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武士二部曲.1，午夜追踪（二&三章）

第二章

太阳还没升起，黑莓掌已经跟着黎明巡逻队出发了。栗尾的武士命名仪式结束后没过几天，树叶就开始转黄。尽管一个多月都没下雨了，但落叶季的第一缕寒意已经在森林间弥漫开来。野草长得很深，沉甸甸地沾满露水，打湿了他身上的皮毛，令年轻的武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蜘蛛在灌木丛间拉起灰色的丝网，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树叶气息，早起的鸟儿在不停地啁啾，遮盖住了众猫轻盈的脚步声。

亮心的兄弟刺掌在前方带路。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看黑莓掌和蜡毛。“火星要我们去巡查蛇岩，”他说，“要留意蝰蛇。天气变热以来，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黑莓掌本能地伸出了爪子。蝰蛇现在应该还躲在石缝里，等太阳出来，升高的气温就会让它们爬出洞穴。要是不小心被它们的毒牙咬上一口，就算有巫医抢救，也得送命。

还没走出多远，黑莓掌就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四周的灌木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停下来回头张望，期待能看到一只容易得手的猎物。一开始，他什么也没看见，接着注意到浓密的蕨丛摇摆不休——可此时并无一丝风拂过，他嗅了嗅空气，张嘴吸入，又一声长叹呼出来。

“出来吧，松鼠爪。”他说道。

片刻寂静之后，蕨丛再次摇晃起来，茎叶分开，一只暗姜黄色的母猫从中走出，绿眼里带着抗拒。

“怎么回事？”刺掌走向黑莓掌，蜡毛跟在后面。

黑莓掌摆摆尾巴指向那个学徒。“我听见后面有动静。”他解释说，“大概我们一出营地她就跟上我们了。”

“说话注意着点，别好像我不存在似的！”松鼠爪强烈抗议道。

“你本来就不该在这里！”黑莓掌反驳道。不知何故，只要松鼠爪一开口，他就觉得身上的每根毛都不对劲儿。

“别吵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刺掌吼了一声，“都已经不是幼崽了。松鼠爪，说清楚你在干什么，是有谁派你来传话吗？”

“如果是来传话，她就用不着偷偷摸摸地躲在香薇丛里了。”黑莓掌忍不住说道。

“不是，没有谁派我来。”松鼠爪恨恨地瞅了一眼黑莓掌，脚爪刨着地上的草，“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去。太久没有出来巡逻了。”

“所以，你没经过允许就跑了出来？”刺掌问道，“老师尘毛知道你出来了吗？”

“不知道。”松鼠爪承认，“昨晚他本来说好带我训练的，可谁都知道，他现在整天待在育婴室里陪香薇云和他们的孩子。”

“早该陪完了。”蜡毛说道，“只需陪到幼崽睁开眼睛就好了。松鼠爪，万一尘毛在找你，你就有麻烦了。”

“你最好马上回去。”刺掌替她做出决定。

怒火从松鼠爪的眼中涌出，她向前跨出一步，鼻子几乎抵上刺掌的鼻子：“你又不是我老师，别想命令我！”

刺掌尽量耐着性子叹了口气，但掩不住鼻翼翕张。黑莓掌实在佩服他的克制力。如果松鼠爪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早一爪给她个耳光了。

松鼠爪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对不起，刺掌。”她道歉了一声，“可是，我真的好多天没外出巡逻了。请带我一起吧，求你了！”

刺掌与蜡毛和黑莓掌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道：“好吧，但回去万一尘毛要把你揍成鸦食，那你可别怪我！”

松鼠爪高兴得小跳了起来：“谢谢你，刺掌！我们要去哪儿？是要找什么特殊的东西吗？会不会遇上麻烦？”

刺掌嗖地挥起尾巴堵住松鼠爪的嘴。“去蛇岩。”他回答，“会不会遇到麻烦，这就是应该由我们去搞清楚的问题了。”

“不过要小心蝰蛇。”黑莓掌又补上一句。

“这个我知道！”松鼠爪马上回他一句。

“我们必须保持安静。”刺掌命令她，“除非有事要向我报告，否则，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松鼠爪刚张嘴要回答，但想到刺掌说的话，赶紧重重地点了点头。

巡逻队再次出发。黑莓掌不得不承认，此时松鼠爪真有自己的一套。她行动妥帖，一路轻巧而安静地跟在领队的后面，对草堆树丛里的任何声响动静保持着警惕。

四只猫走出树林，看到光滑圆润的蛇岩出现在面前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石堆之下有一个黢黑的洞穴，是以前野狗群藏身的地方。黑莓掌打了个冷战，他记得自己的父亲虎星曾试图把这群凶残的动物引到雷族营地，以对他从前的族猫实施致命报复。

松鼠爪注意到他表情有异，嘲弄地说：“你怕蝰蛇啊？”

“当然。”黑莓掌回答道，“你也该怕的。”

“随你怎么说。”她耸耸肩，“没准它们更怕我们。”

黑莓掌还来不及制止，松鼠爪就连蹦带跳地冲进空地，显然是想把鼻子伸进那个黑洞里。

“站住！”刺掌大喝一声，总算及时让她停下了，“难道老师尘毛没教过你，在不确定是否危险时，绝对不可贸然行事吗？”

松鼠爪满脸尴尬：“当然教过。”

