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膛手的故友
“我,还记得。那个家伙,明明自己也是矮个子却老是拿我的身高说事。别人到膝盖的衣服,他穿着能到小腿……”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这里的居民一如往常地生活着。小孩拎着木桶去打水,小贩推着小车卖东西,妇人打开窗户通通风,一切都是如此自然无异常。但是,那个无比突兀的人,出现了。
一身黑的打扮,头上一点红,一把银晃晃的双手大剑挽在手里,那个人抬头挺胸大踏步走在这片土地上 。一顶黑帽带着一根红羽,漆黑的外套,乌黑油亮的圆头皮靴,背后一面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圆盾,这个家伙意气风发,还哼着小曲。
街上的人但凡是瞧见他的,都躲得远远的。
带武器的人没什么稀罕,奇装异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这么一个全副武装又那么显眼的人突然出现,你慌不慌。
这里和平了很久,佣兵是不常见的,民兵也没多少;流血冲突仅限于醉鬼打架、混混斗殴。黑衣人腰上左右都有佩剑,还带着一把大剑,背上一面盾牌,这种阵仗可不一般。
“那边那个,站住不许动。”一队民兵出现了,拿着木棍,叫住了这个外来者,“你是谁,你到这是来干什么的。”
年轻的民兵们,这么就拦住了他。或许是出于一种责任感,也或许只是找事。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不是感觉不到危险,但他们至少人多势众,感觉自己优势不小。年轻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自己在虎口拔牙。以前光用木棍就能狠狠地教训手持武器的雇佣兵的经历,让他们膨胀了。
“我是属世俗役的先遣官,到这来看望朋友的。”他很配合,空着的一只手举在半空,面带微笑,“我打北边过来的,要看看令牌吗?”
领头民兵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人,自己上一个人上前。黑衣人的手往自己身上的一掏,一个袋子出现在他手里,然后一小袋子的钱就这么交到领头的人手上了。领头的看看他,又看看钱,又回头瞥了眼身后的其他民兵。
“没事了,你走吧”领头的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大伙走吧,没啥子问题。”跟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过不去,反正不是料理不了这个佣兵,也没有撕破脸的必要。世俗役的话,不是教徒,旅团不会那么关注,那么先遣官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民兵离去后,黑衣人依然哼着小曲,腰上的佩剑“啪哒啪哒”地打着节拍,走在别人让出的路上。

“他可是真正的公子哥,大贵族的儿子,不差钱,但是很实在,该讲究就讲究,不讲究就很随意。一个十足的色鬼,但我没见过他用强的;该跑路的时候比谁都快,在‘舞会’中却从来没有怂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敲着敲着还敲出了节奏。门一开,开门者就被对方抱住了,对方的衣服还是湿的,藏在背后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瑞伯哦,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和蕾哈娜还……”那人上来就是一个毫无戒备且极其的真诚拥抱,但他不久就发现了问题,拉远开门者了一看,“你谁啊,瑞伯呢?”
开门的是个黑暗精灵,深色的皮肤,玲珑精巧的面容,还有一双健康并且又长又尖的耳朵。不过现在这双耳朵正微微上翘以示警戒,就是刚刚抱上去的时候这耳朵带来的奇妙感觉,让他发现异常。
精灵直接挣脱了他的手,亮出武器:“我才要问问你,你是个什么来历。你找到这来是干什么的,报上名来。”她的两眼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身黑的奇怪男人,主要是看着他腰上的三把剑。
“别死盯着我的剑,”他的忽然手抖了一下,突然就出现精灵的眼前,拿着一个细细长长的尖锐物对着瞳孔,离她的眼睛只有半颗瓜子不到的距离,“也要小心暗器哦。”
精灵不敢有动作,拿着匕首的左手不禁发抖,想着自己为啥不用右手拿匕首。
“还有,藏匕首的时候虎口要对着柄的一端,刃要贴在手臂后,抵着身体。”他面带戏谑的微笑,活像上妆的小丑(虽然精灵没见过小丑)。
“你是到底是什么人?”冷汗从精灵褐色的皮肤中渗出,她眼神动摇,喉咙咽了咽,“我不知道瑞伯是哪个,但是你要是找海曼,他……他已经过世了。”
他变脸了,眨眼间就收了笑容。
“愿他的灵魂流入轮回,一切都被洗去,忘记苦痛与烦恼。艾伦兹斯坦因记住他的所有。”

