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记》章6上
章6
我小学时候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小姜,一个是小艾。因为住得近,又是同班的,所以经常玩在一起。不过到了初中后,小姜还在同一个班,小艾却分开了。
现在呢,做梦都想不到,却要给她送情书。
还是别人家的。
既然没法拒绝,那就只好去了。说实话,对于能猫这事,我也不是很拒绝,倒不是他态度多好多好,有利于缓和关系等;而是能猫这恳求,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而提到我跟小艾很要好时,甚至让我还感到些许得意。我有这样一个好朋友,让我也感到骄傲。我想,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吧,就当趁这个机会,去和她见见面,也是好的。
我当然知道,也百分百肯定,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走到一个班门前,对前排同学说句,麻烦叫一下邓艾。他朝内喊道:“邓艾,有人找!”只见教室内一女生转过头来,她正在和人讨论学习呢。见到是我,笑了一下,交待两句,便走了出来。
“小和尚,怎么是你啊!”她打趣地说。
“小和尚”这绰号,是小时候的,很早就有了,不过后来没怎么叫了。现在也就她还这么称呼,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妳别这么叫,别人会听到的!”
“偏要这么叫!”她说,“让你们班都知道了才好。”
我说:“那就不好了。”
“那有什么不好的啊,这样叫才像你嘛。”
“我都初中了啊,怎么能一直叫小时候的绰号嘛。好比人家也都叫妳小时候的绰号,‘小艾’,好么?”
“好啊,他们现在就是这么叫的啊。”她笑着说。
“但是……那毕竟不一样嘛,妳的那个叫法跟我那个叫法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嘛?”
我说不过她了,就说,反正别这么叫我,好不好。
“偏要这么叫你,嘿嘿,气死你!气死你!”
不过,我可气不过来。她接着问道,小和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我看肯定是打什么歪主意来的。我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不知道怎么引出这话题,便有些尴尬了。
“到底有什么事嘛?”
“这个……我们班有个……”
我有些嗫嚅,硬是开不了口。
但是她却看出来了。
“不行!”
她脸色起了变化,一甩头就要走。我连忙劝住,说等一等好么,听我说完嘛,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她明显的不高兴,朝我瞪了一眼,哼一下,“我知道什么事了。”
“啊!妳知道了!”我吃了一惊,“这都能猜到?”
“有什么猜不到的嘛。还能有什么好事。”她说。
“这个……妳能不能帮个忙嘛。”
“帮什么?你也好意思啊?”
我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妳很聪明,一看就看得出来了。不过,我真的没办法啊,他们都是在外面那个……的。”
“你这么怕啊,害怕他们,却宁愿出卖我!你把我当什么啊?”
我说:“我也就传个信嘛。”
“不收!决不收!还传信——别脏了我的手!”
“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真有些窘了。
她瞪着眼睛,瞪了我好一阵,才缓和一些,“你就说我不收,不就可以了?”
“不太好吧。不如这样,妳就装作看一眼,可不可以?”
“不——可——以!”她瞪着我,“我怎么能跟那类人扯上关系。做梦呢。听说,他们都是你们班排最后面的,还混社会的,对吧?”她问道。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只怕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也好意思帮他们?哼,好吧,那这样,你把它撕了。这样更好,免得他们再来。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怎么会跟这类人裹在一起,还答应给他们送信!”
“我才没跟这类人裹在一起呢。”
“那你为什么帮他们啊?”
“这个……他们太那个了嘛……一过来就塞给我,不容我推辞,非要我送,我也没办法啊。他们好那个的。”
“什么这个那个,是你不懂得拒绝!”
“好吧,就算是吧。那我该怎么办啊?”
“撕掉!”
“撕掉?我么?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种人,一定要严词拒绝,不要留一点情面!你知不知道,那个谁都厚着脸皮来过几次了,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
我吐了吐舌头,说:“还是你来撕吧。”
“不——行!”
我把信拿在手上,却总是动不了手。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小和尚?是到了你们那班,给他们欺负怕了吧?”
“才不呢……其实,怎么说呢……我也不喜欢他们,只不过,回头不好说嘛。”
“奉劝你,可别跟他们鬼混在一起,否则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怎么会呢……他们前一阵子才找过我呢。”听到这,小姑娘莞尔一笑:“我就知道!是被欺负了。现在就成跑腿的了。”
“我才不怕他们呢!只不过他死皮赖脸,一定要我来,我才答应的嘛。”
“告诉你啊,跟这些人,一定不要害怕,不要跟他们有半点交情。”她接过信,手一撕,“哗”的一声,就给撕成了两半。连带信封,一眼都没有看。“李亚!现在你可以交差了吧?”她面带讽刺。我呢,则多少感到轻松了。不过,面对眼前的人,多少也有些愧疚:“这个……小艾,呵呵……不如,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不!”她朝我瞪了一眼,“我要去做作业了!”眼前女生头发一甩,哼一声,就头也不回地回教室了。
我留意到,她走时,嘴边尚浮有些许的笑容。
还好,她没生气。
回来后,能猫正在门口等着。他拉我到一旁,焦急地询问结果。那期待样子,真是难以形容。我没说什么,做个手势,然后把撕成两半的信递给他,“她连看都没看”,我说。事实上能猫看到我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绝情。他做了个鬼脸,又问了两句。我想到之前小艾跟我说的,都不想跟他多言了,也随便搪塞两句,说她拒绝了,态度好绝情的,不容半点商谈余地。能猫大概也有心理准备吧,此时倒也大方,说,那也麻烦你了,这次谢谢了,你回去吧。
只听他旁边兄弟们嘲讽着:“'校霸'被拒喽!”“'校霸'又被拒喽!”“校霸花几天写的情书,给撕掉喽!”“好可怜哦,人家理都不理你哦!”“几千字的作文啊,撕掉喽!”“能猫哥啊,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啊,连纸带信封都撕掉了啊!”能猫灰头土脸,跑过去就是几脚,打了起来,旁边的哥们们,则一片笑声。
我松了口气。心想,也算过去了吧。不过,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做得很不好。哪里做得不好?说实话,得罪了能猫,原本也没什么,却为什么就要帮他送呢?他也知道明明会被拒绝,没用的,却还这么厚脸皮让我去送。倒是得罪小艾了,犹记得她那失望的眼神,心里真过意不去。她可是我自小的好朋友啊。
“全班都听到了呢。”孙耀乡说。
“听到什么?”
