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泰国新诗选》

不败的人
碧·挽彭作
在那令人神往的夜晚,
像壁橙一般鲜明的月亮高挂天边;
露珠碰触着草叶,恶狼狂吠不绝;
猛兽群的怒吼声;
决心要攫夺自由的生命,
包括京城里和深林中。
亲爱的,只有你而已,
你紧紧地贴近我,
抚慰着不让我震栗。
在那冷彻心脾的夜晚,
像剃刀一般锋利的寒风,
把那曾经坚定的信念予以消融;
金钱和恶习——肉欲的享乐,
这些属于富人社会的烂疮,
频频侵蚀和要把我加以吞噬;
亲爱的,只有你而已,
像那灿烂的太阳一般紧紧地贴近我。
在那浴血的夜晚,
枪声和疯狂的炸弹声,
不断地袭击自那班疯犬,
那班为了维护他们主人的利益,
而有货币作雇金的疯犬!
在这一个多么可怕的夜晚,
只有你……亲爱的,只有你而已,
才属战斗中的胜利标志;
因为你是那伟大——
永远不会败北的人民!
新力量
能·德甲叻作
亲爱的——
你不是曾经听过一些关于死人的事吗?
它会使我们永无休止地看到、听到,——有生便有死;
只在于死得有价値,抑或死得毫无意义。
倘若为了亿万人而死,当然属前者;
也惟有这种死才是光荣!
亲爱的——
既然事实是这样,你又何必对死亡惧怕?
何况你正在做的,又是正确的任务。
我深信:一个你死亡,必定有十个你、百个你诞生;
那诞生的十个你、百个你,不是“新力量”吗?
我还深信:那诞生的“新力量”,是一种难于毁灭的力量!
继续前进吧,亲爱的!
别对荆棘担忧,别灰心、绝望。
疲累、苦难,你也已习惯了呀!
继续前进吧,亲爱的——
那十个、百个、千个新生的人,正跟随你的步伐前进。
请相信那最后的胜利吧,亲爱的!
劳力创造世界
碧·挽彭作
耕田五千年,
还没有完债的一天;
因为田地是人家的,
——必须忍辛耐苦地干。
当尽抵押完,
不曾要想欺诈;
因为诚实得太诚实,
——必须忍让人家摧残。
此恩德谁造?
我们的头脑已被清洗;
因为他们藉口恩德来索讨,
——必须忍让他们欺骗。
当面被欺骗,
使乐意作奴隶;
因为学识比较落后,
——必须变成哑巴奴隶。
干去也枉然,
不会有成为自由人的一天;
因为萌起这样的念头呀,
——才取消续再忍作奴隶!
农夫抛弃田园,启程来进京城,
在灿烂光线中投向矿坑和工厂;
山林气和泥土味,
连稻稿香味也完全消失殆尽,
职位和心灵,一切都显得新奇!
遍身汗珠涓涓的滴,
既闷热又潮湿,
把我们的力量投进去,
兴建起高楼大厦……
——高耸云天!
遍身汗珠涓涓的滴,
进工厂有如绵羊群,
退出来羽毛却短缺,
被榨压得认清……
——必须转跟贪婪的人奋斗到底!
那贪婪的人心怀恶念,
残酷得多么可怕;
牛马还有得休息,
病痛之时复受到疗治……
——可痛心,多残忍!
资产者们精敲密扣,
获利是多么可观:
劳动力如石山,
酬劳金像草芥……
——草芥饲饿牛!
啊,工人的胸膛呀,
不曾获得伸展;
水漱喉头还干渴,
生活无比的黑暗!
自由有供竞争,谁争得便归他;
手长的人争得多,
苦难的人属我们!
苦难淹满人们的头,
人们能够解除去苦难,
只有……同心协力,
牢牢地握住手,
为了更明亮的新生活……
——团结!
天堂是可建的
碧·挽彭作
妈呀……
谁说人是平等的呢?
当天堂仍存在地面上的时候,
地狱也一样存在地面上;
有的人赤着足走路,
有的人则穿着皮鞋。
天堂安置于地狱上面——
淸洁上面的污秽,
眼泪和鲜血上面的笑声:
人是平等的吗?
平等在于同样有着两只手!……
* * *
妈呀……
天堂是人建的,
同时人也建起地狱,
在高耸云天大厦与肮脏高脚屋下的空隙间,
上面的极少数人富贵豪华,
下面的大多数人十分艰苦!
妈呀……
为什么人们不建起天堂来,
给每一个人以幸福安乐?
大多数人必须忍受
必须永远地忍受下去?
人只平等于两只手,
两只手而已吗,妈呀?
* * *
孩子呀,……
天堂是可建的,
如果不怕困难和死亡:
当成百万,……成万万的手发挥作用的时候,
地狱被摧毁,
天堂将永远……属于大众的!
* * *
贫乏者的心声
甲统·江隆作
社会的准则在哪里?
我们碰见的尽是黑暗,
没有属于人类的白天,
明亮之光不愿放射出强烈的辉芒!
* * *
人家响起了淸脆的欢笑声,
但我们却力竭声嘶受饥挨饿;
我们只有践踏着泥浆,
我们只有埋头的生产!
* * *
阁下脚踏高价的波斯地毡,
我们的寝室只有草席和枕头;
阁下会欢笑和获得幸福,
我们呢?则只有痛苦和哭泣!
* * *
我们生产,同时还创造,
阁下等则享受着舒适安乐:
富裕文明尽归阁下所得,
但我们的家却是深山林里!
* * *
阁下说我们是人民,是主人,
但干么阁下却高踞在我们的头上?
我们愚蠢,我们戆直,而且不够聪明:
阁下聪颖,阁下奸诈,而且大量敛刮!
* * *
我们不明白夜总会和酒巴,
没有任何人给我们洗澡,
没有谁受雇充当按摩女,
而且没有袒裎裸露的人!
* * *
“巴朥”和“酖郎叶”便是下饭的菜肴,
贵族之流说那是低贱的东西:
我们是奴隶和庶民,
我们穿着百孔千疮,补痕斑斑的衣服。
* * *
我们的掌心和脚底粗厚,
满脸垢污;
我们为了让阁下囊刮一切物产,
不惜强忍受烈日跟风雨战斗!
* * *
我们生产得差点赔上了性命,但依然穷困;
阁下则恣意压榨剥削:
我们呼吁和抗议,
阁下却喝斥道:“他妈的,讨厌的瘟……鬼……鬼……”
注:“巴朥”,泰语译音,鱼酱之一种,属泰国农村主要菜肴,“酖郎叶”,蔓生草本之一种,可煮汤佐钣。
多试一次
琼知作
多试一次吧,挚友:多试一次;
人生有如旅行,有跌倒、有站起:
知识产生自工作,有错误、有正确;
工作使人类产生更多的知识。
铁并非打一次便成型,桩并非击一次便深埋,
多打一下,多击一下;
这样的循环,由错误到正确,由卑劣到良善。
多试一次吧,挚友,多试一次;
把我们跌倒时手上、脸上的尘埃拂去,
把占据在臂上、脚上、心上的魔鬼撵掉!
