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颅》-第二部分-第十一章
译者：疯狂周博士
统稿：斯派尔
我们是背负火焰之人
葬火中的阴影
用自己的声音尖叫
水星-欢欣杀伤区，沃斯湖畔
沃斯湖在过去的七个月里一直是个山洼里的水潭。五年前它还不存在。再往前三年，新生的卡拉利亚从如今湖泊所在的位置拔地而起，直冲三千米的高空。罗格·多恩下令清空极限之墙以外的地表，劳工大军和机械教平整引擎谨遵命令。卡拉利亚被拆解，它的金属被用于建造防御工事，它的构造被碾为尘土和碎石。卡拉利亚巢都只剩下一堆废铁和破损的机械。
泰拉迎来了降雨。雨水在裸露的地表蜿蜒流动，刻画出它们自己的痕迹，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重塑地貌。地面的小山洼和低矮的废墟丘陵成为分水岭，灰尘和乱石中的沟壑变为水渠，变为溪流，变为流淌废水和融化冬雪的无定河。即将成为沃斯湖的水潭也开始填满。一台巨型挖掘机在地面留下一个缺口，也许这是第一个，后续原本还会有许多。又或许，它只是在开始之前就被遗忘了，抑或机器在开始前就被重新分配了任务。后来，水流汇聚于此，却无法渗入泰拉的土壤。一层压缩热熔金属被埋在地下，这是某个城市的骨架，曾经崛起，又在早已遗忘的战争中被融为废渣。水流无法穿过它，于是在地面越积越多。在战帅的舰船遮天蔽日之前，水潭最远的两点之间已有八公里长。水道蜿蜒地跨越荒原，找到它，喂养它。水面清澈见底，所有生命都被地表汲出的化学物质阻止而无法将深邃的湖水弄浑。飞越上空的巡逻飞机驾驶员曾说，他们能够看见水面下的最深处，看见遗弃挖掘机的身影躺在水下，正长出五颜六色的铁锈花朵。
军械长们在排布火炮和制定城墙武器射击计划时选择了一些地标。其中一些被赋予名称，除了需要为皇宫外新夷平的土地带来某种形式的秩序外，几乎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不断扩大的湖泊被命名为“沃斯”，原因既没有什么考量，也没有被记住。这片土地与它共享了火炮代码，也获得了同样随意的名字：卡拉利亚之墓、排水渠45-56、黑夜水塘、等等。
当战帅到来，巨型神盾在皇宫头顶点亮时，沃斯湖饱饮水流，不断成长。护盾层的相互作用在神盾内外引发风暴，雨水沿着城墙边缘护盾与空气交界处倾盆而下。内廷的降水从建筑和街道上流泻，激流涌入管道和隧道网络，其中一些被精炼以缓解内部人员的饥渴，但大多数都涌向墙外的土地。新的河流在高原上辟开自己的道路，其中一些找到已经被雨水冲刷过的沟渠，将它们由不规则的涓流化为纵横交错的宽阔河道。新的湖泊形成、壮大。沃斯湖日渐宽广而深邃，直到它成为一片狭长的平坦水域，足有二十五公里宽，六十公里长，贯穿水星-欢欣杀伤区，接入外侧的盲区。
自从第一批部队踏上泰拉的土地后，入侵力量就把它作为进攻的轴心。湖畔和周围的地形起伏形成一处死角，就连战争引擎都能避开一百公里外城墙火炮的视线。它的边缘曾发生过战斗，交战的尸体和残骸躺在泥泞和瓦砾堆成的山坡上。敌人现在会把这里作为新的进攻切入点是可以预见的，但他们从未以这样的兵力发动过攻势。