“还能是什么,听到能猫追求谁被拒了,拒绝的那女生名字好像叫邓艾。”
我不置可否。
“你不能说两句么?”
“说什么?”
“怎么拒绝的?”
“算了吧。”
“哎,起码……”他嘀咕着,“人家追求过了吧,感受过那种滋味了,我们这种人,是打死不敢写的……”
小艾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因为住得近,小学时候又同班,我的童年可以说就是和她一起度过的。那时候我经常跟小姜去踢足球,然后又跑到小艾家去打游戏。小姜家管得比较严,因为他父母总不喜欢他出门,逼着他在家里学习。小艾呢,家里则好些,因为父母恰好是一个单位的,所以比较放心,毕竟小女孩嘛,是不能随便乱跑的。不过对我倒挺放心。一开始我喜欢去她家玩游戏,后来给我们玩坏了,我就回家吵着买游戏机,等家里买了都,她就经常来我家玩。小艾的学习成绩很好,在班上一直是名列前茅,尤其是语文。我记得小时候去她家做作业,她总是指着选项说,这个选错了,应该选另外一个。我就说,我觉得这个才适合,你读一读,更顺口啊。而她则说,才不呢,应该是选这个。我问为什么。她就说,我也说不上来,但肯定是选这个。结果等批改下来,果不其然,她总是对的。小艾在学校里,最适合用“品学兼优”来形容了,她的成绩很好,性格脾气什么的也都很好,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我犹记得小时候跟她比写字,因为当时我练过一点书法,就得意地在她面前炫耀,说,真正好的字是练毛笔练出来的,书法字才是最好看的。她却反驳道,你的字歪歪斜斜的,才不好看呢,老师说过了,字写得方方正正,横竖都写得直,才是最好的。我说,不是的,字要有它的曲折,你看毛笔字,都是有些弯的呢,像妳那样都是直的,像是尺子比上去的,怎么看啊。她不依不挠,说,比上去的才好看,老师就经常夸我字写得好,可是为什么不夸你?我说,才不呢,老师经常夸我毛笔字写得好呢。她就说,毛笔字和写作业上的字不一样,要不,我们把作业纸拿给老师看,让他评一评。我说,比就比,谁怕谁。她就找到隔壁一个当老师的,把两本作业拿给他点评。哪知道这老师摆明袒护她,说什么,从字迹上来说,都不错,但是邓艾同学的字更认真、卷面更干净,所以邓艾同学胜出。我觉得不服,心里不高兴,于是就不理她了。后来,她笑我输不起,小气鬼,我就说,你们女生根本不懂,如果写字都像写那些美术字一样,还怎么看啊,一定丑死了。邓艾说,美术字才不丑呢。我说,美术字就是丑,都是那些“女生字”,给老师看的。邓艾说,什么叫“女生字”啊,谁都知道,到哪个班都是男生的字丑,女生的字漂亮,老师每天批评的不就是你们男生的字,你什么时候听过老师批评女生字丑的啊,男生字才丑呢。我说不过她,听她说“你就按照我这样,横写得直直的,竖也写得直直的。你试试啊,保准老师会表扬你。”我说:“那老师要是不表扬怎么办?”“怎么办都可以!”于是我就拿出尺来,一横一竖都比着尺子写。可是写了才一排,就要烦死了,觉得这种字,简直丑到家了。啪的一声,我就把尺子扔到了地上。后来,我留在他们家吃饭,小艾就给我夹菜,说:“好了,好了,李亚的字最好看了,是不是啊?小和尚的字最好看,小和尚要哭喽!”“我才没哭呢!”“好,小和尚没哭,小和尚好乖,小和尚最厉害,李亚同学最厉害,李亚是写字之冠!”一边笑着说,一边还用手刮着脸蛋。
到了初中,我才突然想到,是啊,都好久没见她了。听说她成绩仍然很好,而且,语文还名列前茅,在学校刊物还有作文评选中,都经常刊登她的作品。去年的三好学生评选,她不也在么,当时刚好在合影的时候见到她,当时可能相隔有点距离,远远看过去,只觉得她比过去更漂亮了。她的脸上总显得很青涩,又很天真,但却又分明比我成熟,比我稳重,因为她总是会让着我。这次,偏巧又是这样了。
小艾从五年级就开始留那种类似学生头的短发,十分漂亮。而且她穿校服的模样非常好看,加上一双水灵的眼睛,这种印象,就十分固定了。也许她给所有过往同学的印象都是这样吧。不过,可能是好久没见面了,这次之后,我却感到有了些变化。我有些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她变得更漂亮、更成熟了,不仅是气质,更是体态,或者说,哪些地方更吸引人了。
“某班的小艾,她长得好漂亮呢,不仅能猫追她,很多班的男生都在追她……”邻座有同学说。
我不想说明白,但又不得不说,她确实有了些变化。细想来:她的胸明显变得突出了(而奇怪的是,过去根本没注意到过),她的臀部也变大、变圆了,而且,她的背影细细的,让我觉得很好看。最近碰到她,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次。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感到羞愧。过去我可没这么想过啊。
还好没人能读懂我的想法。否则,那可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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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苏泽泽便也找上我。这真让人受不了——她也要我给小艾送信。这回我可一口拒绝了,说,不行的,我已经得罪她了,现在再干这事,我宁愿去跳楼。哪知道苏泽泽比能猫脸皮更厚,一封信扔进我的座位里,笑着说,拜托了。就走了。我很反感这样,当然不会去送。但也不知怎么退给他。他呢,有点奇怪,似乎注意着我,但却始终不跟我提起。有时候我想走过去把信还给他,可是呢,又犹豫了下,没有付诸行动。
过了两天,我在下课时候遇到他。他看着前面,也不看我,却问道:“她怎么说?”我说,还没送呢。他哼了一声,说,给个面子啊,你看上次我都替你出面了,否则能猫会对你多难堪啊,是不是。他指的是什么,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心里就不爽了,你帮过我,难道我没帮过你么,帮过你也不止一次了吧。我不想争这些,干脆就不说了。不想理他。哪知道他似乎还觉得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又继续说:“过去的都不谈了,无非小事,但这次你得帮帮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接着谈了一大堆,什么只是交个朋友,普通朋友那种,没有别的意思,你大可向她说清楚。而且,他还说,别人都不知道的,他对人是那种很尊重人的,不会像能猫那样,这你大可放心;别的不说,不给人添麻烦,就是他最基本的原则。我心里就冷笑了,你还不给人添麻烦呢,奇了怪了,这不就在给我添麻烦么。他说,别看我平时跟能猫老祸他们,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跟他们不一样的,我的学习成绩不差,以后就要好起来了,我小学成绩很好的(是不差,班上五十开外吧,期中摆在那儿呢),而且,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参与能猫他们欺负人的,每次他们欺负别人,我可都是在劝架。
