题了。她把手上的福利社袋子放到桌上。

那个袋子发出了沉重的声音,结果我一看就吓了一跳。

「会不会太多了?」

里面有三四个面包。安达又不像社妹,有办法自己吃完这么多吗?

「如果有你想要的,就给你。」

她把袋子朝向我这边。虽然我正在吃自己买的,不过她都说要给我了,就看了一下。刚认识没多久那时候去买午餐,也因为嫌麻烦就没有给钱的安达,变得很大方了呢。我轮流看着每一个面包,觉得果酱面包好像很好吃。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拿。

「唔……

我看向自己的腹部。再怎么说,我还是不太敢在大家面前捏自己的侧腹来做确认。不过安达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面包,结果我还是跟她要了果酱面包。

「还要再一个吗?」

「不了,反正我也吃不了那么多。谢谢你。」

我一道过谢,安达原本僵硬的表情就松懈了下来。嘴角也浮现小小的微笑。

而大概是因为到刚才都僵着脸的缘故,她的鼻头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安达打开面包袋子的同时,我们也继续吃起各自的午餐。但我们的视线依然投向安达,而安达也依然只看着我。

她没有向其他三个人打招呼,似乎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们三个也默默地吃着午餐,在意着安达的存在,而且没有人开口说话。仿佛我们之间那股倦怠又松懈、呈现圆顶状的气氛,被名为安达的陨石划开了一样。圆顶上开了大洞,原本在里头的那股气氛跟着外泄。

感觉那是个绝对堵不住的破洞。

看到像忠狗般蹲在一旁的安达,我自己也是静不下心来。有椅子吗?——我转头张望四周,找到了没有人坐的椅子。我离开座位去拿,然后跟旁边的人说一声就把椅子借来给安达坐。安达小声说句「谢谢」,就坐到了椅子上。

这样就搞定了。心满意足的我也坐到位子上。

…………………………………………

可是她还是只看着我。感觉都快可以听到「盯——」的声音了。

我和好像对面包的味道毫无兴趣,只是小口小口慢慢咬着面包的安达四目相对。她和往常一样用有些低下头的上扬视线,以及满怀情感的双眼注视着我。不像课堂上那样毫无情感的表情似乎在对我诉说着什么,于是我也一直注视着她,试图看出当中的涵义。

我不太在乎桑乔她们对我们这种举动投以异样眼光。安达在我跟她们之间的交情还很淡的时候回来,或许是种幸运。

默默无语的时间,就这样一直持续着。只要安达不软化她的态度,应该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所以,这段沉默时间一定会不断持续下去。

安达完全没有想加入大家的意思。

她是想坐在我旁边,才会来教室。她似乎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个而来。看来安达是在思考该怎么做之后,决定这么做了。

我感觉她这种丝毫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跟周遭人一样的态度很极端,同时却也觉得这样真的很有她的风格。从这点来看,我的感觉好像也有点麻痹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心境变化,才会来到这里。但我也有考虑到她的为人,所以知道这个举动之中肯定含有她自己的勇气和决心。

这大概就是我为什么会和桑乔她们做出不同反应的原因。

安达带来我们这里的不是春天的气息,而是一种冰冷气氛。那甚至会散播尴尬氛围。她不会觉得周遭的视线刺得自己很痛吗?如果是我,连要鼓起勇气介入都很困难。

我并没有要否定安达这个选择的意思。若是要用一个方便又卑鄙的词来说,那就是见仁见智。

有的人即使有一百个朋友也觉得不够,也有人即使只有一个朋友,就会觉得心满意足。简单来说,就是当事人内心装着满足感的容器能否获得充实才是重点。安达她……呃,虽然这么说有点害臊,不过她大概是判断只要我一个朋友就够了吧。这样也是一种答案。

那么,我又是如何呢?我有时也会烦恼是不是至少需要一个朋友,但至今依然没有得出答案。

我知道的,是外泄的那股气氛会飘往何方。

意思就是应该用不着等到换座位,我和桑乔她们的交情就会中断了。

一到放学时间,安达像是在重复中午的举动一样过来找我。她以一副不想慢任何人一步的模样,枪先冲到我面前。

「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默默抬头看她。安达在一小段间隔后不安地垂下眉头,这时候我才笑着说:

