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云堇】蹈火
【同人创作,文中戏词部分参考新编京剧《赤壁》中于魁智老师舌战群儒部分,云堇神之眼设定部分参考西西弗斯老师的《走雪》走雪 | Sisyphus #pixiv https://www.pixiv.net/novel/show.php?id=17012383。业余写手,考究不足,还请海涵。】
「乍听得云洋沸凄风阵阵
惊醒我破奸邪热血腾翻
叹当年哀鸿遍野血浪橹漂
荒山千里起新坟
筚路蓝缕得今朝
天道昭彰我岂怕冲阵
妖魔祟邪何足论
我一剑当出荡海清」
一曲终了,云堇立在台中央,眼中还残存着些许戏中人物的神韵,迫不及待地向台下的两位观众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怎么样?"
"太棒了!尤其是最后那句‘一剑当出荡海清’!好像群玉阁又砸在我眼前一样!"
荧几乎拍红了巴掌,虽说她是个只能看看热闹的外行,但云堇方才台上一动一念,却真恍如眼前大敌压境,唱到"天道昭彰岂怕冲阵",她浑身耸然一振,眼噙泪光,仿佛全身每一根毫毛都透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来。荧打自心底佩服,她甚至一瞬间觉得,云堇才是那个在孤云阁上与奥赛尔血战的人,因为就算是亲身经历了那场硬仗的自己,现在可能也没法这么完整的重现那时的神色。
"你呀,就会哄我,我唱什么你都说好。"云堇红着脸埋怨一句,连忙又望向一旁端坐如常的钟离。
"钟离先生,请您多多指导。"
"云先生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闲人,那里敢对云先生的作品妄作评价。"
“先生不必谦虚,若说璃月港有谁最了解云堇的戏,那便非先生莫属了,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多多指点云堇。”
钟离托腮蹙眉,细细地思索一番,随即敛衽道:
“方才一曲,云先生神色坚毅果决,唱腔悲怆婉转,形体悲壮苍凉,确有旅行者所说身临其境之感。只是……”
钟离停顿了片刻,又恭敬问道:
“敢问云先生,可否将此戏的题目再说与我听。”
云堇点点头,朗声道:
“此戏名为‘蹈火’,唱得是璃月军士与众仙协力击败漩涡魔神奥赛尔的故事。”
“何谓‘蹈火’?”
“军士们舍生忘死,甘愿为璃月苍生蹈火赴汤,此等壮举,是谓‘蹈火’。”
“既是军士舍生忘死,为何在戏词之中只叙述了旅行者的功绩。”
“这……”
云堇垂眸,娥眉微蹙,葱指抵着下颌,细细地想了半天,钟离也不催她,神色如常地品茶休憩。反倒是荧被钟离一席发问搞得有些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缩在一边小心窥视着云堇的脸色。她深知戏剧对云堇的意义重大,也深知云堇为了这出蹈火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方才钟离话说的委婉,却已一语道破了蹈火词不对题的致命伤,以云堇精益求精的性子,又怎么能容许将这样一出词不对题的废戏呈现给观众呢。
云堇思索半晌,忽而敛衽,向钟离深施一礼。
“多谢先生指点,云堇明白了。”
“哪里,在下不过说些皮毛,云先生随便听听就好。”
“先生谦虚了,多亏有您,否则云堇便要将这词不对题的戏搬上戏台了。”
云堇谢罢,随即便要留钟离用饭,钟离望了一眼如坐针毡的荧,干咳一声,只道堂主还有事唤他,婉拒了云堇的邀请。
钟离走后,云堇呆坐了半晌,宛如入定一般,也不言语,就端着茶杯痴痴地发愣,直至滚烫的茶水凉透了也浑然不觉。
荧不敢打扰,默默地提了茶壶去续热水。茶水凉了又续,续了又凉,直至给一壶酽茶生生冲成了白水,云堇才终于回过神来。她环顾四周,发现屋内已然一片昏暗,窗外华灯初上,原来自己竟是一不留神整整愣了一个下午。她连忙起身,四处张望着荧的身影,却看见荧正坐在她对面阴影里,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云堇又是愧疚又是羞赧,连忙上前牵住了荧的袖口。
“荧……我……”
她涨红了脸,呜呜啊啊了半天,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扣着荧的袖口,撒娇似的轻轻晃着。
荧好容易才克制住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笑了笑,柔声安慰道:
“没事啦,难得能有机会像这样陪陪你。”
“可是,难得的休假,却让你在一旁干坐了一下午,我……太过意不去……”
“能和云先生独处一下午,璃月有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想是我平日里行善积德,感动了岩王爷,这才给了我这步造化。”
荧边说着,边合掌向着往生堂的方向夸张地作了几个揖。
云堇不禁莞尔,佯怒娇嗔道:
“油嘴滑舌,你平日里在外头也是这样讨女孩子欢心的嘛?”
