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绘卷之血犼绘卷:第十二章 云岭上的竹庐
西南十万大山,云岭五仙教。
五毒教地处苗疆西南,乃邪魔外道,自称五仙教。
其教义甚是极端、恩仇必报,且教中炼毒养蛊诸多奇诡之术,无不骇人听闻,武林中人无论正邪,皆对其避而远之。
教内族长殿之中,数人围坐,皆身穿五彩苗服,正在向殿中央的几人问询月前教中发生的一件事。
“此事还望族长大人能再行方便,暂缓向巫相大人汇报。”一位身穿五彩苗服的短发仙娘使对着上首位置拱手说道。
那位身穿更加华丽的五彩巫衣的族长不依,追问道:“你一再恳求我们暂缓,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一位身形高大、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身边环绕着若有若无的黑色涓流,正目光锐利地盯着下方的短发仙娘使。
“这......”
仙娘使犹豫着,似乎不太肯开口,这快一个月来他始终不肯明说,一问起来就支支吾吾的。
巫蛊族长目光渐冷,身边若现的黑潮逐渐清晰,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
“嗯?到现在还不肯说?月前你们来族长殿的时候说只是丢了几样珍稀蛊材要我等行个方便,现在看来,好像不只是这么回事吧?”
短发仙娘使眼见此次无法在糊弄过去,大喝一声,立刻连同他身后的几人跪在大殿中央,以头抢地。
“大人——属下该死!”
这几人都是五仙教蛊天堂下属的仙娘使,负责监管族中毒蛊的相关炼制和饲养,在族中地位颇为不低。
他们这一副请罪的模样顿时就让大殿中许多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往。
“说,到底丢了什么?”巫蛊族长再度冷冷地问道。
“是、是一枚血蚕蛊。”短发仙娘使颤抖着回答。
大殿中气氛顿时一滞。
“血蚕蛊?”另一位五仙教族长眯着眼睛,一声冷哼。
“血蚕蛊每年教中都会炼制十二枚,用以奖赏在教内小比胜出的潜力新秀,丢失血蚕蛊的虽是大过,但蛊天堂珍藏何其丰厚,补练亦无不可?如何能让你们不敢上报,甚至屡次来求我们众族长?”
蛊天堂是苗族族中的养蛊之地,负责蛊虫的炼制培育和喂养研究等,是五仙教中一等一的重地,平日都由苗族天蛇卫看护,守卫极其森严,最深处的埋蛊地还有教中不世强者坐镇,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血蚕蛊拥有夺胎销形、再造根基的妙用,对于五仙教培养后辈有着不可代替的意义,自然是万分重要。
这厮居然说蛊天堂中存放的血蚕蛊没了?
“.....大人,”短发仙娘使额头流下几滴冷汗,咬牙回答,“的却是血蚕蛊,是.....是一枚金丝血蚕。”
大殿中顿时一片死寂,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这种沉默无疑令跪着的几人恐惧万分,五仙教向来刑罚严厉,犯族规者必受残忍到极致的处刑。
“你是说,我教幸存的金丝血蚕丢了?”
仙娘使嗫嚅道:“不,并非蛊天堂。”
“还敢撒谎!”
五仙族长一声暴喝,甩手间一道黑色鞭影电出,直接将跪在大厅中央的仙娘使抽得皮开肉绽,而后拘到大殿台阶下。
巫蛊族长目绽紫霞,神色冷漠,身边黑色涓流宛若实质。
“族长饶命!属下句句属实,此金丝血蚕确实非是蛊天堂之物。”短发仙娘使急道,生怕族长动手太快,自己来不及辩解就直接毙命。
五仙族长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神色越发冰冷。
“哼,金丝血蚕乃我教不传之秘,这么多年来唯有寥寥数只炼成,尽存于蛊天堂,你跟我说丢了蛊,不是你们看守不力,还能是什么?”
巫蛊族长看向身旁的另一位五仙教族长,缓缓道:“巫炼,这可是你的下属,你又怎么说?”
巫炼是蛊天堂执事,为五仙教正四品无极境的族长。而巫蛊则是出身教内巫蛊牢,监管教内族规的日常执行。
巫蛊此话,基本就是在逼问他是否知情了。
巫炼之前为了避嫌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缓缓睁眼,只是冷冷吐出四个字——“族规伺候。”
“好!”
巫蛊族长又是一鞭甩出,仙娘使几人惨叫连连,伤口之处已有淡淡丹青之色,显然五仙族长的软鞭不仅威力非常,还蕴有剧毒。
“族长大人饶命,族长大人饶命啊!”
“大人明鉴,此金丝血蚕是一只养在玉竹林的野蛊,属下也是此次事发才知道啊。若真是蛊天堂失窃,属下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短发仙娘使被五仙族长手中的软鞭死死勒住,只能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两句话。
“玉竹林?”
哪知五仙族长闻言却一愣神,显然是极为诧异,手上的劲道都松了几分,放开了被捆绑成粽子的短发仙娘使。
五仙族长发了好一会儿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
“既是玉竹林之蛊,你如何得知?”