“那你就做出曾经认真听你老师讲过那么几次课的样子。”刺掌走到这名学徒身旁。“先嗅一嗅，”他对松鼠爪说道，“看你能闻到什么。”

年少的小母猫仰起头，用力吸入一口早晨的空气。“有老鼠！”片刻后，她开心地说道，“我们可以去抓老鼠吗？刺掌？”

“稍等一下，”武士回答道，“集中注意力，再闻一次。”

松鼠爪又嗅了嗅空气。“雷鬼路在那边，”她挥动着尾巴指了指，“有一只两脚兽带着一条狗，不过气味不新鲜。”她补充说，“我猜它们昨天来过这里。”

“非常好。”刺掌听起来很满意，松鼠爪开心地卷起尾巴。

“还有别的东西，”她继续说道，“气味很难闻……我觉得以前没闻到过。”

黑莓掌也抬头嗅闻。他马上分辨出松鼠爪提到的那些气味，还有一种新的似曾相识的味道。“是獾！”他说道。

刺掌点点头：“没错。看来它搬到野狗以前住的洞穴里了。”

蜡毛抱怨道：“运气真背！”

“为什么这么说？”松鼠爪问道，“獾长什么样子？它们很难对付吗？”

“从来都不好对付！”黑莓掌低吼道，“獾对猫从来不怀好意。一看到你就会弄死你。”

松鼠爪双眼瞪得溜圆，不过她似乎是惊讶多于惊恐。

蜡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黢黑的洞口，一边闻一边往里面窥探。“里头黑得和狐狸心肠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他报告说，“我觉得獾这会儿不在洞里。”

他话音未落，黑莓掌忽然又闻到那股气味，这次味道强烈得多，从他们身后席卷而来。他跳转过身，只见附近一棵树的树干后露出一张尖嘴的条纹面孔，它巨大的脚掌压塌了地上的青草，边走边用鼻头嗅着地面。

“小心！”黑莓掌大喊一声，他惊恐得身上的每根毛都立起来了。他以前从没跟獾这么近距离相遇过。他嗖地一转身冲向空地，狂喊道：“松鼠爪，快跑！”

黑莓掌一发出警告，蜡毛便飞身藏进矮树丛里，刺掌则朝安全的树枝跳过去，只有松鼠爪还愣在原地，直盯着那硕大的怪物。

“松鼠爪，往这边跑！”刺掌喊叫着，开始跑回来。

松鼠爪还在犹豫——黑莓掌猛冲过去，把松鼠爪往树林里推：“我叫你快跑！”

松鼠爪的绿眼睛闪烁着恐惧与兴奋，瞬间与黑莓掌的眼睛交汇。獾笨拙地挪着步子，小眼睛闪闪发亮，好像闻到有猫侵入它的领地。松鼠爪冲到空地边，纵身跳上离她最近的那棵树，一够着一根矮枝，就立马抓稳了爪子，蜷缩起来，身上暗姜黄色的毛支棱着。

黑莓掌紧随她，也抓住一根树枝不放。獾就在他们脚下笨拙地来回走动着，像是不知道猫都跑去了哪里。那黑白相间的脑袋威慑地从一边晃到另一边。黑莓掌知道它看不太清——一般獾只在天黑后外出觅食。很显然，这只獾刚忙乎一夜吃饱了虫子，正准备回家。

“它会把我们吃了吗？”松鼠爪屏住呼吸问。

“不会。”黑莓掌答道，竭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狐狸追杀我们是想吃掉我们，但獾杀死你，可能只因为你挡了它的路。它们不拿我们当猎物，但无法容忍自己的地盘里有任何入侵者。我们都叫你快跑了，你刚才为什么还在下面一直愣着？”

“我从没见过獾，想仔细看看。老师尘毛说要尽可能多地积累经验。”

“包括一身的毛被撕下来的经验吗？”黑莓掌冷冷地反问道。松鼠爪头一次没有回嘴。

黑莓掌说着话，眼睛仍紧盯着树下的那只野兽。那只獾搜寻无果，只得作罢，它转身走向它的洞穴，身体挤进窄小的洞口，从他们眼前消失了。黑莓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刺掌从躲藏的树上跳下来，说道：“这次靠得可真太近了。”黑莓掌和松鼠爪也从树上爬了下来，向他靠拢。刺掌问道：“蜡毛呢？”

“我在这儿。”蜡毛从荆棘丛里探出淡灰色的脑袋说，“你们说这只獾会不会是上个秃叶季杀死柳带的那只？”

“可能是吧。”刺掌回答，“云尾和鼠毛把那只獾轰出了营地，我们就不知道它后来去哪儿了。”

想起那只银灰色母猫，黑莓掌一阵伤感。柳带是栗尾、烟毛和雨须的母亲，却没等到自己的孩子们当上武士的这一天。

“那我们应该怎么对付它？”松鼠爪急切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冲进洞里，杀了它？我们四个对阵区区一只獾，应该不难吧？”

黑莓掌皱起眉头，刺掌则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才说：“松鼠爪，绝对不能走进獾或狐狸的洞穴。一旦进入，它们会立马发动攻击，你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反击，而且你连自己在做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

“我说不行。我们回营地报告此事，让火星来决定怎么做。”

不等松鼠爪再争辩，刺掌转过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蜡毛紧跟在他身后，但松鼠爪在空地边上没有动。