“您明察,我平时去到的地方,别说女孩子,母丘丘人都不一定能碰上几个,以我现在的丘丘语水平,要讨它们欢心,唔,可能还困难了点。”
“你讨厌死了!”云堇娇嗔一声,抬手轻轻在荧的胳膊上打了一下,随即扭过脸去背对着荧,鼓着嘴怄气。
“诶,真生气啦……”荧哭丧着脸凑上去,捏住云堇的衣角,试探地晃了晃。“云堇姐姐~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都这个时间了,我请你去吃万民堂的水煮黑背鲈,原谅我好不好~”
“那可不行。”云堇转过头,正望见荧可怜兮兮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让你陪了我这么久,该我请客才是。”
这顿晚饭,云堇只草草地吃了几口,荧知道她是在为戏词的事发愁,于是取食盒打包了剩下的饭菜,早早地结束了这顿略显无味的晚餐。
浓云遮月,二人漫步在通往玉京台的小路上,半晌无言。夜里的玉京台要晦暗得多,几盏油灯卖力地散发着光亮,可依旧照不清近处的房檐,远处的山廓昏昏沉沉,偶尔传过夜莺的啼叫,从东首过来,又呼啦啦往西头去了。复行了一段路,云层渐薄,夜色里有了微光,没见着夜莺,只有池子里不知疲倦的蛙鸣。
神女劈观后,云堇便开始了《蹈火》的创作,她从云来海远渡孤云阁,在高耸入云的断岩上俯瞰层浪叠起的海面,又徒步穿过归离原,抚过残垣断壁,眺望遥远时间里璃月先民筚路蓝缕的艰程……如此数月,无数的修改后,《蹈火》诞生了。
“你觉得,该如何解决钟离先生指出的问题。”云堇突然问。
终于来了。荧心想,这个问题她打从钟离回家就开始琢磨,她知道云堇迟早都会把这个问题抛到自己面前。还好,稻妻一行后,她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已不同往日,作为旁观者,她似乎更能跳脱出作者的挂碍,在思考了一下午后,她大概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钟离所说的问题,可能并不是词不对题。”她说。
云堇侧过脸哦了一声,示意荧继续说下去。
“蹈火要唱的,是千年来为护璃月生民抛颅洒血的英雄。可这英雄,并不是一个人,他不该是帝君、七星亦或者我,而该是城楼上每一岗哨,码头上每一盏灯,严冬中每一粒饭。但这篇戏词却没有跳脱个体概念的英雄,所以……”
“所以,并不是‘不对’而是‘不够’!”云堇眼中的精光迸射而出,仿佛要照亮整个玉京台,她抚掌跺脚,双手牵住荧,兴奋地一蹦一跳。“我明白了!对!是这样的!”又低头,停在半空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转到荧的身上。
“快去吧,路上别摔了。”荧心领神会,给食盒套在云堇的手腕上,又补了一句:
“有事随时找我,我一直在客栈,房间你知道。”
云堇点点头,匆匆道了声回见,顺着来时的路跑走了,荧望着她兴奋的背影被黑暗缩成一个点,凭空握了握拳,方才那股触感还残留在掌心。
那是云堇第一次牵她的手。
荧没再多绕路,早早回客栈休息了,她有预感,明天可能会更忙,所以要尽量多保存一点体力。
云堇只比串街小贩的铃铛声来的晚了一点。她叠指叩上房门,屋内却没半点动静。
“唉,我糊涂了。”云堇埋怨自己,一大早就来打扰,旅行者怕是还没醒呢。
“你哪糊涂了?”
云堇吓得一抖,忙一回头,却看见荧正提着几个油纸包,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进来,边吃边说。”
荧捅开门,给纸包摊在桌上,取了茶叶,满满砸了一壶开水,盖盖闷上,又从抽屉拿出两幅杯碟,用开水烫了遍,整齐的摆在云堇面前,一套动作驾轻就熟,尽显干净利落。
“不知道你爱吃哪种,就挑了几样清淡的拿。”荧摊开油纸包,里面是几个包子和几样清口的小菜。
“这……你早知道我要来啊?”云堇有些惊诧的看着桌上这一套东西。
“唔,倒是不难猜。”荧提壶斟了杯茶,吹了又吹,推到云堇面前。“凉凉再喝。”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昨晚那么兴奋,想是又有了什么新想法,大约是琢磨了一宿没怎么睡,想起早找人聊聊,我说得对嘛?”