特拉考隆希望亲眼看到战场，用自己的肉眼，于是他将意识漂浮在机器和身体之间。狂怒女王眼孔外的天空正在黯淡，在层层烟云中显得伤痕累累。他们刚刚跨过一道低矮的灰色石阶，五十架引擎排成错落的线列，红色、蓝色、黄色和黑色的机体发出喧嚣的吼叫，抗衡逐渐熄灭的光芒。碎石沿着他们面前的山坡铺开。他的人类耳朵能够听见金属的轰鸣和活塞的嘶叫，汇成一曲机器律动的雷鸣乐章。泰坦禁卫大队尾随其后，搭乘运兵车从而跟上步伐。这支军队拥有五千人，以及烈焰军团从属家族的四十名巡游级骑士。它们并非宣誓效忠的骑士，而是完全从属于军团的战争机器，它们的躯体主色调为红色，夹杂了黄色和黑色，表示它们是与之随同作战的宏大机器的微缩版本。在战斗中，这些骑士和泰坦禁卫会保护神之机械的侧翼和后方，并反制步兵和装甲单位的威胁。尽管凡人的武器对泰坦而言仿佛针尖般渺小，但成千上万的针尖足以让行走的神之力量流血。
<接近敌人。>迪维希娅发来信息，她是鸟卜与信号系统的主要连接方。<狩猎组已经目视。三十公里。投影显示交战地点就在湖的南岸。>
<向狩猎组发信，跟踪他们，直到我们交战。>他发出信号。
<我听说指挥他们的娇阳军团机长是个杀手。>卡索说道，<我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在我们干活的时候退居幕后。他们会想尝尝新鲜的血。>
<这是我们燃烧的时刻。>迪维希娅激动地说道，<战斗的火炬已经传递给我们了。>
<她们有自己的理由，迪维希娅。>特拉考隆不动声色地说道，<她们是贝塔-加蒙战火后残留的阴影。当你除了复仇一无所有的时候自然会更加看重它。向她们发信，一旦我们开了第一枪，她们就可以加入战斗。>
<遵命，机长。>
<敌人的推进似乎没有地面单位支援。>卡索说道，<只有引擎，集体行动>。
特拉考隆阖上双眼，遮蔽愈发黯淡的暮光，让自己的思绪重新折叠进入白炽之炎的光亮中。世界在明亮的数据和反应堆酷热呼吸形成的旋涡中退缩。他在行走。他的步伐带领他向前。手臂上传来暖洋洋的武器重量。星罗棋布的火焰是他麾下眷属的存在。敌人仍然在直接视线之外，隐藏在这片平坦土地的隐蔽山洼中，炽热的氤氲仍然笼罩着逐渐黯淡的地平线。不过，他们就在那里，他能感觉到。过去的敌人。死亡军团，屠戮的军团，死亡的收割者与计数者。过去他们曾是盟友，作为铁权三剑之一被束缚在一起。他们曾在火星上捍卫过机神最初的真理，并作为第一批泰坦军团屹立于此，拥有超越一切后来者的传统与名望。如今，他们走向彼此对立的战争，而特拉考隆不禁感觉这是个拖延了很久的必然时刻。现在他们都在这里，源出同流，各自的铁和钢都取自同一个熔炉，最后一次走向战斗。
<他们将会焚烧殆尽……>迪维希娅轻言细语，仿佛在对他的思想说话，<一个不留。>
胸腔中的反应堆纵声咆哮。
<听我号令。>心中一念，他感觉到引擎的机魂应声而起，<所有引擎、武器和护盾准备万全。我们是背负火焰之人……>他感到反应堆的狂怒深吸一口气，感官出现瞬间的中断。
<合并鸟卜与目标数据。>卡索心识流转。
<他们阵线宽大，纵深厚实。>传来迪维希娅的思绪脉动，<以火星所有转动的齿轮之名，他们数量很多！>。
<保持步频。>特拉考隆发出信号，<他们会被湖泊逼向南方，除非他们想涉水，还有，迪维希娅……尽量保持尊重。>
<是的，机长。>
<不是对我，但机器会聆听你的灵魂，记住，在我们获得目标前最好不要激怒它。只要我们把他们置于枪口下，你就可以尽情发泄了。>
<是的，机长。>
<很好。他们进入城墙火炮的射程了吗？>
<百分之四十的顶部火炮已瞄准和归零。>卡索回答道，<等待您的指令。>
<只有百分之四十？>
<这片地区的视野对直瞄火力来说不够清晰。>
<四十就够了。希望它们像纳苏巴将军说的那样准。其他的只能靠自己了。所有机器，点燃并充能武器。火焰即是真理。>
<机长，娇阳军团的战犬和一队骑枪正在靠近并要求数据和信号联网。代码标识验证通过。>
