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死去的文明

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

格蕾修数着她仅存不多的颜料。

唯心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容易操控的，格蕾修看着对面终于有了好转迹象的科斯魔，松了半口气。

将维系自我存续的力量，从世界的规则与秩序，转换成自身所掌握，所能操控的力量。

这就是自维系的生命。

而通常，唯心的力量更加容易达成这一点。

格蕾修也很清楚，她该如何去达成那一点。

很简单，只要，格蕾修画上那么一副，和她自身完全一致的画作就可以了。

很困难，因为格蕾修，她知道，人类最为难以正视面对的事物，就是人类自身。

一副和格蕾修自身完全等同的画作，也就意味着，格蕾修必须得先对她自身，达成绝对的认知和理解才行。

科斯魔看着对面，数着数着颜料，然后突然开始发呆起来的格蕾修，他知道，这是格蕾修将她自身拆解化作颜料，所产生的后遗症之一。

破碎的镜子难以被还原成原本的模样，那些被格蕾修亲自从她自己身上拆解下来的，化作颜料的色彩，并不是再重新弥补回去就可以恢复原状的。

格蕾修必须要突破自身的局限性，将那份唯心的力量，真正变成任由格蕾修随意调制使用的力量才行。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格蕾修，就必须得在她自身的认知之上，先一步完成那必要的突破。

比如，格蕾修，需要完成对于她自身的重新认知。

但那已经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科斯魔很清楚，现在的他，和格蕾修，都是已经破碎后的镜子，曾经的他们，早已经在和崩坏漫长的战斗之中，被他们亲自，拆解成了再也无法复原的模样。

就像格蕾修拆解自身化作颜料一样。

科斯魔，也吞噬了许多，他不该，也不能吞噬的东西。

在崩坏意志一次次的解构之下，他们早已变成了与曾经的他们，截然不同的，彻头彻尾的怪物了吧？

回忆起了某些糟糕的记忆，科斯魔摸出了不久前，凯文过来探病时送来的口琴。

很陌生。

应该，是过去的科斯魔，很熟悉，甚至拿手的一种乐器吧？

重新学习一次该如何使用这种乐器也并不困难，科斯魔又不傻，他只不过是失去了太多的部分而已。

不，也许，他现在真的很傻吧？

科斯魔举起了口琴，吹出了抑扬顿挫的旋律。

柔和的声音令格蕾修从沉思中醒来，她看着似乎有些熟悉的科斯魔，疑惑的挠了挠头。

还算动听的旋律并不能带给格蕾修半分作画的灵感。

不过如今的格蕾修，也没有了多少作画的余力。

颜料一天一天的，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境之中，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格蕾修就会陷入不得不沉眠来延缓伤势恶化的绝境之中。

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步的话，格蕾修清楚，她大概，不会再有清醒过来的机会了。

失去了主动使用力量来维系的，那已然缺失的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步恶化，最后在某一天，将陷入美梦中的格蕾修，带入永恒无垠的梦境之中。

“第一点，我们要尽力保证人类文明的延续。”

谈判桌上，德丽莎告知着梅她的底线，同样也是现人类文明的底线。

梅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如果人类文明已然灭亡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下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创造出更多的转机。”

梅补充着她的意见。

即便空白涂黑如今已经打破了这个世界作为故事的局限性，但这个世界依旧还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现实，也不会有多少改变。

最多只是，梅，不会是必死的而已。

但梅生机渺茫的现实，却依旧是必须要进行应对的事实。

“我的话，那就是不要牺牲太多的人好了，当然，如果可以在这个原初的世代，将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的话，那么牺牲，也不是不能接受。”

魔法女神说着她的底线。

尽管魔法女神很清楚，在这场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中，牺牲，在所难免。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牺牲比较好。

毕竟，原初时代的一切，依旧会成为后续时代的命运。

当然，魔法女神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的。

牺牲这种东西，无论是作为爱莉希雅的她，还是作为魔法女神的她，都在个人立场上，不是很能轻易的去接受。

德丽莎点点头，她知道，这是互相合作，或者说合并时都必须接受的底线。

梅希望就算真的付出一切都无法逆转原初时代人类文明的命运，也至少要给后续的人类文明争取那么一丝转机。

而自未来而来的魔法女神，则是代表未来的那些人类文明，希望他们的命运不再那么严苛且难以抗衡。

这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条件，或者说，这本就是德丽莎，现在的人类文明，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第二点，在可以保证上述的情况下，我们需要让人类文明变得更美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

