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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杰克锐评《路边野餐》

2023-08-29 23:17 作者:cR1MeThlnk3r  | 我要投稿

《神经质主体》万毓泽译本

       同样地,关于这种不可能的物——这个物实际上“就是”我们——的终极范例,不是可以在科幻小说所谓“本我机器”(Id-Machine)(一种机制,可以直接实现我们所不承认的幻想)的主题当中找到吗 [ 从威尔考克斯(Fred Wilcox)的《星球禁园》(The Forbidden Planet)到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飞向太空》(Solaris)] ?这个主题的最新变奏是巴瑞李文森(Barry Levinson)的《地动天惊》(Sphere, 1997)(译按:原片名Sphere的意思是“球体”),在这部影片中,人们在太平洋中间的海平面下,发现了一艘已经沉在海底三百米的巨大太空船。三位进入太空船的科学家慢慢发现,太空船中间那个神秘的球体,能够进入你的心灵:它知道你最深的恐惧,并开始让这些恐惧成真、使之实现......

       虽然《地动天惊》不怎么有趣,但它的片名却值得注意:拉康在讨论移情的研讨班中,有一章恰恰把焦点摆在这个主题上(<球体的嘲弄>(La dérision de la sphere)),而如他所言,那无法触及、无法测知、自闭自足的形式的球体,之所以能够对我们施加迷人的魔力,是因为它在想象的层次上,完美地表现了阉割的拒斥,表现了可以象征匮乏与/或过剩的伤痕的拒斥。而且,吊诡地,由于我们接近现实的途径是由阉割的伤痕所制约的,因此,这种球体的地位,严格来说是前存在论的:当球体一物出现在我们面前,用电影术语来说,我们便可以把它称为模糊的物体,而它先天上便是失焦的。李文森在影片中巧妙地传达了这个概念,太空船中的球体呈完美的圆形,同时,不知怎么的,它仿佛是活着的,不断地波动与颤动,仿佛表面是由无数的微型波浪所组成。

       因此,这个球体就像是塔可夫斯基影片中Solaris海(整体来讲是平静的,但又有无尽的动力)的表面,也就是说,虽然它一片平静,但同时却极端激昂与闪烁,因此没有办法去固定住它、掌握它实存的存在。球体本身什么也不是——它是存粹的媒介、完美的镜子,但它所反映/实现的不是现实,而只是主体根本幻象的真实。在影片中,当达斯丁霍夫曼(Dustin Hoffman)所饰演的角色因为不愿意把球体中的东西泄露给他人,而气愤地指责塞缪尔杰克逊(Samuel Jackson)(饰演非裔美籍的数学家)时,塞缪尔杰克逊生气地反驳:“但你也在里面!你非常清楚,球体里面什么也没有!”意思是说:除了主体自己放在那边的东西以外,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或者引用黑格尔对超感性超越之物(suprasensible Beyond)的内容所做的表述:“这就表明了,在那道据说遮蔽着内在世界的所谓屏幕之后,什么东西也看不见,除非我们自己走到屏幕后面,这样我们才可能看见,在那道屏幕后面也才可能有看得见的东西。”

       因此,我们一定要记住,球体,恰恰作为实在、作为不可能之物,是一个纯粹假象(pure semblance)的实体,这个实体“在自身之中”就是扭曲的歪像,也是波动、闪烁、失焦的表面,掩盖着空无——就这个样子来说,它是根本幻象的完美中性媒介。《地动天惊》也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区域(Zone)或物的观念(在这样的区域或物中,我们的欲望被直接实现),应该被定位在弗洛伊德所分析的老式童话故事“三个愿望”的主题的谱系之中(一个仙女赐给农夫三个愿望,于是农夫想要一根香肠;由于这个愿望实在太笨了,所以农夫的太太希望把这根香肠黏到农夫的鼻子上;然后他们用最后一个愿望来把香肠从鼻子上拿下,放到餐桌上......)。当然,这个主题背后的洞见,是主体的真实愿望与其特定要求的表述之间的不可共量性(incommensurability):我们所许能够清楚表述的愿望,从来无法包含我们真正的欲望——也就是说,我们所想要或意欲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我们真正的欲望——因此,最可怕(更精准地说,更令人不快)的事莫过于某物无情地实现了我们真正的欲望......因此,唤起欲望的唯一方法,就是提供一个对象,然后立刻把它收回,就像《奏出新希望》(Brassed off)中那个精巧的诱惑场景,女孩对她想要引诱的矿工说:“你想要来我家喝杯咖啡吗?”“嗯,我不喝咖啡......”“没关系,我家里根本没有咖啡!”

       因此,彻底的他异性与绝对的亲近性之间的重合,对物来说是关键所在:物甚至比无意识还要更接近“我们自己”,更接近我们那无法企及的核心——它是他异性,但同时又直接“是”我们自己,刻画了我们存在的幻象核心。因此,与物的沟通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物与我们相隔太远(亦即物是某种智慧的先锋,无尽地超越我们有限的能力,与我们玩着倒错的游戏,而我们始终无法掌握其基本原理),而是因为它让我们太过接近我们之中的某种东西,但我们若想要维持符号世界的稳定性,就必须与这种东西保持距离。物的他异性制造了幽灵般的现象,这种现象遵循着我们内心最深处的奇思妙想:如果有个主宰在那儿拉动傀儡的绳子,那个主宰就是我们自己,就是那个在我们心中“进行思考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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