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风华录（25.慕羡真情）

       今日出去走的这一圈，沈月华和许凌风是直至申正时分才回到的折梅山庄。

　　回到山庄了两人才知道，每天约好未时左右过来为她针灸的方霁，已经等了她快一个时辰了。

　　好在方霁身为御医院掌院，除非宫中有人出了什么大病症，需要她亲自去诊治，不然她平时都是比较闲的。

　　所以她也不怪沈月华让她等了这么久，还说自己难得在宫外偷得浮生半日闲。

　　针灸完了之后，沈月华让沈南天把早上阮明昱送的七叶紫莲，金线兰，还有迦南沉香吊坠都拿了过来，一一询问这三样东西，对她的病症可有用处。

　　身为药痴的方霁一见七叶紫莲和金线兰，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

　　直说那七叶紫莲和金线兰若是辅入她给沈月华配的药方中，再加上她每日过来为沈月华针灸，沈月华的眼睛可能不用一个月便可痊愈。

　　“不用一个月？”沈月华有些吃惊。“也就是说，我的眼睛很有可能在月底，就是在年节到的那几天，便能重新看见了？”

　　“是的。”方霁答道。

　　听到方霁肯定的话，沈月华直接乐开了花，所以在听到七叶紫莲和金线兰入药也不需要整株，只要七叶紫莲的一叶和金线兰的几朵花便够用的时候，她便大口一开，直接说把剩下的七叶紫莲和金线兰都送给方霁。

　　药材再珍贵，也要交到会用的人手里才有价值不是嘛。

　　至于那迦南沉香吊坠，方霁看过后更是瞬间连连称赞，说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的迦南沉香料子，而且香味也的确可助她宁神安眠。

　　沈月华一听，人便也满心欢喜地把那沉香坠子戴在了脖子上。

　　问完阮明昱送来的这三样东西的用处后，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样她还要向方霁询问的东西，便是昨日她让许凌风在马车残骸里，找出来的熏香残料。

　　她让许凌风把残料交到了方霁手中，开口说道：“最后再劳烦方先生帮我看一下，这份香料的用香配方，有没有问题？”

　　方霁接过残料细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随即摇了摇头说道：“这份香料的配方，用香并没有什么问题，反而我观这香的配方，用料多加了些可作提神之用的香料，所以这份香料，我猜应该是用来作提神之用的，所以我觉得，如非必要，以郡主现在的状况，还是少用此香为好。”

　　听完方霁的话，沈月华眉头轻轻皱了皱。

　　只是一份简单用来提神的香，并无任何不妥吗？

　　难道真的是她想太多，昨日沈画扇，并没有想着要在这香中下毒？

　　而且细想一下昨日的事，她中的迷魂香，那药性才叫一个猛烈。

　　即便当时清妍反应够快把她拉出了马车，但她还是吸了几口，可就那几口，却让她瞬间神智皆迷，她甚至觉得，昨天阮明昱都不需要打她，她下一瞬就能自己晕过去。

　　所以有没有可能，沈画扇昨日之所以把马车中的香换成了提神香，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来刺杀她的那群人，是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杀她的，所以他才提前把熏香换了，就是想让她不去中那些人的招数？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没有理由啊！

　　一旦被那些人发现，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他自己不清楚吗？

　　难道说，是因为这辈子她重生回来后，打断了沈画扇的计划，还因为她一番装模作样的信任，导致了沈画扇良心发现，心里对她有了愧疚，所以他这辈子幡然醒悟了，不想再害她了？

　　难道，沈画扇真的变了吗？

　　一想到这，沈月华只觉得脑子乱得紧。

　　给方霁道过谢后，沈月华让许凌风把方霁送出了折梅山庄，而她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胡思乱想。

　　她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来的，所以对于把上辈子的自己害得那么惨的沈画扇，她一直都是抱着仇恨要报复的心态。

　　可一如她之前就想过的，上辈子的沈画扇是上辈子的沈画扇，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并没有发生，那她还要把自己上辈子的恨，放在这辈子的沈画扇身上吗？

　　虽然这辈子沈画扇依旧与千机堂是有勾结的，她在南境受伤落水也是沈画扇和那些人一手策划，甚至她武功全废眼睛失明都是沈画扇一手造就，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但这辈子，她没有像上辈子一样跟着沈画扇去经历那一切！

　　她也没有死！

　　若沈画扇如今，真的念起了他们这些年的情分，有所醒悟，想要反抗千机堂，想要帮助她，那她要不要原谅他？

　　……甚至，拉他一把？

　　帮他从千机堂脱离出来，然后清算这辈子的恩怨，跟他一刀两断，从而山高水长，各不相见……

　　可自己，又真的放得下上辈子的恨吗？

　　沈月华只觉得越想这些，自己的脑子就越乱。

　　许凌风回来后，见她一脸愁容的样子，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道：“郡主可是在烦沈画扇的事？”