云堇被说中心思,不禁想起昨晚兴奋之下和荧牵手的事,面上飞过一抹绯红,垂眸默默啜着茶水,不时偷瞄一眼荧的表情。
“反正我最近都在璃月,有什么事不用那么急……来,快吃吧,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这么下去别说蹈火,不等上台你就熄火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荧好说歹说可算是逼着云堇正经地吃了顿饭,用完早餐,荧又沏上两杯茶,托腮拄着桌子,道:
“云先生,请。”
云堇清了清嗓子,大概捋顺了思路,终于说道:
“我细细回忆了你和钟离先生的话,你们说的没错,璃月的英雄,不该是特定的某人,而是每一个曾为这个国家舍生忘死的军士。所以……”云堇深吸了一口气。“这出戏,我决定放弃‘主角’。”
荧一口茶差点喷到天棚上。
“放弃主角?你不怕那群票友拆了范二爷的戏楼?”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云堇连连摆手。“还是要由我来唱,只不过这次我想扮演一个无名无姓的千岩军卒,从普通人的角度,来悼念那些几千年来守护璃月的无名英雄。”
荧凝视着云堇那双精光奕奕的眼,只觉得她浑身都散发着某种缥缈的光彩,恍惚间,她的身影仿佛和七天神像上的钟离重合起来。原来如此,荧微微勾起嘴角,原来这便是钟离安心离开的原因。
璃月不再需要神,因为神的美德早已融入了每一个璃月人的血脉,世代流传,不离不改。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云堇笑着伸手在荧的眼前晃了晃。
荧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害臊的挠了挠头。
“想法不错,我觉得可以试试。”
“所以啊,我想去千岩军当志愿者,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体验下他们平时的生活。”
荧只觉得眼前一黑。好么,这姑奶奶出趟城韵宁都能给冒险家协会掀个底朝天,真要是让自己带到千岩军里……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别说韵宁或者云夫人,单全城的戏迷就能给自己活吃了。
荧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只觉得太阳穴噔噔地跳,又看了看满眼闪着坚定的云堇,思忖再三,终于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如果伯母同意的话……我就没意见。”
云堇闻言,两手一叉腰,杏眼中开出两朵笑花来。
荧让她这么一笑,三魂丢了七魄,心尖一阵酥痒,连忙错开眼神道:
“你别冲我笑,笑也没用。好姐姐,军营不是等闲去处,擦了碰了事小,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要我今后如何自处啊。”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昨晚就和母亲商量过了,她说如今我是云翰社的当家,一切事我当自有分寸,况且此去既能采风,又能为百姓做些事情,她支持我去~”
“虽然没有根据,但总觉得你在唬我……”
“呼呼。”云堇又得意地笑道。“这句话我也料到了,喏,这是母亲托我带你的信。”
荧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笺,小心地展开。云夫人的字娟秀大方,措辞委婉得体,大意是说女儿任性倔强,此去采风,有劳照顾,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自己多多担待,信的最后,还盖上了云夫人的名章。
虽然不排除云堇伪造印章的可能性,但……
荧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云老板……”荧揉着快要裂开的额头。“你到底怎么和伯母说的?”
“唔?”云堇歪歪头。“我就说我想去千岩军帮忙,旅行者也会随行,她就答应了啊~”
可恶!她好可爱……不是……这母女俩真是吃人够够!
荧放弃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丘丘人杀得太多,现在因果偿还,全都是报应!倒也是,毕竟是名号比名字还长的旅行者,有这么个人型战车当贴身保镖,换谁也不会担心。
行吧,这就是命里注定。荧琢磨着,若是去荻花洲呆上几天,大约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好吧。”荧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那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下午咱们去荻花洲问问桥西,看能不能让咱们在那呆上几天。”
“嘿嘿~”这已经不知道是云堇今天第几次摆出这幅得意的笑脸了。“随身的行李我都打包好了,千岩军那边也打好招呼了,桥西说刚好有两个老兵回老家探亲,我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顶他们的缺。”
“我常常在怀疑,清炒虾仁是不是有提升行动力的药效……”
荧不必收拾行李,她简单补充了些绷带伤药,换上只有在应付强敌时才会使用的“磐岩结绿”,又随身揣了七种元素抗性的元素精油。虽然她相信云堇的实力,大概不会有什么机会用得上,不过……万事小心为上……
荻花洲是璃月要道之一,把守通向北方的门户,可如此交通要道,总务司拨下的千岩军却少之甚少,以至于其中重中之重的石桥如今竟只有桥西一人把守。
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荻花洲再往前,就是望舒客栈,寻常的魔物除非活得不耐烦了,否则大多都不会选择在这附近作乱。
二人一路行至荻花洲,首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人常说的碧水接天花胜海,而是一条丫丫叉叉长得要命的车队。
见到桥西的时候,他正让一群焦躁的商人团团围住,手中钺矛丢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雪片一般杂乱的各类通行证。桥西一见俩人,眼泪差点没喷出来,他矮着身子从一堆外国商人里挤出来,离老远就能看见那张蜷缩到一块去的苦瓜脸。
“云先生,旅行者,你们可算来了。”
“怎么着,桥头儿,今天荻花洲有娶亲的?”荧打趣道。
“哎呀,我的祖宗,您快别开玩笑了。这不是我那两个弟兄回家探亲,本来人手就不够,谁知道又从蒙德一下来了好几个商队,个个都要从我这过手续,你说我这……”
话还没说完,便听那头队里又嚷嚷上。
一个扯着嗓子喊:
“能不能让我先过啊!我这车里都是鲜货!禁不起放!”
排他前面那位不乐意:
“凭什么!就你那是鲜货?我这是今年新酿的蒲公英酒,最得趁新鲜喝,多放一天我就少挣好几百摩拉,耽搁得起吗?”