“我们本来可以收拾它的。”松鼠爪回头渴望地盯着那洞口，嘟囔道，“我可以把它引出来，然后……”

“然后它就一掌拍死你，然后我们还是得回去跟火星报告，”黑莓掌嘲讽地说，“你觉得我们该怎么说呢？‘对不起，火星，我们一不小心没看住，你的女儿就被一只獾打死了。’他会把我们的皮给扒了。反正遇到獾就没好事，就是这样。”

“你们等着看好了，火星绝不会置之不理，任由那只獾在雷族地盘上撒野。”松鼠爪轻蔑地摇着尾巴，钻进树丛，跟上蜡毛和刺掌。

黑莓掌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伟大的星族啊！”然后也跟了上去。

黑莓掌穿过金雀花通道，走到营地空地，第一眼就看到了尘毛。这只暗棕色虎斑猫正在学徒巢穴外来回踱步，尾巴左右直甩。另外两位学徒——蛛爪和白爪，则缩在蕨丛的阴影底下，担心地望着他。

尘毛一看到松鼠爪，立刻大步穿过空地，朝她走来。

“这下惨了。”松鼠爪咕哝道。

“你还有什么可说？”虎斑武士冷冰冰地问。黑莓掌禁不住身体一缩，他知道尘毛的脾气有多坏，这世上唯一没领教过他火暴脾气的猫，大概只有香薇云了。“你有什么要给自己辩护的？”松鼠爪硬着头皮迎接他的目光，但回答的时候声音却有些颤抖：“我去巡逻了，尘毛。”

“噢，巡逻去了！我知道了。谁命令你去的？灰条？火星？”

“没有谁命令我，可是我想……”

“你想什么想？”尘毛的声音很严厉，“我跟你说过，我们今天要训练。鼠毛和蕨毛都带着学徒去沙坑练习格斗技巧。我们本来可以和他们一起去，但是没有，因为你不在。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每只猫都把营地搜了个遍？”

松鼠爪摇摇头，前掌在地上蹭来蹭去。

“结果谁都找不到你，火星就组织了一支巡逻队去外面追踪你的嗅迹。你们有没有碰到他们？”

松鼠爪又摇摇头。黑莓掌知道，清晨的露水很重，要在其间追寻嗅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的族长本来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做，而不是去寻找不听话的学徒！”尘毛继续骂道，“刺掌，你为什么让她跟着去？”

“对不起，尘毛。”刺掌抱歉地回答道，“我觉得让她跟我们一起，总比她在树林里乱闯安全得多。”

尘毛冷哼一声说：“这倒是。”

“我们现在还是可以去训练啊。”松鼠爪提议道。

“你可想得美。在你学会什么是学徒的本分之前，什么训练都别想。”尘毛停顿了一下，“今天，你去照顾那些长老。确保他们吃饱，更换他们的铺垫，帮他们捉捉身上的虱子。”他眼睛一眨，“我相信，炭毛一定会给你准备很多老鼠胆汁。”

松鼠爪沮丧地瞪大眼睛：“呃，好恶心！”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年轻的学徒又盯着尘毛看了一会儿，像是不相信他是在说真的一样，没想到老师生冷的眼神始终没变。松鼠爪扭过身子，气呼呼地穿过空地，往长老巢穴走去。

“既然火星出去找松鼠爪了，我们只能等他回来再向他报告獾的事情了。”刺掌说道。

“獾？什么獾？”尘毛问。

于是刺掌和蜡毛开始跟尘毛讲述蛇岩附近发生的事情，黑莓掌趁此机会穿过空地，刚好在长老巢穴外赶上了松鼠爪。

“你要干吗？”松鼠爪不高兴地问。

“别生气。”黑莓掌说道。虽然松鼠爪的确应该为私自离营接受惩罚，但黑莓掌还是忍不住要同情她。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照顾长老。”黑莓掌继续说道。

松鼠爪张开嘴，正要粗暴地顶嘴回去，但显然又想到这对自己有好处。“也好，谢啦！”她没好气地说。

“你去拿老鼠胆汁，我先开始整理铺垫。”黑莓掌说道。

松鼠爪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可爱的表情：“你难道不想去取老鼠胆汁吗？这点小事你一定愿意帮忙的吧！”

“别想了。老师尘毛可是把这事特别交代给了你。你以为他不会来检查吗？”黑莓掌坚定地说。

松鼠爪耸耸肩：“试试总没坏处。”她弹了弹尾巴，去找炭毛了。

黑莓掌朝长老巢穴走去。长老巢穴位于一块草地中，上面遮着一根被烧成空壳的倒木。四个多季节前，他还是一只幼崽的时候，一场火灾席卷了整个营地，他现在还闻得到呛鼻的焦煳味儿。如今，树干周围已经重新长出了青翠的绿草，又厚又软，给退休的长老们提供了一处安逸的居所。

他穿过草地时，看见长老们正在被压平了的小空地上晒太阳。雷族最年长的斑尾，蜷成一团在打瞌睡，斑驳的玳瑁色皮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魅力不减当初的白毛猫后霜毛，正懒洋洋地把玩着草叶上的一只甲虫。纹尾和长尾趴在一块儿，好像在聊天。每次看到长尾，黑莓掌心中总忍不住泛起同情——这只淡色黑纹虎斑公猫其实仍是一位盛年的武士，只是视力越来越差，无法再胜任狩猎和巡逻任务。