　　沈月华闻言一笑：“你都看出来了？”

　　“嗯，”许凌风点了点头，“郡主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沈月华叹了一口气，“他勾结千机堂背叛我是事实，害得我武功全失眼睛看不见也是事实，可若他不愿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反而反过来帮我，跟我坦白道歉，我想，我应该还是会念这些年的情分，保他一条性命的。”

　　许凌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郡主果然永远都是心善的。”

　　沈月华听罢眉头轻蹙，转头问他：“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想等我了结完他和那群刺客的事之后，亲自去对他下手吧？”

　　毕竟这辈子她刚醒来的时候，许凌风得知她看不见后，是有这么扬言的。

　　许凌风眼底染上了几分霜色，说道：“凌风，是有这么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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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语气听着着实淡漠，与平日的他大为不同，沈月华只觉得自己心里一惊，问道：“那你会怎么做，杀了他吗？”

　　“不会。”许凌风连忙回答。

　　“那你会怎么做？”

　　“他害郡主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就把他变成什么样子。”

　　这话换而言之就是说，若有人伤了她，许凌风便以原样给那人还回去，若有人想要她的命，许凌风必会先要了那人的命！

　　这个少年，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却也总能顾及着她的感受。

　　沈月华只觉得心中一暖，低头轻笑起来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去做这些，你手中的刀和这身武艺，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庆幸自己，当初救了这个少年。

　　这一夜，也不知是因为许凌风话的原因，还是因为戴了那沉香吊坠，沈月华只觉得自己这一夜睡得格外得好。

　　次日晨早，沈月华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许凌风并没有如时过来与她一道用膳，一问清妍，才知道他一早就被守卫折梅山庄的暗卫叫去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等了好些时候，沈月华才终于听到了许凌风从院子外回来的脚步声，步伐听起来似乎还挺急。

　　有急事？

　　可等许凌风进来后一问，许凌风却顿了一下后，然后回答说没什么事。

　　没事需要犹豫之后再说吗，这典型顾忌一旁有个清妍在啊。

　　需要顾忌清妍，沈月华一下就想到了这事是不是和沈画扇有关。

　　思虑至此，沈月华也没有再追问，只让他先用膳，毕竟待会儿便要进宫一趟去见叶綦，路上的时候，有的是时间可以问。

　　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出了折梅山庄上了前往宫城的马车。

　　一爬上车坐正，沈月华便忙不迭地问许凌风：“小凌风，方才一大早的，暗卫们就找你过去，定是出什么事了吧？”

　　“嗯。”许凌风应道。

　　“看来我猜对了，你方才不说是因为顾忌清妍也在，不能让清妍知道的，是沈画扇的事，对吗？”

　　“是，”许凌风应道，“今早暗卫来报，昨日我们随世子出了山庄后，沈画扇也在不久后跟着出了门，而且出门时间很长，一直是到午后的未时时分，他才回的山庄。”

　　沈月华闻言，低头想了想道：“出门那么久，他莫不是去见那些刺客了。”

　　“我觉得，他不仅仅只是去见了那些刺客那么简单。”许凌风语气凝重。

　　“此话怎讲？”

　　“昨日郡主，不是让我派人看紧世子他们藏身的沉香阁吗，今早传回来的消息，沉香阁昨晚，被一群黑衣人入侵了！”

　　“昨晚？”沈月华有些惊讶地反问了一句。“那传回的消息可有说，裴蕴和阮明昱他们有没有出什么事？”

　　真是流年不利，他们前脚刚去见完人，后脚沉香阁就被人入侵了，也不知道裴蕴和阮明昱会不会怀疑是她搞的鬼。

　　虽说她已经答应帮裴蕴和阮明昱，但谁也不能向他们保证，这到底是不是她沈月华的缓兵之计。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南越太子的藏身之地，而南越太子此次又是偷偷潜入大楚的，虽说是来谈交易的，但其实就是求人救命保自己一线生机。

