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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纪元史记》 第二章

2022-06-08 09:13 作者:时默曦  | 我要投稿

 第二章 波之村 


     对于从睡梦中刚刚醒过来的波之村的村民而言,今天世界又是无聊且和平的一天。


  尽管上一班来这里的火车带来了某些让人不安的消息,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对于这座远离了文明,只靠两条纤细的铁轨维系的小镇,外界任何的骚动和变化都不会产生影响。


  这里是波之村。不过这里既没有海也没有河,甚至连井都不曾有一口,饮用的水源完全靠运送的火车供给,连刷洗餐具和衣物甚至是洗澡都使用的是当地特产的浴砂。这座村庄名字里的“波”字更像是某种念想,颇有给沙漠中劳累不已,饥渴不堪的旅人望梅止渴的意味。


  这里的人均文化水平大约是胎教肄业,对于文明世界的理解止于火车,铁轨,像稻草一样轻飘飘的却能买来好多骆驼的叫做“钞票”的纸片,还有男人之间盛传的,不知道谁带来的叫做《花花公子》的几本画册。


  由于这里每天沙打不动地会有两阵风暴,太阳能板什么的必须不停清洗,且寿命极短,所以完全没有人使用,而因为同样的原因,高压电和信号塔也没法建造,导致了这里和外界的交流少的可怜。因为几乎没人会识字,这里所有的传闻都是乘坐火车经过的旅客们口述的。


  这座村庄既没有什么客流也没有地产,因为缺水和一整年都不会停歇的风沙,这里也几乎无法种植各种农作物,在沙漠的风暴面前,就连一向以耐旱,稳重而著称的沙漠骆驼都会害怕到腿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座村庄得以存活的真正原因是由于当地驯养的一种特殊的牲畜,一种叫做“沙漠蚺”的巨型蟒蛇。这种动物除了极其耐旱之外,性格还非常温顺,尽管喂食它们需要昂贵的肉类,但它们不吃不喝也能存活好几个月,因此很好养活。它们产下的蛇蛋大而饱满,被认为极有营养且美味,是许多美食家眼里的珍馐。而它们蜕下的蛇皮因为独特的魅力和光泽被广泛用于皮包或者皮鞋的制作,受到世界各地的名流贵族的追捧,有“软黄金”之称。这种沙漠蚺对大沙漠里极端的气候情有独钟,因为永不停歇的风暴可以打磨它们的鳞片,使它们更受异性的欢迎,也只有这里的恶劣气候可以让它们的后代在没有蚊虫和天敌的环境下长大。在这里,沙漠蚺还因为力大无穷且容易控制,常常被训练成用于拉车的驮兽或是用来放牧骆驼。


  这天傍晚,77岁高龄的老农场主斯缇卡·青蟹拖着自己的老寒腿,和往常一样走出了自家的房门,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被风暴席卷之后堆满了沙子,草屑和各种垃圾的院子——对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而言,“门前院内”的整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户人家的台阶上是否干净,没有沙土,院子里是否整整齐齐地铺好了防风固沙的草方格,用来关沙漠蚺的畜笼是不是干净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标准直接关系到了屋主人的声誉,只要有一点没做好,不出半天这个消息就会被长舌妇们传遍每户人家,让那人大丢脸面,当场社死。


  本来,他打算因为自己的冤种邻居把大堆的沙尘扫进了自己的院子里而放声大骂的,却突然之间愣住了。


  有一瞬间,他茫然远眺的视野里出现了某些不该有的东西,他不禁晃了晃神,把老花眼镜摘下来,放在衣襟上使劲擦了擦。等他打起精神,定睛一看时,顿时惊得眉毛都歪了,双脚不知为何而颤抖,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露出一口没剩几颗的烂牙,甚至把重要的清扫忘的一干二净了。他“啊”地怪叫一声,使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气力,把扫帚直接甩进了邻居家的畜笼,一溜烟地跑去了村中央的广播亭,留下了两只破破烂烂的草鞋傻愣在原地。


  结果,不出五分钟之后,全村的所有没有要紧活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乌怏怏乱糟糟急急忙忙地往村口聚拢。男人们不耐烦地等待着,偶尔有人看到了陌生的少女半藏在衣物下的容貌,发出几句惊异的赞叹;孩子们探出头来,在人堆里扎来扎去地追逐着,他们对于发生了什么并不真的在意,令他们兴奋无比的只是骚乱本身而已;农妇们手上拿着锅碗瓢盆铲勺筷子刀叉针线之类的家用物什,像成群的虎皮鹦鹉一样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猜测着这个爆炸性的重磅消息:


  前村长那出村将近二十年的女儿居然带着外人回来了,而且还是用有整整三十五年都没人能达成的方式——徒步横穿过有死亡沙漠之称的撒斯赖卡,成功到达了这座沙漠边缘的村庄。


  琥珀以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霓娜为她翻译着这里独特的语言。她发现这里的屋顶一个个都造的如同滑梯一般,而且都不约而同的从西到东逐渐变低,为了防住一年到头的东风和沙暴;被关在笼圈里的不是猪或是牛羊,而是一条条有人大腿粗细的,巨大的棕色蟒蛇,它们瞪大着探照灯一样的黄色眼睛,鲜红的蛇信子一吐一收;还有这里的居民穿的衣服,从帽子到裤子都似乎是用同一种材料制成的,看上去就像是塑料或者橡胶,有奇怪的弹性和鳞片一样的花纹。


  她本来还带着些许的防备,但是当几个村民兴冲冲地跑过来拉住霓娜的手,叽叽咕咕地说着自己听不懂却带着友善和热情的语言时,她放松了许多。看来大多数的村民们都更关心霓娜,这个消息闭塞,与外界几乎隔绝小小的镇子里并没有人认识国家的公主。


  即使如此,村民们摆出了如此架势还是让两人无比吃惊。等到霓娜和村里的几个老人沟通了一番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根据这座小镇的祖训,那些徒步穿越沙漠并存活下来的人会被视作“勇士”,将得到村子最高礼仪的接待——本来,正值壮年的男子们会以这种方式作为自己的成年礼的,不过自从火车线路开通之后,村里人不再需要长途跋涉到城里去了,这样的习俗也就许久没人搭理,渐渐不为村里的年轻人所知了。


  事实上,连霓娜都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一条祖训,吃惊不已呢。


  不久,在这任村长,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儿的招待下,她们二人住进了霓娜儿时住过的房子,一栋样式与其他房子无异的用草和沙土的混合物堆成的建筑。


  附近的其他村民纷纷送上了他们这里的独特民俗服装(知道这些布料实际上是蛇蜕的时候,琥珀吓了一大跳)和洗澡用的,既不会吸水也不会伤害皮肤的热沙。琥珀好容易才学会怎么用这种细细的沙子清洗身体。


  等到久违地躺在了一张勉强像样的床上时,旅途中的疲劳——不管是心理的还是身体上的——都在这一刻化作困意涌了上来,戒备,担忧和悲伤被远远的挤开,抛到脑后了。她没有对这困意作出一丝一毫的抵抗,在脑袋沾到枕头的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


  …………


  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着有节奏的嗡鸣,由于失去了动力,在空气的阻碍下转动得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下了。在巨大的风压下,周围的杂草都纷纷卧倒,紧紧贴在了刚下过雨的湿漉漉的地面上,导致草坪如同被巨人的手掌所压扁,呈现出了一个规则的圆形图案。


  “司令,飞机已经准备好了。”纳加·墨从机舱里探出头来,竖起大拇指表示“一切ok”。


  “嗯。”一个低沉的嗓音简单地表示赞同。


  声音的主人,被墨尊称为“司令”的男人弯下腰,靠近了机舱,正准备踏进去。


  此人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老成,他相貌相对年轻,在二十五岁上下,上身披着一件代表身份的绿色的军大衣,身材高大,五官显得严肃,表情更是保持着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冷漠。他一头与大衣颜色相称的墨绿短发让本就不讨喜的凶狠样貌变得更加阴沉,在幼儿园里一站绝对会吓哭不少小朋友,更别提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从脖颈一直延伸到左耳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了,活脱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然而,他穿在军大衣下面的居然是——一件白色的运动背心,无袖的款式,上面还有深色的汗迹;仔细瞧瞧,乍一看是军服的裤子也居然是条颜色深了一点的棉裤,其中一边裤腿卷起至半膝,翻过来的一面甚至有一根根毛糙的线头张扬地跳了出来;他脚下穿着的鞋子则是和身份毫不匹配的运动鞋,用了尤为醒目的红白配色,鞋面上更是画着两个大大的“叉”(是派克牌的超轻气垫鞋呢);最离谱的是袜子,如果只是颜色不同也就算了,其中一只居然还是绣着粉色的爱心图案的,一条女式的长筒袜——天知道这个人穿衣服的时候在做什么,能够把这么多不和谐的因素汇聚在同一副身体上,如果看到他的样子,那些在穿搭上面自详专家,那些在“对比色”和“衬托色”哪个更好,“朋克”和“简约”哪个是时尚潮流,或是连帽衫和风衣哪个更帅气可爱之类的话题上争吵不休的人,在看到此人的模样时,都将纷纷不约而同地被沉默,然后俯首跪地直呼内行。