桥西朝俩人一摊手,连忙又要颠颠地又挤回人堆里,却被荧一把拉住。
“看你还是不急,你赶紧把要检查的文件告诉我们,先一起把这些车队送走再说。”
“是啊,咱们一人负责一个队伍,先把车队分流了再说”云堇说。
“哎呀,是了是了,我都忙昏头了,来来来,这边这边。”
三个人将车队从当中一分而三,各自引了一队人到旁边。所幸荻花洲并没设什么正规的关卡,所说检查,也不过是查下商人们是否有正规的通商手续,再看看随行的货物有无违禁品,至于正式的检查还是要由总务司专门负责。这些大多是蒙德来的客商,手续齐全,态度也算配合,偶尔有不耐烦说话冲点的,看见云堇和和气气的笑脸,当时也就都给抱怨咽了回去,队伍动了起来,蚯蚓似的蠕动着向前走。
即使是这样,排查工作还是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当最后一辆货车通过石桥,已是月上檐梢,远处的璃月港一片灯火通明,四周蛙鸣阵阵,只有繁星残月以及不远处客栈星星点点的光亮作陪,荻花洲终于得以清净片刻了。
“云先生,旅行者,你们辛苦了!今天多亏有你们,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桥西一张苦瓜脸此时终于舒展开来,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您不必道谢,本来我们就是来帮忙的,这样的工作您每天都要做,而我们不过才做了一天,哪里敢称辛苦。”云堇一笑,微微向桥西点了点头。
“其实,往常也没有这么忙。”桥西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来往的客商特别多。”
“说起来,好像真是这样。”荧说。“平时从这走的时候商队是有,可从来没一口气来过这么多啊。”
荧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可一时间又没有什么成型的想法。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她想。
“你怎么了?”云堇凑过脸,有些担心地问。
“啊,没事没事。”荧摆了摆手。“忙了一天,你们也该饿了,我去前面茶摊借个火,做点吃的。”
“那我来帮你。”云堇说。
“不用啦,做个饭而已。你不是还要采风,正好桥西也在,趁着这会清闲,你们正好好好聊聊。”
荧说完,提着背包走了,单留云堇和桥西坐着喝茶。
“桥西先生,您这些年,就一直这么守在这?”云堇柔声问。
“是啊,怎么了。”
“那您很少回家吧。”云堇又问。
“嗐,我光棍一根,回家也是闲着,不如守在这,还能找点事情做。”
“原来您还没成家。”云堇笑道。
桥西脸一红,抓着头说:“是啊,干我这行的,刀口上舔血,光棍一根还好,真要成了家也是聚少离多,不白让人姑娘跟着担惊受怕吗。”
“那您就没想过调回城里去?”
“没想过。”桥西郑重地摇了摇头。“荻花洲是交通要道,上头将把守石桥的任务交给我,就是对我的信任,我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云堇点了点头,又说:“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您日复一日的守在这,若是熬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桥西哈哈大笑,说:“难为云先生担心了,没事,我这岗是轮换的,每天都有其他弟兄来换班。这几天是换岗的兄弟临时有事,才忙了些,等他们回来,他们一回来我就能歇了。”
“您真的辛苦了。”云堇正色,敛衽向桥西颔首致意。
桥西慌了神,向云堇连连摆手道:“云先生言重了,我是个军人,天职就是保卫一方平安,更何况我自幼丧亲,全靠邻里街坊和千岩军的接济才有今天,如今不过是守一座桥,我怎么敢谈辛苦。”
“一座桥没日没夜守起来也不容易了。”
荧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将里面的饭菜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一盘干锅腊肉,一份奶油松茸,一碟轻策农家菜,又熬了一大锅的嘟嘟莲海鲜羹,热气腾腾地码了一桌子。
“旅行者……这……”桥西举着筷子不知从何下口。“这是不是太多了。”
“难得来一趟,就当是给你改善生活了。”荧满满盛了一大碗海鲜羹推到桥西面前。
“不,我是说,吃太饱了不方便夜里站岗。”
“你尽管睡,今晚我们俩替你轮岗。”
“那怎么行!”桥西叫道。
“您这几天白天排查商队,晚上还要站岗,如果再不休息,不仅会熬坏身体,更会影响之后的工作,不如劳逸结合,今晚就让我们来轮岗吧。”云堇也劝道。
好说歹说,桥西才终于答应将今晚的轮岗交给荧和云堇,三人吃完晚餐,草草收拾了桌椅碗筷,荧便催桥西去休息了。
入夜后,洲上夜风渐起,吹动成片的荻草海浪般层层翻涌,浅滩上,青蛙默契地趴成一片,附和着荻海涌动的浪声,将聒噪的蛙鸣随着夜风连绵不断地送向远处昏暗的山岗。
“添件衣服吧,夜里凉。”荧递过一件千岩军的制服外套,那是她刚刚出岗之前在桥西的宿舍翻到的。
“某些人在提醒我之前是不是要记得把自己的肩膀包起来。”云堇戳了戳荧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后背。
“我这么穿动起手来方便!你不一样,夜里风这么硬,万一着凉倒了嗓子,我非以死谢罪不可。”
“呸呸呸!不许胡说,好端端的总提什么死。”云堇怨道,又突然回过神来。“动手?你要和谁动手。”
“我也不知道。”荧沉声道。“但这几天可能不会太平了。”
“怎么讲?”云堇问。
“刚才去茶摊借火的时候遇见两个打尖的客商。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多车队都会赶在这个时候一起来。他们说,不知从哪来的一群魔物,几天前堵了从蒙德到璃月的商道,大批的车队被堵在路上过不来,直到这几天,魔物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自己散去了。”
“你是说……”云堇点了点头,似乎也理解了些旅行者的忧虑。
“嗯,我怀疑这群魔物是看准了荻花洲人手不足的时机,故意积攒大批客商让他们经过荻花洲,增加桥西的工作量,从而让他夜间失神,守备空虚。”细细再一想,又觉得逻辑不通,不禁蹙着眉微微摇头。
“你是在想,不过是群魔物,就算过了石桥,前面还有望舒客栈挡着,魔物再怎么凶悍也过不了降魔大圣那一关。”
荧点了点头,云堇虽然与自己结识不久,但却总能料中她的心思。
“不过小心为上,戏文里常有这种桥段,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说话间,风渐渐大了,从细声细语地吹拂变成焦虑烦躁地抱怨,吹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地怒吼。雨幕随着风降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热爆爆地砸着窗沿,将个荻花洲砸得白烟滚地。
“不对!”荧骤然反应过来,仓啷一声将磐岩结绿抻在手中。“快去把桥西叫起来,让他给千岩军发信号,叫增援!”
