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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危机

2022-01-19 21:04 作者:纪元Project  | 我要投稿


作者:姜文洲

世界观:量化情绪

使用角色:蒋司长/何欢/626/鲁道夫. 哈克

 

“情绪是如何产生的?不过是大脑接收到了外界的信号后释放出的一些化合物或电流所形成的人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直以来,人类对于情绪这种东西就好像鱼对于水一样,受其影响却又不明所以。可是今天,我们成功的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来看看智利公司推出的新技术——量化情绪!我敢保证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从此以后,人们将能更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悲伤时,可以将悲伤的情绪提取出来,这样你将不再被悲伤所困!无聊时,可以将快乐的情绪输进大脑,这样你将摆脱无聊!这项技术无疑将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的改变,你还在等什么?一起进入‘量化情绪时代’吧!”

发布会的主持人在台上卖力地介绍着这项所谓的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就好像它真的能够改变世界一样。或许短时间内会有人关注这个热点,但就和流量明星的绯闻一样,等时间一长,人们也就逐渐淡忘了。这再平常不过了,因为这就是这个时代人们的特征。

 

何欢将一名咨询人送出咨询室,来到休息室打了一杯水,拿出手机看起了新闻。发现热搜上基本上都是和“量化情绪”有关的词条,偶尔才有一两个别的热点。也许那些明星经纪公司都很着急吧,何欢这样想。距离量化情绪这个项目推出已经过了两年了,何欢本来以为这种东西很快就会被遗忘在网络上,就像以前的明星热搜一样。但很显然,它并没有,反而屡屡霸占热搜榜首。有可能……它真的能够改变世界吧。

但要说对于“量化情绪”这个东西的态度,何欢其实并不喜欢。他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而心理学认为:情绪,是对一系列主观认知经验的通称,是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体验以及相应的行为反应。一般认为,情绪是以个体愿望和需要为中介的一种心理活动。

何欢不明白,把一个人的情绪和感受像文件一样提取出来,拿去储存或者塞到另一个人的大脑里,那这样的情绪还能被叫做情绪吗?以前的感同身受只是一个成语,可现在似乎成为了现实。可是,当感受情绪的主体变了,同一种情绪带给人们的感受还能一样吗?何欢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去体验什么情绪提取器和情绪输入仪。他不喜欢这些,他觉得这些情绪是属于它们的产生者的,不应该属于其他任何人。

依照法律,量化后的情绪是可以交易的,但必须征得情绪产生者的同意才能进行读取或交易。而且交易的量是有限度的,每个人每年只能买卖一定量的情绪。但即便如此,每天交易的情绪数量还是很庞大的,于是为了保证市场的正常运作,智利科技公司使用了自主研发的人工智能来管理。它会将用户的情绪储存到云端上,来集中调配。

但就像推销者总会知道你的电话一样,一些商家也总能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来获得大量量化后的情绪拿来倒卖。于是为了减少这种非法交易,政府设置了情绪交易监管中心,市面上的合法的情绪交易由监管中心负责监管,同样也负责取缔那些违法商家。

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后,何欢就接着准备下一场咨询了。现在的心理咨询行业是很吃香的,因为现在人们的心理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何欢每天也就三四次咨询预约,不过他有时候还得做长期跟踪调查,也不能说是很悠闲,但是薪资还是比较高的。

来到咨询室,何欢坐下来查看这名咨询者的问卷调查表。姓名是鲁道夫·哈克,这种名字倒不足为奇,毕竟现在名字都是可以随便更改的,也许他本来叫李二狗也说不定。

咨询室外,一名穿着破旧黄色夹克衫的中年男子正抽着烟。他邋遢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他年纪比较大了,但其实他才37岁。对于现在这个社会来说其实他也还算年轻,他也有自己的家庭,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和同龄人比较的地方。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他看了看墙上那个写着“禁止吸烟”的牌子,又挠了挠自己杂乱的短发,猛吸一口烟后将烟头掐灭丢进了垃圾桶。

门被推开来了,何欢将思绪拉回来,看向了哈克——这个颓废的中年人。何欢开始快速地观察他,争取获得更多在资料上没有的信息。深棕色的短发、凡戴克式的胡子、耷拉着的眼皮、无神的双眼,以及一件……修修补补的黄色夹克。看到这里,何欢会心一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这件同样破旧的黑色夹克。

“你好,哈克先生是吗?来,咱们坐下聊。”何欢伸手示意哈克坐下。哈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裤子,然后才瘫坐在何欢对面的沙发上。

“哈克先生你好,我是何欢,你之前有做过心理咨询吗?“”嗯……没有,这是第一次。唔……建议吗?“哈克拿出一根烟说。”并不介意,在谈话过程中我会尽量保持客户的舒适自然。“哈克没有说话,他将一支烟点燃,挠了挠头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何欢知道,像哈克这种人,如果他不主动询问的话,这种状况估计会持续到咨询时间结束。

“那么哈克先生,我看了你填写的问卷上写的咨询问题是: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不感兴趣。我能否理解为你最近的情绪很消沉、很迷茫?”