  任什么人都不可能想得到,这个叫做派纳斯·红鸟的男人对于这个诞生并不很久的国家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物。


  “咳咳,司令。”


  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红鸟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秘书,奥梅尼卡·二月正无奈地看着自己。


  那是个稚嫩矮小的萝莉女孩,在深绿色的军帽下顶着两根粉红的羊角辫,穿着最小号的军大衣和军裤,表情却展现出了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她就是人称“四天王”之一的“梅花”,奥梅尼卡·飞雪……的亲生妹妹,也是“红色蝴蝶”第四军里最年轻的“能力者”之一。


  在又一次见证了自己的上司人神共愤的着装搭配之后,二月一阵大无语。她叹了口气,递上了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命令道,“换上。”


  “哦,谢谢。”回应很简短,而且甚至显得顺从,让旁人容易一时分不清他们的上下级关系。


  请先别急着吃惊——因为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跌眼镜的直升机驾驶员,小墨和二月的整整三双六只眼睛的注视下,派纳斯·红鸟,“红色蝴蝶”里地位崇高的二把手,第四军的副总司令,把自己的上衣连同外套一道轻描淡写地脱掉,随手扔在了沾着雨水的草地上,完全视军装的尊严如粪土。他从那叠衣服里找到了应该是上身的那一件,把两只手臂一条条穿过了袖管,再从最下面的扣子开始一个个地扣上,紧接着,他就发现了那件本该穿在里面的,连着领带的方便衬衫,于是乎他又一颗颗地把扣子解开……


  三人无语。


  而当红鸟开始脱下他的棉裤,旁若无人地展示他的裤衩子的时候,二月终于忍不住了,强行让自己别过脸去,一边咬着牙暗骂,其对象似乎是自己。


  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跟了这么一个上司啊!


  终于,等五分钟之后,等红鸟从头到脚的零零件件都卸下来换成了新的装束之后,看上去确实人模人样了不少。


  光洁的黑色皮鞋反射着光线,笔挺的袖管和裤腿衬出了他傲人的身材,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墨色的短发更显五官的精炼,增加了不少帅气分,下颌的伤疤也因为领子的遮掩而不再那么瘆人了,反而平添了一丝男人味和神秘感。


  “哎。”二月再次叹了一口气。她转过来,用两只扑闪着的蓝盈盈的大眼睛盯着红鸟,挂着某种并不是非常真诚的笑容问道,“那么,请问这么晚了,红鸟司令官要带着我们的小墨同志去哪里放风呢?”


  没有回答。红鸟回过头和墨交换了一下眼神,墨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二月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发问道,“请问副司令大人的这次出行,有没有向政委以及总书记同志报备过呢?”


  依然沉默,红鸟回过头看,发现墨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无奈,红鸟伸出左手,竖起了食指,微笑着,哀求似的问道,“二月,一次,就这一次,就放一马,当作没有看见——额,其实,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这样行不行。”


  “不~可~以!”二月狠狠地作出回应,“政委把我安排给您当秘书时下的命令是‘看好您,不让您胡来’,如果我现在放你们两个出去了,这就属于‘胡来’,是我的失职了!”