水面占据不了船儿时,
魔鬼便占据不了我们!
多试一次吧,挚友,多试一次;
彩虹还灿烂地照耀天空,光透心头;
暴风雨和黑暗中的灯塔,仍成为船儿的目标,
希望中的胜利旗帜,仍成为人类的目的物。
多试一次吧,挚友;
像那不停地冲上岸的波浪,多试一次!
献给不愿屈服的一群
律派莲作
美丽雄伟的曼谷,谁建设?
随着那广阔和淸洁的马路而排列的髙楼大厦,谁建筑?
生产各种货品的工业厂,谁建造?
这些,被当作测量进步繁荣的器具;
啊,实在进步,实在繁荣!
* * *
广大的男女担着沉重的物品,直把肩背压得弯曲;
在烈日和雨丝中摇摇摆摆地走动,
像那找粮食、挖泥土、衔屑物下去筑巢穴的工蚁;
这些男女也是一样,他们正在建造房屋。
筑路让车跑,把它扫淸洁,搬运米包进京给城市人吃;
浑身汗流浃背,然后干成盐垢沾满衣裳,
成为城市人不愿接近的酸味!
* * *
我们跟工蚁不同的是:工蚁没有互相藐视,但工人却被同类所藐视;
他们被列为低贱的人、没有教育的人,缺乏温文尔雅的人;
不仅这些,他们还被指责为:愚蠢,不懂使用权利。
如此藐视他们的,便是从他们身上获得利益的人!
* * *
他们不是不愿接受教育的人,但却被迫失去教育:
他们不是甘愿成为愚蠢的人 但却被迫而愚蠢。
他们被多么惨重地加上苦难的桎梏,
被各种压迫剥削的鞭子残酷地鞭挞,
被各种不幸的风暴无情地侵袭!
* * *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愿心灰志馁,
他们淸白地以自己的劳力换取代价养活生命:
何处有工作,他们会挣扎着到那边去;
虽然只是日工,他们还是颠沛流难地到处去干。
他们少有机会认识那句“月薪”,
因为他们难于获得固定的工作!
* * *
这班男女,尽管有着多么暗黑的前途,还是不愿屈服;
他们是对生活具有伟大信念的人,
他们是真正给世界创造进步繁荣的人,
但是由于散漫地生活着和不曾集合起来;他们才不知道自己那巨大无比的力量。
他们只有听任人家指挥而建起城市,
而且建起了城市给别人居住,为时已久远了!
* * *
然而,……他们何时觉醒,他们何时……,
那时,那天……
他们将会依照着自己的理想,建起城市来;
而且,那时,那天,已快要来临了。
猜唷!猜唷!猜唷!
翻土地者的两手
帕·奔泰作
阳光放射烈焰,
整片田园像火烧;
河流已干涸,
要怎样播种耕作?
抱膝凄然独坐,
苦难生活难改变:
利息天天在递增,
生命近气绝身亡!
土地是我们的,
但必须向人家租来播耕;
早晚勤加工作,
但产品却被人家搬了去,
眼泪流下成血泪,
有如心脏被宰割;
—切辛酸苦难,
各种滋味都尝尽试透。
虽然希望提速断绝,
虽然默然坐让人家压迫;
虽然让心志灰馁,
也只有气尽力竭地悲伤!
不站起来抵抗,
不曾如愿地保全权利:
不认真加以合作,
不符合想象中的心愿!
两手握犁耙,
翻转土地使和平实现:
两手是劳力,
意志坚毅地加以创造!
在这土地上
班耶·吕沙皆作
(一)
夜幕广披每个角落,
天空底下,屋顶上面,
渗入林丛和草叶,
看去一片黑越越。
这处码头仅剩下两盏古老的灯,
仅仅放射着朦胧之光。
万籁俱寂,……
两盏灯渐平添明亮,
使瞧见四五艘受波浪冲击倾来斜去的商船。
静寂渐渐地消失,
由机器发出的轰隆声;
我听见船舵叶的转动声穿进来。
我瞧见他们,
体格充满了肌肉,谨慎地工作;
他们负着货物上下船时 必须使出很大的气力。
由于竭力的缩紧肌肉、致手臂脚胫的筋络突起来,
汗流满脸庞,胸膛……
当接触着灯光时,
一身润湿得油亮亮。
一团沉甸甸的橡胶团——
百公斤顶载在背上、
使他们步伐的节奏,
充满着急促和稳定。
他们正在干着工作,
——那必须付出劳力,血汗的工作。
——他们疲累得差点断气呀!
消失的每一滴血汗,
意味着银子的代价。
他们战斗,
他们由于饥饿而战斗,
他们为了获得家庭低度生活而战斗,
除了出卖苦力,已没有其它出路,因为他们都没足够的知识。
他们也许是生错地方吧?
生活才如此的残酷!
在每一天的时间里,
他们欢乐的时间少得可怜,
因一切的时间,必须跟饥饿战斗。
他们只听见急促的气息声,
他们接触盈满米袋和沉重的橡胶团,
有如富人拥抱着女人;
他们侧耳倾听船舵的转动声,
像古典韵律的音乐。
他们只有沉没在心灵的孤寂中,
对潮湿和腥臭气味感到厌恶。
他们没有办法得从劳动的泥淖里摆脱,
除了咬紧牙根,继续跟残酷斗争,
下去……下去……,直至死亡边缘……
(二)
我又一次瞧见他们,……
正在田里忙忙碌碌,
——在那酷烈的阳气,和龟裂土地上面。
忙着松土地,等待春雨。他们准备着谷种,渴望下播,
他们从不灰心,畏缩,
两手依然牢牢地握紧耕犁,
以松弛的节奏随着耕牛走,
当雨季来临,……
他们就紧紧莳秧,
等待稻苗的茁壮,吐穗,,
等待着田地从青绿色变成黄金色。
他们将欢乐地瞧稻悄一阵一阵的波浪,
对自己所付出的血汗戚到心满意足!
他们没有对自己的产品,给国家出口的数量加以思考;
他们所担心的是:
今年是否有足供整年的米粮?
或者是否有剩余可供贩卖,增购耕作的工具。
他们是否会知道,
在往后的日子里,
他们的利益正要遭受攫夺?
自收成的日子过后,
他们准会遭受那班购粮的不公平剥削;
那班卑劣的财主们,
而以卑贱来攫夺人家的幸福!
干么?……
干么必须再把苦难强加于人?