云堇没发问,纵步向桥西睡觉的木屋奔去,她刚觑见了,在升腾的水雾里,正有好几队魔物远远打着火把,窸窸窣窣地向荻花洲涌来。
暴雨越来越大,砸得荧几乎睁不开眼睛,她隐约看着那一大群魔物愈来愈近,先是一小队丘丘人和丘丘暴徒,约摸有七八头左右,它们趟水而来,一个个张牙舞爪,异常狂暴,但却似乎受到某种约束,像被链子拴住脖颈,迟迟没有发起进攻。荧提指一点眉心,展开元素视野,遍览四周,果然,这队丘丘人远不是主力,它们之后,是由大约六七十只手持岩盾火把的丘丘人与丘丘暴徒组成的突击部队,再往旁边看去,四周浅滩上,五六个竹筏上站满了冰弓手,队伍后方,是四个浑身黑气弥漫的丘丘萨满,正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法杖,这场暴雨看来正是它们的杰作。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荧凝神向最后望去,只见一道山峦般耸立的身影撕开雨幕,巍峨地耸立在队伍的最后方,那是一只被深渊魔法强化过的岩丘丘王,两个肩头,还各悬浮着一只深渊法师。
荧心下一动,腹中已有盘算。这群魔物虽有备而来,但却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唬人,就算是被深渊魔法强化的丘丘王,难道还能比“女士”更难缠吗?
要先把天气拉回我的主场。
荧既有思路,脚下便不再迟疑,周身雷光一盛,乍然冲出,她身影神速,有如惊雷掠空,割开弥天雨幕,手中绿剑直指布雨的丘丘萨满。魔物见她动作,似是早有准备,两旁冰弓手搭弓引箭,一齐射出,这一射,以多取胜不求准度,只要射中,在这漫天雨势中,冰元素瞬间就会将荧冻成冰块。
荧瞥见箭来,剑势一转,磐岩结绿锋刃旋过周身,骤然生出几个硕大的岩块,将四面八方飞来冰箭尽数挡下,荧心知攻势已老,不宜再进,当下调转剑锋,连同四方岩块一同当空砸下,高空一击,宛如流星天降,几个丘丘士兵躲闪不及,被巨大的岩块死死钉在地里,其余魔物也被这波重击的气浪震飞。
荧入敌阵,脚步不停,眼中金光一盛,绿剑随即铿然入地,将四方岩块尽数引爆,岩块崩裂,在荧的驱使下化作漫天锋利的岩刺,冲破雨势,四散爆出,丘丘士兵举盾防御,却依旧难挡沉重的势头,被接踵而至的岩刺撞碎屏障,掀飞出去。
一套反击兔起鹘落,敌阵已乱,荧借着岩刺掩护,又化身雷光,仗剑直取后排,几个丘丘暴徒抡着巨斧劈过来,被荧侧身堪堪避开,脚尖点上魔物膝盖,剑锋一扬,斩断魔物手臂,左手再爆风压,打碎前来偷袭的暴徒正脸,借力又向前冲去。前方的丘丘人毫无退缩之意,纷纷抡着战锤扑将上来,荧也不躲,侧身沉肩撞去,连带魔物的头骨一齐撞得粉碎,原是她早已用岩元素在周身镀了一层甲胄,寻常武器根本近不得身。
荧仗剑再杀几人,还未喘息,左边一把战斧,右面一支冰箭同时袭来。荧屈起右肘抵住魔物肋下隔开战斧,又一仰身,闪过冰箭,冰箭正中魔物腋下,瞬间将它冻成了一坨冰块。这一下魔物已然身亡,被荧推着挡在身前,一路又碾死数头魔物。
守在最后的深渊法师终于按捺不住,咯咯怪叫几声,驱使着山一般的丘丘王直冲而来。丘丘王来势汹汹,路上魔物纷纷让行,跟在它身后几尺的地方伺机而动。丘丘王入阵,荧突击攻势顿然受阻,她深知不能硬拼,急忙调转身形向旁奔去。
丘丘王一声爆吼,直追过去,荧跑在前面,连丢几枚丰穰勾玉,都被丘丘王岩铠弹开,被深渊魔法强化过的丘丘王狂暴更甚从前,几枚勾玉虽没对它造成太多伤害,却勾动它嗜血的欲望,它近乎失控地追上去,来不及闪开的魔物被它踩在脚下,一命呜呼。
荧转眼已经跑到了水边,竹筏上的冰弓手齐刷刷地将弓箭对准了她的要害,嗖嗖几箭,都被荧挥剑隔开。荧不敢耽搁,向着竹筏直冲过去,身后丘丘王的脚步越来越近,而新一轮箭雨也早已蓄势待发,身在半空中的荧来不及闪避,下一秒就将被冻成冰雕。
本该如此。
荧周身乍然碧光大盛,霎时间,数道气旋冲天而起,风息激荡,将荧吹向更高的高空,身后风之翼扑啦啦展开,躲开了夹攻的困境。狂风带起水上波浪翻腾,轻易就掀翻了那几艘竹筏,丘丘人不谙水性,被甩进水里很快就被巨浪吞没,稍微好些的,拼命扒着竹筏的碎片,挣扎着向岸边游。
可是岸边,是它们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王。