「好啊。」

我故意捉弄她一下,结果安达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意图,稍稍鼓起了脸颊。

「你刚才是在捉弄我吗?」

「怎么可能呢。」

我装傻而拿起书包,离开座位。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们,但我还是决定不去转头寻找视线来源。反正有找到,也不能做什么。

不过就算要一起回家,我们家的方向也不一样,所以刚走出校门就得分头走。

像开学典礼那样跟着我走到家门前再跑回去的状况,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大概吧。

我们走出教室。我往安达的侧脸看去,发现她的眼角还是很不稳定。与其说安达总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应该说她的眼睛一直摇摆不定。她这样好像早期少女漫画里的少女。

走下楼梯的途中,安达的眼睛看向了我书包上的熊吊饰。她的双眼跟着吊饰的摆动左右移动。我心想她是不是有兴趣,就把吊饰拿在手心上给她看。接着,安达就含糊地说:

「最近很流行那个吗?」

「流行?我觉得这个一直都有一定程度的名气啊。」

我感觉这在卖场里也是和面包超人并列,已经完全是个大家都对它很熟悉的角色了。而且还有男客人结伴去买,想必客层也很广吧。

「不觉得这还挺可爱的吗?」

我打算照着跟樽见的约定把它挂在书包上,好好珍惜它。在那之后,我妹不晓得是不是实际看到吊饰之后就羡慕起来了,还跟社妹约好要一起去买。社妹则是深感兴趣地盯着熊的脸,说:「原来地球有这样的生物啊。」

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这是在哪里买的?」

「你想要吗?」

「啊,嗯,我在想要不要也来挂一个。」

「这样啊。」

应该很多地方都买得到,不过,难道安达其实也意外喜欢这种吉祥物吗?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

「那……那样就……跟你成对……了呢……

嘿嘿哈哈——安达只有嘴巴在笑。感觉就像飞机起飞失败一样。

原来她想要跟我有成对的东西啊。虽然不知道她这么想的理由,但总觉得这样很有安达的作风。

如果买了熊,就会变成樽见、我跟安达有成对的东西了是吗……

这样大概不算吧。

我打算跟安达一起走到校舍外的脚踏车停车场附近,走着走着,安达就用指尖抓起我的食指。安达虽然低下了头,却也看着我。

「可……可以……牵吗?」

她问我可不可以牵的时候,改用手掌包住我的食指。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牵吧。」我允许她牵手后,安达的手就迅速包覆了我的手。

樽见那时候是牵我的左手,但安达是牵我的右手。话说回来,安达还不知道樽见这个人的存在。她们之间没有接触机会,会不知道是理所当然啦,不过总感觉要是让她知道了,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我认为安达应该是那种不喜欢把自己中意的玩具借给别人玩的个性。

安达牵着我的手,就这么单手解开脚踏车锁牵车。我觉得把脚踏车牵出停车场后再牵手比较有效率,但可能对安达来说,那么做才是多此一举吧。我和脚踏车一起被安达牵着走到校门。我们的「一起回家」只到这里。

「那再见了,安达。」

「嗯。」

我一向安达道别,她的双眼就依依不舍地产生动摇。

「我们明天也能见面不是吗?」

「嗯。」

「你会来学校吧?」

「嗯……」

她在这么回应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话。虽然因为声音太小没听清楚,不过总觉得我的名字似乎也掺杂其中。会是「会来学校见我」之类的理由吗?