<同意连接。>与其他军团机魂的数据连接渗入白炽之炎，他的视野闪烁出绿色的卷须，<娇阳，我是高阶机长特拉考隆，负责本次交战的战场指挥，同步你的鸟卜仪和视觉记录数据，并重新调整战斗协议。我们的目标是把他们焚烧殆尽，但如果你们愿意寻求鲜血与火焰，那就锁定步调，准备好你们的武器。>
<不胜荣幸，乐意之至，烈焰。>阿布哈尼·卢斯·莫哈纳的声音传来。特拉考隆感受到娇阳连接中好斗的咆哮。他感到自己的肉体在微笑。他喜欢这个人。
<娇阳，你部距离敌方最近。>他发出信号，<你的编队负责城墙火炮的瞄准和测距控制。好好引导我们的怒火。>
<遵命。>阿布哈尼回答道，连接从特拉考隆的视野和感官中消失。
<所有烈焰军团引擎，同步武器开火周期。>他看见敌人正在接近，阴影与鲜红在火橙色的数据漩涡中晕染。与机组、分队中的其他引擎和军团辅助部队的连接如此紧密，以至于感觉就像是他自己的思绪。
<信号延迟补偿器和数据清洗正在启动。>是卡索。
<步频六十四，正在加速。>是迪维希娅。
<目标锁定。>是卡索。
<开火。>他对与之同行的神祇之魂低语道。
烈焰军团听令景从。导弹、等离子炮弹、炽热耀眼的光束以及异种能量脉冲撕开朦胧的黑幕。
协同火力击中前进中的死亡军团，交错攻击从头到尾覆盖队列。导弹命中，向上蹿升，随即落下引发喧嚣的爆炸波，爆燃的球体爆发出尖啸。火焰席卷崩溃的虚空盾，在消褪时形成熊熊燃烧的耀眼斗篷。同一时刻，炮弹倾盆而来，弹药从加特林枪管和巨型爆弹枪中喷涌而出。为首泰坦的虚空盾被撕成碎片。一架掠夺者泰坦的护盾投射器在试图重新启动时顿挫失效，随即在一声嚎叫中爆炸。后方的引擎步入弹雨，前部装甲扭曲变形，自身的火炮同时开火。能量武器在完美的时间差后立即发射。等离子射流和激光光矛触及沸腾的火焰，刺入赤裸的钢铁。第一个真正的击杀是一台战将级泰坦，被掠夺者泰坦双子：火炬手和闪电石的火山炮和涡轮激光束打倒。它们的射击命中它的身躯中央，在一阵金属蒸腾的闪光中穿透它的心脏，随即消失。一瞬间，战将摇摇晃晃，仍然抬起一只脚准备迈出下一步。随后它的背部从内侧裂开，等离子喷涌而出，并非球形，而是一团咆哮着冲入天际暮光的云朵，在油腻的光芒中盘旋。引擎倒下，抽搐，在湖岸的淤泥中挣扎。又有两台倒下，四分五裂地爆破，核心、头部和四肢被炸开或汽化。巨人脚步蹒跚，屈身，倒落在泥泞蒸汽的雾霾中。
火浪从前进的敌人身上翻滚回来。透过狂怒女王的双眼只能看到一片燎原，在烟雾弥漫的夕阳下荡漾、咆哮。
<机长，我已向碎片堡垒发出射击指令。他们已锁定，只待你的命令开火。>
他感觉新的能量波涌入武器，热量和等离子被吸入弹舱。
<碎片堡垒测距后进行饱和攻击。>他发送信号，<娇阳猎手负责目标修正。>
他感到心中的火焰正在钢铁的外壁中跃动。白炽之炎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它炽热的心脏。他停了一秒，发出命令，释放水星之墙上的火炮。
<自由吧。>他发出信号，而后任由身躯内外火焰的咆哮吞没他。
通向湖岸的斜坡在光芒中消失。水星之墙的第一发测距炮弹击中时，厄拉托斯正在全速前进。这一发瞄得很准，炮弹在一架掠夺者泰坦失去护盾保护的顶棚上爆炸，此刻它正在向烈焰军团的火浪边缘蹒跚前行。炮弹向天空轰然溅射出绿色的火焰，发出信号脉冲。
厄拉托斯近得足以看清被击中的泰坦仿佛针刺一般退缩。
“碎片，射击有效。”阿卡斯蒂娅朝火控通讯连接叫喊，“重复，射击有效。效力射。”
“这里是碎片，确认并发——”
阿卡斯蒂娅没有听到后面的内容。压力钳住她的颅骨，疼痛贯穿全身。厄拉托斯脚步趔趄。在它后方和两侧，陶玛斯与库拉洛斯同样失蹄。