他就这么一个劲讲,简直没完没了。我本想一口拒绝,但听到这个,突然又松口了。
我想了想,说:“那你能不能帮帮小姜?”
“小姜?寝室里那个?”
“对。”我说。并且告诉了他,小姜受能猫欺负的事。
没想到,他听到这,突然冷笑起来:“我说什么呢,原来和我交换条件呢。”
我的意思,当然是这样啊。难不成还能怎样?
“那你先把这信送到。”他又回复先前那模样,一副那种,很难形容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面无表情的表情。
“那你要答应我。”
事实上,我讲到这里,也就算勉强答应了。因为这已经十分难办了,好不情愿的。可是,我眼前这人,却反而写着一脸的不情愿和不悦的样子。他似乎默许了,却又不回答我,由着我在他面前等着。他也不提这个事了,开始给我说怎么做。
“……不要提别的,就说只交个朋友,普通的朋友。对了,信还在你那吧。”他说。
我点了点头。
“不在你手上?”
“不在。”
“那在哪里?”
“在书包里。”
“好,那你把这信交给她,多帮我说两句好话——记得,要说几句好话啊,多说几句。”
我没有回答。
“行,那你去吧。记得,要尽快送到。对了,本周末不是要春游么,最好春游前就送到。”他还嘱咐了好几句,然后一扭头,离开了。
只有我这么觉得么,他这个人,让人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的那种。没有道理可言。明明是他求我,最后却变得我求他一样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奇怪么?
这个世上确实有这么些不好说话的人,他们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像是没听到,故意不鸟你,让你在他面前难堪;有时候,明明你对他态度很好,他却冷不防的突然对你冷漠起来,让你摸不着头脑,犹如被浇了一头的冷水;还有些人,你跟他说话,却似乎很难说清楚,以至于说了半天,越说越迷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在班上结交朋友,或偶尔与一些邻班同学打交道,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遇到他们,只能算你倒霉吧,还能怎样。这世上有很多人,根本就不适合交朋友。
就像这位。
算了吧,也只能怪我自己傻,连说话都不会说。
我该怎么办呢?好纠结。
周末的春游是临时决定的,学校其实本没有安排,但年级突然下了这决定。马老师原本不同意,但似乎也没有办法,年级主任拍板的,最后只能跟同学们啰嗦几句,说必须要注意安全,到了目的地必须听老师话,别乱跑,注意安全,等等。在出发前一天,老师把我叫出来,说明天他要把家眷也带上,并且要“班费额外补给费用300元”,让我签个字,因为别的班都这样,都带上了,还有更高的。我有些奇怪,老师使用钱,为什么要让我签字呢?但他也没说,只让我在条子上写个款项,别的也不用写了。我签了字,他说,“李亚啊,你也是个不错的学生,为人比较老实,也很诚恳,这我看得出来的。之前让你当课代表是对的,平常你签了哪些字,都不要乱说,知道么,只要告诉老师就可以了,别的班都是这么做的。明天可以到我那儿拿一瓶饮料来,毕竟老师也很喜欢你啊。”我听老师这么夸我,自然也高兴了,忙点头称谢。
春游的事没多少可说的。同学们都高高兴兴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为作文发愁。尤其孙耀乡。孙耀乡的语文很差,作文总不知道写什么,“每次碰到春游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就非得加一篇作文。难道就不能让我们尽情玩玩么?我最怕作文了,而且还得六百字,烦死人了。”有人说:“你平时不是最有想法么,为什么会怕作文嘛?”孙耀乡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说了:“作文……这个嘛,跟我的想法不同的,我的想法……哎,纵然我满腹经纶、雄才大略,但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我的软肋……可能我天生不适合语文吧……总是不知道该写什么,笔一拿到手上,就什么都想不到……哎……到底什么状态下,才可以有那种才思如泉涌的感觉呢?”最后自己也编不下去了,便只有尴尬地傻笑了。
一个同学偷偷说:“你们看到没有,波妹跟谁都没有一组呢,你们知道她跟谁一组?”我问跟谁。“哪组都不愿意要她,最后跟老师后边了。”
我说,算了吧,你别这么说人家了,人家够倒霉的了。我们这些人,想跟着老师,人家还不要呢。
后来我看到一个班的同学,突然想到一件事,差点忘了。对,是送信。苏泽泽让我送信。说实话我不想的,但既然都答应了,就算脸皮厚点,也该送到吧。恰巧,我远远的就望见小艾了。于是,就准备上前去打个招呼。
我倒不担心别的,因为我知道,她肯定又会拒绝的。
不过,我确实很难为情啊。上次她才跟我说“不能再出卖她了”,才过了几天时间,现在呢,又要出卖她了。那我该怎么说呢?向她求情?死皮赖脸?还是低声下气。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和尚,你怎么在这里啊?”她却向我打招呼了。
我也很高兴地向她问好。想到她这么称呼我,忙说,“叫妳别这么称呼的!”她却说:“我就要这么叫——小和尚!——小和尚!嘻嘻。”她还是这么活泼,听到后,我反而高兴很多了。但是,聊了一会儿后,她朝我问道:“小和尚,你好像有事呢。”
“……我……这个……,是有点事……”
我正想说。看着她那双眼睛,又说不出来了。
“噗!”一声,她笑了出来。
“妳笑什么?”