如果真是那样,我真的会有点难为情喔。

然后——

「……那个,安达同学。」

「怎么了?」

「你不放开我的手,我没办法回家啊。」

这个啊,这个——我举起被紧紧牵着的手。她那边还有脚踏车,要是互相拉扯,局势对我很不利。「啊……」安达大大张开嘴巴,连忙想放开我的手,可是又停下了动作。

随后安达红着脸颊和鼻头,抽搐着嘴角。

「我……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啥?」

安达的脸愈来愈红。她的下唇微微颤抖,看起来毫无余裕。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嗯,我有听到。」

「的——的……的……」安达又泄了气。看来她原本是想闹我,可是失败了。

安达露出像我之前说过的,那种无精打采的狗一样的表情,低下头来。她垂下的头发看起来就跟狗耳朵没两样。虽然很失礼,不过她这个样子比刚才的耍宝有趣。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取乐的途中,安达又红着脸抬起头来。

「你……你过来一下。」

「咦?」

我被她拉着走了。果然要比互拉的话,我还是敌不过她,被她拖往和我家相反的方向。虽然我心里想着要是被带到太远的地方会很伤脑筋,也依然顺着她的意继续走。安达最后在走过学校转角后停下脚步,也让我放心了。

被带到面向农田的校舍后方之后,我才想起安达是个不良少女。我正开玩笑地想着她终于要发挥本领了吗,安达就忽然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然后直接——

「喔……喔喔?」

过来抱住我。她把手绕在我的后颈和背上,用她纤细的身体贴上来。

「我……我——!」

而且还突然大叫。这也是我没料到的举动,刺耳得让我到忍不住想把脸转开。

「不要在别人耳边大喊」这种警语是不是应该在这种时候用呢?

「我……我觉得……岛村……比较好……」

气势在中途就熄灭实在很有安达的风格。虽然她说我比较好,可是得出这个结果的过程只存在于安达心中,所以我不知道她这句「比较好」是指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害羞,还是高兴。

安达没有做更多说明,只是抱着我左右扭动身躯。我感受到安达几乎放在我肩上的头变得很烫。好像只要稍微等一下她的头就会冒出烟来。冒出强烈大火,然后瞬间燃烧殆尽——现在的安达就好像是稻草。话说,应该差不多可以问这么做的理由了吧?

「你为什么要突然……呃……过来拥抱我呢?」

我自己觉得讲「抱住我」太死板了,就换了个说法。安达仍抱着我,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只感觉到她的呼吸一直搔着我的肩膀。

「因为……一直都没有……做些什么……」

「没有做些什么?」

「因为你……都跟其他人……在一起……」

她的手指加重力道,紧紧抓着我的背。

安达的回答不清不楚的,可是她战战兢兢的语气听来却像藏着小小的刺。稍稍刺进我耳朵深处的声音,让我灵光乍现。我轻拍扭动着的安达背部

「啊……」

虽然不太确定,但我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在……吃醋吗?」

安达的头颤了一下。这成了她的答案,我也忍不住发出苦笑。

「真是个令人伤脑筋的孩子耶。」

轻吐一口气,安达那遮住耳朵的头发就被吹动了。看到这个画面,我就伸手摸摸她的头。看来安达岂止是在我身上寻求姐姐的要素,甚至是在寻求妈妈的感觉。我回想跟只见过一次面的安达母亲之间的对话。的确,感觉她确实会渴望这方面的温暖。但再怎么说,要我担任同学的母亲实在是……我撇开视线,脸部神经也抽搐起来。要是给同学——给桑乔她们看到这幅景象,很可能会引发不得了的误会。总觉得会瞬间成为班上的话题焦点。

安达她知道有可能会演变成那种状况吗?

或许安达就算知道,也会不怎么放在心上。

虽然不太能释怀,我还是继续拍背安抚她。

「……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看时机差不多了,就这么问问安达。安达轻轻像是在无重力空间漂浮般地,慢慢离开我身上。

安达满脸通红,仿佛被冬天的空气弄得干燥破皮似的。啊,果然是安达啊——看到她这种反应,我甚至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建在名为二年级的土壤上那间脆弱稻草屋燃烧殆尽后,就只剩下草原。放火烧掉那间房子的安达身上,现在似乎也散发着高温。

「那我得回家了,小樱妹妹也要赶快回家哟。」

我摸着她的头这么吩咐,安达就脸红到连耳朵都红了,还低着头往上看着我说「为什么要把我当小朋友?」

要这样反驳请先好好想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

「总之,差不多该请你放手喽。」

我的手汗也差不多流得有点太多了。安达眯起眼睛,颤着肩膀把手放开。

那动作甚至让人觉得她的手和我身上牵着丝。

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啊——看着重获自由后依旧残留高温的手心,我心里不经意冒出这句话。