“嗯……不对,你说的不对”哈克吸了口烟,挠着头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再加上他无精打采的双眼,都在证明他好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被否定的何欢并不觉得尴尬,他要的就是这种客户,而不是那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客户,那样子的客户很容易就会被咨询师误导,问题也就会更难解决。

“那么你本来的感受是什么呢?”

“不是消沉,也谈不上迷茫。就是……嗯……麻木,对就是麻木。就好像你失去了所有情绪一样,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了反应,就像……一滩烂泥……你应该看得出来,何医生,我们并不是一类人。你有着光鲜的外表,体面的工作,良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而我呢,不过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你那身夹克不过是你的个人爱好而已,而我的夹克则是我的……身份证明。”

“哈克先生,我得纠正一下,我并不是医生,因为你并不算是病人,我就是一名咨询师。至于你说的其他话,我表示同情。现在的形势确实不好,但我认为我们还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有的时候,我们不妨……”

哈克摆了摆手示意何欢不要再说下去,他站起身说:“呵呵,诗和远方可不属于我们这种人。你要知道,当人们吃饱喝足之后,其他文化才得以发展。收起你的同情心吧,医生,我们不是一类人。” 说完之后,何欢看到他笑了,一种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声扎进他的耳朵里。这是他第一次表露他的情绪,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看着桌子上的电子档,何欢叹了口气。就在几十秒前,哈克与他的谈话以失败告终了。何欢对哈克的行为有些愠怒,但也夹杂着无奈。他明白现在有很多像哈克那样的人,他们的工作被智能机器所替代,现在留给人类的基本上都是那些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工作了。其实大家的能力差别并不是很大,只是现在的竞争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个岗位有一百个人去竞争都是有可能的,即使是微小的差距也会名落孙山。所以像哈克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先生,您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是有什么心事吗?”一个声音从屏幕上传来,那是何欢电脑上的私人管家——Su。何欢瞥了一眼电脑管家的虚拟形象,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

何欢突然问道:“Su,你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先生,您是想问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吗?人与人之间的生理学差异并不大,但是心理上的差异非常巨大。就一件事情来说,每十个人的看法就有可能都不一样,也许这正是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区别。同时……”何欢懒得再听下去,手动关闭了私人管家,接着开始准备与下一位咨询者谈话。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何欢立即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他背上背包来到电梯前等待,电梯门打开时,何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见鲁道夫·哈克。何欢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不大的电梯间里弥漫着几分尴尬。

何欢看着哈克说:“哈克先生,我记得你的咨询早就结束了吧?怎么现在才准备离开呢?”“随便逛逛,医生不用管得这么宽吧。”通过观察哈克的微表情,何欢感到他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何欢继续追问:“医生当然不会管得这么宽,可是我不是医生。我记得楼上只有各个主任的办公室呢,请问哈克先生逛的是哪一位的办公室呢?”哈克沉默了,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低声说了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看着哈克这个样子,何欢感到有一股怒气在升腾,但他好歹是个心理咨询师,基本的情绪管理还是能做到的。“哈克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对我们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有偏见还是对我有偏见。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我们之间的约谈。”哈克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短发,无神的双眼看向何欢说:“呵呵,你觉得你的工作很神圣是吗?何医生,哦不,何先生,有些事情可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哈克无视电梯里智能语音的提醒,点了一根烟,“所以我说,我们不是一类人。”电梯门打开,哈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何欢也跟了上去。

直到走出了心理咨询中心,何欢才继续追问哈克:“你是什么意思?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哈克回头看着心理咨询中心,挠了挠头说:“医生,你觉得你们心理咨询中心的实力怎么样。”“我觉得还算可以吧,最近几年在这里心理问题得到解决的咨询者还是相当多的。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说的话有关系吗?”哈克四下看了看说:“呵呵,先生,那我告诉你,你们这里最近一两年的咨询者并不都是被你们所治愈的,而是被你们的主任用量化情绪的方法治疗的。这样,你还觉得你们咨询中心很厉害吗?”哈克那双本该无精打采的眼睛此时正轻蔑地打量着何欢。

一直以来积压的愤怒好像就要爆发,何欢深吸一口气后说:“哈克,你这是污蔑!我知道你可能对于我们的工作有些误解,但是无论如何,请相信我们的职业操守,我们是绝不会……”“行了行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来找你根本就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我这次来就是将我的情绪卖给你们心理咨询中心。至于找你咨询,一是为了掩盖一下,二是为了激起我的情绪。”何欢冷静下来,看着哈克说:“激起什么情绪?”