　　若她沈月华和小皇帝师兄卑鄙一点，把裴蕴和阮明昱囚禁，再让裴慈和薛枫与阮文庸先斗着，他们则坐山观虎。

　　等三虎剩下二虎，他们再看裴慈和薛枫鹬蚌相争，还可以从中作梗，比如说帮一下对他们有利的裴慈一方，给些引诱条件达成合作一起除掉薛枫，这样她和小皇帝师兄便可渔翁得利。

　　最后还可以把裴蕴和阮明昱拿出来，跟裴慈谈谈条件，缓缓缓缓两国的关系。

　　到时南越国弱，而大楚则内忧已清，国强兵强，再无顾虑，那样南越就算不想乖乖俯首帖耳，也不行了。

　　这些可都是能说得通，也就是说，裴蕴和阮明昱这次入楚，就是拿命在赌，他们不可能不顾虑这些。

　　昨日阮明昱带她去见裴蕴时那般小心翼翼，百般防备，就是怕被人跟踪发现。

　　可他们来了玉阳那么久都没事，偏生她去了后就有事了，他们不可能不怀疑有可能就是她沈月华在算计他们。

　　所以，若裴蕴和阮明昱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不知道她折梅山庄还有个内奸，要是到时，他们直接翻脸的话，就把昨日他们答应给自己的东西给毁了可怎么办！

　　那可是能明正言顺地把薛枫绳之于法，革职查办的重要证据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裴蕴他们人不能有事，他们有事就是她的证据有事，但她的证据不能有事，所以裴蕴他们也不能有事。

　　就在沈月华担忧之时，许凌风回的话帮她定下了心。

　　“据暗卫们回报说，他们应对这次入侵，还算反应得够快，入侵的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那就好。”沈月华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许凌风接着道，“盯梢的暗卫们还回报说，昨夜阮明昱和裴蕴处理完那群黑衣人后，就全体撤出了沉香阁，至于去了哪里，暗卫们不敢过近跟踪，便跟丢了，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他们再次上门来找我们了！”

　　“也还好，但愿他们的脑子能灵光点，不要怀疑，是我派人对他们下手的就好了。”沈月华说到这一顿，面色一沉。“等等，对他们下手……你刚才说，昨天沈画扇不仅仅是去见了那些刺客那么简单，现在想来，你的意思是……”

　　许凌风嘴角微扬：“看来郡主也猜到了，我便是怀疑，昨天沈画扇，其实是去跟踪我们去了，所以他才能发现太子和世子他们藏身的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便是说，昨夜入侵沉香阁的那批黑衣人，其实就是他给那些刺客传的消息。”沈月华凝眉道。

　　能传消息，便代表是认识的。

　　那现在看来，刺杀她的人，和追杀的裴蕴他们的人，就是同一批人无疑了。

　　沈月华想了想，又问许凌风：“对了，你可有问过，昨天看守山庄的暗卫们有没有注意，沈画扇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异样没有？”

　　“问过。”

　　“这你都问过？”沈月华有些惊讶，接着一脸好奇地笑问：“你这事事留心，洞察一切细节的好习惯，是跟谁学的呀？”

　　跟谁学的？

　　许凌风一愣，低头想了想，似乎是在暗卫营中，听了许多沈月华执行任务时，因抽丝剥茧查清许多大案的时候，他便也想着，要把自己也变成一个那样的人。

　　所以他学着开始注意身旁一切细小的事物变化，观察身边每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小到一个人如何吹灯灭烛，大到一个人如何取另一个人的性命……

　　从那以后，他发现他只要办事，都会从各个方面去考虑各种事情，想的多了，他便发现，他不再像以前刚开始的时候，做事都是凭着一腔血勇和武功莽过去了，反而开始想着怎么布局谋划。

　　他发现，越是细节的东西，反而越能成为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的关键之处。而能发现这些细节，便是多观察多想，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总会被人说成心思深沉。

　　可叶綦似乎就喜欢用他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叶綦喜欢，那便说明有用。

　　有用，那就可以在将来帮到他想帮的人！

　　许凌风看着沈月华，笑了笑道：“我若说是受了郡主的影响，郡主信吗？”

　　“我？”沈月华闻言一笑。“就会逗我开心。算了，不问这些了，你还是告诉我，他回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什么异样吧。”

　　“没有，”许凌风摇了摇头，“与出去时一般无二。”

　　“哦？呵，”沈月华听罢冷笑了一下，“那就是说，他昨天并没有在那些人那里承了什么伤回来！难为我昨天还担心他，突然莫名其妙帮我，被发现了的话，他会不会遭受那些人的责罚，现在看来，他其实有的是保命的手段！”

　　看着脸上面色冷淡如霜的沈月华，许凌风知道，她此刻定又是不高兴了。

　　他脸色变得有些担忧，蹙眉道：“郡主，他不值得你为他生那么大的气。”

　　听着许凌风安慰的语气，沈月华才发现自己又因沈画扇变得满心怒气了。

　　“的确不值得，”沈月华说着拉起了一张笑脸，“还是先笑着，处理完当下的事吧。”

      今日是十月初十，正逢休沐日，也就是说，叶綦今日不用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