“狩猎的呼唤是我的！”卡拉多克的声音在通讯中咆哮，他的意志和愤怒抽打在阿卡斯蒂娅的头冠中。他在猛拽她的神经和思绪，仿佛拉扯缰绳一般。她能感受到他的恼怒与怨恨。“你不能这样羞辱我！”
“我……”她试图回答。敌方泰坦如此接近，以至于爆炸点燃它们时，她第一次清晰目睹它们的外皮。
锈蚀金属上斑斑点点的漆面剥落……
灰烬从关节处掉落……
以及……
以及她看到的东西不对劲，当她的脑海中充斥着同父异母兄弟的狂怒时，某种东西正在试图形成想法。“求求你。”她说道，“求求你，主上，这不对劲——”
“你要服从！你要为我挣得荣誉！”
厄拉托斯仍在向前奔跑。泰坦在她的眼中若隐若现，被周身萦绕的火焰和破碎激光勾勒出轮廓。在爆炸的闪光中，她看到被测距射击命中的掠夺者泰坦，在升腾的火焰吞噬它的身躯时看得清清楚楚。装甲板上布满孔洞，一些地方打上补丁，其他地方敞开。断裂的缆线从凿开的伤口垂下。苍白的亮光在体内闪烁，仿佛久已遗弃的城堡废墟中摇曳的残烛。
她想喊叫，想喊出声，但卡拉多克命令带来的痛苦正在吞噬一切。
随即，水星之墙火力全开的第一发袭来。那是一发等离子轰击，由遥远护墙上的炮台射出。它击中最近的泰坦背部甲板，将其中一层融为残渣。能量光球变得平整，融穿数米厚的装甲，以燃烧的钢铁为食，如同热煤浸入冰块一样没入泰坦的背部。泰坦蹒跚向前，耸了耸肩，扭动头部，熔化的金属从它的背部流下。更多火力落下，炮弹和能量轰击铺天盖地，驱散了夜幕。
阿卡斯蒂娅感到卡拉多克的控制松动，一发炮弹落在她前方五十步远的地面，向空中抛洒出成团的碎屑和火焰，她急忙将厄拉托斯拉开，离子盾在弹片冲击下高歌。她的脑海痛苦得仿佛藏着破碎的残阳，霓虹的颜色在眼前旋转。地面震颤，火焰笼罩了前方直到湖水的地面。敌方引擎仿佛炼狱中的阴影。烈焰军团泰坦仍在沿着湖岸弧形推进，他们的火力撕扯其中的影子，火炮的韵律浑然一体。
阿卡斯蒂娅喘了口气。她看到被等离子轰击命中的掠夺者泰坦在炼狱中蹒跚。它弯下腰，背上的伤口化为闪光的坑洞，一簇簇火焰附着在动力拳和武器臂上。它试图直起身，双腿向前推动。它仰起头，一瞬间，它在向下直视阿卡斯蒂娅，随后倒下，平衡在金属的尖啸中打破。它向前倾倒，鼻部犁过河岸，泥浆喷溅而出，水在滚烫的金属上化为蒸汽。阿卡斯蒂娅感觉它倒落的震荡晃动了自身坐骑的身躯。
爆炸的频闪充塞特拉考隆的视线。当狂怒女王的传感器在爆炸中发现敌方泰坦的特征时，瞄准光环立即成型并锁定。在白炽之炎中，火光变为参差不齐的黑色，地面染成灰色。他的军团眷属则是一个个燃烧的金色身影，排成交错队列向前迈进。骑士和护教军在它们周围游移，与它们的步调保持同步。阴影在火焰中窜动，试图穿过烈焰的洪流，足有数十个之多，如同一片行走的钢铁森林。它们倒下、燃烧、断裂、爆炸，肢体和盔甲融化。战斗开始数分钟后，引擎击杀数不断攀升。
目标锁定。
武器图标旋转变为绿色。他感觉到自己的引擎释放烈火，眨眼之后闪过他的视野。他的背部出现一道缝合的阴影。一纳秒后，他的分队眷属喷发出同样的轰击，每一个都在其他反应堆吸气时开火，使得毁灭的洪流不曾停歇。完美。狂怒女王和它的眷属大步走进杀戮场，跨越死者，始终如一地输出火力，始终如一地锻打钢铁，火焰在它们的虚空盾上熠熠生辉。一支宽达六百米的神机大军正逐渐变为弧形队列，将敌军逼向湖岸。
目标锁定。
开火。
目标锁定。
开火。
锻打金属。
敌军所剩无几的虚空盾在闪光中逐渐失效。似乎它们已经损坏，或是无法运作。
<所有单位，>他发出信号，<确认敌方引擎是否存在任何护盾包覆。>
<否。>传来第一条回复，剩余的接踵而来，数据流在他的脑海中齐声诵唱。
<否。>
