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Ⅱ篇第五十五章.

       宫廷礼仪的客套话莫名跟白沃前一世时陪着龙垣出席各种社会名流的商业活动出奇的相似。

       这种突如其来的既视感瞬间让白沃放松了不少。

       白戾在向各位贵族家主们介绍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也就是白沃身旁的这条黑色龙兽。

       漆黑的鳞甲和高大的身形在一众兽人面前格外出挑，各色的目光一时间都朝着他看去，好奇或是打量，不过当他们再看向龙垣身旁站着的他时，脸色都会不由得一僵，随后讪讪移开目光。

       “‘我’的名声看起来不太好……”

       白沃有些无奈地跟一旁自家大黑龙小声咬耳朵，这样的小动作他们曾经一起出席活动时经常干，白沃是警署警长的儿子，还是龙垣的丈夫。

       虽然前期龙垣的公司还没有做大做强的时候，他跟龙垣也会经常听到一些下三滥的非议，这样赤裸裸的鄙夷目光白沃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让他有些怀念起了从前。

       听到白沃这番吐槽自己，龙垣的眼眸不禁暗了暗。

       他不经意间朝着坐下的贵族们一瞥，那个眼神最直接的狼兽人手中的红酒杯一歪，其中醇香暗红色的液体瞬间染脏了他价值不菲的外衣。

       狼兽小小惊呼了一声，却不想把国王白戾的眼神给吸引了过去。

       他不敢直视白戾的目光，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而白沃看着这一切，则是用尾巴在身后拍了拍龙垣的后背。

       “你干的？”

       “没有证据可不能污蔑我啊，宝贝儿～”

       龙垣低沉的声音就在他耳旁响起，白沃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小声回道。

       “现在在外面不能叫我‘宝贝儿’，我们现在对外的关系是‘朋友’。”

       “我可以今晚就向你父亲‘提亲’。”

       龙垣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既然知道原本的二殿下就喜好“男色”，并且他的国王父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这样反而没有打破“白沃”原本的人设。

       而且看看自己身旁的龙兽。

       胸大腰窄屁股翘，龙角威武霸气，龙翼坚实宽阔，恐怕原本的二殿下一看见这样的货色立马就能狠心抛弃所有的“旧爱”。

       白沃白了龙垣一眼，对方挑起的嘴角偏偏只能在白沃这个角度才能看见对方脸上的那一抹坏笑。

       “开个玩笑。”

       “真好笑……哈哈……”

       白沃干笑两声，低着头开始把玩起龙垣新衣服上的装饰物。

       王族特供的棉量不可能是劣质品，这件衣服拿出去卖肯定价值不菲，白沃若是能厚着脸皮问他那国王父亲送给龙垣，他们财政赤字的问题就能够解决。

       但是不行，他脸皮薄……

       他们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听着他父亲的客套话，底下的贵族们也同样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

       “这是二殿下？看着是一模一样，但是怎么这么安静啊？放在以前的宴会上，他恨不得说话的声音比陛下还要大。”

       “怕不是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陛下说事情先不宜外扬，估计有他的想法。”

       “那位龙兽人阁下好生威武，陛下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说不定是想招收到麾下，现在战事吃紧，这也是一份天降的战斗力啊。”

       “二殿下救命恩人的身份，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宴会的氛围难得安静了下来，一个端着餐盘的侍从从白沃的身旁经过，白沃看了他一眼，对方居然是朝着他的母亲的方向走去的。

       餐盘上端着的似乎也并不是点心或者饮料，从刚才那一瞬间经过白沃身旁留下的味道上看，似乎是某些中药。

       母亲生病了？

       白沃的内心涌起一股小小的担忧。

       上一世母亲的身体健健康康，却死于一场车祸，而这个世界的母亲身为一国之后，周围的安保措施要高得多，白沃不希望母亲的身体出现任何的问题，哪怕他并不是真正的二殿下，并不是对方心心念念的那个“小沃”。

       侍从将药碗呈上，被身着一席白裙的白母接下。

       白母与人类接近的形象在这个全员兽人的宴会中显得格外突出，不过似乎他们都知道白母的真实身份，话语之间非但没有丝毫鄙夷和厌恶，反而毕恭毕敬。

       母亲接过药碗后向侍从道了声谢，就连喝药的动作和姿态都透露着优雅。

       这让白沃不禁想起自己上一世自家老爹连续加班三天，结果回来后发烧，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自家母亲二话不说就掰开老父亲的嘴，将冲好在一边放凉的感冒药给灌了进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粗暴但有效，父亲当天晚上就满血复活，看呆了当时还小的白岚和白沃。