“嗨，黑莓掌！”黑莓掌刚踏进空地，长尾就转过脑袋来，张开嘴巴捕捉新访客的气味，“来找我们有事吗？”

“我来帮松鼠爪的忙。”黑莓掌解释道，“尘毛要她今天过来照顾你们。”

纹尾发出刺耳的笑声：“我听说她失踪了，为了找她，整个营地都被翻了个遍。但我一猜就知道她准是自己偷跑出去了。”

“她跑去加入了黎明巡逻队。”黑莓掌回答。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见另一只猫穿越草地的动静，是松鼠爪回来了。她叼着一根树枝，树枝下挂着一团浸满老鼠胆汁的苔藓。闻到苦味，黑莓掌不禁皱起鼻子。

“好吧，谁身上长虱子了？”松鼠爪叼着树枝，含糊不清地问。

“应该是你去帮他们检查。”黑莓掌指正她。

松鼠爪瞪了他一眼。

“先给我看看吧。”霜毛提出，“我肩膀上肯定有一只，痒死我了，可是我够不着。”

松鼠爪走到那只母猫身边，用前掌翻开她的白毛，找到那只虱子时，嘴里嘀咕了一声。松鼠爪用那团浸湿的苔藓在那个部位点蘸着，一只虱子随后落了下来。虱子显然和猫一样厌恶老鼠胆汁的味道。黑莓掌心想。

“别担心，小年轻。”松鼠爪继续给霜毛找虱子时，纹尾说道，“你父亲做学徒时，也常常受罚。即使在他当上了武士以后，也动不动就闯祸。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爱闯祸的猫，可是，你看看他现在的成就。”

松鼠爪转头看着这位长老，绿色的眼睛闪着光，显然是在企求更多的故事。

“那好吧。”纹尾换了个姿势，在草垫上坐得更舒服些，继续说道，“有一次，火星和灰条被逮到，他们竟然把我们的猎物送给河族……”

这个故事黑莓掌早就听过了，于是他开始把长老们用过的铺垫收到一起，然后将苔藓全部卷成一团，搬到空地上。这时，他看到火星从金雀花通道那儿走出来，身后跟着沙风和云尾。刺掌连忙穿过空地，向他们走去。

“感谢星族，松鼠爪没事。”黑莓掌还没走到他们近前，就听火星说道，“她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她现在就有大麻烦了。”沙风低吼着说，“等着我好好修理她。”

“尘毛已经惩罚她了，”刺掌好笑地咕噜着说，“他派松鼠爪去照顾长老了。”

火星点点头说：“很好。”

“还有一件事，”刺掌又说，“我们在蛇岩发现了一只獾，就躲在以前那群野狗住的洞穴里。”

“我们觉得它很可能就是杀死柳带的那只獾。”黑莓掌放下苔藓，插了一句，“我们在森林里其他地方从没见过獾的影子。”

云尾咆哮一声：“最好就是它。说什么我都要用爪子拍死那个畜生！”

火星转头看着他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他顿了顿，又说：“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传话下去，暂时不要去蛇岩那边狩猎。运气好的话，那只獾会在秃叶季前离开，那时候猎物会变少。”

“除非刺猬也会飞！”云尾不满地顶了一句，他与黑莓掌擦身走过，朝武士巢穴走去，“獾和猫放不到一块儿去，没什么好说的。”

第三章

“松鼠爪不高兴了。”看见妹妹齿间紧咬着个裹着苔藓的树枝离开巫医巢穴，走出巫医室，叶爪说了一句。

炭毛本来在数杜松果，这时也抬起眼来：“她理当受点教训。”她语气坚定，但也非毫无同情，“要是每个学徒都不经批准，擅自行事，那会乱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叶爪在准备老鼠胆汁时，一直听着自己的妹妹气冲冲地抱怨说这个处罚有多不公平。松鼠爪的怒气在叶爪的肚子里翻搅个不停，仿佛她的妹妹搅乱了平静的池水，把不满的涟漪往巫医巢穴里送。

她们姐妹俩从小就有这种心理感应。叶爪记得，松鼠爪刚当上学徒时，自己常兴奋得皮毛刺痛。而她在月亮石被任命为巫医学徒那次，松鼠爪也是一整夜睡不着。有次，她一只脚掌突然疼痛难忍，从日高一直疼到日落时分，在营地里走动时都是一瘸一拐的。等到松鼠爪跟着狩猎队回来时，才知道松鼠爪的脚底深深地扎了一根刺。

叶爪像是皮毛里扎了刺果一样甩了甩脑袋，想摆脱掉妹妹传给她的坏情绪，把注意力放在挑蓍草叶上。

“松鼠爪会好的，”炭毛一再安抚她，“她明天就都给忘干净了。你身上有没有沾到老鼠胆汁？有的话，最好赶紧去洗掉。”

“没有，炭毛，我没沾到。”叶爪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掩饰，声音里仍透露出不安的情绪。

“开心点。”炭毛跛着腿从窝里走出，来到叶爪身边。她用鼻头轻轻碰了碰叶爪的身侧，问道：“你今晚想去参加森林大会吗？”

“我可以去吗？”叶爪转身看着老师，但突然犹豫起来，“松鼠爪不准去，是吗？”