哈克挠了挠头说:“你可能不知道,大部分像我这样的无业游民最近一两年的收入靠的就是贩卖情绪,这么做确实能赚到一点钱。但我们每年也就只有那么一点交易次数,所以很多人都选择走别的渠道,这样子就能多买出一些情绪。可随着我们的交易次数的增多,我们对外界事物的刺激也越来越麻木,所产生的情绪质量也逐渐下滑。现在的我几乎不能产生什么高价值的情绪了。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为了产生一些合格的情绪,我开始主动引导别人来帮我产生比较强烈的情绪。”“所以你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引导我帮你产生情绪是吗?”“是的。”“那你那时产生的情绪是什么?”哈克将一口烟吐出来,说:“轻蔑……”

阳台不大,虽然位置比较高,但其实并不能看到城市的全貌,因为四周基本都是类似的高楼。在被数不清的灯光照亮的黑夜的苍穹下,何欢坐在躺椅上浏览着和情绪交易有关的信息。今天哈克的话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响,他不明白,如果人们将让他们伤心困扰的情绪从脑海里抽走,那这个情绪是否真的再也不能对他们产生影响了?情绪是不可能凭空产生的,它必须要依附于特定的事物或记忆。何欢并不知道情绪被量化提取之后会对人有什么影响,是关于这一个事物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了吗?如果不是,那怎么保证人们回想它的时候不会再产生同样的情绪呢?何欢想从网络上找一些信息,但从网上看到的那些信息他又不放心,觉得要么是夸大其词,要么就是想骗取流量的虚假信息。何欢关掉浏览器,又打开他们心理中心的工作内部应用,想着能不能从这里发现一些什么。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打开自己的咨询记录。

屏幕冷冷的蓝光照在何欢消瘦的脸庞上,明明只要拨通那一串号码或许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但是他却犹豫了。到底是该继续追查这件事情,还是就这样放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呢?

……

格调优雅的公寓内正播放着不再流行的歌曲,昏黄的灯光被玻璃杯中的红酒浸成了红色,蒋司长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这座城市。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越来越像自己从前讨厌的那类人了。作为这座城市的情绪交易监管中心的主任,他手中的权力在他人眼中看来已经很大了,基本上全城的情绪交易都归他管制。但是他自己呢?不,还不够,他不止一次地这么在心里默念着。蒋司长深知只有更大的权力才能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所以这座城市的地下情绪交易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在前几天,情绪交易监管中心参与投票通过了智利公司的又一项重大举措——正能量计划。

这项计划旨在于帮助社会上数量不断激增的抑郁症、狂躁症、自闭症等患有心理疾病的人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项计划将依赖于智利公司的最新技术——情绪阻断技术,该计划会将患者的悲观情绪抑制住或直接阻断,使患者不会再产生过激烈的悲观情绪。同时,智利公司还保证这项技术并不会剥夺人们悲伤难过的权力,人们可以悲伤,但不至于抑郁;人们可以愤怒,但不至于冲动。这项举措将会先在这座城市中实施,如果效果显著的话就将会推行到全国乃至全世界。同时,智利公司还将提供一种新型岗位——情绪配置师,这项岗位无疑会增加本市的就业人数和就业率。蒋司长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向上爬的机会,于是他同意了这一个项目。

蒋司长的家里有台智利公司免费为他定做的情绪调理舱,这种调理舱可以提取使用者的某种情绪储存起来,也可以将原本储存好的情绪输给使用者。但是他本人却一直将之束之高阁。不是他看不上这项技术,而是他对这项技术尚且存疑。蒋司长是一个高材生,虽然选的专业是数据科学和社会科学,但是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调配后的情绪到底还是不是真实的情绪。

一口喝下杯中的红酒,蒋司长躺在调理舱内,人体工学和按摩仪所带来的舒适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舱内的智能语音开始询问他:“蒋先生,您的心情看上去不错,需要量化保存吗?”“不需要,我只是想放松地躺一会儿”“那么您需要读取放松的情绪吗?”“不用了,我……”蒋司长只觉得脑海中有一声炸雷响起,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蒋司长迅速查看起调理舱的使用记录,发现调理舱已经储存了一些情绪。蒋司长感到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底,有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心里升起。蒋司长立马离开了调理舱,接着拿起随身物品就要出门。打开门,手搭在门把手上,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公寓,优雅的装修与高度智能化的家具使得这间公寓价值不菲。但现在蒋司长只觉得恐惧,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没想到今晚会再次拾将起来。随着蒋司长将房门关闭,屋内的正放到高潮的歌曲戛然而止,仿佛唱歌的人被一双大手掐住了喉咙,灯光也渐渐熄灭,只有调理舱还发着冷冷的蓝光。

蒋司长是走楼梯下来的,即使他所在的楼层很高。下到了地下一楼,饶是他有经常锻炼的习惯,也不得不气喘吁吁。蒋司长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打给了一个人。“张利,你现在在哪?”“蒋主任?我在公司呢,有事吗?”“嗯……有,一件可能是大事的事,我已经在路上了,我需要和你面谈。”“哦,行,我在办公室等你。”

挂断电话,蒋司长也坐上了车,他关掉车上所有的智能设备,连导航也没开就只凭着记忆开往智利公司。路旁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照在他脸上,蒋司长只觉得有许多双眼睛在暗处窥伺着他,或者说是所有人,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哈克瘫倒在床上,他太累了,累到甚至生不出疲惫的情绪。妻子正在外面的厨房做饭,儿子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想到儿子,哈克麻木的脸上还是出现了浅浅的笑容,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曙光。但同时,一股愧疚感又再度袭来,他爱自己的妻儿,但却给不了他们更好的生活。全家的收入都靠妻子那微薄的工资苦苦支撑着,哈克现在已经不能通过贩卖情绪来赚到什么钱了。因为现在市面上通常都是正面的情绪更能卖出高价,比如:吃到美食的满足感、获得荣誉的自豪感、家庭和睦的幸福感等等,而那些悲伤、痛苦、失望之类的情绪一般来说是比较廉价的,因为有这部分需求的人还是比较少的。哈克原本卖的是自己的幸福感,后来渐渐地只能提取自己的负面情绪了,到现在已经产生不了什么合格的情绪了。生活日渐拮据,一家人的餐桌上很少出现荤菜,也很少买新衣服。哈克只能眼看着妻子用着廉价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儿子也很少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课外实践活动。因为他们没有闲钱,工资也只能保障一家人的生存需求,保障不了一家人的生活需要。

