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口是心非》（乃贝）
冬篇开始
omnia credit,
believeth all things,
凡事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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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拉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适应不了北方的冬天。
太冷了。
她晃了晃身体，像刚刚出水的萨摩耶一样将身上的积雪抖落。今天她老老实实听乃琳的话穿了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起来。但性情多变的风依然狂暴地撕开衣服之间的缝隙，灌进南方难以企及的寒意，说它凛冽都有些苍白。
贝拉打了个冷颤，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整个人看上去又小了一圈。
街道上没什么人，大家都不愿意在雪天里摸黑出门，平常热闹的早市被冬风挟进寂寥无边的雪里，冷却了往昔的人间烟火。
以前贝拉特别想看一看诗里描绘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何种场景。
她望向半城烟户，雪幔覆了一层又一层，城市的确是一夜迟暮的，但她高兴不起来。沿路黑松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雪团，有些枝丫不堪重负，被风雪轻易地折断了，“咔嚓”，清脆的响声夹杂着风声一起充盈着贝拉的耳朵，听起来更像是讥讽嘲笑。
冷森森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成莹白的冰晶，刺得皮肤有些隐隐作痛。
贝拉泄愤似的用力跺了跺脚，无辜的蓬松的白芒被挤压成片，叹出虚弱的“嘎吱”声。当然，仅仅是冬季并不会让她如此懊恼，真凶另有他人。
那个梦。
令人窒息的一场梦，贝拉刻意不去回想，但它总能在找到恰当的时机从脑海里渗出来，重演一次，深刻一次。
乃琳在梦里出轨了。
贝拉记得是在酒吧里面，先是通过一条晦暗逼仄的长廊，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混合起来的气味，闻起来却更像是什么东西发霉了。
她捏住鼻子扶着墙往前走，墙上的痕迹有些斑驳，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涂鸦和污渍，轻轻一触碰，就会脱落一层陈旧的油漆皮。
并未花太多时间便抵达了目的地，贝拉掀开一层沾满各种不明液体的黑色帷幕，双脚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刺鼻的味道穿过帷幕后就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贝拉找了个角落坐下，观察起四周。与走廊上的肮脏相比，里面意外的很干净。地板应该是刚刚打过蜡，还倒映着昏黄的灯光，洋酒被整整齐齐地陈列在酒柜里，紫檀木质的吧台上只摆着一台上个世纪的留声机，播放着20年代美国的乡村蓝调。
店里有些冷清，只有一对酒客坐在吧台前耳鬓厮磨。
贝拉想把头扭开，回避这旖旎，却发现其中一人的背影像是乃琳。
她唰地起身，快步走向那个背影。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是你。贝拉在心底祈祷，但愈加走近，她的心就愈加绞紧一分。
她已经可以闻见乃琳身上的柑橘香，甘甜得像被碾碎得罂粟花一样，足以致一颗恋人赤城的心于死地。
是乃琳。贝拉的心跌入了谷底。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女朋友的。”她们好像没发现自己就站在身后，还在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愤怒，悲痛，震撼，情绪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煽动起贝拉身上每一个细胞忤逆理智，将面前这场闹剧撕碎。
她的指甲陷进手掌心的软肉里，颤抖地捏起拳头，最后又无力地松开。
“为什么？”
那人缓缓回头，眼神并无波澜，好像不意外贝拉的到来，她的尾音慵懒，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因为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啊…”
乃琳好像还说了什么，但贝拉已经听不见了。天花板伴随着耳鸣塌下来，她的鼻腔里又挤满了酒精和呕吐物混合的臭味，爱人的一举一动都化作了锋利的柳叶刀，将她的血肉一寸一寸割下。贝拉的灵魂失血过多，视线已经模糊，在昏倒之前，她看着乃琳笑着搂着另一个女人腰走出了酒吧。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可余威尚在，那梦化作一处断崖，而贝拉被抛了下去，灵魂在空中解体成一缕一缕残屑，朝着虚无的黑坠落。
按道理不该如此，过往的噩梦都被自己很好地消解在心底，或是溶解在乃琳的怀抱里。
都是因为乃琳！
这个名字成为了一颗心脏，深深镶嵌进贝拉的生活最中央，将细密的血管蔓延至她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输送着名为爱和占有的血液。
“砰…砰…砰。”
跳一次而动全身，动一次震颤理智和灵魂。与乃琳有关的事物都会变成最甜的糖，或者最毒的药，会锦上添花，也会有戒断反应，没法取中间值。
想着想着，贝拉已经走到了剧院大门口，门把手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她这次学聪明没有用手去拧，而是用后背推门，不然整只手都会粘在铁上。
剧场内开了暖气，贝拉脱去身上厚重的衣物，晾在一旁的铁栏杆上。她坐在地上，低垂着眉眼，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沮丧。
她突然很想跟乃琳讲讲话。
贝拉是一个极具行动力的人，在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点开了乃琳的微信电话。
“喂，宝贝？”乃琳的声音稍稍安抚了贝拉不安的心。
贝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不出难过来，语调刻意上扬，“你在干嘛？”
“我刚刚起床，现在在吃饭捏。”电话里面传来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声。
“今天怎么这么迟？”贝拉皱了皱眉。
“出差呀，十点才见当事人，诶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点也不关心我！”
“哪有，我记着呢我记着呢！”贝拉心虚地抠着手指，正要岔开话题。
这时，另一个女声响起，“乃琳姐姐，今天晚上忙完了要不要跟主任他们去酒吧坐坐？”
女生？！乃琳都没跟我说有女生也去了！还说去酒吧！！！！！！
贝拉这只敏感的猫已经默认了乃琳会和女生一起去酒吧。那个噩梦带来的余悸逐渐满溢，挤破了现实与虚幻的屏障，淹没了贝拉的脚踝。
还在上涨。
“我考虑一下吧。”乃琳没有答应，但也并未拒绝。
所以乃琳可能会去。
贝拉咬着嘴唇，从衣柜上扣下一层木屑，将它们搓捻成球，然后踩在脚底，用力碾碎成粉末。
她不开心，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开心。
“宝贝？怎么不说话啦？”
“我…我刚刚在理衣服，你要去酒吧吗？”贝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啊？我还没想好，但我其实…”
“去吧。”贝拉打断了乃琳，“偶尔去玩玩放松一下嘛。”
“诶？为什么突然怂恿我去？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去那种地方的吗？让我猜猜，是不是我家小贝拉吃—醋—了！”乃琳故意拖长了吃醋两个字的读音。
“没有！”贝拉有些烦躁，一字一句地回答乃琳，“你—想—去—就—去！”
说完就摁掉了电话，将手机扔进衣柜里锁起来。贝拉看向窗外，雪烟弥漫，湿润的雪气被加热后钻进她的鼻腔，冬天在向她示好。
可贝拉现在讨厌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