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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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头哥端着一大盘饺子回到餐桌旁边的时候，我还在跟碗里的蒜瓣较劲。扒蒜这事儿对我来说比打球要难得多。我没留指甲，蒜皮又硬，怎么抠也抠不下来，还弄得我手疼。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用牙咬来着，但想了一下，还是认命地一点点抠吧。
等到我好不容易把一头蒜扒干净了之后，头哥又给了我一个任务：掂蒜。一开始我没听明白，不知道什么是“dian”，难道是要像颠足球一样吗？可是蒜颠起来有什么意义啊。我正迷惑着呢，头哥递给我一个擀面杖然后告诉我，掂蒜就是捣蒜。你捣蒜就捣蒜嘛，说什么“掂蒜”。可是头哥跟我说，东北人都这么说。你能代表所有东北人吗？我才不信。
头哥把我安顿在餐桌旁边就继续回厨房煮饺子、炒菜去了。进去之前他问我，西红柿炒鸡蛋要不要加糖。话说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还有加糖的，于是我决定尝试一下。厨房里是锅碗瓢盆的声音，我这边进行得却不怎么顺利。我本来以为捣蒜是直接砸下去就好了，可是蒜瓣滑溜溜的，碗又有点儿浅，稍一使劲儿就飞出去了。有好几次蒜没砸着，碗差点儿让我给砸碎了。
这期间头哥出来端了一次菜，看我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居然毫不掩饰地嘲笑我。
“小豆包，蒜泥可是饺子的灵魂配料，我这饺子也快煮好了，你要不行，换我来？”
我给了他个大白眼，但是没有说话。不就是捣蒜吗，有什么的呀，说谁不行呢，谁不行了，你才不行呢。我多聪明的人啊。
可惜，我这个聪明的脑袋还是没有算到，头哥煮饺子居然能这么快。
饺子放好了，西红柿炒鸡蛋放好了，酱牛肉放好了，酱油，陈醋，辣椒油，都摆好了，可我的蒜还是最初的样子，不，它们比最初的时候扁了一点，就一点。
头哥抱着肩膀就那么坐旁边看着我，他越看我，我手上的准头越差。偏偏他还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
“哎呀小豆包啊，你快点儿呗，我都饿死了。”
“一直等着你醒，我都没吃饭。”
“饺子没有蒜，快乐少一半。”
“小~豆~包~，我~饿~死~啦~~~”
“饿了你就吃啊，你催我干嘛！！！”我看准了蒜瓣砸了过去，然后……它又跑了。
“没有蒜我吃得不香，还有，我妈不让我比你先吃。”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阿姨的话了？”好的，就这个位置，我就不信我砸不扁你。
“我一直都很听我妈的话啊。”
“那刚刚阿姨说要认我当干女儿，你怎么不同意？”擀面杖稳准狠地砸了下去，终于被我逮到了吧，再让你跑！
“那……那……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头也不抬地对剩余的蒜瓣乘胜追击。总算找到技巧了，就要成功了，我就说我很聪明的。
“反正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吧，听起来头哥好像真的听抗拒这个问题的，他居然开始对着我不耐烦。刚刚吃饭的时候也是，阿姨一提这个事情，他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怎么了，我不能当你妹妹吗？我哪儿不好啊？瞧不上我啊？还是说……算了，这个可能性我还是别想了。不过就算他同意，我也不干。虽然我还挺喜欢阿姨的，但是让我开口管自己妈妈以外的人叫“妈”，我也觉得别扭，干妈也不行。
经过长达十几分钟的“奋战”，碗里的蒜瓣终于变成了期待中的样子。我把碗和擀面杖推到头哥面前，然后开始锤胳膊。一点儿不夸张，这比打一场球累多了。
头哥把蒜泥接过去，给我递了副碗筷。又拿了两个小一点的盘子，把饺子一个一个地从大盘子里夹出来。
“你这是在干嘛？”
“倒腾一下。”
“为啥倒腾一下？”
“因为不倒腾就粘在一起了，黏糊糊的不好吃啊。”
哦~原来食堂里那些干干爽爽的饺子是这么倒腾出来的啊。
饺子分装完毕，我和头哥正式开吃。其实作为一个河北人，饺子这个东西我根本就不陌生，可是猪肉酸菜的还真是很少吃。在我更小的时候，我甚至以为酸菜是用醋泡出来的。叔叔和得饺子馅儿很香，我一口气吃了七八个。不过，酸菜酸菜，好像没怎么吃出来酸的感觉。我把这个问题提给了头哥，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进了厨房，然后端着个碗又出来了。
“喏，我妈特意给你留的。”
“是什么呀？”
“自己看呗。”
白色的碗里躺着一个白色的菜心，从下到上都是白的，只有叶子上有一点点黄色，而且是软乎乎的。
“这是什么？”
“酸菜心儿。”
“可以吃吗？”
“当然了，特意留给你吃的。”
“为什么留给我？”
“东北人的习惯，家里切酸菜的时候，总会把酸菜心儿留给小朋友。”
“有什么说法吗？比如，会有好运气什么的？”
“估计是哄孩子玩儿吧。类似于吃菠菜有力气，吃鱼眼睛对眼睛好，吃鸡翅手巧什么的。不过我可跟你说，这是整颗酸菜里最酸的部分，你要挑战一下自己吗？”
“来就来，谁怕谁啊？我可是连柠檬都敢啃的。”说完我就把碗里那个酸菜心儿一整个都塞嘴里了，然后我就后悔了。它虽然没有柠檬那么酸，可那一瞬间的冲击力让我觉得自己的五官都要挤到一起了，尤其是我的鼻子，仿佛有人对着它打了一拳，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微微抽搐。还有我的眼睛，流泪就快到眼角了。嘴里在不停地分泌着口水，这一口太大，一时半会儿又嚼不碎，咽不下去，说不出话。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腌过的白菜这么不好嚼。
头哥看着我的样子，一边笑一边给我递纸巾。
“我今天才发现，小豆包你这么勇猛啊。不愧是敢啃柠檬的人。”你还点头，你还笑，你就欺负我现在说不了话是吧。
“你少幸灾乐祸，你吃你也一样。”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了，终于可以反击了。
“告诉你个秘密啊小豆包？”那个头大的人，脸上又出现了一种欠儿中带着神秘的表情。
“什么秘密？”
“酸菜心儿在吃的时候，最好是一片一片掰下来。”
“你不早说？！”
“我哪儿知道你动作那么快啊。”
“王大头！你故意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