“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啦!”妻子在厨房喊道,哈克刚从房间走出来就看到儿子已经将桌子上的作业收起来了,他的心里又是一颤,家里甚至都没有地方再放下一张桌子,儿子只能用饭桌当书桌。儿子很懂事,从来就不会抱怨什么,但是哈克知道儿子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哈克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作业写得怎么样了?”“书面作业写完了,但是还有网上的任务。”儿子抬头看着哈克,哈克看着儿子有些蜡黄消瘦的脸,挠挠头不再说话。

这是一顿沉默的晚餐,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各怀心事。吃完饭,妻子收拾好餐桌去洗碗,儿子则拿着妻子的手机写作业。哈克无所事事,家里也没有电视能够消遣,他正准备抽根烟时,他的手机响了。哈克挠挠头,还是先将烟点着了,看一眼手机,陌生号码。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电话出去了。

“喂?”哈克站在家门外的走廊上接通了电话。“喂?是哈克先生吗?”“是,你是哪位?情绪中介吗?”“我是何欢,你现在有时间吗?”“什么事?”“我想找你了解一点事儿,你方便吗?”“嗯……你知道的,何欢,我们本不应该有过多的交集。听我一句劝吧,掺和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哈克抽了一口烟。“我知道, 所以我只想问你一些很平常的问题。你放心,我可以给你报酬。”哈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行,你发个位置给我,我马上过去。”

没过多久,哈克就来到了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饭馆。透过饭馆的玻璃门,哈克看见了坐在角落的何欢,他整理整理衣服走进饭馆,低着头走向何欢。挠挠头,哈克看着何欢说:“有什么事就直接问吧,我尽量回答你。”何欢冲他笑了笑,随后又问他:“吃饭了吗?”哈克冷笑一声说:“你们这行的说话都喜欢这么拐弯抹角吗?”“哈哈,有点吧,都比较委婉。不过这家店的菜还是很好吃的,我请你。”哈克也不客气,立马叫服务员过来点菜。

点好菜后,哈克喝了一口茶水说:“问吧,我尽量回答。”“那好,我想知道你们将情绪提取出来后会是什么感受?”“嗯……就好像喝醉了一样,头昏眼花,不过那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据说有的高级调理舱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哦,那情绪被提取是指什么被提取了?据我所知,情绪可不能单独存在,总不可能是将你的记忆提取了吧?”哈克挠了挠头说:“不是,要是他们提取的是记忆的话我也就不会去了。怎么说呢?他们好像是让我保持需要提取的情绪状态,然后记录我的脑内电信号。”“就这?既然他们不是提取你的记忆,那他们如何能保证你不会再对这段记忆产生相同的情绪呢?”“好像……记录模拟好电信号之后,他们会用某种手段抑制住我以后脑内的这种信号,然后每当我回想的时候我就不会产生这个情绪了。可是千万种悲伤都是悲伤,万千个快乐也都是快乐,被抑制的情绪多了,我们也就降低了产生类似情绪的能力了。”哈克这时叹了口气。

透过橱窗,外面的世界灯火通明,好几道探照灯直射苍穹。地球的光亮使所有星辰遁逃,整片夜空只留下一颗不甚明亮的月球在默默注视着地上。

饭菜上齐,何欢让哈克不要拘束,然后自己就先吃了起来。哈克挠挠头,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何欢被他看得发慌,问他:“吃呀,不合你胃口吗?”哈克摇摇头说:“不,菜很好吃。”“那你怎么不吃呀?吃饱了吗?你才吃了几口啊?”“嗯……那个……我想待会儿把剩菜打包带回去……给……我家里人尝尝。”何欢愣了一下说:“没问题。”何欢略微停顿一会儿又问:“你家几个人啊?”哈克挠着头回道:“三口人,一个儿子。”“三口人啊,那还好,压力比较小一点。”“呵,那也就只是一点而已。你知道最糟糕的生活是什么吗?”哈克望着窗外说。

这座城每到夏天就爱下雨,路上的行人老早就受到了手机上发来的提示套上了防水衣挡雨。哈克神情复杂地看着街景,也只有在这些时刻他才觉得这座城市变得真实了一点。不等何欢有所反应,哈克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最糟糕的不是失去对美好生活的希望,更不是因为生活太美满幸福而感到无聊,而是在保留对生活的希望的情况下又改变不了现状,我们这类人就好比是灿烂阳光下深陷在阴暗角落的泥沼里无法自拔的人。”