<否。>
<否。>
<否。>
<否。>
<否。>
<否。>
<否。>
<否。>
三个击杀，四个，五个，十个，敌方伤亡越来越大，而回击只剩下零星的乱枪。
<不对。>迪维希娅在连接中吸气，<我们应该受到攻击。我们的杀伤效益超出范围。仿佛他们的护盾根本没有运作，抑或他们已经受到伤害了。>
<中央指挥部没有与这些单位交战的记录。>卡索回答道。
特拉考隆心念电转，思绪在交战记忆、战术场景和模式中梭巡，在眨眼间搜寻与他的所见相匹配的模型。
<所有单位，>他发出信号，<立即停止！>
死去的泰坦躺在阿卡斯蒂娅面前，空气在它身后燃烧，炮轰仍在那里席卷它的亲眷。
阿卡斯蒂娅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厄拉托斯的步伐已经减慢。倒下的泰坦填满她的视线，它的影子被纵横明灭的火焰照亮，萦绕的蒸汽在它周身翻腾。她隐约注意到视线边缘滚动的战术数据。烈焰军团正将它们的火力加入城墙火炮，它们的引擎呈弧形散开以覆盖任何从炮轰中逃脱的敌人。
“阿卡斯蒂娅。”是多洛兰，他正在靠近，勒住坐骑以配合她蹒跚的步伐。
那……那是……引擎在倒下前曾看了她一眼。
“阿卡斯蒂娅，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它刚刚看着她……头部低垂，如同一条断脊之犬。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
“阿卡斯蒂娅！”库拉洛斯现在与她并肩行走，近得几乎把火炮碰在一起。她还在向被击倒的泰坦前进。
火焰从它的肩上窜出。还有……
一架娇阳战犬从她身边走过，步伐轻快，踏出的脚步溅起泥土。它的火炮和头部没有望向躺在湖边的死亡泰坦……
低下头。眼孔中的破碎水晶从内部点亮，但不是火焰。
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变成慢动作，仿佛被风吹散的沙尘。
“所有……”她开口，手摸上广域通讯传输按钮。她感觉到厄拉托斯的脚步在颤抖。死去的泰坦就在她的正前方。它在倒下时曾看了她一眼……
低下头，金属颅骨中燃着火焰。冰冷、苍白的火焰……
“所有被击杀引擎仍然敌对，重复，被击杀引擎还活着。”
“阿卡斯蒂娅……”多洛兰开口，但她没有听到他要说什么，也没有听到从她的通讯中传来的其他声音。
死去的掠夺者泰坦从地上爬起身。火焰流进焦黑的盔甲，碎裂的关节在移动时劈啪作响，泥浆和黑水从身上滴落。它的头最后仰起，眼孔里的空间绽放苍白的光芒。
“走！”多洛兰大喊，声音刺穿通讯，同时库拉洛斯骤然转身。阿卡斯蒂娅已经在猛踢厄拉托斯，让侍从骑士闪开一旁，此时泰坦的阴影在它身后的火光中越来越大。枪管开始转动。“快——”
起身的泰坦开火。
<目标活跃！>迪维希娅的信息通过白炽之炎荡入特拉考隆，<它就在我们上面！>。
就是这样。一架战将，浑身焦黑，黑色的液体流淌到地面，四肢结霜。就在他们旁边，近得无处可逃。
<护盾——>但他没有完成发送。炮弹击中狂怒女王的护盾，爆炸淹没了特拉考隆的意识。狂怒女王的护盾在连串轰鸣中崩溃。反馈刺穿白炽之炎。特拉考隆感觉自己的下巴被共轭的痛楚钳住。他在坠落，从把他绑在自身引擎的绳子上坠落。他大口喘息，鲜血从嘴唇间喷薄，双眼从泰坦头部望去满是朦胧的景象。火焰和闪电在视线外闪烁，红光在机器界面呼啸。一个影子浮现在对面，被他们杀死的泰坦身影正走上前，举起拳头，手指上的铁锈四散洒落。他能听见。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听见它在对他说话，发出破碎齿轮锐利的咔哒声。