  “还记得隆纳地爆发暴动那次吗,您自己一个人开着直升机去了,结果油箱漏了,差点死在半路上,还记得吗?“


  “我后来不是押着造反派的领袖坐他们货轮回来了吗。”红鸟试图辩解。


  “那还有伊斯坦丽娜王室成员被劫持那次呢,您自己一个人就冲进去了,结果直接吃了一发流弹。“


  “那不是打防弹衣上了吗?而且子弹对我又没啥作用。”红鸟摸了摸中枪的位置,现在连淤青都没有。


  “还有,还有桑彻斯与海盗交火那次,胡桃湾原油泄漏那次,联合国大会上那次……因为您胡来而惹的乱子还少吗?”清点起这些年因为红鸟的特立独行造成的麻烦和骚动,二月差点就给这位爷跪下了。


  “请您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二月拍了拍脑门,强作镇定,“您现在可不是什么特种兵或者超级英雄,您是阿卡伊库共和国,’红色蝴蝶’特别武装部队,第四军的副司令员,您的行为代表着整个国家的荣誉,务必请作符合您身份的事。”


  “那么。”红鸟眼睛一转,“阿卡伊库人民共和国第四军的副总司令命令你,秘书奥梅尼卡·二月,请你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乖乖洗澡睡觉,可以吗?”


  二月咬牙切齿地,一个接一个字的从嘴里挤出来,“当!然!不!行!没有我的允许,一架飞机都不能从这里起飞。”


  “就算是我的命令也不行吗?”红鸟一脸坏笑。


  “就算是副司令你的命令也不行。”二月赌气般地回答道。


  “如果,不是作为司令,是其他的身份来请求呢?”红鸟收起了命令的语气,换上了另一种温柔的,请求的口吻。


  效果立竿见影,本来隐隐作怒的二月突然小脸一红,尴尬地别过脸去,红鸟听到了她小小声的呢喃,“如果……就算是红鸟哥哥你……求我的话……也不……不……也许……可以的吧。”


   一旁的墨默默地吃着瓜。


  “一次。”自我拉扯了有两分钟,她最后伸出了一根食指,强作镇定地说,“最后,最后一次,以后可别这样求我放你出门了!”


  红鸟回头,对着墨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还有你,小墨,给我看好他,要是他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就拿你来顶罪!”粉色头发的女孩把愤怒和不满发泄到了墨的身上。


  “是,长官。”小墨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心里暗暗发笑。


  果然,最擅长制服二月的人正是红鸟啊。


  “哎。”二月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到底要去干什么。这个点特地跑到这么偏僻的停机坪,还想开基地里最快的一架‘直K35’出门,不会真的是去放放风吧。”


  “……”沉思了一会儿,红鸟把脸转过来,注视着二月浅蓝色的双眸,“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她’。”


  “嗯?”小秘书思考了一会才明白“她”指的究竟是谁,表情立刻变得惊讶。


  “难道……是‘预言’里的那个?”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红鸟点了点头。


  “天啊!”二月用手捂住了因震惊而不由地张大了的小嘴,难以置信的发问,“你们……要把‘她’带回来?”


  “我们会把‘她’带回来。”


  “那……她,在哪儿?”


  “西海。”红鸟回答,他褐色的瞳孔里闪着某种光芒,


  “一座叫做‘波之村’的小镇。”


  …………


  …………


  良久,二月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收起了张大的嘴巴,深吸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的吧,‘预言之子’意味着什么。”


  “‘预言之子是时代的信标,每当符合预言的人出现之时,时代都将掀起新的浪潮。’是指的这个意思吧。”红鸟平静地陈述道。


  在赤色之地阿卡伊奴,这是小孩子都会唱的童谣。


  二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确定不把这件事告诉政委吗,他知道您知情不报的话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的……”


  每说一个“非常”,二月的脸就拉下来了一点,语气也从沮丧转为了害怕,看来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等回来了,我自会向他解释。”红鸟笑了笑,二月立刻就不说话了。


  说完,他弯下腰钻进了机舱,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一圈圈转动,发出了有节奏的嗡鸣。


  “一路顺风。”二月乖巧地挥了挥手,声音在螺旋桨巨大的噪音下显得无力而模糊。


  “一路顺风。”红鸟回应道。


  本来是送行者祝福远行者的话语,“一路顺风”在这座国家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算是某种特别的惯例——没人知道这惯例是从何时开始的,由何人所设立的,但至少军队里的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方式的道别,把它作为习俗沿用了下来。


  狂风乱作,草屑纷飞,直升机终于脱离了地球的束缚,向着灰蒙蒙的天空飞去。二月站在地面上看着二人远去,狂风吹走了她戴着的军帽,粉红色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


  而那只粉红色的袜子好巧不巧,被调皮的乱舞的气流高高刮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二月翘起的辫子上。


  “啊。。。混蛋!”一口整齐的白牙险些要被咬碎了,“居然还要我给你收拾!!”