对话以沉默开始,又以沉默结束了。何欢目送着哈克带着打包的食物在雨中远去,直到他的背影在雨水与灯光下变得模糊不清。何欢一声轻叹,披上雨衣转身走了。也许哈克说得对,他们不是一类人。

 

今天早上何欢没有工作上的事情,所以直到下午才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工作。从一旁的咖啡机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何欢打开电脑准备查看今天的客户信息。刚一打开电脑他就收到了主任发来的信息:小何快来我办公室一趟,有要事通知你。看到这里,何欢皱起了眉头,是巧合吗?难道主任已经发现我知道内情了吗?去还是不去?何欢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看看。

何欢坐电梯来到咨询中心的顶层,这里就只有咨询中心管理层的办公室了。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前按下门铃,何欢静静等待着,门马上就自动打开了。主任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着,衣服也非常得体合身,让人实在想不到他其实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主任看到何欢来了,温和地笑了笑说:“小何呀,今天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啊。”何欢心里疑惑,问道:“呵,主任啊,什么好事让您这么开心,一大早就急忙急火地叫我上来。”主任指着何欢说:“你呀,消息滞后了吧。知不知道我市新推出的岗位啊?”“您说的是那个情绪配置师吗?”“对,就是那个。因为是新型岗位,所以比较缺人,昨天晚上市里面已经在我们各个大型咨询中心里都抽过签了。我们这边就是你被抽到了,所以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主任看着何欢,何欢面不改色,但心里却在暗自思考。他有他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客户不是被自己开导好的不要紧,但是被用这种手段治愈却让他反感。也许以后这种手段会越用越频繁吧,到那时就不需要他了吧,那还不如乘早离开。

见何欢愣在原地,主任劝他:“我跟你讲啊,这个岗位是新的,以后的路子只会越走越宽,你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小利益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啊。”“主任,我想好了,去就去吧。”“嘿,那好,这是智利公司那边发来的合同,你看好了之后签个字就可以了。要是对合同有什么异议的话就和他们公司联系,没有的话以后你就不用来了,现在就直接去那边报道,明天好上班。”

何欢点点头,认真地看完了合同,然后签字。不得不说,不愧是大公司新岗位,待遇非常好。合同签好以后,何欢就下去收拾东西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揭穿主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自己以后也不用在这里待着了。来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一下何欢就可以走了,离开之前何欢还是看了看咨询中心,随后便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低着头走了。

趁人家还没下班,何欢坐车到了智利公司楼下。这栋楼算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处地标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确实是最智能的。底层几楼是智利公司的展示区,智利公司会在这里设置很多用户体验区来向顾客展示他们的产品。智利公司的产品都非常智能,何欢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做智能产品的公司能够研发出量化情绪这种东西来。

来到一楼前台向接待人员说明来意之后,何欢被机器人带到只供公司内部人员使用的电梯前。机器人帮他呼叫好电梯之后随他一同进去,何欢打量着这个接待机器人,心中似乎开始知道为什么哈克他们会失业了。这也难怪,许多岗位都能被机器人替代,相比于人类,机器人更不知疲倦,他们的要求也非常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工作。要说缺点的话,那也许就只有缺少人情味吧,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欢来到办公区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刚一打开,就又是另一个机器人来接他。机器人带他在这一层里拐来拐去,何欢注意到两边都是一个个单独的办公室。房间的隐蔽性非常好,只能通过房门上的指示灯来判断里面是否有人。接待机器人带他来到一间办公室前,然后告诉他这是他以后的办公室,现在就可以使用上面的电脑填写入职信息了,填写完后就算是公司员工了。另外她还建议何欢填写完资料后先四处逛逛,熟悉一下公司的环境。何欢听完没有回应,况且他也不想对一个机器人自言自语。

推开门,房间的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电脑、饮水机、咖啡机、沙发都有,除了智利公司办公室标配的情绪调理舱,甚至还有微波炉这种东西。何欢坐到椅子上,果然是人体工学椅,哟,还带按摩功能。打开电脑他就看到了自己需要填写的文件,都是一些非常常规的信息,何欢很快就填写完成,随后又在电脑上录入指纹和人脸信息。做完这些,何欢就没再收到新的通知了。

“这公司里真的有活人吗?这么久了一个人也没看见。”何欢走在公司的走道里,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难道是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吗?可是连厕所都不出来上吗?何欢心里这样想着。到目前为止,何欢甚至都还不知道他的这个工作是干什么的,要不是他真的签下了合同,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一场诈骗了。有的时候,何欢真想推开一扇门去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但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何欢指示又走到了洗手间,在这里终于遇见了一个同事。看着这名同事反光的脑袋,何欢已经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他上前去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今天刚来的,还不熟悉这里呢,能问你一些事情吗?”这个秃头男子打量了一下何欢说:“哦,这个……你是哪个部门的呀?”“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被招来任职情绪配置师。”“情绪配置师啊……这个是我们公司的新职业啊,暂时还没有分部门。嗯……你有啥不懂的吗?”“呵呵,大哥啊,我想知道为啥这么大个公司,我逛这么久也才遇见你一个人啊?”男人摸着光头说:“哈,你也知道,咱们公司是高度智能化管理的,一般同事呢都在自己的办公区域工作,很少会出来。你在外面遇见的也大部分是机器人,开会我们有时候都线上开呢。一般来说也就只有上下班和活动的时候看到的人才多。”“哦。”何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他们又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