       母亲温柔下来的样子，格外的美。

       但这也让他与原本白沃记忆中的样貌不再吻合。

       白沃想凑过去问问，却没承想母亲端起那碗药没多久便开始咳嗽起来，她的声音不大，一咳却也没停下来，一直咳了有两三分钟，一旁的白戾才面色担忧地将她扶了下去，离开了宴席，消失在了白沃的视野中。

       国王一走，一些贵族们便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话。

       不过龙垣天生长着一张冷脸，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身旁还站着“臭名远扬”的二殿下，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来当这个出头鸟。

       白沃和龙垣对视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同离开，侍卫们一见到白沃也都纷纷让行。

       畅通无阻的感觉也让白沃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份所带来的好处。

       他的国王陛下的儿子，而且名声向来不好，自然更没有人敢拦住他。

       “当坏人还有这种好处？那阿垣你以前混黑道的时候是不是也过着‘王子’一样的生活？”

       “不要提那些了，小沃……”

       龙垣有些无奈地扶额，他并不喜欢跟小沃提起从前的那些黑暗往事，毕竟有些事情的三观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说出来反而会影响夫夫感情。

       身上的衣物轻快，王宫里的温度也适宜，白沃走路步步生风，却还是在两个转角后跟丢了父母。

       “……”

       王宫里的路弯弯绕绕，白沃也不认得来时的方向，只能让侍从带路，将他们带到国王和王后的寝殿门口，却发现他的父母并没有回来这里。

       侍从也对国王和王后的去向一无所知。

       “你知道我母后，她得了什么病吗？”

       白沃不甘在这里等下去，问向一旁将他们带来这里的侍卫。

       侍卫是一名只和白沃差不多大的褐色狼兽，在白沃的质问下瑟瑟发抖。

       其实光是白沃不可能有让别人直冒冷汗的气场，这份低气压的源头是他身旁的龙垣。

       “王后殿下自从大殿下和二殿下相继离去后，思念成疾……所……以现在身子大不如前了……更何况……之前往后殿下还被萨撤的军队埋伏偷袭……差点丢掉了性命。”

       侍从吞吞吐吐地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道给了白沃，听完之后的白沃同样也是面色复杂。

       这个世界的母亲身居高位，却依旧会受到国家之间的战火牵连和政治斗争的迫害，两个儿子相继早她一步离去，没有哪一个母亲能承受这样的痛苦。

       看见白沃沉默良久，脸上满是忧思，龙垣有些不忍道。

       “我去找吧，小沃你先回你的寝殿……”

       白沃不怎么赞同

       “你一个王室的客人，在宫廷里面四处走动会不会被当成什么不法分子……”

       “这里可没有什么‘不法分子’一说，而且我会小心不让别人发现的……”

       一旁的侍从战战兢兢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们在我这样一个小仆人面前这样大声密谋真的好吗？

       求求了二殿下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这位龙兽人阁下刚才喊二殿下什么？‘小沃’？他是不要命了吗？

       找人这种事情并不能难倒龙垣，但他也不会傻到将自己的魔能外放，被发现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再三向白沃保证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也不会对王宫里的侍卫和贵族们下手，才成功安抚小白狼跟着侍从往自己的寝宫去等待他的消息。

       冰魄被王后戴在身上，了解她的生活作息规律以及经常去到的地方也很重要，龙垣需要作充分的准备，万一小沃那边没有办法顺利拿下，他也要有后手措施。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硬抢。

       要说缘由的话，他也只是不想给这个女人留下一点不好的印象，算是了却他上一世的一个心结吧。

       龙垣体格高大，身手却也灵活得很，特别是在无人的长廊和阴暗的地方，他的感官敏锐，通过脚步声便能够判断在哪个路口处会出现几个侍卫，能够提前藏匿起来。

       一个个房间龙垣挨个探去，大部分都是空置无人居住的，抑或者是堆放杂物或是陈列艺术品用的，王宫里房间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人来住进去。