白炽之炎把他拉回来。能量在他身上颤抖，寒冷的火焰从他的核心充盈全身。敌方泰坦的黑色身形被绿色目标锁定包围。武器充能。目标确定。
<攻击。>命令飞离他的脑海。他感到它传递给迪维希娅，感到它变成她的意志和他的命令的回声，凡胎肉体在这一瞬间甚至来不及吸进一口气。
狂怒女王举起动力拳，闪电沿着戟张的手指跃动，迎上敌方泰坦的重拳。
白光在碰撞中迸裂。
特拉考隆感到冲击力在他的引擎中颤抖。他的意志扣紧他的泰坦张开的手指。手指钻进生锈的金属。动力场撕裂齿轮和关节。
<撕开。>迪维希娅喊道，她对武器系统的命令在白炽之炎中沸腾。反应堆出力激增。特拉考隆感到火焰从自身的手臂上倾泻，武器数据符文疯狂旋转，活塞轰然启动。狂怒女王的拳头猛然抽回。敌方泰坦的拳头从手臂上扯断。能量球在撕裂的关节周围成型、迸发、破碎。当冲击波穿过时，肩部甲板和躯干仿佛布料一般荡漾皱褶。它在踉跄，等离子和次元离子从伤口喷出。它的痛苦尖叫声仿佛一把静电刀刃，将废代码刺入他的神经。狂怒女王把敌人的手扔到一旁。特拉考隆能感觉到它的机魂在愤怒中变得炽热无比。过往战斗的余韵从熔融的心中流出，驱使它几乎自行动作。敌方泰坦试图举起枪。
<武器就绪。目标锁定。>迪维希娅的武器指令在心中闪过。
他感到他所侍奉的神之机械升起铁拳。敌方泰坦就在面前，试图挺起身躯，身后的世界在烈火中变得畸零。
<护盾！>特拉考隆发出信号，<现在！>。
霎时，他感到虚空能量的外壳开始在周身重建，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都在眨眼间，每一次对他而言都是时间的缓慢涟漪。
<攻击！>
狂怒女王伸开五指打进敌方泰坦的脖子，向上深入头部和躯干连接处，探入成堆的线缆和动力管路。它闪电般地合上手，拉回手臂。敌方泰坦的头颅和上半身躯干撕裂。胆汁色的火焰迸发。鲜血涌入伤口，从内部汩汩流出。它的双腿颤抖，从泥泞中半抬起，仿佛体内意志的余韵仍在驱动它。狂怒女王没有坐等敌人倒下。它打进第一击的伤口，敌人的头还在它的掌心。敌方泰坦爆炸，喷溅出绚烂的火花。失灵的等离子管路破裂。仍然储存在早已死亡，停止跳动的反应堆心脏中的能量迸发出来。碎片与等离子的暴风雪在成型后的瞬间冲破了狂怒女王的虚空盾。特拉考隆感到层层防护被粉碎，但这种感觉在他的泰坦和机组爆发的愤怒与胜利的咆哮中一闪而过。
特拉考隆将思绪从燃烧的漩涡中拉出，通过传感器和思维空间连接在战斗部队中扩散。每一架引擎都在交战，大多数都在和地面爬起的死亡泰坦贴身肉搏。更多破败不堪的引擎正在逼近，武器喷发出噼啪作响的炮弹和等离子空泡。与其他引擎的思维空间连接涌现错误和鬼魅般的图像。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不属于泰拉的天空，烽火连天，警报轰鸣，引擎倒落。
<冲击，上部背甲位置。>迪维希娅发出信号。
<瑟塔？>
<反应堆正在波动。废代码进入外围系统。敌对和腐败数据化身覆盖多个通信频段。>
<让他们闭嘴！>。
<我正在处理，机长，但他们没有使用敌方编码。他们正在传输一首挽歌。不谐。广域。最大增益。我方引擎的受祝子系统在我们能能够将其拒之门外前就允许他们进入了。>
<怎么会？>
<他们并非敌方军团低劣的代码结构。是我们的。他们在用我们自己的声音尖叫。>
敌军距离城墙：一百一十三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