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堇] 浊色春雨。第一话

有一天，堇做了一场梦。

仿佛重力消失，她悠然悠然飘向夜空，离星海越来越近。

感情好像溶解在月光里，她飘在上空望见了自己的过去，却只像翻阅别人的篇章。

但朦胧间，自己篇章的上方多了一个人的故事，她重新对焦，用飘忽的思绪一片一片对比——自己的童年上怎么叠着可可的了。情感融化了，身围漂浮的碎片却折射着现实记忆，有嫉妒，有不明由来的讨厌，等等。

堇注意到了，但传不出丝毫反应，她只能发现两人的故事总是用哭来串联。

堇的眼泪掉得比可可少多了，但是堇掉下来的更蓝，更浑浊不清，是让人看不清三米外事物的浊雨质感。

堇稀里糊涂地醒了，但快三秒才排斥起梦中的那个同龄人。　　

双颊红晕，情不自禁想开声否决，像一只家犬，本能驱赶不明的来客。　　

 

（天呐没搞错吧，我怎么可以连童年都拿去跟这种人比较嘛!）　　

她其实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但是不愿意直面。　　在普通同学面前，堇只是会稍微撑起点架子，大家也相当配合嘛。试问有谁不想被身边人友好对待呢？　　她确实对那个人有讨厌，嫉妒，愤怒，排斥，一决胜负的情绪，但每次实际相会却都仿佛暴跳如雷，表现得完全不像只是「这样程度的讨厌」。　　只是让思绪正对面一下，就好像会有伤口胶布被强撕的幻觉，应激反应是拿各种生活琐事覆盖....

不过一路下来也没造成多大后果的样子。　　

不过堇突发奇想，要是现实也像梦境一样，或者改个变式，既能直面，又不至于意识到，或者感受到痛苦，不就解决问题了？

　但是连这个突发奇想都扎到了堇哪个柔软的地方，一阵虚拟的头疼后，堇还是觉得远离可可比较好。　　

「这人简直就一瘟神呐，只为折磨我而生的瘟神...」

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堇想，但这个距离是精神上的距离，也许讨厌只是类似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是有利于生存的。

 

　　但是电话对面的可可却一头雾水，『瘟神？谁啊？』

　　耳朵忽然传进最不该听的声音，堇当场吓得身体重心提高二十厘米。

　　像隐私被发现一样的羞耻感逼她本能用最快时间扫遍房间，情绪浪潮落下以后才发现——

　　手机屏幕上的「line通话中 唐 可可 04:09」

　　（诶？!!!!!!!!!）

　　（怎么回事啊!!!）

　　在仿佛最大的敌人面前出糗，简直比在总决赛上输了还羞耻。

　　但堇在淹没脑海的情绪下找到了一息尚存的理性，便分析起局势。

　　「喂，这个通话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怎么了，你打的啊，今天没吃药？还以为有活动通知才等你半天』

　　「怎么可能啊，我才醒的好吗」

　　『总不可能是鬼打的吧，你叫平安名堇不叫百鬼夜堇不是吗？』

　　「别叫我全名!唐可可!!」

　　『平安名堇平安民警平安名堇~』

　　「喂喂!」

　才刚聊起天火药浓度就仿佛能超过空气湿度一样，今天可还是雨天。

　　不管怎么样，堇脑子乱成一麻，索性直接挂断装死算了。

　　把羞耻趁着家人不注意，悄悄连着煎蛋和烤面包一起吞下，然后把乱掉的思绪，正大光明溶解进洗漱水里吐出去。

　　（※日本习惯先吃早饭再刷牙）

　　「老师啊，想你们了....」

有点不快的早晨，有点潮湿的空气，有点烦人的雨路。

　　「老师啊，想你们了....」

身体本能配合起皮鞋擦过雨地的有节奏的拧巴声，堇也不经意间嘟哝起来。她此刻只想收起脑中幻想，然后赶紧砸一脸单词，管他好的坏的都赶紧忘记才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堇一如往常让神志脱离课堂，做起自己的小思考，她望着平日的大敌——单词表，脑中忽然想起这句话。

「不对不对。」可可和单词都算敌人，但单词不一定是可可敌人来着…堇先注意到逻辑上的问题。

要改正确的话，应该是「和头号敌对待久了，再和小敌相会就会意外的亲切。」

堇也许受课堂思维的影响，想好以后还检查了一遍逻辑，摆出交作业的虚拟姿态。

她难得满意了一回。

 

「小堇？中午一起吃吗？」

脱去她浇筑的外层光环的话，在同班同学眼里堇就只是独来独往的普通女生。

可是堇不喜欢普通这个词，她甚至有模拟它为假想敌然后用锤子连锤三天三夜锤进地壳。

 