德丽莎说着她的条件。

这是现人类文明的愿景，也是德丽莎，和许多人的愿景。

魔法女神看了看梅，她倒是很想答应下来，只不过，她需要等待梅的表态。

感性和理智，可并不互相矛盾。

至少对于梅来说，是这样的。

梅沉思了片刻，她知道德丽莎口中的美好，是什么。

只不过，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现在的人类文明，真的有去追寻美好的资格吗？

思考了许久，感性的梅最终还是做出了感性的判断。

“可以，但是，德丽莎，这方面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梅很清楚，她，虽然很希望看到一个更加美好的人类文明，但她终究还是无法相信，人类文明有着去追寻美好的资格。

人类往往只能得到一个，他们所追寻的结果。

这一点，梅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在前文明纪元的时候，人类文明的目光能够更加长远一点，不要只盯着那看似除了空白涂黑之外，人类文明几乎难以战胜的终焉律者的话——

那么如今的这一切，或许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德丽莎松了一口气，只要梅答应下来就好。

之后的事情嘛，等梅看到了一个更加美好的人类文明的时候，梅自然能够完成观念上的转变。

“我这边倒是也没有问题，不如说，德丽莎，这方面的事情，我可是很擅长哦！”

魔法女神兴冲冲的说着，她有心想要揽下这方面的工作，不过，对于现在这个人类文明还不算了解的她终究还是有着那么几分理智，没有提出更加令人为难的提议。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作为人类文明的成员之一，我们都有着让人类文明变得更加美好的责任与义务。”

德丽莎一板一眼的说着，她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独裁者，而更像是，一种作为独裁者象征存在的，暂时被人类文明授予了指挥权的个体。

人们相信德丽莎这个偶像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于是这份权利就来到了德丽莎的手中。

尚未诞生的人类文明意志坚信德丽莎的意志不会变质，于是在这基础之上，为德丽莎的权利赋予了更加深层次的意义。

不过这些都并不能改变德丽莎的行事风格，就像人们相信德丽莎一样。

德丽莎也相信众人的智慧凝聚起来之后，终将为人类文明找到，通往那一条美好未来的通天大道。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重组已经在维尔薇和梅比乌斯的帮助下完成了，而认知观念和人类文明内部秩序的重组，也快要在众人的智慧之下，一步步的完善成可以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意外的模样。

德丽莎觉得，她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一直在努力加班的奥托爷爷，他真的是太拼命了。

不过卡莲也值得德丽莎好好感谢，至少有了卡莲作为监管者，奥托的手段，也都干净了许多，至少没有过去那样，令人生厌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该谈谈细节方面了，德丽莎，你打算怎么安排我们这些前文明纪元的人。”

梅知道，尚且还有那么一部分人，没有做好认知观念的转变，也没有适应融入现人类文明的准备。

而现人类文明之中，也还是有着那么一部分，抗拒变化的群体，他们并不想拥抱那美好的人类文明，毕竟，恋旧，也是人类作为生物的本能之一。

生物本就有着安于现状的天性，人类，并非是例外。

抗拒变化，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能够接受人类文明法律约束的，愿意背负起相应责任和义务的，自然也是人类文明中的一员，而不愿意的，梅，你知道的，那些人并不能真正的成为人类文明中的一员。”

德丽莎很干脆的说着。

人类文明之中并不需要那么多不稳定因素，采用了大多数人提议，选择将知识，或者说常识，以及认知观念作为考核是否是人类文明中一员的德丽莎自然不会去违背这个目前看来还算良好的决定。

梅点点头，她思索了前文明纪元众人的表现之后，心中有了决断。

“那些人该怎么处理？”

对于牺牲，梅并非难以接受。

“只给予最基本的生命权和部分自由权的保障，他们可以受到部分的知识教育，以及部分不会对于人类文明，既人类文明其他个体造成伤害的工作，但他们在没有通过考核之前，禁止进入可能对人类文明造成损害的区域。”

德丽莎看着梅，她知道，也许这种处置手段，对于梅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温和了。

但这就是现在人类文明的选择。

魔法女神感觉这话说了似乎和没说一样。

似乎区别不大。

普通人能去的地方，能够参与的工作和教育，即便现在不是人类文明的成员也一样能去。

只不过，现在，一些原本普通人无法接受到的教育和工作，也在普通人通过人类文明考核之后，确认其有相应的能力和认知常识之后，可以进行尝试性的参与了。

比如说，女武神部队，比如说，大量的，太空移民。

梅看着德丽莎，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人类文明的选择，自有人类文明的道理。

“那对于犯罪者呢？”

梅问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

虽然并没有多大的可能性，不过，万一像是梅比乌斯这种前文明纪元的人触犯了人类文明的法律，该怎么应对呢？

“依法行事。”

