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哑梦

当把充沛饱满的一日里仅剩的一丝精神力注入在书本最后一页上时，食蜂终于感到灼灼的困意冲上眉梢，她疲倦地放下手里的笔，关上台灯，躺在了床上。

-

在入睡之前，食蜂回想起昨天与不可一世的第一位约到咖啡店里面谈的场景，尽管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保持情绪稳定的状态，道明自己拜托他做的事情，但一提到“御坂美琴”的名字，她便克制不住地呼吸发紧，就仿佛一脚踩进那塘由绝望痛苦堆积的池水，心每分每秒都在被池水刺伤泡烂。

-

无论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想试图遗忘自己对她的情感，一旦碰到与她有关的事，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

食蜂苦笑了一声，翻了个身，慢慢沉入梦乡，在她即将苏醒的刹那，她做了个短暂的梦。

-

梦里，她站在学园都市国际机场航站楼，背着金色挎包，迷茫地望着玻璃窗外一道道掠云而去的纯白机翼，注视着机侧闪动的灯光，突然，在清澈的玻璃反射的场景里，她看到一个茶色头发少女朝她走来。

-

“食蜂，我回来了。”

-

一如既往朝气明亮的声音，少女有力地提着行李箱走到食蜂身后，将手径直按在柔软的蜂蜜色头发上，细微刺耳的电音摇曳，食蜂感到面上肌肤汗毛收紧，引以为傲的蜂蜜色长发似电弧膨胀了起来。

-

噗——食蜂发现自己炸毛了。

-

“哈哈哈，你，成金毛狮子了，哈哈哈。”茶发少女恶作剧完了以后便灵巧地逃开了，躲在不会被对方报复波及到的距离，咯咯大笑。

-

如果换在以前，食蜂一定会羞恼地用能力回敬给对方。但她现在仅仅转过身，看着面前熟悉的老同学，沉默地看着，仿佛目光可以看穿对方。

-

“怎么了？食蜂？才过了两年，你不认识我了？”茶发少女愣愣地问。

食蜂望着这张脸，陷入迷惘的沉思里，她清楚地认识到面前所见的这个亲切又熟悉的人不是真的，真正的她早已辞世，化为青烟，落为尘土。

-

“喂！我好不容易申请到提前回国的资格，你倒是一点儿不关心呀，亏我白兴奋一场。”

-

“早知道我通知其他人来接我了。”美琴不悦地叉腰。

-

食蜂听着久违而熟悉的话语，心里越发感到难过，她低下头。

-

“哟，咋了？这就委屈了？”美琴笑了出来，依旧没心没肺。

-

“两年了，你可算是回来了……”食蜂炽热的思念烧得心口燎燎，她冲上去抱住了对方。

-

“喂！”美琴心头一惶，仓促地接住冲来的重量。

-

“食蜂，你怎么了？很难受吗？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好吧，我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美琴温柔地闭上眼。

-

“没事的，可以就保持这样吗？过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食蜂怀念地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埋在对方怀里，即使知道这是假的，她也愿意多停留一刻。

-

“美琴，你别去美国好不好？留下来。”

-

“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我不会走了。”

-

“不要再走了，别再离开我了……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

-

“嗯，放心，我会陪着你。”

-

话音一落，食蜂突然怀里一空，眼里茶色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看向玻璃，玻璃投影出的自己仪态端正，蜂蜜色长发整洁完美，没有一丝杂乱的地方。

-

身后游客熙熙攘攘，都匆忙地向自己的方向走去，没有人停留下来观望自己。

-

当然，也不存在茶发少女的身影。

-

刚才的对话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

只是梦境。

-

自己只是梦着她回来了而已，梦见她如愿地前去美国深造，梦见她开心地返回学园都市，梦见她平安地与自己在机场团聚……

-

梦里的一切，永远不会发生。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归来。

-

夜里，一行清泪从蜂蜜发少女熟睡的脸庞滑落，冷入床褥。

-

天未亮，屋外路灯的窄光迷瞪瞪注视着街道，顶着灰暗暗的天空柔和回旋般地四泻散开，飞蛾无声地消失在灯火下，像一场破碎的哑梦。

食蜂找一方通行的原因，与其说是获得对方有关“暗”方面的情报，更多的是希望找到一个记录者。

-

从她开始追查真相时，她便有隐隐的不安，她担心过于深入招来杀身之祸，或者是被剥夺继续留在学园都市的资格。她担心着自己的离去会波及到曾经一手扶持的派阀，也担心多莉和妹妹们，若是高层对她们不利，该怎么办？