“她今天闯了祸，当然不能去！”炭毛的蓝眼睛闪烁着体谅，“叶爪，你和她都不是幼崽了。你已经选了一条和松鼠爪完全不同的路，你终究要成为一位巫医。你们会陪伴着彼此，但不可能做什么事都黏在一起，趁早认清这一点，对你们俩都有好处。”

叶爪点点头，弯身继续挑拣蓍草叶。她尽力压抑着参加森林大会的兴奋心情，以免让松鼠爪更难过。炭毛说得对，但她依然忍不住希望松鼠爪可以跟她一起参加森林大会。

夜空中高挂着一轮圆月，火星带领着雷族猫攀上山坡，向四棵树进发。叶爪走在炭毛身旁，因为充满期待，她兴奋得轻轻战栗。此处是四大族群领地交会之所。每到月圆之夜，各族族长都会遵照星族的休战协议，带领各族的武士来这里交换情报，共同做出和整座森林有关的重大决策。

火星在坡顶停下脚步，俯视下方的空地。叶爪跟在队伍的最后，只能看见使此处得名的四棵巨橡的树顶，却可以听见许多猫的声音。一阵微风吹过，她嗅到掺杂着影族、河族和风族的混合气息。

在第一次参加森林大会之前，叶爪只在自己月半之夜前往月亮石，被正式任命为巫医学徒时，见过三位来自其他族群的巫医。在第一次参加森林大会时，她和松鼠爪看到那么多陌生猫，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紧紧跟着她们的老师。不过这次，叶爪已经自信多了，她希望能多认识一些其他族群的武士和学徒。

叶爪蹲伏在矮树丛里，等待父亲发出进入空地的信号。黑莓掌站在她的正前方，跟鼠毛和栗尾在一起。这只年轻的虎斑猫绷紧了全身肌肉，叶爪能看出来他正热切期待着森林大会开始。第一次以武士身份参加森林大会的栗尾兴奋得全身发抖。在更前面的是灰条和沙风，他们正在交头接耳。云尾则不耐烦地变换着站姿。叶爪突然一阵难过，因为松鼠爪不能和他们一起来。好在松鼠爪对于被留在大后方并不在意，她说自己一整天都忙着照顾长老们，巴不得好好睡上一觉。

终于，火星扬起尾巴，示意他的族猫前进。叶爪从山谷边缘一跃而起，跟在黑莓掌身后沿着斜坡往下冲，她在灌木丛间迂回穿梭，最后来到了空地上。

闪耀的月光映照着群猫，有些猫已经围坐在空地中央的巨岩下，有的猫在场地上来回溜达，跟一月未见的其他猫打招呼，还有些猫躺在灌木丛的阴影下聊着天，时而相互舌抚。黑莓掌一下子就钻进猫群里不见了，炭毛去找影族巫医小云说话。叶爪迟疑着，仍然有些胆怯，眼前有这么多武士，这么多陌生的气味，这么多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都在打量着自己。

这时，叶爪瞥见灰条正和一群带有河族气味的猫说话。她认出其中一位长着浓密的灰色皮毛的武士，叶爪在上次大会上见过她，还记得她叫雾脚，是河族的副族长。另外两位年轻的武士她不认识，但灰条亲密地和他们打招呼，还和他们互相碰了碰鼻子。

叶爪左思右想，不知她是否该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这时，雾脚也看到了她，扬起尾巴示意她过来：“嗨，你是叶爪，对吧？炭毛的学徒？”

“是的。”叶爪走了过去，“你们好吗？”

“我们都很好，族群也兴旺。”雾脚回答道，“他们是暴毛和羽尾，你见过吗？”

“我的小崽子们。”灰条骄傲地补上一句，虽然这两位健壮的武士早已离开育婴室不知多少个月了。

叶爪于是跟这两位年轻武士碰了碰鼻子。她早该想到暴毛和羽尾是灰条的血亲，这两只猫都有着同样结实的身躯和灰色的长毛。羽尾的毛色较浅，是一只浅灰色的虎斑母猫。她跟叶爪打招呼时，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微光。

“我也认识炭毛，”羽尾说道，“有一次我生病了，是她悉心照料我。能当她的学徒，你一定很骄傲吧？”

叶爪点点头说：“是的，深感荣幸。但她的学问太渊博了，有时我都怀疑自己永远也学不完！”

羽尾认同地轻声咕噜：“以前接受武士训练时，我也是这样想。相信你没问题的。”

“雾脚，你不是说你们族群正兴旺吗？”灰条轻声问道，“可你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叶爪也发现河族副族长的眼神有些不安。雾脚迟疑了几个心跳的时间，然后耸耸肩回答道：“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森林大会开始，你就知道了。”

她边说边向巨岩那边瞄了一眼。叶爪看见巨岩顶上已经站着两只猫了。满月的光辉下清晰地映出风族族长高星的黑色轮廓，他长长的尾巴很容易辨认。站在他身旁的是河族族长豹星，她不耐烦地看着巨岩下方的猫群。叶爪看见火星正在往岩石上跳，加入两位族长的行列。

“影族族长呢？”豹星大喊道，“黑星，你还在等什么？”

“我来了。”说话的是一只高大的公猫，他全身雪白，四掌乌黑，正从叶爪附近的猫群中挤出一条路来。他大步走到巨岩下方，拱起背纵身跳上巨岩，轻盈地落在河族族长身旁。

黑星脚爪刚一碰上巨岩，豹星便昂首大吼一声。空地上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了下来，每只猫都把脸转向巨岩。羽尾友好地看了叶爪一眼，在她身边坐下，叶爪也很喜欢有这位温柔的年轻武士做伴。