德丽莎自然知道梅在担心什么，不过，德丽莎更清楚的是，那些前文明纪元的人，远比梅想象中的，更加珍惜现在这个人类文明。

就比如，尽管那些人做的很隐蔽，但是，德丽莎还是能够在人类文明意志的帮助下，在部分法律的拟定下看到属于那些人的痕迹。

不得不说，虽然在十万多年的岁月中，他们并没有在社会学上有多少的成就，但对于大量奇奇怪怪的问题的应对办法，却实在是积累了不少。

大概，这也是那十万多年中，他们对于量子之海和虚数之树的观测结果上，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不过有了这些经验的帮助，法律的拟定倒是也变得顺利了不少。

甚至于，在人类文明内部的秩序重整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奇怪问题，这些人也都是出了大力的，给出了不少好用的解决方式。

梅思考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德丽莎既然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大概是能够确定，那些人不会有意的去触犯人类文明如今的法律。

是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问题吗？

谈判到这里已然结束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谈谈之后的事情了，比如，该怎么应对这一次的崩坏浪潮。”

梅看向了魔法女神。

“我发个通知，让能够过来参与会议的人接受你的邀请。”

德丽莎说着，发出了一条通知。

很快，这场几乎能够决定人类文明命运走向的会议，真正的开始了。

“首先，先让我来向诸位讲解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维尔薇当仁不让的走上了台前，一张立体的星图以恰到好处的比例，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虽然看起来有点令人头痛，但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更加清晰明了的，理解人类文明目前的困境。

一个巴掌大的小圆球代表着维尔薇和梅比乌斯联手下，所防守下来的区域。

而外层则是看不到边际的，黑压压的一片，属于崩坏意志和星际崩坏兽的集群。

这是一片足以淹没人类文明已观测宇宙的，庞大的崩坏集群。

“这是我和梅比乌斯守下来的，一片直径不到十万光年的区域，也是人类文明目前为止，最后的，可以被利用的资源点。”

维尔薇讲解着现状。

“而我们主要面临的敌人，是星系级崩坏兽，对，就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吨位超过银河系的怪物，以及数量未知的，恒星级和行星级崩坏兽。”

维尔薇展示出了一部分她所获得的数据。

“崩坏意志也是我们的敌人之一，祂们有着和我们不同，但也同样是高等智慧的智慧，我们虽然可以和祂们进行交流，但这并不妨碍祂们想要消灭我们的文明。”

又是一连串，令众人沉默的，比较详细的介绍。

“首先是崩坏意志，首先，我们需要明白一个概念，什么是崩坏意志。”

维尔薇看着众人，严肃的神色中没有了过往那种俏皮的样子。

“崩坏意志的本质上，其实是崩坏文明在实数空间中的所造成的影响，而后生成的附属种族，也就是说，祂们不是神，也不是唯一的个体，祂们的本质上，其实是一个个已然被崩坏所毁灭后的文明，重整化后的结果。”

维尔薇的脸上浮现了沉重的意味。

“也就是说，每一个崩坏意志，实际上，都是一个已然被崩坏所同化的，一个文明最后的墓碑与尸体。”

人会被崩坏变成死士，律者。

无机物会被崩坏变成崩坏兽。

那么，文明呢？

答案就是，文明会被崩坏同化，在逝去之后，变成崩坏意志，成为迫害其他文明中的一员。

一时间，许多道目光看向了一脸平静的阿撒托斯。

话说，她以前也是崩坏意志来着，还是那个，几乎灭亡了前文明纪元的崩坏意志。

“也许吧，我无法否认，但也没办法证明什么，至少，别想着抱有什么，成为崩坏的一员，拥抱崩坏就能延续文明的愚蠢想法，至少在我还是崩坏意志的时候，我可不觉得我是什么文明，我只是想在剥夺走人类文明的所有成果之后，再继续去寻找下一个文明，然后毁灭下一个文明而已。”

阿撒托斯平静的说着恐怖的话语。

魔法女神怜爱的看着她，然后被阿撒托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瞅啥！不知道我也算是创造你那个崩坏意志的原型吗！

别以为你现在成了星神就能没大没小的了，如果不是人类文明有着其原有的意志，阿撒托斯也未必不能成为人类文明意志，行使人类文明的权柄。

不过如今，很显然，阿撒托斯能够做到的事情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对付一个区区刚诞生不久的星神而已，如果那些前文明纪元的家伙还没有加入人类文明的话，那么阿撒托斯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但现在嘛，呵呵。

德丽莎能用的属于人类文明的权柄，说不定还没有阿撒托斯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