农夫们,……
他们说给国家奠下经济的基础?
但从血汗所获得的成果,
成为国家首要的出口货品:
全国的人民能够维持生命,
难道不是你们?
你们究竟为那句“国家脊梁”的赞语而欢愉,
不是称你们为“资本家的机械”更对吗?
倘若财主们还依靠农夫的血汗的话,
总有一天,
“国家的脊梁”一定会折断的。
人们如何来帮忙排除农夫的苦痛,
而把卑劣的财主们加以消灭呢!
献给难友
匿·开北诗作
在雨丝簌簌下降之时好像是,
无奈何地流下来的辛酸眼泪:
当穷困苦痛压紧心头的那次,
遂放任它尽情地流溢满心房。
* * *
农夫的生活呀,多可怜;
当苍天每一次降下了雨露,
便想起镰刀、犁耙和穗叶,
今年究竟能籴出几多米呢?
* * *
啊……全国人民的脊梁,
有谁会深刻地感到——
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穷困;
苦楚满胸,疲劳悲痛而必须容忍!
* * *
在人生道上受尽藐视和隔离,
无异于马路上的尘埃、灰烬;
没有金钱财产多赤贫,
生活黑暗,道路也告茫茫!
* * *
他是养活人民的生命者,
且缓加以敲击、切割、憎恶,而冀图把他宰杀:
尽管每一个家庭都失去了幸福、温暖,
但朋友那诚实的心地却値得加以颂扬!
* * *
战斗下去吧……朋友们,别想逃避,
尽管穷得要命,总胜伸手向人乞怜:
直到有一天,那等待着的希望来临,
我们也许足够“养活家庭”!……
山洪
碧·挽彭作
连日来,泰国东北部以廊开为首等数府,又一次惨遭洪患侵害,一切农作物、建筑物及牲畜等,遭受破坏、冲毁、损害殆尽。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加上饥寒交迫,嗷嗷待哺,状极悲惨。刻有关当局,正紧急在展开赈济中。这种天灾,近几年来,不断在内地各府发生,给予人民,特别是农民,带来了莫大的祸害。其中灾情最严重的,要算佛历二五一二(一九六九)年那一次。当时,除了农作物遭受惨重的损害外,还导致许多性命的死亡,造成了一次天灾所带给人类的大浩劫!
下面所译介的这篇“山洪”,便是那次大浩劫的实况写照。现在,恰值洪患再度在廊开等府肆虐,笔者特不揣浅陋,加以译出,藉作悼念那些不幸罹难的灾民!——译者
吹熄了灯,在儿子身旁躺下,
有福的孩子,合上眼睛安睡吧;
(安睡吧……
儿呀,……合上眼睛安睡吧!)
明天爸要出去捕鱼,
捉来跟木坎煮成酸辣汤。〖注〗
* * *
大小一家同在睡乡中做美梦,
当天刚破晓,便需一齐爬起身;
(把鱼罩笼准备停当吧,……
妻呀,……别忘记鱼篓。)
爸一定要把大大的鱼儿捉来,
煎煮盛碗中,欢乐地吃个痛快!
* * *
合上眼睛……
把眼睛合上吧……
我的贤妻和爱儿!……
* * *
轰隆隆!轰隆隆!
猛然惊醒,那是什么声音?
老天狂吼之声震天价响,
小儿子号啕大哭,
他坐在黑暗中凝视和……思忖。
* * *
闪电……
划破天空……
闪烁成白色的裂痕。……
* * *
咯咯!咯咯!
有如巨大的石块,
从山上翻滚下来,
声音由轻微而响亮,……
呼呼不绝地响近前。
* * *
倾斜地从竹板上坐起身,
把儿子拉上前来当胸搂紧,
孩子的妈愕然地霣栗、抖颤:
怎么啦?——怎么啦?——
* * *
劈,……劈,……砰!
轰然声响,有如象群践踏欉林,
嘘呼……嘘呼……
近前来了……近前来了!
山洪!山洪!山洪!
* * *
抓起儿子来紧抱,
把爸的脖子搂紧:
安慰爱妻别惊怕,
牢牢也互相依附,
* * *
轰隆隆!——辟辟。砰!——
家畜惊慌,疯狂紊乱;
屋顶崩塌了下来,
三条生命踉跄踉跄地奔出屋外!
* * *
寒冷
自足踝,……
湿上肩头……
山洪冲击得脚儿摇摇上腾!……
* * *
儿呀,牢牢地抱住爸的脖子!
爱妻,紧紧地捉住我的手臂!
大家扶持着去寻找根据地,
虽是折断了的棕榈树,也足依栖!
* * *
我害怕,……
儿子害怕,
四方一片漆黑;
山洪淹盖了屋顶,
然后一并吹刮去!
* * *
咯、咯、咯……山洪不断地冲击,
手拉着手永不分离,
洪流强把爱妻攫去,
漂失于无边的黑暗中!……
* * *
妻呀!……
泪珠儿掉下,……
多么惶恐,紧拥着儿子,……
多么心碎,惦记着爱妻!
* * *
高声呼唤,跟川流竞争斗响,
千呼万唤,直唤得力竭精疲;
洪流却像魔掌般湍急,
越来越要把双脚拖去!……
* * *
既牵挂前面,……
又顾虑后边,……
一颗心儿就要发疯了;
关前顾后一筹莫展!…
* * *
急流咯咯咯、轰隆隆、辟辟砰直冲过来,
没停息地把面目尽淹埋,
川流从爸的脖子上把儿子强掳去,
漂漂荡荡地消失于急流里……
* * *
啊,爸的孩子……
爸纵身跃下紧跟着游去,
依稀瞧见儿踪,倏忽又沉没…
他在那寒冷的急流中四处摸索。……
* * *
(两天后,有人在佛历二五一二(一九六九)年 那悲惨的洪流中,发见很多浮尸。)
战争、和平、眼泪
南他那·威腊冲作
竹叶蓦然碰触,摇来曳去呼沙呼沙地响:
枪声响起了好多发!
整座山林死寂,……我们听见他喘息的声音,
和那痛楚、创伤的眸子:
他正朝这边瞧来,……亮晶晶的泪珠,对黑暗加上讥嘲地反照。
花瓣芬香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迟缓和冷却地上前轻轻碰触,
他的四肢僵硬!
他遍体鳞伤,他藏匿在那孤寂的黑暗中;
他听见自己的啜泣声,
这就是那坚强的青年的替身,是国家的性命呀!
杀戮!冲锋!毁灭!
他的眼睛正紧紧地闭着,他梦见花儿盛开的那天;
梦见那充满自信地在等待着他的人。
等待,……尽管不肯定他要回去,……而且他正要回去;
以空虚的一公尺,……那恬静……得意的躯体,
和那已完结了的任务回去。
他正要回去!……
乐队在那静悄悄的孤寂当中,扣人心弦地吹奏,
微风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地成为仪仗队;
血腥气味散布飘扬!