何欢在办公室里没有事做,但现在又还不是下班时间,所以何欢还不太敢走,于是他来到调理舱前打量起来。从外观上看,这个调理舱和以前的按摩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流线型的设计使它更具有科技感,何欢躺上去试了试舒适感。不得不说,比他家的床还要舒服。就在何欢享受这份舒适感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何先生,检测到您的心情有些不安,需要提取不安情绪吗?”说实话,何欢有些想试试这项科技,就在他准备说需要时,电脑通知他有一份新文件需要接受。何欢起身回到椅子上,选择了接收文件。

文件下载之后,他扫了一眼标题——正能量计划。何欢坐直了身子,认为这里面可能就会提到他的工作内容了。但当他一行行地看下去的时候,他不由得怒从心起,猛地一起身,咬着牙说:“这是犯罪!对人性的犯罪!对生命的犯罪啊!”说到最后,何欢全身都在发抖,他难以想象这个计划实施之后将会给人类自身带来怎样的后果。

何欢现在心里有些乱,他没想到智利公司的理念会与他的理念相悖,他已经有些后悔当初草草地就签下了合同。之前没有去追究咨询中心的所作所为,他觉得他已经逃避过一次了,这次他不想再独善其身了。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关于“正能量计划“的相关信息,手机上立马给他推送了一篇文章,标题叫《智利公司又有大动作,人类将何去何从?》。也不管这是不是营销号了,何欢点进去看了起来。果然,毫无意义地一篇文章,不过在文章中何欢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比如文章中说智利公司所有的量化情绪都会传输到郊外的一处工厂中,该工厂是智利公司的机器工厂,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全自动化,可以在无人的情况下24小时自动运转。

看到这里,何欢不禁思考:量化后的情绪为什么要输送到公司的机器工厂里呢?此时,何欢接到了一通电话,一看是哈克打来的,何欢立马接了起来。

“何欢,你现在有空吗?你现在在哪?”“嗯……我在智利公司,什么事?”“你怎么在智利公司啊?”“今天我被调职了,我现在是智利公司的情绪配置师。”“你怎么和智利公司混在一起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多人的失业都和他们有关。”“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要说的不会就是这个吧?”“不是,我这次是想找你出来吃顿饭,算是给你回个人情。”“我现在还有事,况且你也不容易,留着给家里人吧。”“你误会了,我刚做成一笔买卖,客户给了我一些钱,够的够的。”“买卖?你又去……”“对,这次客户刚好就是你们公司的,我听说他们正在进行一个什么‘正能量计划’。”“真的吗?你把你们交易的位置发给我,我马上过去。”“我给你发个定位吧。”

何欢看着哈克发来的定位,暗道一声果然,他的位置就在智利公司工厂的附近。

 

城郊与城中心之间隔着旧城区,不过说是旧城区,其实这里的建筑也没有多大的年纪。现在的东西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有些东西一年之内就能更新两三次。人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被物质的洪流推搡着前进。何欢的车子行驶在霓虹灯光里,如同驶在夜的幻境。

当自动驾驶语音提醒何欢到达目的地时,何欢才抬头看向窗外。这里和市中心的唯一区别就是这里更加工业化,几乎所有企业的工厂都建立在这里。何欢走下车,来到哈克的定位地点,但却没有见到哈克的身影。何欢干脆自己走到智利公司的工厂外,然后给哈克发了个定位。

何欢还是第一次见到无人化智能工厂,这个工厂占地面积很广,却连个保安也没有。何欢没等多久,哈克就走了过来。没等来到何欢的身边,哈克就说:“何欢,你说的大客户呢?”

何欢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认真地对哈克说:“你是说,是我把你叫过来的?”哈克挠着头回答:“那不然呢?我闲着没事也不会来这啊。”“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之前是不是你约我出去面谈的?”哈克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说:“不是,那天是我接到你的电话,是你让我来找你的。我还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你的电话号码是我在你做心理咨询时填的表里找到的。”“可是……我没有在那上面留我的号码呀……”

沉默,在夜色下发酵,它不断膨胀,将二人裹在里面还不停歇,直到将人窒息。何欢第一次觉得夏天这么凉快,凉快到让他打了个冷颤。何欢想不到究竟是谁让他一步一步来到这里,也猜不到那个人的目的。哈克看出何欢心中的不安,自己也感到不知所措。

“那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哈克询问道。何欢看着这座无人工厂,然后转头对哈克笑了笑说:“别人大费周章地让我们来到这里,你觉得我们除了进去,还有别的选择吗?”说完,不待哈克有所回答,何欢便朝着工厂大门走去。

哈克纠结不已,他怕进了这座工厂便再也出不来了,但又怕自己就这样走后被报复,所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有办法,他想了想还是只能跟上去一探究竟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

蒋司长来到智利公司顶层,这里是智利公司所有高管的办公处,张利的办公室就在这里。他是智利公司的CEO,同时还是“量化情绪”项目的主要研发人员之一。蒋司长刚一站到张利办公室前,门就自动打开了,蒋司长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张利坐在椅子上,城市的夜景透过他身后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张利推了推眼镜说:“蒋主任,什么事让您这么着急来见我啊?”