“四大族群的众猫们，欢迎参会。”最年长的族长高星走到巨岩的前方，提高声音对所有猫说道。他看看其他族长，问道：“谁想先发言？”

“我先说吧。”火星走向前，火焰般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叶爪听见父亲报告说蛇岩附近有獾出没。这个消息并未引起多少骚动——只要森林里还有足够的猎物，这只獾就不大可能搬进别族的领地。

“另外，我们新增加了一位武士，”火星接着说，“雷族的学徒栗爪，已经获得了自己的武士名号——栗尾。”

赞美声在空地上荡开来。栗尾一向受大家喜爱，在别的族群也小有名气，她还比其他学徒多参加了几次森林大会。叶爪瞥见她坐在沙风旁边，身板挺得笔直，一副自豪的样子。

火星退后，黑星走上前来。虎星死后，他接任了影族族长。在他的领导下，影族的声望好过以往，但很多猫还是认为，凛冽的寒风吹冷了影族猫的心，让他们变得阴狠冷酷。

“影族强盛，猎物也很充足。”黑星高声说道，“因为绿叶季天气炎热，我们领地上的部分沼泽已经干涸，但我们仍有充足的水喝。”

他挑衅地扫视了空地一周。叶爪想，就算影族领地里连一滴水都没剩下，黑星也不会在森林大会上承认。

高星用尾巴点了点豹星，请她发言。但豹星往后退了几步，把机会让给了高星。风族族长迟疑了一下，叶爪注意到他的眼中愁云密布。

“黑星刚刚提到绿叶季高温干旱问题，情况确实有点严重。”高星开口说道，“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下雨了，风族领地的荒原上的河流在过去的四分之一月里全部干涸。我们一点水也没有了。”

“但你们风族领地的边界上就是一条河。”有只猫在巨岩下的阴影里大声说道。叶爪抻长脖子，认出说话的是影族副族长黄毛。

“那条河流经边界的河段，沿途都是陡峭深险的峡谷。”高星答道，“下到那里去喝水太危险了。武士们都试过，一根须还不小心掉下去过，感谢星族没有让他受伤。幼崽和长老们就更没办法爬下去喝水了。他们都快渴死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些最小的幼崽会夭折。”

“你们的幼崽和长老不能嚼些青草吮吸点水分吗？”有只猫提议。

高星摇摇头：“连草都被晒干了。直接说吧，我们领地现在什么水都没有。”他转头面对河族族长，非常不情愿地说：“豹星，看在星族的分上，我只能请求你，希望你允许我们到你们领地的河里喝口水。”

豹星上前一步，站在风族族长身边，她那斑斓的金黄色皮毛在月光下起伏着。“河流水位很浅。”她提醒高星，“我的族群同样也遭受干旱的威胁。”

“可是你们的水仍有富余啊。”高星回答道，话音里有一丝绝望。

豹星点点头说：“此话倒不假。”她走到巨岩边上俯视着空地，大声问道：“我的武士们意下如何？雾脚，你觉得呢？”

河族副族长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族的另一只猫高声喊道：“我们不能相信他们！风族猫一踏入我们的领地，猎物和水都会被染指。”

叶爪看到说话的是一只烟黑色公猫，离她大约有几只狐狸身长那么远，但叶爪并不认识他。

“那是黑掌。”羽尾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对河族忠心耿耿，只是——”羽尾没再说下去，显然不想在叶爪面前说自己族猫的坏话。

雾脚转向黑掌，清澈的蓝眼睛直视着他说：“你可别忘了，以前河族也有遇到困难，需要其他族群仗义相助的时候。”她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们的帮助，今天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有我们。”她又转头对豹星说：“我认为应该帮忙。我们的水有富余，足以分给他们。”

空地上一片静默，大家都在等豹星的决定。“好吧，高星。”她终于开口道，“你的族猫可以进入我们领地喝水，但只能在两脚兽的桥下，不得进入其他地方，也不得带走猎物。”

高星向豹星低头致意。当他开口时，叶爪听得出他松了口气：“豹星，我代表整个风族，从初生幼崽到垂危长老，向河族表示万分感谢。河族拯救了我们。”

豹星说道：“旱灾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久你们就会有水喝了。下次森林大会的时候，我们再讨论这件事。”

“他们肯定会再讨论的。”灰条悄声嘀咕道，“以我对豹星的了解，她一定会要风族回报些什么。”

“但愿到时候星族能给我们带来充沛的雨水。”高星说完便退到一旁，让河族族长豹星发言。

叶爪越来越好奇，早前让雾脚心事重重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一开始，河族族长带来的消息平平无奇，只是说他们最近有一窝幼崽出生，两脚兽在河边丢了很多垃圾，结果引来一群老鼠，被黑掌和暴毛捕杀了。灰条听见自己儿子受到表扬，浑身都洋溢着骄傲，暴毛却将脚爪在地面上蹭来蹭去，难为情地将双耳平贴在脑边。

最后，豹星说道：“你们中的有些猫以前见过我们的学徒，鹰爪和蛾爪。现在他们都已经晋升为武士了，分别叫鹰霜和蛾翅。”