「晚点……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安达有如用放手交换问问题的权利般问道。她仍然像在撒娇。

「电话?是可以啊。」

不过我们有那么多话题好聊吗?我内心浮现这个疑问。总感觉又会像往常一样一直沉默下去,而且光是那样的沉默就够痛苦了,对方是安达的话,我还得主动找话题活络气氛。所以,老实说我很怕那种状况。我什么时候才能顿悟到连遇上那种沉默都能乐在其中呢?

总之,让眼前的安达在刚才听到我的回应后透过眼角展露喜悦,并不是件坏事。

「我大概七点会打电话……给你……

安达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跳上脚踏车,慌忙骑车离去。

你说七点……

「那时间我还在吃饭啊~」

我擅自认定她应该没有听到我说话。我放弃纠正她,决定先回家。整理好在她拥抱下弄乱的制服后,我又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

下午六点到七点那个时段应该一般来说都是晚餐时间,但安达似乎没有这种观念。而我也的确无法想像出吃饭时间很有规律的安达。

自己成长的家庭、养育自己的人、从小到大看进眼里的事物、深植内心的事物——

即使是同年纪的高中生,养成的观念也会随着环境而有不同。

我觉得这点还挺有趣的。

岛村与安达的通话

总之如此这般,我就先吃完了晩餐,回到房间里等。我原以为依安达的个性应该会等不及地提早三十分钟左右打来,可是就算过了六点半,手机也还没响。我边看电视,边把手机放在身边,等待时候到来。

这样想想,今天下半天都在面对安达。因为没有交谈而累积至今的互动量一口气冲了过来,让我无法站稳。想必新学期开始后的两星期应该会消失在那股浪潮中,接着迎向完全不同的生活吧。我认为这样有点匆忙。

安达是不是也在这支手机的另一头等待七点来临呢?感觉她会端坐在床上,面对放在眼前的手机。我也模仿那样的她端坐起来。我总觉得这种想去观察手机就会身体微微前倾变成驼背的状况,就是安达会做的事。

时间算得非常精准,就好像安达变得像咕咕钟的鸟那样飞出来。

我先把电视转成静音,再接起电话。

……是岛村吗?』

她不是说「喂?」,而是确认我是谁。明明打电话过来的是你啊。

「对对对,我就是。晚安啊。」

『晚……晚安。』

「你脚有麻掉吗?」

『咦?咦,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似乎是猜中了,害我忍不住噗哧一笑。我一笑出声,就感觉到安达更慌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四处张望,担心被我偷窥,声音时而从左边,时而从右边传来。

「我随便说说的……好了,所以呢?」

『所以?』

「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不怎么期待她会说什么,不过还是催促了一下。而正如我的预料,安达含支支吾吾地说:『呃,也没什么想说的……

『只是……因为最近没有跟你讲电话。』

也不用说什么最近,我跟安达几乎不怎么透过电话聊天。没错,因为我们没什么话题好聊的。

彼此都没有兴趣,所以聊不起来是理所当然。我们没有共同的兴趣或参加相同社团的活动等可以聊的要素,气氛根本热络不起来。

亏我们有办法跟这样的人持续打交道半年。

我跟安达两个人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人物。

「安达都不会想交几个朋友吗?」

跟先前一样,到头来还是由我提出话题。我想起午休那件事情,就开口这么问她。

『咦……嗯,我没什么兴趣交朋友。』

她语气干脆地如此肯定。透过电话聊天的话,她的个性真的会变得很消极呢。

可是这么内向的安达却会牵我的手或抱过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而……

「而?」

安达开始主动开口。但她马上又受挫,停了下来,然后——

『而且有岛村在啊……

我很惊讶她怎么会突然这么说。慢了半拍,我才想到这就是她不想交朋友的理由。

就算把这两件事连结在一起,她的回答还是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原以为她应该会说「因为岛村就是我的朋友」。也许就结果来说,她的意思和我想像的回答相同,不过今天的安达似乎不能用我过去的经验来面对。我心想说不定会演变成长期战,就换了个地方坐。