“在‘舞会’里,能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人,能打的猛人和会混的怂包。眼睛啊,他最喜欢打眼睛,能一剑致命的地方。在最混乱的战斗中,他的剑永远那么厉害,刺不中也不会乱。爬蛇一样的剑,总是能钻进盔甲的细缝,了结对方,毫不留情。”
精灵最后还是让黑衣人进来了。
轮回教徒的嘴,骗人的鬼。但是在死亡面前,轮回教徒不能说慌,轮回在上。“记住他/她的所有”,是誓言,最为神圣的誓言,对感情最好的人发下的誓言。亡者已去,万事皆空,但他们还活在别人的记忆里。牢记一个人,就是让一个人永生。
一颗欢兴雀跃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黑色的衣服不一定是丧服,但现在对于这位黑衣人而言,黑色最能表达他的心情。眼泪早已流干了,但是现在还是想哭,但是,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反正自己应该早已就应该对死亡麻木,应该感受不到这种悲伤了,理应如此啊。
他只能板着脸,一言不发。
“唉——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美中不足的是,朋友死了。”黑衣人——艾伦兹斯坦因如心中此感叹道。
“好拗口的名字,很奇怪的人。”这就是精灵对艾伦兹斯坦因的初步印象。
“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姐妹啊?”
“你怎么知道的!我确实有个弟弟。”
“我唬你的,还真信了。怕不是被人卖了还感激涕零的。”
艾伦兹斯坦因主动打破了沉默,主动和精灵聊了起来;而她也开始,一点点放下防备了。
“叫我舒瓦茨就行了,佣兵为了方便都会给自己起一个更方便的别名。”
精灵的耳朵微微一颤,说:“你就是,可‘瑞伯’这个名字,他没有——”
“只有我一个人会叫他‘瑞伯’。他熟人又不多,有些事情太过理所应当,人就会忽略的哦。”
“但还是说不通?难道这个别名不是他自己起的,而且‘海曼’和‘瑞伯’比没差吧。”
“嘛,的确。这个只是我自己给他起的绰号一样的东西。话又说回来,你又是咋和他认识的?”
“恩人——他是救命的恩人。”
艾伦兹斯坦因(舒瓦茨)的一番话让精灵回忆起自己和海曼(瑞伯)相遇的场景。
饥饿,恐惧,绝望;惊讶,孤注一掷;刀子亦或是匕首,然后是鲜血,鲜血和断肢,甚至内脏;晃动,模糊,之后一片黑暗。
“……小事情…双薪就算了。……但报酬…不能少。”
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说出的这句话,是她心中永不磨灭的记忆。

“开膛手的诅咒带来的技艺与天赋,还有其他连带的恩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精灵的唯一的亲弟弟现在就走在街道上,同样在回忆自己和海曼的相遇。
空腹,寒冷,绝望;惊吓,不明所以;头脑一片空白;上下飞舞的兵刃,赤红的喷泉,身躯的残影,残破不堪的血肉;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开始凝固的液体,柔软的声音。
诅咒害死了很多人,包括海曼他自己。血腥的连环将由血脉传承下去,如同轮回一般,肆虐人间。弟弟在想,他继承的不是这诅咒,而是这种技艺。这是海曼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也是他和姐姐安全的保证。
但是,手指上包裹着的绷带也提醒着弟弟,这种技艺绝非一时半会就能熟练的,自己还要练习,还要时间。
可今天,好巧不巧,有人,盯上他了。
民兵的素质本来就是良莠不齐的,更何况这里有点水准的民兵才刚刚被先遣官招募走不少。民兵里的年轻人又多起来了,新兵里难免有几个是原来的地痞流氓。有的地痞流氓只是游手好闲罢了,反而还有人脉;有的只是做点小恶,钻空子而已;有的流氓就是讨人嫌的,恶心人的,爱找茬的,要不是人手真的不够用,也不会拿这种人充人数。
现在就有这么一伙民兵盯上了精灵的弟弟。略微矮小的身材,用斗篷的帽子遮挡着的清秀脸庞,手上还缠着绷带,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不去找事那可不行啊!那是就对不起自己啊!
血腥的剧目是否上演,仅在一念之间。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在舞台之上,昏暗的灯火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