叶爪周围的猫都伸长脖子去看河族族长提到的那两位武士。叶爪也扭头去看，但在猫群中根本分辨不出他们来。按照惯例，每次宣布新晋武士时，现场总会发出赞美的低语声。但让叶爪感到奇怪的是，这次的赞美声中居然掺杂了一些不和谐的咆哮声。叶爪发现这些声音是从河族那边传过来的。

豹星站在岩石上俯视着下方，尾巴一甩，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是不是听到抗议声了？”她愤怒地啐道，“那好吧，我干脆一次说个明白，免得谣言一传再传。”

“六个月前，刚刚步入新叶季的时候，一只泼皮猫带着她仅剩的两个孩子来到河族。这只泼皮猫叫莎夏，生育幼崽令她身体大为虚弱，急需其他猫帮忙猎食和照顾幼崽。她一度想加入族群，我们也很欢迎她成为我们的武士。但最终，她还是认为她的生活方式与我们的武士守则相冲突，所以选择了离开，但她的两个孩子决定留下来。”

岩石附近的猫群发出一波抗议。其中有个声音特别突出：“泼皮猫？被族群接纳？河族是不是疯了？”

灰条朝雾脚投去质疑的目光，雾脚只是耸了耸肩。

“那两只猫是很称职的武士。”她低声维护着他们的声誉。

豹星没有试图制止喧闹声，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的众猫，直到会场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年轻而强健，熟练掌握了各项武士技巧。”豹星一直等到自己的声音能被众猫听见时，才接着说，“他们发过誓，坚决保卫我们的族群，万死不辞——跟你们当初的誓言别无二致。”她看了一眼黑星，补充说：“影族是不是有一些武士也曾是泼皮猫？”不等黑星回答，豹星又把目光移到火星身上，“而如果宠物猫都能成为族长，为什么就不能欢迎泼皮猫成为武士呢？”

“她说得有道理。”灰条承认说。

火星向豹星点头致意。“没错。”他说道，“我将很乐于能看到他们履行承诺，就像他们族群的那些忠诚武士一样。”

豹星点头回应——显然她对火星的回答很满意。

“雾脚，你就是在为这件事担心吗？”灰条问，“既然他们都安定下来了，就没什么事了。”

“我知道。”雾脚叹了口气，“说实话，对于外来者担任武士，我最不可能反对了，可是……”

羽尾轻声问叶爪：“你知道雾脚的亲生母亲就是你们以前的族长蓝星吧？”

叶爪点点头。

雾脚接着说：“可是豹星还并没有告诉你们全部内情。”这时，豹星再次说话了，这位灰色的武士赶紧闭上嘴。

“蛾翅选择在我们族群担任一个很特别的角色。”豹星解释道，“我们的巫医泥毛年纪越来越大了，他是时候要收一个学徒了。”

这次，她的声音完全被场内抗议的号叫声湮没了。巨岩上的另外三个族长也凑在一起不安地商量起来。高星在豹星同意分享水源之后，显然不太愿意开口反对她。最后，是黑星站出来发话。“我可以接受一只泼皮猫在认真学习族群武士守则后，升任武士。”他用粗哑的声音说，“但当巫医？泼皮猫怎么懂得星族的事？星族会接受她吗？”

雾脚轻轻对灰条说：“我担心的正是这件事。”

叶爪感到一阵刺痛传遍全身。她想起在自己还只是一只幼崽时，就已经很确信，治疗和安抚族猫，向他们解释星族的征兆就是她应当做的事情。蛾翅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叶爪很想知道，非族生的她能有这样的感觉吗？就连炭毛之前的巫医黄牙也是出生在族群的森林里的，虽然雷族并非她出生时所在的族群。

黑星的质疑在空地里引起一阵附和。巨岩下，一只浅棕色老公猫站起身来，等待嘈杂平复。他正是河族的巫医泥毛。

声浪渐渐平息，泥毛提高音量开口了。“蛾翅是一只很有天分的年轻猫。”他说道，“但因为她是泼皮猫出身，所以，我还在等星族指示，确认她就是应当成为河族巫医的猫。得到指示后，我才会在月半之夜带她去母亲嘴。如果我一意孤行，背弃星族的庇佑，你们谁都可以责怪我——但那时候还没到呢。”说完他一屁股又坐了下去，胡须恼火地不住抖动着。

这时，猫群刚好散开，叶爪这才看见泥毛身边蜷伏着一只年轻的猫。她极为美丽，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镶嵌在三角形的脸上，金色长毛上分布着波浪般的虎斑条纹。

“她就是蛾翅？”叶爪低声问羽尾。

“是的，”羽尾舔了下叶爪的耳朵说，“你要是愿意的话，等族长讲话结束，我带你去见她。你跟她熟了以后，会发现她很好相处。”

叶爪热切地点点头。她相信泥毛很快就会收到星族的指示，同意他收蛾翅为徒。森林里没有其他的巫医学徒了，她很期待能尽快交上这个朋友。这样，她就有伴儿能一起交流训练的事，以及和星族相关的各种谜团，毕竟，她对这些事还知之甚少。

泥毛发言后，抗议声终于平息下来。豹星也没再多说什么，于是，高星宣布大会结束。

羽尾跳起身来：“快来，一会儿我们就得走了。”