我把折起来的被褥当成坐垫坐上去,伸直双脚。接着,耳边传来了安达的声音。

『岛村会跟别人讲电话吗?』

这句话很像有接续刚才的对话,又很像稍微跳脱了。是个很难理解的提问。

「偶尔还是会啊。」

我想起了樽见。说到我们的昵称,小樽、小岛……所以安达就是小安?感觉好怪。

『原来会啊……

这四个字听起来很僵硬,仿佛是重重落下来的一般。

听来像是失意,又或是冷淡地接触事实。总之,当中没有一点正面情感。

「这是该感到遗憾的地方吗?」

『因为,要是只会跟我讲电话之类的……而且,我只会跟岛村……

「喂~?我听不到啊~」

如果是不打算给人听见的自言自语倒没关系,可是现在是在讲电话啊,会不小心听到点点。

……没事。』

虽然不像真的没事,不过死缠烂打地问她也不太好,我就速速放弃了。

「那就好。」

…………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我看向时钟,发现还讲不到五分钟。

我磨蹭双脚拇趾打发时间,同时想着该怎么办。刚才是安达提出话题,所以接下来大概轮我了——我感觉应该是这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到一种类似要轮流说话的义务感驱使,但感觉这样比较公平。

「对了,谢谢你中午给我面包。」

由于我们之间一直飘荡着很微妙的气氛,于是我决定开口对她说声迟来的道谢。

『啊……嗯,嗯。』

我在心里笑说这样果然没办法让话题发展下去时,安达却出乎我意料地继续说:

『岛村喜欢甜食吗?』

居然来了一个超普通的话题——听她这么问,我反倒觉得很稀奇。

我们也没谈过这种话题吗?我开始回想待在体育馆的那段时间。

搞不好没有谈过。那段时期只是让时间无谓流逝,丝毫没有累积任何东西。

「会有人讨厌甜食吗?我满喜欢的喔。」

虽然没有我妹那么喜欢就是了。那家伙爱吃到让人怀疑她根本是点心国度的居民。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吃……

「嗯?好啊。」

是要吃甜甜圈,还是欧姆蛋舒芙蕾呢?下次换吃可丽饼或许不错。

『太……太好了。』

你用这种好像肩颈僵硬的说法表达喜悦,也只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我们再次落入默默无言的山谷当中。每次要爬上来都很累人,我身体里没有足够的牛磺酸可以应付这种状况。

「我们差不多就讲到这里吧?」

『咦?』

我感觉得出她声音中的慌张,甚至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分岔成两道。

「毕竟继续聊下去会花更多电话费。」

『啊,没关系,我有存款可以付。』

「可是不觉得只花钱不讲话很浪费吗?」毕竟那些存款应该是安达穿着旗袍辛苦赚来的钱。

虽然不重要,不过我总觉得那件旗袍给我穿应该也不好看。要安达那种美少女来穿才好看。

「不会啊,因为……呃……岛村的……」

「我的?」

另一头传来像是不断用手指敲着地板的咚咚声。这样感觉很像因为没有吃糖果就很暴躁的人。咚咚声结束后先是出现一小段空档,她才说:

『因为讲电话的时候,可以独占……岛村的……时间……啊……』

安达支支吾吾地结巴了好几次,说出这段话。

这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

竟然用上了「独占」这个词啊。这实在是种很沉重的形容方式。

但回想至今和安达之间的交流,就发现这其实不值得惊讶。

「……安达你啊……」

『……咦?』

「是独占欲那一类情感比较强的人吧?」

感觉她也会想独占一个朋友。想想中午的事情,也会有这种感觉。

『算……算普通吧……』

「不不不,这难说喔~」

『就说很普通了嘛,很……很普通……』

不晓得是不是听我这么说就被逼急了,她连续说着一样的话。

一想像现在安达应该正急得不断转动眼睛,我就忍不住开口说:

「不过……怎么说,不管形式上是怎么样,受到人重视我是觉得不坏啦。」

不小心就干脆地说出这种话,让我默默害羞了起来。我虽然笑了一声掩饰心里的害臊,但要是让她察觉我在掩饰就更难为情了。

我观察电话另一端的反应,看有没有被她察觉,却没听到任何声音。连安达原本掺杂在静默之中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但通话还没中断。我好奇地仔细注意起她的动向,结果安达就突然呛到,发出「噗嘿!」一声。那声音传来好几次,像是吐出来的气息爆裂开来一样。

安达在呜咽哭泣

看来是她屏住呼吸……还是该说呼吸停止?结果好像闭气到了极限,就呛到了。她呛得很严重,严重到把我听到的一切化作文字会损害她的名誉,所以就不说了。

呛得乱七八糟的安达后来陷入了自我厌恶当中,声音也变成快哭出来的那种鼻音,还有其他各种状况也全部混在一起,变成很不得了的情况。而我一直安慰她……应该说一直在安抚她,结果就意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状况多少有些特殊,不过也算是被安达救了一次……吧?

我在差不多可以挂电话的时候往时钟看去,发现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真的有在讲话的时间是不多,但我想这算撑了挺久的。

「明天学校再见,别跷课哟~」

『岛……

「岛?」

我感到疑惑。刚才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岛村也……别跷课哟……喔!』

安达要有气势又没气势的声音,让我顿了一下才笑出声来。

樽见也是这样,看来这两个人都无法完全舍弃活泼开朗的路线。

而她们这种调调遇上我,到最后都会是徒劳无功……咦?是我的问题吗?

之后安达依然一直不打算挂电话,所以我就在倒数「三、二、一」之后挂掉了电话。面对安达的时候,有很多情况下都是必须要由我来率先做些什么,老实说,真的让我累得不禁想叹气。我的个性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我在讲完电话后屈起伸直的脚,抱膝而坐。

磨蹭着双膝的同时,一种类似沉吟的声音从喉咙里窜了出来。

「唔……

明天也会是这样吗?不过今天的安达很像用上了全力,说不定明天会稍微冷静一点。不对,就算冷静下来了,也铁定会再出现类似的场面。

安达会靠过来,其他人则会避开。这么一来,就会产生只属于我跟安达的时光。

就算我不情愿,也一定会变成那样。

和安达在一起,我的可能性就会渐渐遭到固定。若要限定一同前行的伙伴,自然会淘汰掉一些选择。我注视着这样的现实,而不是这件事情的好坏,开始思考。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我应该选择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那条路。

安达下定决心选择不需要其他人的道路。

说是决心是太夸张了,但对高中生来说,这个选择带有相当大的意义。

「我想……

我未来能够找出接在这段话后的答案吗?——我如此心想,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没有岛村相伴的时间中,孤独和无助感蔓延在安达心中,安达回忆起高一时与岛村相处的画面,难道曾经建立起的纽带就这样容易被高二新学期的到来所破坏吗?

不,不是这样的!

泪水早已模糊双眼的安达清楚是自己习惯的逃避和胆怯造成了目前的困境,对岛村抱有特殊情感的安达不允许不再想继续保持难以忍受的处境。

于是安达在反思后下定决心不再逃避,勇敢向岛村表达渴望相处的态度,当从电话中传来岛村“喜欢”这样被重视感觉的害羞回应后,已经很难得克服不安胆怯等种种压力的安达,在还接通岛村的手机前无法控制地再次泪流满面,不过这次是饱含着轻松和喜悦之情的泪水......

岛村惊讶于安达的变化,理解安达期望只需要她一个朋友的心情,岛村也思索着自己究竟需要哪种朋友相处的方式和意义......

临近动画结尾,虽然岛村把安达牵手和拥抱行为当作是向她撒娇渴求姐姐甚至母亲关怀的方式来解释,但相信最终岛村最终会发先并接受安达对自己特殊的感情!期待最终话安达樱与岛村抱月的表现~

后续内容会持续更新喔,想知道更多精彩章节的童鞋朋友们要记得阅读原作小说,欢迎点赞收藏啊!

从小说《安达与岛村》中摘取部分内容补充动画《樱与抱月》情节 第十一弹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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