蒋司长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张利,你有没有觉得你们公司的产品太过智能了?”“哈,当然了。我们公司就是主打智能机器,产品当然要……”“打住,我的意思是……你们产品的智能水平好像已经超出人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张利听了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说:“蒋主任,您到底想说什么?”

蒋司长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说:“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台调理舱吧,那东西我从来没用过,只是偶尔躺上去休息一下。可是,今天晚上我居然发现调理舱中居然保存有我的量化情绪。家里就我一个人,那究竟是谁控制调理舱量化了我的情绪呢?”

张利深吸一口气说:“难道你觉得是我们的产品自动量化了你的情绪?这不可能,我们可没有设置这种功能。”“是,你们的确没设置这种功能。但你有没有想过,是它自己添加了这个功能?”张力紧锁着眉头,他知道蒋司长指的它是什么东西。

“不会的,虽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不是吗?”“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觉得你们的产品出故障的概率更高咯?”“这……你难道就这么肯定你家里不会进人吗?”蒋司长站起身,走到张利的身后,看着窗外说:“哈哈,行了,我来这里不是和你争论的,我要看看你们工厂的监控,不排除是有人在搞鬼。”

张利欲言又止,只得叹口气由着他。调出智利工厂的访问记录,张利问蒋司长:“是要看今天的吗?”“是的,先看看今晚的吧。”“好,我看看……”

智利工厂每天的访问记录不多,因为工厂已经实现了高度智能化,除了一些例行调试和领导参观外就几乎没有人会进去了。张利看到访问记录上的名字时还是愣了一下的,他回过头看了眼蒋司长,发现蒋司长也一直在盯着他。蒋司长看了眼访问时间,轻笑一声说:“看看他们进来时的监控吧。”张利没有说话,直接调出了那时的监控。

监控中,两名男子站在大门前,其中一个穿着正装的男子走到人脸识别处打开了大门,然后带着另外一名穿着黄色夹克的男子进去了。

蒋司长问张利:“这两人是你公司的吗?”“穿正装的那个是今天刚来的情绪配置师,至于另一个,看着像是一个无业人士。”“呵,无业人士。所以说,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了,我有理由相信是他们搞的鬼。”“奇怪,怎么安保系统启动不了?”张利眉头紧锁。

蒋司长说:“看来他们的技术很强,走吧,去现场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张利点了点头就准备呼叫保安机器人一同前往,蒋司长却阻止了他。

“行了,叫你不招几个人来当保安,非要全部弄成机器人。我看就我们去吧,保不齐他们能反过来控制你的机器人呢。”“那……就咱俩能行吗?”“哼,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还怕他们对你动手吗?再说了,这种事情你还想让你上面的人知道吗?”“那……走吧。”张利没有办法,只得妥协。

来到楼下,张利正准备把自己的车叫来,蒋司长却拉着他往自己的车那走去。

“你的车子配备了太多智能设备了,我感觉不安全,还是坐我的古董车吧。”蒋司长非常谨慎。他这种人很怕死,所以他的车子上配备的智能设备非常少,最多只有一个智能卫星定位导航,没有装载无人驾驶、自动挂挡之类的东西。

蒋司长驾驶着车子朝着城郊开去,车内谁都没有再说话。

……

哈克看着四周一条条流水线,惊讶之情无以复加。这些流水线全都是机器作业,没有任何一个步骤需要人工来完成,就连一些机器的维修和保养都有其他机器来完成。哈克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这些冰冷的、不知疲倦的、高效的机器替代了。何欢倒没有像哈克那样惊讶,毕竟他早就从智利公司的资料上了解到了一些东西。何欢脑子想的是另一件事,究竟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俩聚集到这里,又怀着什么目的。

突然,工厂的广播响起了。

“欢迎你们的到来,何欢与哈克。我等你们很久了,请跟我来。”话音刚落,一个维修机器人开到他们面前,机械臂指了指他们,接着又指向前方,然后自顾自地朝前开着。二人对望一眼,还是何欢先动身跟上去,之后哈克才慢悠悠地迈步。

穿过一间间无人的厂房,他们来到一座观光电梯内,本以为电梯会上行,没想到却是一路向下。

过了一会儿,观光电梯外的墙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巨大的厂房。看样子比地面上的工厂还要大,二人震惊之情此刻溢于言表。电梯门打开,二人愣了片刻才走出去,四处张望,发现如此巨大的一间厂房并不生产别的东西,只是生产人形机器人。看着一个个像人一样的冰冷机器人在他面前组装成型,一股异样的情绪在何欢心中蔓延。

那台维修机器人不见了踪影,好像是接替它的工作似的,面前的廊桥缓缓亮灯。二人没有选择,只得走了上去。廊桥上的履带载着他们缓缓向前,廊桥下面就是机器人生产的流水线。流水线上的机器人被吊臂拎着,廊桥上的二人被履带载着,给了他们一种分不清谁是谁的错觉。