那是在死亡和眼泪的基础上面,和平的来源!
少年、和平、与人类坟墓
歌顺·披柿作
“白色鸠鸟,
飞越战斗的烟雾——
以疲惫的躯体,
在衰颓的旱林上面,
于权力的黑色火堆当中;
我见你辗转挣扎地跌落下来,
翅膀和躯体烧焦。
白色鸠鸟,
我要以泪珠重新救回你的性命,
以血滴授予你的灵魂,
让你以想象中的翅膀力量飞腾而去;
经过爱情的烟雾,
到那愉快的理想山林来筑巢,
而且你会得自我那自由之火而感温暖!
白色鸠鸟,
当战争的风暴疯狂地侵袭,
你干么还要犹豫不决,
栖附着那薄脆的枝枒呢?”
“梦呓的诗人,
具有那远大思想者——
但却被以挣扎所限制的阁下,
请跟随我们走,
以便避开武器的烟雾,
逃避恶魔那——
不曾静止,
死亡的歌曲。
梦呓的诗人,
请收起泪珠,珍惜血滴,
留作镌刻英雄史;
保护阁下想象中的花圈,
和防卫自由的火堆,
作为燃烧自己的尸体,
使之从阁下的地面上,
那肮脏的灰尘中消失殆尽!
梦呓的诗人,
阁下干么还要站在——
希望中的崩桥上面呢?
当人类心灵中的堤坝,
已完全遭受那残酷狠毒——
凶猛湍急的水势所摧毁殆尽了时!”
今天,
还没有那来自——
被征召入伍的无名诗人,
和那藉唾涎长大的白色盲眼鸠鸟,
越南国土上的结论!
幸福的人民
空颂作
你是军人,请把枪放下然后给它吐一口痰,
快回去投进爸妈和妻儿的怀抱;
没有谁会称你为勇敢的战士,
没有谁会再成为人们空闲时谈及的英雄了!
请沿着那环绕嫩绿稻谷的田埂走去,
到那酷热和干涸的土地上去找寻幸福,
在树下躺着休息,然后闭上眼睛让风儿吹拂;
跟那些走向佛寺的老者打招呼。
你是属于幸福的人民,
别对那入侵的外地军队感到惊惧;
尽管他们以强大的阵容开到,
而且手中握紧枪支,肩上负荷沉重的物资!
请给那来自遥远疆土的客人敬水,
对他微笑和恭请他同到屋场上来围坐吃饭:
打开席子让他坐下去减轻疲惫,
同时别忘记询及那遥远国度里的讯息和民生。
当他们起来统治你,宜一齐欢呼恭迎:
当他提出征收税务,宜设法找来给他;
当他掴打你的脸庞,宜向他致达使他生气的歉意;
当他掳去你的女儿,宜到佛寺里去跟和尙诉苦!
那一天你不能再忍受下去,
你遭受污蔑,遭受残害、凌辱,
精神遭受压制,妻儿正在挨饿,
你正遭受损害和产生愤恨。
让妻儿当佛祖面前坐下,
让每一个人诵经和膜拜;
先抚摸儿子的头,拥抱女儿,和吻着妻子的脸,
然后挥动利刀把他们的咽喉一个一个切断,接着朝你自己的心灵猛刺。
你们的血会流满地板,
把一切都染成红色,和发生腥臭的气味;
尸体会苍白和发肿,
让尸体堆叠在那流遍每一座屋子屋盖底下的鲜血上面!
在那强大和凶猛的军队里的军人,将会瞪大着眼睛瞧,
有幸福的人民已死去了,
田里的稻谷必会因下骨灰而茁壮,
让那强大的军队能够充份满足地吞噬!
让那由你假设起来的国族崩毁,
让那借口属于你的国土成为他的疆界,
如果他不羞惭,就让他继续高傲狂妄下去,
放任他单独成为统治世界的强权!
战争
是里蓬·曾凤作
虽然我的嘴唇由渴望跟妳说而干燥,
虽然我的耳朵由听不见优美的声音而死寂,
虽然我的眸子当再见不到妳的面庞时而失盲,
以及我的心灵定必空虚;
我的小姑娘……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离开你!
山脉高耸地矗立在前面,
那广大的水道长长地横亘,
而且火光正在疯狂燃烧着房屋,
我还是必须冒险前进;
虽然肩上袱着物资和武器而告沉重,
那战场正在等待着我们。
草儿正摇摇摆摆地在欢迎,
等待着吮吸我们的血液,
那明天将流溢战争中的血液!
那边,……轰隆的炮声正接近前来,
没有象、马的嘶叫和战士的步声;
它接近前来……嘘呼、嘘呼……然后克轧克轧……
我颓然在淸澈河边的石丘上坐下,
河水明天将会变成红……红……红色;
以柔嫩的手,……放下武器。
我伸手把那紫色的草花摘下来,
紫色的草花明天将会沾上红……红……红色;
微风轻拂地戏弄着河流和蓬草,
致达明天开始的战争讯息。
太阳在白色的天边焦急地走去,
好像那走向沙漠的年青行乞者:
我再拾起紫色的草花,
撒下川流不息的河里,
我望着它缓慢地漂流,
好像守候着要到来访问的黑夜,
好像守候着那残酷的鏖战!
等待,……伤口和苦痛,
等待死亡或回去投入爱人的懐抱——
将于明天……在战争中来临!
这夜晚荒凉和冷黑,
我们睡倒在沾湿露水的草原上,
我躺着计算悬挂天空的星星,
和摸摸两肩上银色的星颗。
竹林的音乐,开始作催眠的演奏:
我不禁开始想到我所爱的人——
在这多么冷黑的夜,
妈妈还沉睡于土地里,……而成为飘渺的灵魂;
爸爸,……也许仍饮酒度日,和陶醉于年青时期的往事里;
姐姐,……也许仍唱着黄雀的歌催子女入睡;
弟妹,……将浪荡地等待着长大,和萦念着那华丽的服饰:
朋友,……也许在舞会中欢乐地搂抱着舞伴翩翩起舞:
而妳,……妳呢,……我的小姑娘?
夜鹰骤然发出尖厉的叫声,
当第一颗子弹声孤单地响起时,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如外侨在春节燃点爆竹般震天价响。
战争,……战争:
明天的日子还未来临!
那婴儿哇哇大哭地搂抱妈妈的躯体,
有灵魂的人没留地完全离开光了,
那已停止为一切幸福而挣扎了的——
属于为父亲和哥哥的躯体,被涂满了血液。
我们想那随着财产而去的刽子手,
竹林的音乐还继续催眠地演奏:
“普天下的血肉躯体,……苦难:
互不侵害,是世上最神圣的!”