“李亚啊,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啦!”她嗔怪着说。看着她的脸,这眉目中既带着笑容,却又带着不悦。
“妳……又看出来了!”我真感到吃惊。她的睿智和善解人意,我不是知道,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准,竟又看出来了。
“对不起。”我真觉得无地自容了。
“算了吧,你把它拿出来吧。”
“不了,”我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我自己把它撕掉吧,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不出卖……妳了。”
“拿过来——小和尚,”她说,还伸出了手来。
“今天出游,我心情比较好。”
我于是把信拿出口袋,交给她。
“这次还是上次那个,叫熊猫什么的么?”
“不,不是……不是他了,不是能猫,是……”我也不解释这个了,说:“是他一个同伙。”
她瞪了我一眼,“哼,就知道给我介绍这种人。你想把我带坏啊?”
“对不起……”我补充几句,“他这人也不行,还……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之,很不讲道理的那种,你千万别跟他交朋友啊!他对我说,只想跟你做个普通朋友,但是我看他分明是……那个, 总之,就别理他就是了。”
小艾说:“你还算有良心啊,还给我说这个。怎么,良心发现了是不是,嗯,让我看看……名字叫'苏泽泽',听名字倒不像个痞子嘛。”
我说:“看人不能只看名字啊。就我看,他这人,跟之前那些也差不多。”
她看着我的眼睛。我感到,她这次似乎没上次那么不高兴。她把信封拿手上看了一眼,这模样,以为还要拆开来呢。却没想到一个机灵,便递还给了我:“告诉你,以后别再给我介绍对象了,知道么?”
我见她没生气,也开心地笑了。
“我才不想呢。我有时候……生不由己,哎,对不起啊,以后绝不会有了。”
“嗯,那就好。告诉你,你也去告诉他,我可是好学生,既然是好学生,怎么能谈这种关系?你以后不论碰到谁,都可以这么跟他说。我不仅不会交男朋友,就算是交朋友,也是很慎重的。尤其是男生!”
“哦。”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这么说,反而感到高兴,甚至说不出的轻松。
“那么,还要撕掉么?”我问。
“算了吧。今天是春游,留点面子,直接还他就是了。”
我正要走,她又说了句:“你也是啊,为什么老是当这些人的红娘,点鸳鸯谱啊,你知不知道,很丢人的呢。”
之前还没这么觉得,一听她这么说,也真觉得了。
不自禁的,脸就通红通红的了。
心里想:哎,岂止是丢人啊,简直丢人都丢尽了。
以后打死也不干了!
回去见到苏泽泽,待正要给他说两句,他却似已知道一般。
“不好意思……”
“不用说了,你去吧。”。
我奇怪了:“你……知道……这个了?我可是给了的……”
他没再说话。
接过信,放回兜里。
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本来我还准备安慰他两句的,但是见他这样,挂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
他的脸上始终无表情。看不出失望,也看不出不失望。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想法。他头昂起来,哼的一声,就走了。
我有点奇怪。他是之前偷看到了么?如果不是看到了,怎么会没等我说出口,就知道了呢?不过也不太可能看到了吧。如果真撞见了,难不成把我们的聊天都听了去?我当时是留意了的,说话声音也不大,不可能被听到的。如果他只是看到我跟小艾讲话,那也没什么吧,我把信放在兜里,和她聊了一些,然后她把信看了,还给我。毕竟让我做的,我也做了啊,不就是这样么?我这也不算不守信吧。
他那面无表情的脸板,似乎藏着某种不愿表现出来的情绪。
当然,继而我又想,被拒绝,当然是非常丢脸的了。谁会在被拒绝的时候,露出好脸呢?不过想来也好笑,他被拒后那表情,跟能猫就天差地别了。能猫被拒绝后,那一脸的失望和沮丧,但却还是强忍着表现出大度,礼节性地感谢两句;而他呢,一脸的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表示,犹如没听到一般。我心里也不免好笑,既然都有追求的勇气,却没有点接受拒绝的大度呢。
另外,我也要对自己袒露一下内心了:因为说实话,就这件事在心底里,我一直为这种结果感到高兴——因为她拒绝得好!拒绝得好!简直再好不过了。固然我早就料到她会拒绝的,但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果断,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一个撕掉了,一个拆都没拆开,就这么果断。对于这些出来混的,凭什么要给他们好脸呢?她真是帮我狠狠地报复了一次,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报复。她做的简直太好了!