丘丘王一头扎进风暴翻覆的水中,卷起更大的波浪,将那些刚逃到岸边的丘丘人又重新卷回水里。两个深渊法师目目相觑,飘在半空中懊恼地怪叫,但是下一秒,身后恐怖的元素反应就让它们惊惶地回过头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荧悬停半空,高举磐岩结绿,剑锋之上雷光涌动,磅礴无匹。倾尽全力的一剑斩出,雷轰电转,肆虐的雷暴裹挟着深渊法师,冲进波涛翻覆的狂风中,产生剧烈的扩散反应,将感电的伤害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在雷暴持续的侵蚀下,丘丘王那被强化过的岩铠逐渐崩裂,露出里面粗糙的皮肤。
荧没有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从半空纵身跃下,磐岩结绿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精准地钉进了岩铠的裂缝中。丘丘王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痛苦地将荧甩下后背,原地晃了晃,却依旧没有倒下。
可荧似乎并没有再纠缠的意思,她振臂一挥,甩掉剑上血水,从容地向剩下的丘丘萨满走去。
丘丘王愤怒地捶着胸口,忍耐着感电带来的麻痹,强行冲破风暴跳上岸来。
突然,一根巨大的岩刺凭空出现,刹那间贯穿了丘丘王的身体,那是荧在刚刚攻击时留在它体内的微型岩造物,它在吸收了魔物体内的岩元素后将会骤然膨胀,从内部摧毁敌人。“再坚硬的岩石也逃不过内部的磨损”,这是很久之前她从钟离那学到的。
丘丘王轰然倒地,到死也没弄明白那根致命的岩刺究竟是从哪来的。
解决了最棘手的敌人,荧终于松了口气,大量消耗元素力的疲惫也在一瞬间涌上四肢。
“旅行者!我来晚了!”
桥西姗姗来迟,他被云堇叫醒,刚要拉响信号弹请求增援,突然被一群丘丘人堵在了屋里,云堇为他开出一条通路,他才赶忙发了信号后前来支援。
“没事,你来得正是时候,还剩下几个萨满,解决掉就结束了。”
话音甫落,大地突然一阵震颤,顿时山崩地裂,景物皆摧,荧脚下一阵趔趄,将将稳住身形,却忽感冻气扑面,原来刚刚那只被卷入雷暴的深渊法师正拼尽最后一口气,向自己打来一发冰元素魔法。荧想撤步躲开,却无奈此时地动山摇,无处落脚,她避无可避,只得提剑格挡。适才下过暴雨,冻气轻易就把荧的身体彻底封冻起来,所幸有岩元素的贴身防护免于冻伤,可也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那是致命的,山崩地裂之后,地震终于停止了,可在遍地的碎石中,赫然耸立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岩龙蜥。
竟然还有增援?!
荧不禁暗骂自己轻敌,可一切似乎都晚了,那头格外巨大的岩龙蜥狂暴地向天咆哮一声,将身体蜷成一团,飞速旋转着,流星一般向自己撞来。
“小心!”
荧从没想过,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毅然决然挡在自己面前的,会是这个连神之眼都没有的普通人。桥西横着钺矛,毅然接下了龙蜥的重击,沉重的冲击力在高速的旋转下威力倍增,轻而易举就将桥西掀飞出去,他重重地撞在桥墩上,那柄钺矛也被折成了两截,枯枝一般甩出去老远。
“桥西!”荧奋力地挣扎着身体,用浑身的元素力冲击着身上的坚冰,但是来不及了,岩龙蜥已经向着倒地不起的桥西飞驰而去,眼看就要把他碾成一堆肉泥。
突然!
“大胆——妖——孽——”
一声唱白,只见云堇浑身金光夺目,有如旋云开相,从天而降,护体岩盾尽数消弭冲撞力道,加倍奉还,将岩龙蜥弹飞数丈之远。
云堇飘然落地,神情肃穆,手中花枪上下翻飞,风雨不透,仿佛戏词中称颂的巾帼英雄,风姿飒沓,岿然不动。
岩龙蜥翻过身来,被方才的反击彻底激怒,山吼一声,又冲将过来。
云堇不退不让,擎枪一振,随即披挂上身,周身旌旗攒动,一步踏出,便听得金鼓声响,杀声震天。
“神君入戏——红毹登台——”
只见云堇手中花枪一抖,四两拨开千钧势,银枪翻覆退妖邪,凭空挽出朵朵枪花,朵朵刺向龙蜥要害,步步紧逼,一时间,强如龙蜥,竟尔节节败退。云堇乘胜追击,一杆枪舞动风声,一枪破鳞,一枪断爪,一枪搠眼,一枪碎骨,真正是一人千军万马,两步万水千山!
“着!”