我再紧闭上眼睛,
婴儿哇哇的哭声,
依然轻轻地吹来,代替了乐曲,
我再紧闭上眼睛,
终于梦见紫色的小鸟,飞越过天边而来;
它带来了人类的生存,
和平安乐地生活在一起的讯息。
那黯黑色的土地,没有血滴的流溢;
那曾经混浊的河流,淸澈洁净;
以及小鸟儿欢乐地在苍翠的树丛里唱歌。
我再紧闭上眼睛,
因为深懂得那梦境是不会成为事实!
直至黎明,军队的轰隆声还未来临,
除了小婴儿哭着寻找母亲的声音。
太阳再开始朝那广阔的天空走,
紫色草花和树木美丽地盛开,
等待着迎接到来访问的蝴蝶。
我们以柔嫩的手牢牢地握紧武器,
冷淡地等待着打仗。
我们的血热得沸腾,等待着酒下土地的时刻。
可是,……我的小姑娘,
杀戮的战斗还未发生,
那孤单的枪弹声,
还在这边、那边……不停地响着;
小婴儿那哭着搂抱母亲尸体的景象,
运没完结地可在那边和这边见到。
战争还不算发生吗?!!
虽然我的嘴唇由渴望跟你说而干燥,
虽然我的耳朵由听不见优美的声音而死寂,
虽然我的眸子因见不到妳的脸庞而要失盲:
以及我的心灵定必空虚……孤寂。
我的小姑娘,……
尽管那样,我还是必须离开妳!
我那柔嫩的手将把武器放下,
那孤寂和没有妳的心灵,将充满新的爱情;
我们必须成为苦难的人揩泪的布,
成为给小婴儿以温暖的怀抱,
成为供给蜜蜂以甜汁的花朵,
以及成为那催眠时优美动听的歌曲。
人类刚刚互相残杀?
肤色的歧视是刚刚有的,是吗?
巧取豪夺,互相侵略是刚发生的,是吗?
婴儿的哭声,是因离开了爸妈的怀抱:
丧失去了最亲爱者的人,泪眼汪汪的哀啼声,……
这些是昨天刚刚发生的吗,抑或怎样?
既然这样,……我的小姑娘,
战争还不算发生吗?……战争迩不算发生吗?
战争之歌
沙旺·颂郎作
轰隆之声像山崩地裂般震响,
坚硬的物屑跟地面成角度地飞溅,
热风像魔鬼的气息般闪烁,
鲜血四溅地混合着气体。
火焰猖狂跳跃,急速把光芒伸上天空;
砖头、水泥、木材,改变成锋利的武器。
糜烂的人体和零碎的器官积迭如山,
顶幸运也不外是两三朵鲜花,朝那没有祈祷的人体垃圾堆上抛下。
眼泪从眼眶直流,啜泣声痛楚而迫人;
枯瘦的孤儿,在被摧毁的断壁残垣中迷失方向,哭哭啼啼……找寻妈妈。
残废的男子哀吟着生命中的最后一首歌,
年迈的妇人泪眼汪汪地沉缅于祈祷之中——当儿子还身在那地狱的战场上时。
沙石、草叶、令人窒息的黄腺水,和尸体的恶味!
草叶开始苍翠,在四月的烈焰下
随着时光丛生。……
雪白的骨堆,
一动不动地好像在等待着询问……和平的消息。
露水,——六月的黎明气息一再地过访。
草儿摇摇摆摆迎风嬉戏,翼儿美丽的蜜蜂群、蝴蝶群,多么欢乐的飞舞。
他们大伙儿的灵魂,也许已投向那宁静-……永恒的地方了。
但那拥有权力者的心头,也许还在猖狂蠢动,
而继续把战争当作体育运动吧!
和平之歌
阿叻·卡巧纳作
立刻停止骚扰我们吧,
已上十年了没有任何一晚能够安睡。
炸弹并非花串,
而大阵的子弹也不可能是花球;
和平才不是那没有四肢脸庞的疤痕!
我们竭力争取共同相处在我们诞生的土地上,
而不需像那已死去了的人般相处在一起,会错吗?
和平才不是那埋葬成千人的坟墓!
和平是田里的稻谷,
和平是那聚首一堂的爸爸、妈妈、儿女,
和平是家庭!
倘若任何能给予人民以幸福的制度,那制度会错吗?
我们要为制度而战,抑或要为人民的幸福而战?
回归您们的家去吧,
就是您们俩位呀:
让我们有机会可自行解决我们家中的问题。
和平的幻觉
蒙·阿叻作
不错,
他们正在举行会议,
以便让一种事件,
另一边地球上的事件,
产生和平。
他们正在举行会议,
而具有口涎作为彼此间的交换品:
当此另一边地球上的人们,
却以血肉和性命作为交换!
那涂湿自己土地达十年的鲜血,
从不曾干涸。
悲哀之声弥漫每个角落,
哀恸、呻吟,
发自每个生命,
跟坟墓里那传播给全世界的耳朵听,
凄切的哭泣声不会有别。
那是一首太过悲惨的人生哀曲!
——离散了儿子的母亲,
——分别了妻子的丈夫,
——离开了弟弟的哥哥,
那实在是一幅多么令人恻然的画!
当然,
他们已为您们寻求和平而举行会议。
白鸽子精疲力竭地,
在那空旷,
黯淡的天空底下,
忧郁而迟钝地飞翔。
白鸽子绕着圈子回旋,
他们以难于理解的心仰起头瞧,
他们以那短而肮脏的手捕攫。
白鸽子依然以疲惫和接近死亡的躯体,
绕着圏子来回地飞旋,
但他们却不停地以战斗给您们寻求自由,
——不会完结的战斗
由眼泪而变成血泪,
大人们呀,可会知道,
为了什么原因,
为了谁而战?
呵!和平是由战争得来吗,
众位黩武的领袖们?
丧失
威莎·康读作
(一)
我在这儿工作了廿年,
依然是受尽侮蔑的人:
当第廿一个年头,
我已四十多岁,
并不觉得自己身在这儿。
他们加以分开和宣布不准进入,
我作着那样的想——
为换取一点低微的代价而疲累,
压迫、剥削依然不停地发生,
而且变成天经地义。
(二)
在所有的荣誉中,
我获得最多,
容容易易地得来,
像牛儿喜欢青草。
他们之颁给,是因为我杀的人最多,
他们说道那些是坏人!
当我死后,
家庭将会得到幸福和……
我决定换取那些,
只不过为了这些!
(三)
我从不能回答这问题——
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今天我杀了十个人,
说不定明天会更多:
而且总有一天,
我也许会成为第十具尸体。
这儿我并非仅是杀人者,
但一样必遭杀害!