帮我出了口气!
小艾是我的好朋友。她,怎么能跟这些人交朋友呢?
虽然自己心底里也得出教训:决不可以再给这种人送东西了。要学会拒绝。
就拒绝这种事,我后来,也问过很多人,被拒绝是什么感受?他们说,那还用说,当然是丢脸了。岂止是丢脸啊,简直是丢到家了。孙耀乡说,这种事跟我谈没用,我可不敢写这些,想都不敢想,要让我爸知道了,非把我捆起来打不可。但另一个同学则说,情书嘛,小学三四年级就写过了,写了不知多少了,有什么奇怪的。第一次被拒绝,自然是非常丢人了,但不要紧,写的多了,就不会丢人了。你们知道么,其实女生都喜欢别人送她们情书呢,要是谁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情书,那才是最丢人的。我说:“哦,你说那么丢人,会有多丢人呢?”“这个嘛,因人而定了。如果当众拒绝,那自然都抬不起头了;如果私底下拒绝,那还算好吧。”我说:“那如果当众撕掉呢?”“那还用说,当然可以去跳河了。我们某年级一男生,听说被拒绝后吃不下饭,几天不敢说话,走路时候都在哭呢。”
后来,听说能猫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追到一个女生了。倒不是曾给他回信的那个(因为后来还是拒绝了),而是个大一届的女生,听说还蛮漂亮的,打扮得十分时髦,说话声音也好听。能猫可得意了,脸上挂着笑容,时不时和哥们们提起。老祸说,能猫都能有女朋友了呢,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能猫则说,老子头上还有鲜花,你那鳖头,一坨粪,连花都插不上。能猫还喜欢跟人比,当某某女生跟他聊天,说某某女生长得好漂亮的时候,他就会说,也就一般啦,哪些地方不怎样,哪些地方不行,一般般而已啦。然后女生就会说,那当然啰,谁比得上你那个呢,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简直我们学校校花了,提起我们学校的女生来,谁比得上能猫哥的gf了啊。有时候,能猫也会去教别人,传授下经验,把妹技巧,之类的。有一次中午,他就向我们分享了:“说真的,中学时候不谈上几次,真的对不住自己。你想想,你碰到的女生,其实除了一小部分,大多数其实都没谈过恋爱的。你如果不主动一些,以后想谈都没滋味了——因为找的都是二手货。什么高考之后再谈,什么大学之后再谈,那都是瞎扯,到时候只怕人家早堕过几次胎了,你都不知道呢!”一个女生说:“你就知道说这些,小小年纪,好像你很懂似的。”能猫说:“我就是懂,怎么了?”女生说:“那你跟你那gf发展得怎样了啊,听人家说,连手都不敢牵呢。”能猫说:“牵手自然是有的了,你不要急,这种事,记不得的,不过妳要说进一步什么的,那自然要时间的啊,难不成像妳,才几天就跟人家那个那个了?”女生骂道:“谁那个那个?你们男生,就知道说那些,水得像头大水牛。”“我说那个那个,是指哪个,妳别想多啦。开放点的,拥抱,亲嘴而已啦。是妳自己想到那里去了。”说完就是一阵打闹。女生追着能猫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我打烂你的嘴!”每个班上都有这么些男男女女,所以习惯了,也就好了。后来他们又谈到了苏泽泽:“苏泽泽这人嘛,有点不够哥们,真的。”“为什么这么说?”“之前我追一个女生的时候,前脚刚表白,他后脚就跟上了。都说嘛,你明知道自己哥们在追,你就等等不行么。还这么堂而皇之的,真是的。就算是心里真的喜欢,也不能这样啊。真的是太不给面子了。”“有什么不给面子的啊,你们公开追求,公平竞争啊。一个大男人,追个女生,还要人家让你。”“也不是这么说啦,老子汪祖能在县中,也是个敢做敢当的人物,难道还不够光明正大?只是,怎么说呢,明明知道自己兄弟在追这个马子,怎么也给点面子嘛。而且,如果你真的喜欢,可以跟我说啊。可以光明正大地竞争啊。怎么不行。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让我知道。大家出来混的,天天一起吃饭,一起跑江湖,多少都不好意思了。可是他呢,你知道么,似乎一点没觉得惭愧似的,就是那种毫无愧色的样子。你们能想到么?我记得那次之后,我跟他稍微提了下,你知道他怎么反应?”“怎么反应?”“我说出来,我他妈没生气,他却生气了!”“他生什么气啊?”“鬼知道呢。”“后来怎么样了?”“后来我也就没再说了,这时候还能说什么,都说没趣的话,气氛也就僵了。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嘛,你们知道的,刚到这里来,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还是主动找的我,说什么给我介绍几个哥们,大家一起玩啊,互相有照应啊,等等。我觉得他这人也不错,有发展的潜质,于是就一直帮他。现在整个年级,他混的算熟了,朋友也多起来了。可是啊,说实话,他一句谢谢都没有,从没有过!”“他做得对,就不该谢你!”“你别这么说好不好?伤人呢。”“谁都知道他家里有钱,你这么帮他,难道不是有这份心思?”能猫有些不高兴了:“我有这种心思?告诉你,我从没向他借过一次钱。请客的次数都基本平等。对,好,他是有钱,请客也算大方,还经常买单,但说实话我从来不贪别人便宜。”不过话锋一转,他说道:“你不知道,苏泽泽这人……怎么形容呢,对了,就是不好说话。跟他很难坦诚。你跟他坦承,他对你就不坦诚了。总的来说,就是难说话。这样说吧,我举个例子,明明是你帮了他,算是给了他一个人情吧,但是他却一点没有欠你人情的样子,甚至自己都不记得了。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你要提醒他一下,说哥们,你欠我个人情啊;他呢,不仅不记得,还会跟你生气。我操,就是这种,你懂么?”