一套枪扎下来,眼看龙蜥再无毫无还手之力,云堇力守一念,长枪电射而出,自龙蜥口中刺入,手腕一挑,直将龙蜥脑髓搅个稀烂,龙蜥顿时软踏踏地瘫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云堇长舒一口气,摆手散去旌旗,连忙去查探桥西的状况。桥西满脸是血,口中还不停地涌出带气泡的血沫,大概是刚才的冲击伤到了肺部。荧也终于摆脱了冰封束缚,快剑解决了剩下的几头魔物,连忙赶了过来。
千岩军的增援终于赶到,简单处理了桥西的伤势后,将他送到了城中的医馆进行进一步治疗。
荧则在休息片刻后,与云堇回到了云翰社,她俩身体均无大碍,只是荧消耗过大,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直睡到第二天夕阳西下才将将醒过来。一时间,全城传遍了云堇和旅行者配合千岩军击退魔物大军的故事。
云翰社里,云堇战战兢兢地立在母亲座前,不安地搓着手指,荧则站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低着头数着脚下的地砖。
云夫人喝着茶,和颜悦色地望着座前立着的两个孩子。
“堇儿。”云夫人唤道。
云堇吓了一跳,把头埋得更低。
云夫人莞尔,柔声道:“把头抬起来吧。”
“母亲……堇儿错了……”云堇依旧不敢抬头。
“不,都是我,是我大意轻敌,伯母您别动气,千错万错都在我,真的和云堇一点关系都没有。”荧忙抬起头,两步上前,挡住云堇半边身子,慌忙辩解道。
“怎么能怪你,是我吵着要去采风的,结果遇上这样的事,反而害得你们受伤……”
云夫人看她们互相揽错,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把头抬起来吧,为娘没怪你。”
云堇这才抬起头,望见母亲和蔼地望着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还有你,旅行者。”云夫人侧过脸来。“这次多亏有你保护堇儿,我还要向你道谢才是。”
“没有没有……”荧慌乱地摆着手。“最后还多亏云堇出手,否则我大概也要被人抬回来了。”
“凝光大人刚刚来信了。”云夫人递过一封信笺。“信里感谢你们保护了荻花洲,日后将公开对你们的义举进行表彰。还说那个受伤的千岩军因为送医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太好了!”二人同时仰起脸,对视一眼,会心地笑起来。
云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微微点了点头,正色唤道:
“堇儿。”
“是。”云堇答。
“此去采风,可有收获?”
云堇一愣,随即扬起笑脸,开心地答道:
“母亲放心,这出蹈火,定将是堇儿出科以来最令人惊喜的作品。”
“那便好,那便好啊。”
《蹈火》的公演,定在了两个月后的十五。
因为荻花洲的义举,凝光给云翰社开了绿灯,准许他们在玉京台前的广场搭台唱戏,这场戏的票价低到吓人,云堇想让更多的人听到这出戏。
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公演的日子。
戏台前,千百盏霄灯,将玉京台照得恍如白昼,包括当值或在外的千岩军在内,全璃月港的人几乎都来了,荧推着重伤初愈的桥西在后台抢了个好地方,整个玉京台人声鼎沸,就等着大幕拉开,好一睹红毹婵娟的神采英姿。
终于,台上有了动静。喧闹的玉京台骤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气凝神,静待云堇亮相。
大幕拉开,四下哗然,只见云堇不披挂,不扎靠,没有凤冠霞披,没有冲天长翎,竟是最普通的千岩军武生的打扮。
台边弦师开弦,先起一段西皮摇板。
云堇凝神,开嗓唱道:
「保家乡投岩军十数余载」
又转西皮原板。
「踏山峦趟弱水生死度外
今日里将身来在云来海
却见那水中魔翻浪逞凶
念曾经岩帝勇魍魉惊恐」
一句唱罢,云堇向台中迈了两步,浑身一耸,抖擞一腔精神,弦师立马接上,板调一转西皮流水。
「磐岩枪吴钩剑屠虎斩龙
云阁内钺斧矛独挡万众
孤勇血洒云洋谁不拜崇」
倏地,台上风波涌起,自幕后又转出一青面獠牙的海魔,云堇一惊,抖落花枪,踏方步与海魔周旋起来。云堇舞花枪绕颈翻飞,风雨不透,却是招招落空,反观海魔游刃有余,像与云堇戏耍一般,时而侧身躲过,时而伸手夺枪,几轮争斗下来,云堇花枪被折为两截,力竭屈膝,跪倒寰尘,但双目中却烈火犹燃,目眦欲裂,怒视着海魔。
那海魔一拍肚子,开口唱道:
「他岩帝今已是魂归九幽
你军卒我看也水尽山穷
何苦来相拼斗徒增骨肉痛
莫不如弃兵甲你龟缩家中」
云堇怒啐一口,强撑起身,直恼得七窍喷火,怒发冲冠,弦师赶紧跟上西皮快板,云堇破口唱道:
「你但见妖邪祟人多势众
我觑你百万兵蚊蚁沙虫
守故里保家乡岂惧浪涌
秉仁德万民拥方可屠龙」
那海魔又辩:
「璃月神去数将终
我掌四海定宇中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人力岂能抗天工」
云堇咬碎银牙,高声回道:
「说甚么璃月神去数将终
仁杰才俊满寰空
说甚么你掌四海定宇中
江山血染火焰红
说甚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岂能弃兵戎」
海魔再辩:
「云来四海本清净
风平云息得安宁
若非岩君欲熏心
何来招惹血雨风」
云堇再回:
「妖邪岂敢妄言辩
且看天道立当中
若非兵燹汪洋涌
黎民归田卸甲戎」
那海魔恼了,抡刀向云堇砍去,云堇提枪招架,不过三招便身中数刀,翻一僵尸,倒落尘埃。
海魔摇头晃脑,振袖抚须,迈步来在台中,指着倒地的云堇哈哈地大笑。
「你如今遭惨败性命断送
又谈何保家乡人抗天工」
话音甫落,只听得二幕后画角声震,杀声震天,七八个千岩军由幕后涌出,皆是刀砍斧剁一般齐,妆容扮相与云堇一般无二。戏台上“三两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这七八千岩军,便是那为璃月赴汤蹈火,忘死舍生的英雄子弟!