仙娘使跪倒在地,连连咳血:“血蚕蛊喜食异种真元,属下因为某次炼蛊失败而导致真元出现变化,对血蚕蛊踪迹极为敏感,故而月前意外发现玉竹林之窃。”
“请族长大人明鉴!”仙娘使几人皆拜倒在地。
巫蛊族长看着仙娘使和他手下噤若寒蝉的几人,目光冷硬地挥手吩咐左右道:“带下去,直接押入巫蛊牢,等候巫相大人发落。”
巫蛊牢乃是五仙教内的刑罚死域,亦是各种阴诡毒蛊的试验场,关押了无数触犯五仙族规的罪人,就是三品超凡强者对此地的恶毒环境也会极为忌惮。
一入巫蛊牢,十死无生,区区五品,焉能还有命在?
仙娘使几人眼中顿时目露绝望,被殿中的天蛇卫拖了下去。
“此事,便由我前往玉竹林查证后向巫相大人汇报吧。诸位可有异议?”巫蛊族长环顾身边的众族长道。
“......可以。”
众族长皆是颔首,唯有巫炼族长脸色阴沉,毫无作态。
........
片刻后,巫蛊族长离开大殿,独自向着山岭上云宫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五仙教真正的核心所在,除了教内三品就只有各大族长、巫祭可以入内,违者将受巫毒舐骨之刑,恐怖万分。
可这位族长走着走着却拐入云宫前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径,渐渐来到一片青翠的竹林前,令他略感诧异的是此刻竹林前早有一人已在等待。
这是一位同样身穿五彩巫衣的苗人男子,锦绣巫衣七色五彩,不纹日月山河,倒绣花鸟鱼虫。此人面冠如玉,器宇不凡,负手而立于竹林前,如下察凡尘的谪仙,颇有出尘之气。
五仙族长快步上前,恭敬拜道:“属下巫蛊族长王靖河,见过巫相大人。”
“嗯,王靖河?数年不见,你都当上族长了?”宛若青年的五仙巫相微微转身,看着这位后来者,清俊的面庞上略出一丝微笑。
“靖河从未忘记当年大人知遇之恩。”王靖河俯首作揖,真心道。
青年人轻笑一声,将他扶起。
“当年后进之辈,无一人能如你一般年纪就炼成我教不传之蛊,我不过顺水推舟。”
“唉,靖河,近年来修为停滞不前,实在是......愧对大人栽培。”王靖河面露哀色,心中愧疚不已,无脸提起自己的不争气。
“修炼一途如逆水行舟,我教神功仙蛊无双,又哪能事事圆满?参差行错,人不如天尔。”年轻人摆摆手,婉言安慰道。
“大人......”
五仙巫相微微一笑,也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看着面前苍翠的竹林,转而道:“你也是来寻老先生的?”
玉竹林中的一那位不问姓名,只教人称呼他为“老先生”,来历神秘,在教内高层间却具有莫大的影响力。
王靖河身为教内正四品,平日里甚至没有机会前来拜见。
“是。”王靖河也看向竹林,青翠深处点点阴翳,不见人迹,“近日教中发生了件事,我想一寻老先生解惑。”
年轻人点点头,温声问道:“是养在玉竹林的那只金丝血蚕失窃之事吧?”
“您知道?”王靖河十分惊讶。
“那日我就在此处。”青年缓缓说道,目光似穿透了玉竹林,望向苍青深处。
“这.....那您?”
青年闻言知语意,微微摇头:“我与那人有过短暂交手,难分胜负,对方最后吃了我一招朱晴毒掌,从山崖间绝云而去了。”
绝、绝云而去?
连巫相大人都没能留下对方?那对方会是何等实力,又会是何等人物?
“不过,我观对方招式路数,是界青独门暗器御术。”五仙巫相进一步解惑道,“若对方真是界青门杀手,反而不好猜测幕后之人了。”
界青门本就是江湖上的第一杀手宗门,平日里接受黑白两道委托,从杀人灭口到窃物栽赃之事来者不拒,门中也多为叛逆之人,鱼龙混杂,极为难缠,在江湖上多是恶名远扬。
“竟然是这样。”王靖河点点头,神色显出一丝了然,但旋即又皱起了眉头,“不知那丢失的金丝血蚕又是?”
“这片玉竹林是老先生的结庐之处,发生在这里的事自然是应当问问它的主人。”年轻巫相如此指点道,“你便随我一同在此等候吧。”
“是,大人。”
不多时,玉竹林中便传来一阵沙沙声,一位素衣老者从青翠深处走出,来到两人面前。
老人面相如耄耋之年,两鬓斑白,深深的皱纹遍布脸颊,但一双眼眸却炯炯有神,灿若星河。
年轻巫相很是奇异地看了老者一眼,而后上前行礼道:“晚辈五仙巫相萧央,为师门之约而来。”
老者淡淡地看了萧央一眼,又转头看向王靖河。
王靖河见状赶紧上前,拜道:“晚辈巫蛊族长王靖河,有一要事事关玉竹林,望拜见老先生。”
老者听完两人来意,冷漠地点点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沙哑低沉地说道:“两位随我来吧。”
三人一前两后地走入玉竹林,脚步踩在飘落的竹叶上,发出沙沙响声。
虽已深秋,此处玉竹却依旧苍翠遒劲,向天生长。林中不时能见几道溪水环流,蜿蜒着飘向远方。
奇怪的是,行走了好一会儿,诺大的玉竹林竟听不到鸟叫和虫鸣,只有竹叶簌簌抖落和三人踩踏的声音,甚是怪异。
不出一刻钟,三人便行至一片玉竹林中的开阔处,一幢青色的竹庐撞入两人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