于是又描述了几句。女生说:“其实呢,我也大概明白,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这个世上那么多人,不奇怪。多着呢。男生多,女生更多。明明妳帮了她,结果她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我们班就有一个,某某女的,妳稍微多说一句,她就生气,还一副不就是帮了个小忙么,有什么了不起的那种表情。”“对!”能猫连忙赞同,“还是跟我交朋友够义气,是不是?”然后又把这个话题聊了好一会儿。“……那他也追过不少女生吧,后来怎么样了?”能猫听到这个,就笑了:“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笑个不停。人家都说我能猫脸皮厚,追求女生连碰壁。可是你们也看到了,老子追到初二去了,从不泄气,越战越勇,现在就拿下一个了,还很让我满意啊。你说,羡不羡慕啊。但是要说他呢,他写过的情书,绝对不比我少,他撒下的网,也绝不比我小!”能猫高声讲述,那模样,绘声绘色,口沫横飞,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大其词的,“他简直达到了路上碰到谁,都能跑上前去追求的地步!”“真的?”“那还有假,他撒的网可大呢,都撒到高中部去了……”能猫这么说,大家都笑了,不仅把女生给惹笑了,甚至前边做作业的同学也笑了。能猫那得意的,“……不吹牛……真的不吹牛,退回来的情书都还搁桌子里呢。满满的全是。这里我就不打开了,免得他生气。但是他追过谁,我都能掰指头,一个个数出来。你看,一开始,他在那边跳舞,就追过唐糖,然后是文艺委员,然后是……”他说一个,掰了一个指头,说追求某某,然后又追求某某,而且态度挺诚恳的,情书好认真,好诚恳,还“只做个朋友而已,真的”,结果给当众拒绝;又追求起某班某某,人家看都没看,就叫了声“滚”;再然后是某班女生,原本有谁谁追的,结果弄的班霸也找他麻烦,他只有知难而退,“……汇演过后,他马上又追苏丽。结果你也知道了,给拒绝了。后来见我追邓艾,他也去追邓艾,结果又给拒绝了。你瞧,数一数,都已经十个了吧。他全是拒绝、拒绝、拒绝。”他边说,边做手势,那模样弄的大家都笑了。倒是一个女生说,笑什么呢,敢于追求别人是勇敢啊,谁没有被拒绝过啊。“对啊,我也这么说啊,”能猫说,“而且啊,我观察到他似乎还蛮认真的。每封情书都是自己写的,而且还写得很认真。真的认真!什么‘请相信我’,什么‘真的只是做个朋友’,听说一封要写上一两个钟头。不过有什么用,到头来人家看都没看一眼。所以嘛,这种事何必在乎呢,我也同情他嘛,让别人说去就是了。”
听着这些,最初也没怎么在意。但有时候也不禁想:如果让我去追某个女生,会如何?我会害怕丢人么?也许会吧。肯定会。但如他们所说,又觉得不必在意。甚至再转念一想,我能追求谁呢,我敢去追哪个女生么?
“而且他这个人呢,还化妆。哎哟。你们说,一个男人,用得着这样么?有时候穿个好看的,很正常嘛。就像我喜欢买裤子,家里有十来条了,也嫌不够,一有钱就去买裤子。但是要说化妆,总不必了吧?可是他就喜欢化妆,而且天天都化,你们要是去他家,就会看到他的床边有一大堆化妆品。什么粉啊,什么霜啊,什么露啊,他还有一根唇膏放柜子里,上课时候没事就拿来涂一涂,然后对着镜子,能照上半天……”
说完又是引来一阵笑声。
我在日记中写道:
“同学们都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他们的口中传言不断,有关于这个的,也有关于那个的,当然,也有关于我的。我知道这其中很多都是夸大的,但是为什么却这么在意?当你在评论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可能在评论你。也许我们都不该去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吧,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做,不该做的就不做,该拒绝的就一定拒绝,由着别人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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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同学们的日记,首先翻到的是苏丽的。苏丽的日记一直都写得比较认真,这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我忍不住又把它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自开学以来,差不多都是关于舞蹈的,某天跟人去买东西,某天学到很多,某天跳舞很累,某天老师来又帮了什么,等等。潘巧云出事那一阵子,她也写得挺讲道理的,说我们应该多理解,毕竟大家聚到一起不容易,宽容才能让大家把事情难过做好,否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她也说了,我们没必要随便去怀疑别人(这我很赞同),有人就老说某某(大概指唐糖吧)因为自私,拿走了潘巧云的戏服,但并没有人看到啊。之前她领到衣服之后,回家发现有点小了,但其实还可以穿,为了跳舞,就叫妈妈又改了下。再过后就发生潘巧云那事了,苏丽写道“小潘也许是心里太紧张了吧,当时分发服装的确实是唐糖,但是弄错了就弄错了,何必吵架呢?”(我也依稀记得,确实是唐糖,哎,难得有人这么替唐糖说话)“但她(潘巧云)确实蛮不容易的,不知她怎么样了。她受伤之后,我们排练都很分心了,尤其担心,如果没有她,我们的舞蹈不知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难得的是,汇演过后,苏丽仍然心态积极,还说,“这次成功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感谢所有人,在庆功会那晚上,我禁不住哭了,搂着唐糖简直气(错别字,应是'泣')不成声。我跟她不也吵架么,可是谁容易呢,谁不想把舞跳好呢?我一点不怪她。还有,真诚地感谢老师,无私地帮助我们,感谢文艺委员,她总是不图名利,感谢唐糖,她总是在后面默默支持我,最后,还感谢李亚,他一直理解我、帮助我……”