-

她可以消除掉世人的记忆，让好人坏人都忘记她，带着对御坂美琴唯一的思念消失在这个世界。但她不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她需要另一个人可以记住她所做的事情，在她失败以后也可以替她去保护派阀和妹妹们，在除了她以外记住御坂同学她并非是都市谣言中说的那种恶人。

-

食蜂需要找到这样的记录者，虽然知道一方通行并非完全可信，但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托付人选了。

-

找好了帮手后，食蜂还有一件事情，她来到了第13学区的“希望之园。

-

这是一片浅黄色的房子，落在微微起伏的山坡上，屋外一群义工在与小朋友追逐，一簇簇灿烂的野花长满翠绿的坡道。

-

食蜂每个月都会定期来看望这里给孤儿或残疾孩童，提供必要的衣物和课本，也会代写书信或免费上课。这种志愿服务已经陪伴了她整整三年。

-

但是，这一次来“希望之园”，不仅仅是看望孩子们这么简单，她还有其他目的。

-

等了约十分钟，负责管理学园的大悟老师从房子里走出来，他拿着灰色的文件袋，笑容满面。

-

“你好，食蜂同学，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地跑过来，”他朝食蜂礼貌地鞠了一躬，“你要找的那个孩子我找到了，就在103室。只是，自从经历了那件事，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常常魂不守舍的。”

-

“没关系，我只是问几个问题，如果条件允许，我也可以通过催眠治疗她的病症☆”

-

“那真是太好了！我替爱子感谢你！”大悟老师露出欣喜的笑容，立马带食蜂走入房内。

“下午好喽！爱子酱，有大姐姐来看你啦。今天有好好写日记吗？”

-

大悟推开门，一股康乃馨的香气扑鼻而来，屋内摆着一张床，一位面色清秀的黑长发少女坐在床上，她面无表情，双手放松地交握在一起，目光飘向窗外。

-

大悟喊了爱子好几声，音调似层叠的山峦一浪比一浪高，她都没有应声回头，就一直神经质地盯着窗外虬曲发黄的树。

-

“不好意思呀，她不是故意的。”大悟向跟前的蜂蜜发少女抱歉地笑道，食蜂体谅地表示无碍，示意自己想跟她独处一会儿。

-

食蜂把门关上，拉来一个椅子，坐在爱子的跟前。

-

“名取爱子吧，今年上半年满12岁，那么两年前遭遇事故还10岁不到吧。”食蜂的话如温柔的老师般循循善诱，但女孩并没有搭理，只给她一个冷淡如冰的侧脸。

-

“6岁便离开家，来到学园都市，想通过学习超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一个Level.1的低能力者。家里有个小5岁的妹妹，从三年前查出患有神经母细胞瘤，高昂的化疗和手术费用令你家庭入不敷出，难以为继，所以那个时候，你决定放弃自己的超能力学业，去参与自愿性的实验项目获取补助来支付医疗费，然而因为自己年龄较小和资质问题，你并没有通过做实验得到足够多的钱。”

-

食蜂手里握着手机，对着记录的档案念出女孩的经历与家庭背景，在提及自己的状况时她面不改色，唯独说到妹妹的病情时，她的眼皮微微震颤，如雨落清泉溅起波澜。

-

“想家人了吗？”食蜂如电迅捷地捉住了转瞬即逝的微妙表情，望着女孩，语气哀怜轻柔。

-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刘海遮住本就娇小的脸蛋。

-

“所以，为了钱，你做了一些见得光的事情吧？”

-

沉默，女孩湛蓝的眸里清冷一片。

-

“还记得那晚平安夜发生的事情吗？”

-

“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

“那天晚上，是御坂美琴救了你吧？”

-

突然，女孩的嘴角像被针刺了一样痉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张合，似晒裂失色的花瓣微微蜷缩。

-

果然呀。食蜂心中的确信由虚化实，她把身子向前探，双手握着爱子瘦小的手，小手皙白如玉，光滑似水，而深入里侧，却在腕间摸到刺刺狰狞的刀疤。

-

那是她自残的痕迹？

-

食蜂眉头微蹙，平静地扯扯女孩的衣袖遮住了可怖的伤痕，重新握住对方的手，而此时，女孩终于看向了她。

-

“啊噫呜噫呜……呼呼……”女孩试图张嘴说话，像堵着一口气，满脸通红，吐出的字意义不明。但食蜂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