「啊… 好的！」

不寻常的回复，对于忙于日常生活的，习惯集体生活的同学们来说反倒有些新鲜。

但那个团体也没多想，随手伸的枝被抓住了，那就一起啦。

 

可可显然还在影响着堇的一举一动。

哪怕她不再想，哪怕她提前想好下一个选择题的答案，实际做出的时候，身体都会奇迹般地背叛自己。

她不懂什么叫潜意识。她只是有点奇怪今天的自己。

早上还没醒来就拨过去电话什么的，堇其实也算能理解，只是她不想接受“亲身经历“。

因为好痛。这会撞到心里哪个地方的外壳，让里面震荡不已。

 

堇不喜欢不明不白，她掏出一堆条件和逻辑，做起大堆推理分析。

名侦探堇今天也要探明真相，找到自己讨厌可可的根源。

但意外的是，探索到一半，推理就被迫终止。

（吵死了！！）

堇又出于强烈的防御机制，把思考强行打断了。

 

没话题可想的她只能脑袋空空，对着流动的校园风景发呆。

尽管身体和前方女生小团体几乎是零距离，心倒是不知道飘在哪里，连白炫的天光都比陌生人有得看的样子。

直到身体发出强烈信号——

她仿佛看到死亡一般，飞速和身边的，关系近乎陌生人的同学们打成一团，许久没用的社交技能忽然点满，摇身一变成健谈开朗的形象。

八十三米开外，唐可可在牵着香音的手有说有笑。

至于为什么八十三米？

堇不记得了，当时身体早已被本能完全支配。

堇更不记得在练习的时候看见了什么，说了什么，又被说了什么。

春雨漏过雨伞滴在堇的发圈边。

没有重量，但好像不经意间就融化了理智，让现实看起来溶解殆尽，化成的水汽萦绕身旁，把堇慢慢拉离地面，拉回梦里的世界。

一样的篇章，一样的袭来者，不同的是堇眼角下起的浊雨，此刻透着日光，让成分一下子清楚起来。

为了锁住最核心的，稀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点粉色，外面用了不知道多少黑灰的，残碎的，泥沙般的物质包裹起来。

也许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粉色就能要了她的命吧。

 

堇无感情地感慨起自己生命的脆弱。

为了实现万千脚步才能实现的目标，她不得不从小开始就收起太多本意。

她不可以哭，不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借眼泪排泄心灵的脏东西。

她害怕喝酒，不仅因为她还没有成年。

她更怕自己一醉倒，就全说出来了——

 

梦里能出现的可可的一切，都是平日的“积累“所赐——

她观察，她搜索，她装作不经意，却把所有能搜集到的，有关她的所有都记住，并悉心归类，做满笔记——

她谁都试图这么做，但似乎只有可可的搜集得最多——

堇不知道是可可不在意隐私，还是因为什么，此刻无感情的她只管推理，但也只是觉得能闯进梦里和自己对比的人，应该都有特别的地方。

是什么呢。

羡慕？

思慕？

恋慕？？

独占欲？

 

「梦里的堇，思考遇不到阻碍。把自己当成客体毫无感情地研究，然后一步步验证，如此而已。

而现实里的堇，是把自己和什么东西强行压在潜意识里，才会把自己和可可带进飘忽的虚幻梦境吧。」

「根据两部笔记的对比，堇缺少但可可拥有的特质主要有——1.即时真心感受的释放。堇会视环境处理到安全状态再说出去，可可好像藏不住秘密，而且敢随意接触任何陌生人，说出很大胆的话语，只为表达自己的想法。2.亲和力。亲和力很像一种体质，但两人体质最大差异也许就是这一点了。可能是从小的生活差异，让堇习惯独来独往，自食其力；而可可习惯合作和寻求帮助。3..........」

　『堇姐姐？？』

「！？」

松软的梦突然不见了？画面又回到熟悉的阴暗卧室，眼边的大床和披头散发，还有手边熟悉的握感——

「！？！？！？！？！？」

堇身体完全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手机代表着什么，又打通的line通话会带来什么。

　『又发神经call我啦，堇小姐？？』

看起来梦里是幻听了，原来带刺，和预期一样。但堇脑子仿佛同时处于两个世界，隐藏的真相和暴露的真相同时出现在心里，堇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喂，再乱打电话以后就再也不接了啊！』

可是身体前所未有的迟钝了起来。

她早该凭借本能回怼的，这个嗓音本应像条件反射一样，让她迅速说出带刺的话。

她脑子乱成一麻。却迟迟派不出保护机制终止思考。

身体一动不动，心却一阵阵微颤。

她只好胡乱挂断。

今天就这样结束算了，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