我突然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咽了咽口水,看她接下来怎么说我。
“……他真是一个真诚、正直的人,说个话都会害羞,但心第(错别字,当为'地')是真的好,帮助了别人,也不要一个感谢。……”
看到这,我岂止心跳得厉害,脸也刷的一下子红了。
最让人感到可贵的是,她总是在强调自己的努力。总是鼓励自己要把舞好好练下去,遇到什么挫折了,不是去怪别人,而是体谅别人,先做好自己。在最近的日子里,她记下了练舞的时间,大清早就起来,中午不休息,夜里很晚才回家,真的很辛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苏丽的日记,来回翻看了好几遍,真有些不舍。也不知怎么说,也许人家这么真诚地透露,让我挺感动的吧。
当我们被别人怀疑、针对、辱骂的时候,我们真应该体谅一下别人,放下心中的对立情绪,和别人和解。在这方面,我发现苏丽是做得最好的。她在舞蹈队里从不树敌,也从不曾与人发生过矛盾,不似唐糖。况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还能替唐糖扛上包袱。要知道,唐糖多自私啊,又是跟人闹别扭,针对潘巧云,甚至还拿了几千块的班费,将嫌疑丢给可怜的潘巧云。
再看看唐糖的,却发现,那几天的日记都撕掉了。那之后的呢?不是没有,却都重写了。重写了一遍。也就是说,她是先写了什么,然后撕掉了,然后再重写了。可是,她为什么撕掉呢?这张纸给撕掉了一半,后面的,则没再提跳舞,都是生活中的小事。
在汇演结束后某天的日记里,唐糖写了这么一则:
“有那么一些人,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一样,我好心恭喜人家,可是却没看到一样。这世上,就真有人自以为了不起,不就帮了个小忙么,就真觉得自己就是救命恩人了?妆都还没卸呢,就那么多人追捧过来,然后就不鸟我了,丢下我一个人,一旁愣着,没一个人理睬。原本那个角色应该是属于我的,结果她感谢的时候,还把我放在最后面。难道她最先感谢的不应该是我么?论身材,论长相,论身高,我哪点不如她了?她就会搞关系,从不跟人吵架,跟谁都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我最受不了这模样了。她真太会装了,明明很得意,还一个劲说着'好累啊、好累啊',脸上那个得意的,那风光的,还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
不过她又用涂改液涂了(约莫还能辨识),大概想撕掉,却没撕吧。
我摇了摇头。心想,难道女生之间都是这样的么?要是换成之前,只怕我也会相信唐糖吧。但她的小气和自私,我早就深有体会。她会这么说,也不出所料了。怪她,有什么好怪呢,她本来就这性格,当看到苏丽取得了成功,说些不高兴的话,不也情理之中么。 兴许她是嫉妒苏丽的成熟与勤奋吧,偏偏自己又做不到。谁都知道苏丽是前两周才临时争取到独舞资格的,听说她每天跳十来个钟头,就是为了把舞跳好,换成别人,能做到么?倒是为苏丽想想,难得和她关系这么近,还一直都让着她,能够这么体谅好朋友的,确实挺不容易。
再翻到苏泽泽的日记。 他的日记则比较奇怪。他似乎不怎么提学校的事,却多是家里的事,而且,他家里似乎很有钱:这一天写的是去某宾馆喝酒,坐着什么什么领导,那一天又家里来了某当官的,样子如何如何;再或者,他跟母亲带他去哪里洗脚了,一次要花掉多少多少钱。那些在我们看来重要的事,在他看来,似乎都不怎么入眼。有时候他写得比较长,记录的却不是什么活动、汇演,却都是一些心情的,仿佛是过去发生的什么,让他念念不忘似的。
他记道:“过去的时间像流水,可是流水也不会像这般无情。我来到一个新的教室,坐在一个新的座位上,一切看似一样,可是我仿佛丢失了随意。同学们都向我投来新奇的目光,就像看新把戏一样,我很讨厌这种眼神。”
他似乎也提及了班上发生的事,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只是这般记录:
“对于今天这事,我一点也不吃惊。每个人之间都隔着远远的距离,你能看到他的眼睛,却看不到眼睛里的世界。小时候老师说,他只要看一个人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否在撒谎。但是,我看着一个个眼睛,却看不出这些眼睛后面有什么。他们会关心你,但是那些都是需要条件的,你用衷心求来一个帮助,他表面上说不谢,但心底里却已记下了一个人情,等着你来还。真情哪有好回报,对于这些虚情假意的帮助,我宁愿付诸一笑、沉默不语。 ”
我想,他这是在说小报告的事么?还是说我帮他那事?抑或是他和能猫的事?可是,不论他写的什么,这文字写得还真是很漂亮啊。这都是他自己写的么?再把日记翻看一下,大概因为新来的,写的并不多,因此还不太好评判。而且,他有的时候也只是摘抄一段,没有写。
初一就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只能在一些杂志,以及一些高中作文中能看到这种句子,很伤感,很深沉,也很优美。我总是想,我要是也能写出这样的句子,那就好了。