-

“给我看一眼，可以吗？”食蜂将冰凉的手贴在女孩脸上，如一剂镇静药瞬间镇住了女孩发抖的身体，她单薄的眼皮微微一颤，便如莲包闭合。

-

接下来的一分钟，食蜂用心理掌握潜入了女孩的记忆，在一道刺目的白光之后，她进入到了一片炽热的火海。

以名取爱子的视角看到的记忆是？？？

-

“爱子，拿着，这是你的酬劳。”

-

某废弃的游戏城里，L姐把装满一沓钞票的信封交给我，靠在了游戏机的侧面，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草味的细烟，小口小口吸着。

-

“谢谢。”我小心地清点了一下钞票数，确认无误后塞进自己不大的衣兜里。

-

“你妹妹的病好点儿了吗？”L姐呼出一口青烟，破旧的游戏机盖和手柄落上薄薄的灰，室内没有光，仅L姐手里一星半点的烟火在昏暗中忽闪忽逝。

-

“开始第三阶段的化疗了，费用凑齐的话，就可以动手术了。”我机械地说道，巨大如山的治疗费早已压垮了我的神经，我目光涣散地看着地面。

-

“现在钱够吗？”

-

“至少还要160万……”

-

“哎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L很轻佻地挠挠头，慢吞吞地吸着烟，恍如在谈论一个很遥远、很无关紧要的事。

-

“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做吗？比现在酬金稍高一点儿的，只要不是太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静静说，语气有些弱，底气不足。

-

“爱子同学呀，只要入了这行，就没有不伤天害理的事，无非是伤害的深浅程度不同而已，想要回报高，一是看能力，二是看勇气。”L姐意味深长地说，我没有应答。

-

“这样吧，看你这么着急，我把“暗杀招聘网站”的账号借你用一周吧，你可以登入高级房间去找更高酬金的猎物，虽然不确定你能捞到好的任务，但至少比你现在只干诈骗、盗窃、窝藏枪械和炸药这些低水平的工作来钱快了。万一你撞到头彩了呢？”

-

L姐把干瘪的烟蒂按灭在游戏机的硬币孔边，走到我近旁拍了拍我的肩膀，嘴角泛起笑容。

-

我完全明白她的用意，她无非是希望我干一个大票替她扩大生意。

-

作为不久前评为C级暗部首领，并没有太多的资源和设备的L姐，手里也没有如其他A级暗部有强能力者的支持，更是迫切需要干一次能被上头关注的大事。

-

看我现在急需经费的关头，她倒是没有犹豫地派我上场，至于我是否愿意接单、结局是死是活，她也没必要负责。

-

“可以吗？若是做不了，你登出网址就行了，不勉强。”她善解人意地说道。

-

机会都是自己选择的，命运也是自己把握的，哪怕之后的代价高昂，也要无条件照单全收。

-

我连去做实验品的机会都没有，除了做这些事，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

“好。”

-

我答应下来。

暗杀招聘网站是一个专门服务于学园都市暗部活动的网站，据说是由木原家族中名为木原圆周的天才少女设计出来的，其目的是方便委托方在公告栏发布狩猎的目标和酬金，更有效地匹配暗杀任务和评估潜在客户。

-

网站分为ABCD四个等级，A级为特等房间，是有名有势力、拥有高位阶超能力者的组织才能登入的房间，配置有完善的合同协议和征信系统，因此接的任务毁约率低，完成度高，内容严格保密，任务的难度和酬金也是数一数二的；

-

B级C级为一等、二等房间，进入权限会比A低一些，任务难度和报酬也相对降低，但由于很多组织和个体是A级降等下来的账户，为了争取返回A，竞争也十分激烈；

-

D级及以下是三等房间，集聚着刚入门的暗杀者和武装无能力集团，任务很杂很不确定，也分不清真假优劣。偶然一个任务看似很简单去收集回收站的玻璃瓶，殊不知是去充当诱饵，运气好会被警备员逮捕重新教育，运气差就可能成为暗部厮杀的炮灰，还没摸明白暗部门路就早早丧命；