只见他们将云堇尸首护在身后,眼噙泪光,寸步不让,无畏骁勇,气贯长虹,一众人抖落花枪,直指海魔,霎时间,金鼓声震,弦响锣鸣,台上区区数人,竟真似万马千军,震天撼地!
「吾还有北七星紫气贯虹
吾还有羁旅人青锋斩龙
吾还有血肉躯岿然不动
吾还有忠义心万民影从」
千年前,无数先民创立了这座城市,千年后,吾辈必以自己的血肉守护璃月的每一寸土地!千岩牢固,重嶂不移。干城戎甲,靖妖闲邪!
海魔终于被千岩军赶回了海里,他们抱起云堇的“尸体”,悲悯的目光扫过台下百姓,怅然转入了幕后。
全剧终了,台下涌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呼的浪潮几乎要淹没整个玉京台。云堇和众人上台谢幕,如波涛般耸动的人潮里,她一眼发现钟离的身影,钟离抚掌,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云堇这才露出笑颜来,岩王帝君离开后的第一个年头,她终于成功将这出戏献给了璃月的百姓。
《蹈火》大获成功,成为了云翰社自神女劈观以后又一经典之作。
公演成功后,云堇被各大报社争相采访,忙得脚不沾地,荧处理好了渊下宫的麻烦,一时也无事可做,索性就在璃月港暂时住下,每天帮冒险家协会处理些镇压魔物的小任务。
乌飞兔走,朔风渐起。
这年,璃月港竟罕见的下了雪。
风卷云舒,雪霏盈曦,红梅点雪,傲立霜中,更为深冬的璃月增添几分风雅。
窗外雪片纷杂,云堇终于闲下来,她披上棉衣,打算前去邀旅行者一同赏雪,谁知还未出门,就听得门外击户。开门观瞧,却见荧红着鼻头,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要一起走走嘛~”
云堇和荧漫步在轻雪纷扬的小路上,半晌无言。荧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自己并不太懂戏剧,硬要开口恐怕也会惹得气氛尴尬,若聊些旅行见闻,可是自己那点家底,早在几个月前就跟云堇抖落光了,这几个月她一直在想,会不会自己原本就不该喜欢上这个女孩,云堇善良,优雅,有才学,是璃月港数一数二的名角,而自己……
“你知道吗?”
云堇温婉的声音打断了荧的胡思乱想。
“这里,就是我小时候学艺的地方。”
顺着云堇手指的方向望去,荧才发现,自己跟着云堇竟然一路走到了云家的祠堂。
云堇推开门,望着一片素白的院子,忽然牵起荧的手跑过了门槛,云堇的手心温暖柔软,荧不禁吓了一跳,却又不由得将手握得更紧。
“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云堇攥着荧的手掌,娓娓地讲起往事。
“那时候我还没出科。有一次,母亲教了我一出关于英雄踏雪的戏,可那是我根本就没见过雪,就算背熟了戏词,也完全融入不了角色。”
“后来呢?”
“后来……”云堇羞赧一笑。“后来,我便壮着胆,撒谎骗母亲说要去朋友家借宿几日,跟着几个冒险家去了龙脊雪山。”
“你胆子还真大。”荧笑道。“那么小就敢上龙脊雪山”
“我哪有那个本事,才刚出营地没一会就被人抬回来了。”
云堇也笑,但笑眼里隐隐的藏着几分苦涩。
“那次回家之后,我被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好些天都下不了床,她还要我在祖宗牌位面前立誓,再也不做这种至自己于险境的事。”
“但我不后悔,那天,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雪,看到了词中唱的百丈坚冰,万径无人……我不后悔。”
云堇望着漫天飞雪,目光仿佛透过层层的光阴,又回到了那时的龙脊雪山。
“出科以后,我唱得第一场戏,便是那出害我挨打的雪戏。”
“当我登台时,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变了。台下坐着的,不再是雀跃的观众,而是雪山上冻彻心扉的磐岩,我足下踏的,不再是鲜红的台板,而是坚若生铁的冻土,我听不见弦声锣声,只听见朔风掠过我的耳朵,嘶吼着扑向山穷水尽的英雄。”
“我就是那个走投无路的英雄,我唱啊,吼啊,直到涕泪横流,被冰风冻在脸上……当我回过神来,戏已终了,台下又变回了观众,他们欢呼鼓掌,说我是璃月新星,可我却只记得那座冰封的山脉。”
“下台以后啊,我便在戏服的口袋里摸到了这个。”
云堇抚上自己胸前的神之眼,眼中漾着骄傲的笑意。
“从那时我便明白了,台下的汗,台上的泪,都是我的荣耀,只要是为了这份荣耀,受伤也好,挨打也罢,都是值得的。”
云堇开心的踢着脚下的雪,又低声补了一句。
“我从没对别人说过这些。”
荧听得真切,强行敛住眼中惊讶,呢喃道:
“那为什么……”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荧忽然感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抵住了自己发问的口。那是云堇的嘴唇,她绢帛一般轻盈,柔软的双唇,拨开她的唇齿,用香软的舌头在自己口中悱恻。
一吻,将所有的疑问尽数消弭在漫天的风雪中。
航行的船只
遇到港口也会停泊
客居的旅人啊
我想
于你珍贵的
便该叫她散在风里
每一次奔跑都是相拥
每一次呼吸都是重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