(四)
当寒冷进来笼罩那年,
那已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我碰上了苦痛。
还记得——
爸随着颊边的吻痕而离去,
妈把我搂抱于两掌心中,
爸随着那模糊的云雾而失去踪迹,
距离这儿不远传来交战的消息:
爸淸早离去,
是当严寒笼罩第廿年的那年。
笆还不见回来!
眼泪信笺
尼拉蒙·蒲他通作
隆呀,
夜已深了,
我很想哭泣……让发自同情的眼泪成为川流,……
成为博爱、仁慈,……和衷诚的川流;
涨满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作了恶梦,我梦见战争呀!
它呈现着一片混杂、紊乱,乱纷纷……
由于凄厉的哀号声,
显示极端的惊恐,
使两耳轰然霣响和麻痹。
他们饥饿、受伤、折磨,和丧失性命!
每一个角落都流遍了鲜血——
流遍了属于孩子……我人——纯洁者,
但却没有武器的人类的血,
属于身体和心灵的痛楚的血,
属于贪婪、仇恨、沉迷,和对人类嫉妒的血;
以及属于战争贩子的血!
我希望你甜睡,作着美梦:
别碰上像我所梦见的情景吧。
希望你梦见一个宁静的世界……
那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具有“给予”的幸福,
给予搏爱、仁慈、和真诚:
那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具有谦恭……纯洁的心地,
彼此能够随时给予原谅,给予帮助。
那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爱大自然,爱花儿。
川流和歌声……
每一个人都干着自己满意,而有益于
自己和别人的工作,
希望你梦见草原,
充满着幼小、可爱,五彩缤纷的花儿;
黄橙橙的稻田,雨丝儿纷纷飘下,
凉爽、清洁的川流,
穿梭于枝枒……苍翠丛林之间。
草尖随着风儿之歌而欢欣摆动,露珠笑逐颜开地发出晶莹的光芒,
向太阳之光辉挑战……
结果,那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我很想呼唤,让发自同情的眼泪成为川流
成为博爱、了解、善意,
和仁慈、恻隐的川流……
涨满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在现实的世界里,
我很想哭泣,
为什么那发自同情的眼泪才不会成为,
如希望中的
川流呢?——
隆呀,我是应该知道,和承认这个事实:
在我们的生命中,我的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尽管那不过是一场像这当儿所作的“空梦”;……
我依然会禁不住要对那没有一定的前途寄予希望的。
明天,我要停止哭泣,
我要面对现实微笑,虽然是十分的“勉强”!
释放鸽子的罪犯
古腊·柿巴立作
由灰沙、石块、和铁杆子配合起来而成为牢狱,
紧钉锁链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
坚硬的红饭混杂着小石子,
污浊的羹汤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你真的是牢狱吗?
他们把你建筑起来干什么呢?
以便剥夺卑污丑劣者的自由,
以便囚禁心肠狠毒的犯人,
以便惩罚那些为害社会的罪犯!
牢狱呀,你问我犯了什么错失吗?
才投进你那,
多令人憎恶的怀抱中;
我的面貌样子并不适宜于成为监犯。
哈、哈、那是一句多么悦耳的赠语,
但是适宜或不适宜,我已经成为了监犯,
怎能够把你的赠语咽下喉去?
请仰起头来瞧瞧天空吧,
可有瞧见那洁白的鸽子,
正在高空中欢乐地振翅飞翔吗?
不错呀,……那只白鸽子正是我亲手把它释放的。
啊,宅心仁慈的人儿,
不久一定会获得释放的!
牢狱呀,别以冷嘲热讽使我伤心,
那正是我的错失:
因为释放了可爱的小飞禽,
我才变成了罪犯,
必须被当作心肠狠毒的犯人加以监禁。
我可以发誓,在把小鸟儿释放之前,
我并没有使它受到伤损,连一滴血都没有流下来。
我从柔软的掌心中把它释放,
而以充满着爱的眼光,
守望着它从天空中飞去,
心灵却沁透了和平的洁净!
啊,具有生命者,
具有懂得病、懂得痛,完全一模一样——
不选择国籍、身份、阶级、性别,兽类和人类的生命;
我释放它投向自由,
投向和平的天空,
投向每条性命所祈望的情境!
我的那位朋友,这位朋友吗?
他们也是一样——
因为爱上一切生物,
都完全变成罪犯去了!
“那么,那班社会的刽子手躲到哪里去?”
牢狱咆哮地问:
“那班拿法律来代替人行道的家伙,
那班口衔经典的魔鬼,
那班吮吸人民血液的吸血鬼,
他们躲到哪里去呢?”
他们躲在那没有人民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沉湎于夜礼服的西裙子中,
以苏格兰酒灌洗喉咙;
过着那在仙境中醉生梦死的生活,
丰富了由盗劫而来的财产,
而法律却不敢加以正视。
“就是那班人呀,我们多么渴慕他们的自由;
就是那班人呀,我们的铁爪正在等待着捕捉!”
牢狱呀,你误解了;
你的眸子自出生便已失盲。
别误会,你并非甚么大人物,只是奴隶;
是创造你起来者的工具!
“我们是为了囚禁卑劣的人而存在,
不分别天帝,大神、或恶魔,
不选择所爱弃所恶。”
牢狱呀,别误会;
太阳不在中午时分下坠,
牢狱一定不会囚禁它的主人,
而不管主人是怎样的卑污、丑劣!
牢狱从不曾中立。
“他们宣布赞扬我们会中立!”
他们向各处作那样的宣布,
他们向每个院会作那样的宣布,
但是自从有了阶级,便不曾成为事实。
由于这些缘故,
释放鸽子的人终于变成罪犯,
虽然真正的破坏者是狱主,
反而在那华丽的仙境中享乐,
在美国的轿车子里趾高气扬!
牢狱呀,请侧耳聆听我的话——
有天,整个和平的天际,
将充满着成群结队,欢乐地飞翔的鸽子群;
那天,人民将成为牢狱的主人。
每一处院会,将会为了人民的道义而存在;
由于得意洋洋,
而发出狮吼道:
“我是属于人民的!”
生命上的浓雾
碧·挽彭作
朋友呀,……
我正要告诉你——
有关那像浓雾一般耻辱的日子,
它笼罩在你和我的生命上,
已是多么长久、多么长久了啊。
人家给我们戴上的眼镜,
使枯黄的熟草变成靑色,
连你和我都陷在同一境况之中——
像牛一般被贯穿辔带!……
民主像那块,
贴在巨大樊笼上面的招牌;
每一条铁杆子都十分坚固,
它撒下的影子,深深地直刺进心房中。
它也许会继续疼痛下去,
疼痛下去,——这样的吗?
这就是民主吗?
那具有自由为标志的民主?
属于一群人的民主——尽量搜刮,
另外百万人则饥饿——灭绝殆尽。
呜呼……属于长手人的自由,
——属于剑和枪的自由!