叶爪跟着这位河族武士穿过空地，她已经开始同情起蛾翅了。从今晚其他猫的反应来看，不难想象，蛾翅在被族群完全接纳前，还有一段艰辛的路要走。

森林大会接近了尾声，众猫开始回到自己的族群队伍里。黑莓掌四下寻找他的妹妹褐皮的身影。他没看到褐皮，于是怀疑是不是影族这次没选她来参加大会。

黑莓掌看见火星在河族巫医泥毛附近一只年轻的虎斑猫面前站住了。

“恭喜你，鹰霜！”火星说道，“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武士。”

原来他就是鹰霜，那位泼皮猫出身的河族武士。黑莓掌好奇地竖起耳朵，观察了起来。

“谢谢你，火星。”新晋的武士答道，“我会尽我所能为河族效力。”

“我相信你会的。”火星用尾巴尖碰碰鹰霜的肩膀鼓励道，“那些闲言碎语不用理会。一个月过后，谁都不记得那些话了。”

火星朝前走了，鹰霜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黑莓掌正好看见那只公猫的眼神，竟不寒而栗。那诡谲的冰蓝色眼神仿佛一道轻烟，穿透了雷族族长的身影。

“伟大的星族啊！”他喃喃说道，“我可不愿意在战场上碰到他。”

“碰上谁啊？”

黑莓掌猛一转身，发现妹妹褐皮正站在他身后。

“你在这里啊！”他惊呼，“我一直在到处找你呢。”他补上一句，以回答妹妹刚才的问题：“鹰霜。他看起来很难对付。”

褐皮耸耸肩：“你好对付吗？我好对付吗？这本就是武士之所以是武士的原因。就连在这样的月圆之夜，也可能因为一不小心巴掌拍错地方就打起来了，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黑莓掌点点头说：“这倒也是。你还好吗，褐皮？在影族过得如何？”

“挺好的。”褐皮有些迟疑，仿佛想说什么却有些犹豫，“听着，我想问你一件事。”黑莓掌闻言坐下来，期待地竖起耳朵。“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褐皮继续说道。

“什么？”黑莓掌忍不住惊叹道，褐皮一双绿眼睛立时瞪得溜圆。“没什么，你接着说。”黑莓掌说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和我讲讲那个梦吧。”

褐皮开始讲述她的梦：“我在森林里的一片空地上，可我完全认不出来那是在哪儿。有只猫坐在一块岩石上，是一只黑猫——我觉得是夜星。你知道的，就是在我们的父亲之前的那个影族族长。我想，星族如果想派什么使者来影族传话，肯定不会派虎星的。”

“他跟你说了什么？”黑莓掌嘶哑地问，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妹妹会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说这座森林就要面临大劫难了，新的预言必须得被履行。我被选中，要在新月时分与另外三只猫会合，倾听来自午夜的信息。”

黑莓掌凝视着她，打了个冷战。

“你怎么了？”褐皮问，“怎么看起来那个样子？”

“我也做了一个跟你一样的梦，不过跟我讲话的是蓝星。”

褐皮眨了下眼睛，黑莓掌看到一阵激灵滚过她玳瑁色的皮毛。最终，褐皮问道：“你有没有跟别的猫说？”

黑莓掌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老实说，我还以为是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出现了幻觉。我是说，星族为什么把这个梦托给我，而不是托给火星或炭毛？”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妹妹附和道，“我还以为，另外三只猫也都是影族的，而别的猫从未提起，所以……”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以为另外三只猫会是雷族的武士，看来，我们都想错了。”

黑莓掌环顾眼前的空地，与会的猫都已各自散去，大会接近尾声。尽管反对鹰霜和蛾翅的声音很大，但当晚的整体气氛还是很好的。没有哪只猫看起来像是被大难临头的噩梦困扰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劫难呢——要是真有其事，他和褐皮又能做些什么？

“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妹妹的话正好说中他的心事。

“如果这场梦是真的，那么，应该还有另外两只猫也接收到这个信息。”黑莓掌回答道，“这两只猫一定是其他两个族群的武士才说得通，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找出来。”

“噢，当然啰。”褐皮嘲弄地说，“你打算走进风族和河族的领地，询问每只猫有没有做过某个奇怪的梦？我才不会这么做。如果这么做，就算他们不先把我们的耳朵撕下来，也会以为我们疯了。”

“那你有什么建议？”黑莓掌反问道。

“他们要我们在新月时碰面。”褐皮若有所思地说，“夜星没有说在哪儿碰面，但我想，应该就在这里，在四棵树。四个不同族群的猫，只有在四棵树才可能安全会面。”

“所以，你认为我们应该等到新月时分再到这儿来？”

“除非你想得出更好的办法。”

黑莓掌摇摇头说：“我只希望另外两只猫也会这样做。前提是……前提是那个梦是真的。”

突然听到有猫在叫他，他赶紧住了嘴。转过身，看见一群雷族猫簇拥着火星站在不远处。火星招呼他：“我们该走了。”

“马上就来！”他又转过身，急匆匆地对妹妹说：“那就新月时见。不要跟其他猫提起此事。要对星族有信心，相信另外两只猫也会来。”

褐皮点点头，跟在她的族猫后面钻进灌木丛里。黑莓掌小跑着追上火星，心里希望自己没有把震惊和恐惧摆在脸上。他竭力想忘掉那个梦，但如果褐皮也做了一样的梦，他就别无选择，只能认真面对它。大难将临，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象不出午夜能告诉他什么信息。

哦，万能的星族，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你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