  那天,有人看见二月秘书在基地附近的副机场上呼呼挥舞着拳头,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敌人对线。


  (第四军内部传闻:副司令的秘书二月小姐是一个经常在闲时练武解闷的战斗狂。)


  …………


  …………


  “公……大……”


  有什么声音,似乎是在叫着自己。


  “公主……公主大人!”


  声音朦朦胧胧的,琥珀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浓雾中一样,意识像混在一起的巧克力酱和奶油一样被搅和得乱糟糟的。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快起来!”声音终于清晰了一点。


  是霓娜在叫着自己。琥珀心想。可是,眼皮好似有千钧重,想睁眼,却睁不开。


  “轰~咣当~”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巨响,房间的地板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身边有人发出了尖叫。


  琥珀一下子就清醒了,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敌袭!大门被破坏了!王国军全体守卫火速赶往正门迎敌!”外面传来了守卫队队长的声音,琥珀猛地睁开眼睛。


  下一秒,她看到了原本挂在天花板上几十年不动的那盏水晶吊灯在如此动静下终于不堪重负地掉落了,玻璃,金属和丝绸交杂着朝她的面门落了下来……


  她害怕地闭上了双眼。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身上落满了玻璃的碎片,有几处皮肤被划破了,火辣辣地疼。


  在她的一旁,女仆霓娜正气喘吁吁地跪坐着。“公主,国王国王下令让您撤离这里。”霓娜努力调整着气息,“都城……王宫里进了敌人,守卫们正在迎战。”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进到这里来啊!王国军呢?边境部队呢?”琥珀感到难以置信。


  这里可是王宫,是都城啊,是整个国家里守备最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入侵进来呢?


  “不知道……可能全军覆没了。或者,是敌人有能力绕过防线?”


  “什么?”


  “王国军里出了叛徒,或者……在他们中间有‘强化人’……”


  “‘强化人’……是在五十年前……”琥珀依稀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词语。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


  “亲爱的各位诺兰赛格共和国的同胞们。”这个嗓音低沉,浑浊,却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自信,在骚乱中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琥珀有一阵恍惚,她并不能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王宫里从守卫到厨子自己应该都认识才对。


  “我们,是抵抗军——血之蝴蝶。”那个声音宣布道,“是代表自由的,正义的解放的军队。”


  抵抗军?


  二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对于这个国家而言,这个字眼只意味着两件事情。


  那就是暴乱,还有战争。


  “我们,来此处,为了解救这个病入膏肓的腐朽的国家。”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欢呼吧,喝彩吧,迎接这个崭新的国度!”


  紧接着,一枚导弹带着白色的尾迹,径直朝已经磨损不堪的城堡飞去,一瞬之间,地面颤抖,窗户碎裂,在一旁的檀木衣柜发出了巨大的悲鸣,倒了下来。


  琥珀感觉到天旋地转,然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


  …………


  “公主,公主?”


  霓娜的声音传来,这次的声音显得更近也更清楚了,耳朵还能稍微感受到霓娜轻轻的呼吸声。


  “啊!”琥珀惊叫了一声,猛的从凌乱的草席上坐了起来。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湿漉漉的,是冰冷的汗水。


  当她看到了挂在砖土墙上的忽明忽暗的油灯和用草扎成的门帘的时候,欣慰地闭上了眼睛,刚才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也平静了不少。


  王宫的事情已经过去六天了,那时的细节依然历历在目。每当琥珀入睡,这画面就会化为梦魇,冷不丁地袭向她。


  “公主,您还好吧。”霓娜担忧地问道。几分钟前,睡梦中的公主就在不安地翻滚,呢喃着什么。


  “我没事……”公主整理了一下呼吸,甩了甩头,似乎是为了丢掉那些可怕的记忆。


  “啪!”一声巨响传来。公主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是枪声,她永远忘不了那可怕的,黑洞洞的枪管里火星四射的场景。


  不仅如此,外面还传来了杂乱的人的叫喊声。这时,她才发现,外面的光线有些不对,照进室内的光芒不是白织灯那样稳定而持久的光亮,而是忽明忽暗的火光,空气中还伴着某种烧焦的臭味。


  失火了!她立马想到。她刚刚才放下来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该死!是“敌袭”?还是别的什么?不管是谁,他们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以为逃到了这样一座小小的,闭塞的村庄里就能高枕无忧呢?