       龙垣的效率很高，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发现了线索。

       用于建造殿宇的材料似乎同样能够对于魔法元素的探查，但龙垣却在空气中嗅到了那属于白沃母亲特有的女性沁香。

       巨大的黑龙从阴影中现身，他无声地走到那一扇虚掩的门口，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阿戾，我的胸口好痛……”

       “小沃不在旁边吧……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

       白母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一旁的白戾在悉心地安慰着。

       “别说傻话阿兰……冰魄在你身上，不会有事的……”

       “我感觉我撑不了多久了，我是不是，要去找阿岚那个孩子了，他从小就要强，不希望我太宠溺小沃，可是……小沃身子那么弱，我怎么能……咳咳咳……现在阿岚那个孩子离我而去了，小沃又不亲昵我，这是不是……我的报应啊？”

       随后便被白戾给打断。

       “别说了！不会的！”

       白戾随军征战沙场，早早就离开了父母的疼爱庇护，而“白沃”祖儿在母亲的溺爱之下渐渐走向极端，甚至连疼爱他的母亲都不放在眼里，经常彻夜不归，跟王公贵族们发生争执，让白戾很是头疼。

       他的吼声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着，门外的龙垣微微张开了嘴，却又再次闭上，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白母咳起来都说不了几句话，即便看不见房间内的景象，龙垣依旧能够想象出来王后那花容失色的苍白样貌。

       她就像一朵逐渐衰败的白玫瑰，在白戾的怀抱里慢慢凋谢。

       “拍卖行里的那个老妖精不愿意把另一半冰魄交出来，今晚我亲自去交涉，你在宫里休养着，等我的好消息，先把药喝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刚才的怒火不太妥当，白戾的低沉的声音再次温柔了起来，只是字里行间无一例外都透露着浓浓的悲伤。

       王后的病比想象中要严重，龙垣如此心想着，对方强撑着参加白沃的回归晚宴似乎已经是极限了，她真的十分宠爱自己的小儿子，以至于病情恶化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有些迟疑。

       若是将冰魄从王后身上取走，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小沃能够回来，阿戾你难道不开心吗？”

       “高兴……当然高兴……”

       “你骗不了我的……我能在你眼里看见异样的情绪，阿戾，明明这样大的喜事，你却兜着这消息不让外传……”

       王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或许是真的累了，喘息声持续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我去准备今晚谈判的东西，阿兰你先休养着。”

       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白戾岔开了话题，将王后安置好之后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

       龙垣再次藏匿在了影子中，也就没有被发现。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朝内里望去，王后苍白的脸颊就连厚厚的脂粉都遮盖不住，她胸口处的冰魄项链正在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将生命力缓缓渡进她的体内。

       咔——

       门被关上，但龙垣心里却有了更大的疑惑。

       冰魄能够整合同源的生命力，那些生命力能够进入她的体内那必然是与她有着血缘的关系。

       她精灵一族的身份龙垣是看得出来的，这一生活在大陆东侧远洋群岛上的神奇种族都是在精灵母树的果实之中诞生的，自然不会存在名义上的父母。

       精灵们倒是可以和其他种族结合生下子嗣，只是并不能生下精灵后代，那么与她有着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就只有白岚和白沃了。

       可是白岚已“死”，“白沃”也不知去向……

       那么这些生命力的来源……

       没做多想，龙垣带着这些疑惑远远跟在了白戾后头。

       国王身边如今一个侍卫都没有，但龙垣依旧小心翼翼，他能够看出来白戾的实力不俗，身为一国之君必然有统辖一方的魄力与胆识，当然战斗力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离得过近，保不准会被对方发现……

       在王宫里探查了这么久，龙垣也对这里的布局有了大致的了解，却发现白戾的路线在他的他意料之外。

       他在往一大片的空房间那边移动。

       疑惑之际，却只见白戾高大的身形停在了一个房间的门口，眼眸左右扫过，确保四下无人，手却并没有常规地放在门把手上，而是轻点门面上精致的浮绘。

       随着一声闷响，再次转动门把手，内里的房间却变成了一道开向斜下方的黑漆漆的楼梯。

       王宫里有暗道其实并不稀奇，但龙垣却很好奇，在这个时候，这位国王陛下想要到哪里去呢？

       待白戾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他化作一道影子钻入了门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