但老师却很少给评语。
我发现,马老师跟前任老师不太一样。前任老师经常给我们鼓励,红色的批语时常见,但马老师初来还有些,渐渐的就没了。大都只是批个号子。有的同学似乎把某某同学上课讲话、影响别人等写在日记里,老师初来对这些挺留意,但估计因为翻的太快,都没怎么看到。后来,大概同学们都知道,日记里是不能留“证据”的,所以都不写日记上了(而是改为纸条夹里边)。现在,要在日记里找到些蛛丝马迹,已经比较难了。
总而言之,老师不怎么注重日记。
就这样,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我们班的纪律一直不怎么好,很多老师都说,别的班一进教室都是安安静静的,你们呢,怎么就这么吵?数学老师还说我们班是他带的最差的一届。孙耀乡说,我们班其实还算好啦,我说,对啊,我也觉得好像还好吧,为什么都说我们班差呢?孙耀乡说:“我们班纪律全年级倒数第三。”我说,这排名谁排的?他说,她昨天去办公室,听到某副科老师排的,因为他每个班都有课的嘛。我说:“倒数第三,那岂不是顺数第七了?好像是有点差呢。”“十个班,你再算算,顺数第几?”“第七啊。”“笨,是第八!”我想了想,是,哈哈,还是我们耀乡哥聪明啊。“那老师还说,要看一个班乱否,就看这班上那几个水的闹得厉不厉害。老师能压住了,还比较好,老师要压不住的,那就难维持了,很容易乱了套。”我开玩笑道:“哦,那还好啊,我们班还没垫底呢。”“那是因为某某班有几个混得厉害的,把班上搅得鸡犬不宁,不仅有男生,还有女生,简直一团糟。而且女生水的,比男生更厉害呢。”我说:“好像我们班没有吧?”“对啊,隔壁某班某某班主任都气得,向年级主任申请不再带他们了,回去重教初一去了。”一个男生说道:“很多班都有这么些人呢,又是上课讲话,又是拉帮结派,打架斗殴,还带头谈恋爱,结果班上形成风气,就一对对都谈起来了。”“哇,他们好幸福啊。”“可惜我们班一对都没有。”“你刚才说的那班,就是某某女生吧,我也听说了,真的很乱来,把整个班都带坏了。我们班能猫老祸,都比不上她一个呢。老师都说他们班,就因为这个,把班级都搞坏完了,没救了。”我说:“人家谈自己的,爱谈不谈,跟班级乱有什么关系嘛?”“就是!”“不,你不懂,谈恋爱会搞乱班级的。”“才怪,你没看到电视里,美国人小学就谈恋爱了,不也照样好好的么?”“人家不同呢。”“有什么不同啊。”“这个嘛,反正就是不同。”
一个学生也加入进来,“谁说我们班没有一对的?”“我们班有么?”“有啊。”“有?那是谁啊?”“Orange和Ruler啊。”他指了指角落,一个男生,和不远处,一个女生。“他们俩不算,好不好?”“为什么不算,谁都知道他俩是一对呢。”“那是同学们配的对,不是他们自己配的。”“什么别人配的,自己配的?只要是一对,就可以了。”“照你这么说,你暗恋朱苏丽,那你们俩也是一对了。”“我暗恋你妈!”两人就干上了,“你不承认就算了,害羞什么呢。嘻嘻……不过这要也算一对,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我来给你科普一下。一对,就是两情相悦的——要双方,而不是单方喜欢,懂么?”“那老子跟你妈也是双方喜欢啊。”“你别骂好不好?操。告诉你,除了两情相悦,还要确立了关系,而且是正式确立,否则不能只是暗恋。”“那Ruler和Orange应该也算啊。”“你有没有脑子啊?算了,不跟你说了。”不过老祸却加入进来,“他们俩不能算的。两个人嘛,就算互相有意思,那也只能叫做含情麦麦……”我纠正道:“是含情末末,不是麦麦。”“对!含情脉脉,但就算是含情脉脉,也不能算一对。真的一对,那得是互相承认了关系,并且牵上手的。你们看,‘鲁勒儿’那老实模样,人家一提到她,还脸红呢。喜欢一个女人,你就直接追嘛,追上手了,确立关系了,那才算。他那样,还这么害臊,肯定搞不掂人家女生了。”
Ruler原名叫卢一航,因为小学时候总喜欢拿着个尺子比划来比划去,所以给取了个Ruler的绰号。Orange原名叫陈孜孜,大概是因为与“橙子”谐音,所以就被叫做Orange了吧。小学时候他们俩是同桌,不知道谁把他们俩扯到一块,总是“Ruler——Orange”、“Ruler——Orange”的,结果弄的大家也都这么称呼,觉得他们是一对了。
老祸说完,看了看他们,继续说:“这样的俩个,连手都不敢碰,当然不能算了。”然后他说,某班的某女生跟某男生,那才叫一对,“什么叫一对?下课之后,女的就直接坐男的大腿上,吃饭都手牵手的,而且在兄弟们面前说话也不回避,直接一个波儿。”说完他做了个手势,“用个词来形容,'干柴烈火'——对,'干柴烈火',还有什么来着,课代表?”我摇了摇头。能猫说:“如胶似漆!”“对!”“如鱼似水!”“水乳交融”“久旱逢甘霖!”他们说得得意,哈哈大笑,还说课代表你不行啊,这都不会,还不如让我当课代表呢。
“……谈上了,和心有所属,毕竟是不一样滴。大家都这么大了,谁敢说自己没喜欢过谁啊。可是真正敢追上,而且都谈成的,毕竟是少数嘛。我们班这方面,确实是没有。”
一群人吹了一阵牛,都要散了,苏泽泽朝老祸问道:“你刚才说的Orange和Ruler,是谁啊。”“这都不认识,”老祸朝一边指了指,“就那边,那个,那个,看到了吧?”“哪个是Orange,哪个是Ruler?”“女的叫‘欧能吉’,男的叫‘鲁勒儿’。告诉你啊,人家可是从小学就好起来的,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你可别当电灯泡啊。”苏泽泽朝那边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就自回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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