  那些村民们呢?他们绝对不是“革命军“那群人的对手,必须赶快避难啊……


  “外面怎么了?”她急忙询问霓娜,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霓娜却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拉起了公主颤抖着的纤细的手,把她领出了小屋。


  是篝火,琥珀此生第一次见到的,巨大的如太阳般明亮的火堆。村民们其乐融融地聚在一旁,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肉类和乱七八糟的私酿酒。


  “啪!”,清脆的响声又一次发出,是当地的几个孩子把某种空心的稻草扔进了火堆里,结果那植物立刻就燃烧着裂开了,发出爆竹一样的声音,他们的父母则生气极了,随手抄起旁边的火棍,做出恼怒的样子,绕着圈追赶他们,孩子们的嬉笑声和叫喊声传遍了整个村庄。


  村民们看到两位贵客露面了,纷纷走上前来搭话,有位年事已高的老公公笑着递上了自己刚刚烤好的一块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肉,看起来还有些血肉模糊的;村里的年轻姑娘聚了过来,笑嘻嘻地给他们戴上了黄色的小花编成的花环——这种花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生长着的植物之一,因此十分珍贵,只会送给地位崇高的访客。


  村长更是亲手宰杀了一头粗壮的沙漠蚺,用金贵的蛇肉来款待两位旅人——琥珀果断拒绝了那种用新鲜的蛇血制作的骇人饮料,勉强对着烤好的蛇肉礼貌性地咬了几口,感觉大倒胃口。而霓娜则吃得相当开心,两只手各拿了一块蛇肉啃了起来,一边还对着村民们的热情表演发出了阵阵含糊的笑声和叫好声,把学过的宫廷礼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一会,白花花的三角形的骨头就在她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琥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看着周围和谐温馨的景象,眼眶有些湿润。


  几个霓娜儿时的旧交来找她叙旧,向她询问着都城里的事,她的话匣子不一会就完全敞开了,发出阵阵笑声。


  另外的有些青年人则对琥珀——对外宣称是“霓娜在城里认的干妹妹”——更感兴趣,结果发现对方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一个个悻悻地走开了。


  “啊呀!你原来去了都城啊!”一个和霓娜年龄相仿的胖胖的妇人笑道,“都城可是好地方啊。是不是有什么‘汽车’啦‘飞机’啦之类的东西啊,超棒的诶!”


  “不过,听说最近都城里不太平呢……”另一个瘦巴巴的女人则眨了眨眼睛,卖着关子说,“据说有暴乱什么的,国王被抓什么的,可乱了呢。”


  “嗯?”霓娜感到很是吃惊——从都城出发的铁路应该都被封锁了才对,这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王宫出事的消息的?


  “哦,你问这个啊。”胖妇人回答道,“就在今天早上,有几个外地人坐火车过来了,是他们说的。”


  瘦竹竿用草秆似的干枯的手指了指篝火对面的一个昏暗的角落,似乎那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村长也把他们请来了,这些人都是大方的阔佬,从都城带了不少好酒和水呢。哝,就是他们几个。”


  琥珀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个角落里有几个身材高大,面相凶狠的男人坐在一起。


  其中有一个穿着背心,露出两条肌肉发达的手臂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这时抬起了头看向这里,隔着摇曳的火光,有一瞬间两人的四目交汇了。


  琥珀愣住了,她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周围的歌舞声,叫喊声和竹草炸裂的响声统统都安静的听不到了,视线里的篝火和漫天的星辰一起化作了黑暗,带着形形色色的路过的人们的欢快影子和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房子,沉入了望不到底的深潭,再也找寻不到了。


  而恐惧,愤怒,悲伤,劳累,疼痛的手脚和全身的皮肤,隐隐作痛的胸腔和胃,所有积压已久的,被欢快的场景稍稍冲淡了一点的那些情绪和感觉,在这一刻化作猛兽再次向她袭来,在她因惊恐而放大的黑色的眸子里扭曲,融合,变形——最后化作了一只如鲜血般殷红的纷飞着的蝴蝶,烙在那只裸露的右臂的皮肤上,好像下一秒就会飞向火堆一般,栩栩如生。


  是“血之蝶”,他们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在这座村庄准备已久,就等着慌不择路的猎物们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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