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连载第一期）
这是我给二十岁的献礼。
我不知十六岁的风何以吹拂进我的二十岁，随着我的脚步不断生长。
我不知二十岁的文字为何写不回我的十六岁，随着我的回忆越累越长。
一.肖邦
十一月，岁暮天寒，空气中漂浮着白霜，城市一副疲惫面孔。
下课铃声响起，我惊醒，揉了揉眼，还有些懵懂。化学晚课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我睡得天昏地暗，梦里，铁把我丢进了硫酸里，他站在试管边缘嘲笑着我与硫酸不反应，满脸骄傲。
陆柒正跟季焱围在化学老师身边记今天晚上的化学作业，他们翻了无数个白眼，脸上写满了绝望。
陆柒走了过来，跟我说了今天的化学作业。听完作业，我打开了旁边的窗户，说，别拦我，我要跳下去。
陆柒说，写完化学作业再跳，没人拦你。
我苦笑，可能没写完化学作业，我就先驾鹤西去了。
高一的时候，我跟陆柒几乎没说过话，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跟陆柒参加了一个语文征文比赛，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相熟的。记得有一次我跟陆柒去一楼的语文办公室问语文老师关于征文比赛的详情，结果上课迟到了。我们一起走进教室时，同学们就像忽然都感冒了一样，咳嗽清嗓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我耸耸肩，陆柒翻了无数个白眼。
这家伙真的很喜欢翻白眼。
我不上晚自习，上完晚课便回家，陆柒每天都送我到校门，今天也是如此。陆柒只穿了一件单衣，我便催他回教室。
“那你路上小心。”
“好。”
我走出校门，回头看，陆柒已隐进了夜的无边暗影。
陆柒站在窗口，望向窗外，沉没进黑暗深海。
欧式街，霓虹不息地跃动着，灯光明亮而无神，没有丝毫温度。街角的雕像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茫茫人海。咖啡的香气弥散，我走入这迷醉的街景，仿佛走入了一幅中古世纪的油画，藤蔓爬满石墙，马车叮叮当当驶过。石板长街，我逆着时光，不停地向前走，最终走入远古的一片充满野性气息的丛林里，躺在潮湿的土地上，缓缓睡去……我经常想，如果哪天，我能于这个时空行踪不明，而同时于某个空无一人的时空安静地老去，该有多好。
陆柒趴在课桌上，写着大段的文字。后来他拿给我看过，他写的是：潮落之后依然会潮起，但请珍惜每一次潮落。缘起缘灭也是如此。失去了许多，却都找不到拥有过的痕迹，走漏的，便再也抓不住。人生不斑驳。
苏茉传了一张字条给季焱，就继续写作业了。
季焱读完了字条，回头看了一眼苏茉，将字条撕碎，揉成团，重重地摔向了前面的垃圾桶，然后趴在了桌子上，似乎是睡了。
第二天早晨，我在校门口遇到了陆柒，我们便一起走。
教室里人并不多，却像是原子弹炸开一样乱。
林诺拉住似乎要对季焱发火的莫篙说：“你别生气，他已经疯了……”
“没错，我就是疯了！”季焱回头对林诺喊到。
“你就没正常过。”莫篙冷哼着，抱起一摞物理作业走出了教室。
季焱从一本已经被撕掉一大半纸张的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纸，揉成团，砸向了垃圾桶。垃圾桶周围已经堆了不少纸团。
“这怎么了？”我问陆柒，他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
窗外，一大片云遮住了阳光，世界遁入黑暗。我们心灵上的那一道道伤口却暴露出来，格外鲜艳。
檐下，是谁的孤独灵魂
在等
雨停，或是他前世
擦肩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
她没转身
没转身
雨天，是谁的孤独灵魂
在寻
屋檐，或是她隔世
擦肩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
他没在等
没在等
我读着陆柒传给我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又一天结束了。
他等了她两世，然后放弃了。第三世她终于想起了他，可是他已不在。
男孩好可怜，女孩到最后也不会知道他很爱她并且等了她两辈子。女孩也好可怜，男孩到最后也不会知道她想起了他并且去找过他。他们都好可怜，最后都不知道对方爱自己。他为何不能再等一世，她为何不能早来一生？我叹，我恨。
陆柒说，或许，错过才是最好的结局。
而我还是沉浸在失落里。
就这样，十一月快结束了。
《太阳的后裔》大结局，姜暮烟问柳时镇她跟祖国哪个更重要，柳时镇说暂时还是她。姜暮烟佯怒，柳时镇说，第二次还会选择她，祖国不会嫉妒。我很感动，对着屏幕哭得稀里哗啦的。
同天，科比宣布了退役。
一切，总会有尽头。
不是么？
林诺的生日在十一月，我们在周日为他补办生日聚会。
晚上六点，太阳西下，满城灯火。
我们聚会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店面并不大，可也因为如此，店里更显拥挤。莫篙、夏舟、林诺聊着天，季焱正在烤肉，我跟陆柒忙着准备饮料。
邱翊跟苏茉走了进来，我们都很惊讶，邱翊竟然没迟到。
“邱翊，你竟然没迟到！”陆柒惊呼，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我经常迟到吗？”邱翊一脸无奈。
季焱见苏茉来了，忽然放下筷子，说：“我走。”
“季——”我想劝，他却已经走向门口了。
陆柒拉住季焱的胳膊说：“今天是林诺的生日聚会——”
季焱指着陆柒说，你放开我。
两人僵持了几秒，陆柒还是松了手。
季焱走出门，回头对林诺说了句生日快乐。
我拉着邱翊跟苏茉坐下，陆柒和莫篙出去找季焱。十几分钟之后陆柒跟莫篙回来了，他们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所有人都沉默着。
聚会很快就结束了，陆柒送我回家，开始我跟他聊了点季焱跟苏茉的事，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剩下的路程里，我们只是并肩走，没有对白。
十一月，风夹杂着黑色的音符涌进了我们的胸膛，随着血液流淌成心碎的曲子，渐渐地，连血液都失去了温度。
不知是谁晕开了前世的墨，染黑了眉间的那一场雪，在这潮湿阴冷的黑暗里，青春渐渐发霉。
十一月结束了，彻底地结束了。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