-

当然也有通过这个平台发家致富的，正是因为平台充斥着信息混乱和不平等，人与人之间存在信任偏差，才有人借此赚取利益。

-

听说曾有叫“驹场”的人带领一个无能力集团活跃了一段时间，养活了不少人，赚了不少钱，但后来很快销声匿迹了。

-

而且，暗部在一次很严重的火拼之后元气大伤，几个有名有姓的暗部垮台以后，整个环境和行业的水平都大不如从前。

-

即便暗部环境的动乱给无名小辈上升的空间，我也能预想到悲惨的未来，一旦踏入这个领域，便是剑走高峰，命悬一线。

-

“可以给些赔偿吗？至少让我为妹妹做点儿什么吧。”我看着电脑前由暗号数字组成的网页，发出不属于自己年龄的叹气。而这时，同如回应我的请求一般，我的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

我一个激灵直起身板，匆匆点开，对话框上面是一个邀请进入B等级房间的链接。

-

“哈？C级可以直接进入B级房间了吗？”我没有多想，直接点入，随后页面进入一片墨绿色的背景。

-

背景中有一个灰色边框的聊天室，匿名委托人顶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头像，下方栏里是刚进入房间的账号，账号大部分是属于委托中介的，他们接下合适的单子之后便交给下面的暗部执行。

-

聊天室对话：

-

［恶党美学］：奇怪，这是什么的委托呀？居然从A房间掉到了B了？

-

［捕猎场］：是不是太难了，A里面没人接呀？之前也遇到没人敢接，酬金直接提到千万级别的。

-

［杀人玩具］：看来这回也是了，你瞧C级用户都出现了。

-

［恶党美学］：这种情况应聘范围也会扩大，连C级的菜鸟也可以啄上几口肥肉了。

-

［杀人玩具］：暗部真是辉煌不再。

-

［捕猎场］回复［恶党美学］：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也不过是个B而已。

-

［恶党美学］回复［捕猎场］：什么？B？要知道当时我们负责的暗部可是有超能力者的！

-

［捕猎场］回复［恶党美学］：所以人家group都解散了，你还顶着人家的名人名言做昵称有意思吗？你这样也招不到新人！

-

［恶党美学］回复［捕猎场］：那也比你强！

-

［道上道］：喂！委托人哪儿去了？把我们邀请进来也不解释一下目标是谁啊？

-

［超超帅美少女］：先超说酬金有多高。

-

［学校校工］：顺便说一下要求。

-

这时，委托人发出了酬金，紧跟在快速刷屏的消息记录后面，虽然是一闪而过，我也瞧见了数目，是七千七百万。

-

我被数额后面的零头吓住了，脸部有些发烫，脑海里浮现的是妹妹利用这些钱手术后和家人一同出游露出健康笑容的场景，与此同时，聊天室里活跃的用户也蠢蠢欲动。

-

还没等其他人猜测目标是谁，委托人直接贴上了一位茶发少女的模糊照片，并附上一段说明：

-

目标：御坂美琴

年龄：14

学籍：常盘台中学二年级生

能力等级：Level.5

任务难度系数：未知

任务内容：签约后再具体洽谈

任务酬金：77,000,000

付款方式：接单后首付5,000,000，事成结余剩下72,000, 000

接受方要求：能力等级不限，身份性别年龄不限，能做到与目标近身的机会即可；

暗杀机会仅一次，不可再试，失败后合同自动失效，无后续结余到账；

出现重伤或死亡等意外事故一概不负责；

一旦任务达成，接受方即使死亡，酬金合约也依旧生效。

-

说明阅读完毕后，聊天室陷入一片沉寂，刚刚被高酬金炒得火热的气氛随着目标任务的出现而瞬间跌落冰点。

-

在暗部大不如从前的现在，每个委托中介都清楚，以一个等级5的超能力者为敌，是比登天还难的事，这也难怪委托从A房间掉入B房间，看来确实没多少人愿意接。

-

但就在此时，一个用户突然弹出并吐出惊人的言论。

-

［道具残疾部］：都别插手，臭小鬼是我的！只能让我杀！！

-

此番言论似惊涛骇浪在聊天室掀起不小的波澜，但也迅速以“撤回一条消息”为终结立即消失在聊天记录中。

这里解释一下说阿琴是恶人的原因:说琴琴是坏人单纯是想减少爱子小朋友的罪恶感。如果她了解到琴琴很善良，下手会犹豫。虽然以年幼的她没法把琴琴怎么样，反而会被琴琴教育一波(滑稽) 

碧酱:这段时间会优先写掉一个篇章的内容，估摸着是上万字的篇幅吧。感觉咕咕也不是个办法，写不完也不好开新篇是不是。(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