这多么耻辱的日子,
真的会长久吗?……
如果手儿连接着手儿,心儿连接着心儿,
那巨大的山岳还可以摧毁;
除非你和我,
依然沉睡不醒悟!
疯子之歌
甲蒙作
我被捉来禁在这里,……
任何人都指我发疯,
但我自己深知我并不疯,
我只不过干下某些,
跟他们那多厌烦的社会制度不同的情事。
我便被指为发疯!
其实发疯的是他们,而且疯得比我更厉害:
他们的好多作为,我已瞧淸楚了,
其疯癫的程度比我更甚呀!
借着我所有的伙伴较少,
我辈便变成疯癫的一方;
如果我辈的人数较多,我辈的作为便变成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那当儿,……他们将会变成疯癫的一方呀!
可是这当儿,……事实显示:
我所有的伙伴较少,我辈便变成他们的疯子!
我也许会继续被囚禁在这里,
当我还不肯依他们那腐败的社会干下去时;
如果我同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他们便愿承认我是好人。
但我是不能那样做的,因为那是对我的伙伴背叛;
我宁愿让他们指我发疯而囚禁在这里,……比前去承受那誉我是好人——
发自他们的社会集团中人的赞语来得更好!
我才依然住在这里,而且也许会继续住下去;
直至我的伙伴增多起来,
以及能够把他们那不愿承认为疯狂的社会摧毁下去!
* * *
记录自颂缘昭披耶神经病院一位穷苦病人的口述。
三粒谷子
刚·讪限作
农夫和两个儿子,只剩下三粒谷种,
襄夫对任何人说道:
所剩的三粒谷子,是最后的。
农夫非这样对任何人说不可,
因为不能预知那一粒谷子,
将成为最后……的一粒!
农夫把第一粒谷子播下泥土里;
农夫的两个儿子,……站着观看。
农夫跟两个儿子,微笑和希望——
不多久,嫩绿的稻子将萌芽,
稻芽将自那粒谷种脱颖而出;
一株嫩绿的稻子,将高高地直冲霄汉,
稻芽吸饱雨露,便吐穗成为无数的稻谷,
那重负着无数谷子的稻穗,弯弯低垂。
农夫和两个儿子,将帮着收割,
作为今天、明天,直至后天的粮。
生活是无限的愉快!
农夫和两个儿子,等待着稻芽脱颖而出,凌空茁壮;
他们只得等待……等……待,
―个声音,轰然巨响,震天动地。
农夫和两个儿子,期望,竭力的期望,……
不错,那第一粒谷子萌芽爆裂的声音,……将刺穿泥土,直冲霄汉。
那个声音,
不是谷子萌芽爆裂的声音:
是降自天空的东西——油浆弹!
油浆弹,……把泥土里第一粒谷子烧成灰烬,
不再会萌芽,茁壮,
成为刺穿泥土,直冲霄汉!
一滴晶莹的水珠,
当着农夫和儿子面前,掉下地面;
是雨水吗?
不,……是一个农夫的眼泪!
农夫和他的两个儿子,
把第二粒谷种播下泥土里。
农夫和两个儿子,现出微笑和希望——
第二粒谷子将萌芽、茁壮,突穿泥土,直冲霄汉;
稻芽尝到天上雨露甜蜜的滋味,
便吐穗成为无数的稻谷子,
稻秧,……负着数量很多的谷子,
便弯弯地低垂,
农夫和儿子合力把谷子收割,靠它填饱肚子;
今天会饱……明天会饱……饱得愉快!
农夫和他的两个儿子,等待……等待……。
在谷子要萌芽、茁壮之前,
有一群人,来到那边;
从泥土里的谷子上面践踏过去,
——一人、两人……和很多个人。
手枪、尖尾刀枪、子弹,佩在那群人的身上;
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终于把泥土底下那第二粒谷子蹂躏粉碎。
要待明年而成为嫩绿的稻谷的希望已幻灭!
那群人走过去,走过去,
遥远……,十分遥远……
遥远得连农夫跟他两个儿子的饥饿一点儿都瞧不见。
一滴晶莹的水珠,掉下地面,
是农夫的眼泪!
农夫和两个儿子,仅剩下第三粒——最后的一粒谷子。
农夫和儿子把最后一粒谷种播下泥土里。
农夫和儿子,不差异地像上两次一样把希望播下。
所不同的——
那一群践踏到这里来的人,
肤色、容貌、跟上一群人有别,相同的是——
手枪、尖尾刀枪、子弹……
那群人把第三粒——
最后的那一粒谷子践踏、蹂躏得粉碎!
农夫和儿子听见那群人说道:
“我们来保卫和平”!
有的说道:
“我们是为了正义而战!”
那群人走过去,走过去,
遥远,……十分遥远,……
遥远得连农夫和他两个儿子的饥饿都瞧不见。
直到今天,农夫的肚子饥饿,
农夫的两个儿子也饥饿,
三粒谷子,已一粒无剩地完了!
那群人“为了正义”而走过去,
但农夫和他的儿子仍在这里。
农夫和他的儿子没有过失,……
而且……不懂得正义是怎么样子;
农夫和他的儿子仅懂得……饥饿……三滴水珠……掉下地面,消失于尘埃表层里;
农夫跟两个儿子的眼泪!……
——两个不懂得什么的儿子的眼泪!……
女儿作梦了吧?
碧·挽彭作
女儿作梦了吧!
梦见——
今天比昨天更黑暗,
群鬼手舞足蹈,雀跃欢呼,
上前来呀,上前来呀!
卑鄙龌龊的群鬼,
聚集在一起从头到身噬吃个饱足;
人们无奈何地忍至一命呜呼!
女儿作梦了吧?
梦见——
今天比昨天更黑暗,
群鬼厉声恫吓,
既粗野、卑劣,……又刚愎自用,
城市人变成哑子,
没有谁敢再开口,
群鬼恣意侵犯,连灵魂也要吃掉!
今天比昨天更黑暗,
爸妈哥姐到哪儿去?
小女孩躺着陷在极端惊恐中,
恳求人们快快到来帮助,
帮着把群鬼驱逐!
小女孩惊骇地冲上前搂抱妈,
妈呀,女儿怕鬼!
妈紧紧地当胸搂住,——
别怕,那只是梦境,
在真实中,……
鬼魅惧怕的,是善良的人呀!
不朽的任务
沙攀·堪方作
我最亲爱的人儿,
你那晶莹洁净的眸子已合上,
那曾时常发表言论的嘴唇已紧闭,
不再有徐和的气息呼吸了!
你的心房静寂,
缺乏了生命之歌声;
你的躯体冰冷,
直挺挺地没有了灵魂;
你那握紧石头砖屑朝那班暴徒抛掷的掌心,
现在已僵硬地等待着融化的日子!
就是那子弾杀死你吗?
那子弹攫夺去你光辉灿烂的灵魂吗?
你和那子弹的价値,
实在如天壤之别,
你和那杀你的暴徒的价値,
其差别更无可比拟呀!
我最亲爱的人儿,
我见到那溢满着愤怒的泪珠的眸子,
我见到从你那曾温婉的眸子里爆出火焰,
我见到那由于激动而扳紧的肌肉,
你以这种姿势,
把石头朝那班暴徒抛掷去:
你所得到的报答,
是攫夺去你的性命的犀利武器!
你要求“宪法”,
我深深懂得,
你实在是渴望平等权利,
——穷苦民众的公平待遇,
为了这么纯洁的动机而丧命,
是应该的吗?
你以石头抛向他们,
他们以子弹报答你,
你随着那充满稚气的脸庞,
——愤怒的泪珠而倒下、
当子弹夺去了你的性命的当儿,
你也许挣扎着要继续争取下去,
直至达到成功的彼岸!
* * *
让我宣誓——
你的仇恨将是我的仇恨,
你的工作——
是我必须接续干至成功的任务;
你的成仁——
给予我们无可估价的教训:
“武器对武器”,
才是唯一获得胜利的方法!
虽然我们已得到了“宪法”,
但在这个社会,
我们还找不到属于穷苦群众的,
公道、权利、平等、和平,以及安居乐业。
当不健康的社会制度,
还接二连三地制造出坏蛋,
弥补那被驱除去的坏蛋的时刻,
你是找不到那些东西的,
尽管你已拥有了“宪法”!
这是我和你活着的全体泰族兄弟们的任务,
必须肩负起这任务,
努力不懈地苦干至成功。
倘在我有生之日还不能完成,
我会抱着希望——
一定有人把这任务接替起来,
直发挥到成功的彼岸。
那就是你和我所希望的美好的新社会,
我们将会见到真正属于人民大众的,
公道、权利、平等,以及安居乐业!
* * *
我最亲爱的人儿,
我对你的印象比那句遗憾更深刻,
让我以全颗心灵崇敬你,
我知道你的形态已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你却在我和每一位人民的心灵中新生,
你将永恒地活在我和每一位人民的心灵中!
星群
菩·素帕努叻作
天空没有星星,
暗黑昏沉,
寂寥,
啊,鬼影森森!
百姓见不到星星,
月光闪烁晶洁的晕轮
天空大白,
有如幻影。
焕发侵犯的烈光,
扩展全疆界的势力,
掩蔽来自天际,
星星的光芒!
全寰宇疾呼抗议:
独裁的月亮,
独裁的月亮,
时时欺侮星儿!
为何要把星光收敛?
请放开,
请放开,
让星儿焕发美丽的光芒!
全寰宇疾呼抗议:
请限制月亮的烈光,
只让它剩下适度,
足以抵御阴影。
天空将遍布星星,
闪闪烁烁,
月面仅剩一弯闪光,
而阴影亦停止欺侮。
各处都在寻找星群,
焕发晶洁的光辉,
光明有如,
人民的自由权利!
黄色的草花
披实·讪素汪作
早晨雨纷纷地下,
云团把阳光盖住,
以致田野一片黯淡;
雨丝飘附在树叶草叶上,
黄色的草花,小朵儿布满路旁,
它们看起来显得多么愉快啊!
蜜蜂群飞来吻着花蕊和花瓣,
黄色的草花,也羞答答地微笑。
远处传来了车队奔驰的声音,
近前来,近前来,……
那声音轰然震响;
接着车队便在那边停下,
戴着钢盔的军士们跳下车来,
军士们跑到路旁列队,
军士们手中持着枪支,
——那黑色最新颖的机关枪呀!
军官厉声发出命令,
军士们慌忙跑到路旁去装置机关枪,
到田野里去装置靶子:
枪手校正发射器,
助手把子弹带装进枪膛里,
黑色机关枪昂然兀立,
像眼镜蛇般的可怖!
金色的子弹长长地排列,不知像什么。
黄色的草花,依然随着风儿和雨丝欢乐!
军官再一次发出号令,
枪手扳动枪捩,
火光闪闪地从枪管射出,
空气紧压发出轰然巨响;
子弹和煤气的冲力,
把前面的一切摧毁,
弹头把靶子击得粉碎,
弹壳从枪边反弹出溅满一地!
负责射击的军士怎样想呢?
他把那被射击的靶子当作什么呢?
也许是人,因为靶子的形状像人。
也许那属于敌对的人,
如果是朋友、是亲人,他会射击吗?
他也许想把前面的敌人,这个敌人,那个敌人,
那边又一个敌人完全击毙;
难道敌人会死光吗?
抑或子弹会击尽?
前边的敌人是谁?
这个敌人名叫什么?
那个敌人是谁的儿子?
那边的敌人又是谁的丈夫呢?
军士们可会知道?
不知道,一定是互不认识的;
面貌还不曾见过呀!
那干么互相射击起来?
嗯,就是嘛;——砰砰砰……!
不射击他们,他们就射击我们呀!
啊,……可是,咦,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呀!
干么呢?——砰砰砰,
干么呢?——砰砰砰,
干么呢?——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军官又一次厉声发号令,
军士们便停止射击,收拾起枪支,靶子、弹壳。
军士们上前排队,然后上车:
车队发出轰然巨响疾驰而去,
车声渐渐轻微、轻微,以至完全消失,
雨仍纷纷地下着,
老天依然哭丧着脸:
马路上只遗下军车的轮迹。
黄色的草花完全毁坏;
有的当场被蹂躏得粉碎,
有的枝身折断,
有的则消失得不知去向!
别方面黄色的草花一动不动地站看,
不再对雨丝和微风表示欢欣。
有些弹壳,遗留于草丛中,
它已失去了淫威,
不多时一定会生锈、烂毁的!
蜜蜂们重新飞回来,
它们到别朵黄花去吮吸蜜汁,
已不再关心那被摧毁的黄色草花了呀!
我发疯了
威拉塞·抑颂绿作
在我全不懂得什么的社会里,
爱友,你正在这儿找寻甚么?
你不感到穷困、寂寞、和孤独吗?
我欢欣——
我实实在在已摆脱那些情境了呀!
你知道吗?
我正在发疯,
当我活在人世时,
我患上了社会病!
我懂得,和深刻明了社会的情况,
但有一群人物,
他们竭力给我绘出一幅庄严的社会画景,
——理想中的社会。
我也认为,
实际应该是那样,
两个社会,昨天在我的心中展开激战。
今天我发疯,
今天我不寂寞,
不穷困,
不孤独,
因为我已在第三个社会中了;
一切应该是那样的发展下去,
已不会错了。
祝你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