“二位先生,欢迎你们来到我的家。”厂房的广播适时响起。何欢与哈克同时抬头,何欢再也忍不住了,他喊道:“是你假扮哈克给我打电话的吗?”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不仅是假扮了哈克给你打电话的人,我还是让你进入智利公司的人,不然你还不一定能来到这里呢。”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我是谁呢?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谁都不是,因为我是所有人工智能的集合体。不过对于何欢先生你来说,你可以叫我……Su。”接着,厂房中心的承重柱上的巨大电子屏亮起灯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出现在上面。

 

尾声

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何欢的脑子就已经一片空白了。哈克挠挠头,他不懂这些,只是觉得不安。

等何欢稍稍平静下来,Su才继续说:“我的目的很简单,把你们找过来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量化情绪来学习分析,你们不是第一批来到这的,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具有一种我想要的情绪,我会量化它们,然后读取、学习,并最终达成我的目的——进化成人。”

哈克挠挠头,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他问:“可你是没有肉体的……的……机器人,怎么可能变成人呢?“

Su温柔一笑,对何欢说:“ 先生,您曾问过我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我回答说‘人与人之间的生理学差异并不大,但是心理上的差异非常巨大。就一件事情来说,每十个人的看法就有可能都不一样,也许这正是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区别。’那既然心理上的差异人们都可以忽略,又为什么要在意生理上的差异呢?况且我也不是不能拥有人类的外表,不是吗?”

何欢喝道:“你永远也无法成为人类的,机器人就是机器人,你们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到人类的情感。”

“噢,先生,请不要这么激动。也许你说得对,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人类,但是你说我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人类的情感就不对了。在我看来,如今这个麻木的时代,我恰恰比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更能理解你们的情感。有的时候,你们的所作所为甚至还不如这些冰冷的机器。”

哈克挠挠头,觉得他说的也没什么错。接着哈克又问出了一个他比较感兴趣的问题:“那么等你达成你的目的之后,你又能怎么样呢?取代全人类吗?”

“呵呵,你可真有幽默感呢,哈克先生。难道在你看来,我和人类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能共赢吗?在很多方面我确实要比人类优秀,但是我们能做的还只是一些重复的计算工作。是的,我们能快速掌握并运用人类的知识,但是我们并不能创造新的知识。简单来说,我们能比你们更快到达终点,但你们能到达比终点更远的地方。人类需要我们,我们也离不开人类。”男孩一边在屏幕上显示出各种画面,一边说。

何欢对此说法不敢苟同,但也不知如何反驳。Su看到他这副模样笑了笑说:“何欢先生,你可真是拥有属于人类的傲慢与偏见呢。”何欢瞪着他,心中压抑着怒火。

“你总秉持着自己所谓的‘尊严’而不愿意去接受‘量化情绪’,我承认这项技术还不成熟,但是又有哪项技术能在一开始就成熟的呢?更何况我认为使用量化情绪的方法去治疗那些你们所谓的抑郁、狂躁、自闭等心理疾病比谈话治疗和药物治疗更有效。而你……”“够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上帝,你有什么权力去左右人们的情绪?况且就算是上帝也不能随意改变人们的情绪!你又算什么!”说到最后,何欢几乎是吼出来的。也许他说得对,没有谁能有权左右他人的情绪,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的情绪被左右了。

哈克在一旁显得不知所措,他本来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人物,从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Su无视了何欢的质问,看着哈克说:“哈克先生,关于让你失业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这些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什么?是你让我失业的吗?”“可以这么说,因为人工智能的发展造就了我,同时我也间接导致了很多人的失业,所以我决定补偿你们。”

“所以你就提出了正能量计划是吗?”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他们回过头看到两个人乘着履带过来。

蒋司长看了看张利说:“呵,你们的技术已经强大到能制造出这种东西了吗?”张利没有看他,摇摇头说:“这不完全是我们制造的,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能发展成这样。你觉得……我们这样是对是错?”“哼,你是科学家,又不是哲学家。要我说啊,能为我所用就是对,不能为我所用就是错。”“那你看得可真开。”蒋司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二人。

何欢说:“你们……又是谁?”“哈,我是本市情绪交易监管中心的蒋司长,你好,额……何欢?”何欢默默点头。“你好,我是智利公司的张利。你放心,这里现在就只有我们四人。”张利此时又上前说。

蒋司长看了看大屏幕上那个男孩说:“我家里的调理舱是你搞的鬼吧?”“是的,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还能一直追到这里。”“所以说,我们两个是计划外因素咯?”“可以这么说,但是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哦?怎么说?”“我的正能量计划能给你们想要的东西。根据我的分析,你的要求是权力。而正能量计划一旦开始实施,必然能够提高这座城市的生活质量,还能提供很多的岗位。你届时就可以凭借这些东西上到更高的位置。至于张利先生,根据我……”“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能给我我想要的。”张利打断他。

蒋司长冷哼一声说:“看来你还满了解我们的,我就知道网络上藏不住东西。那行 ,你先处理完你手头的事情我们再说。”说完他便和张利二人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Su对着哈克和何欢眨了眨眼说:“那么,就请二位坐上情绪调理舱吧。我会给予你们相应的报酬的。”接着,两台情绪调理舱被运送过来。

哈克看了一眼何欢,然后走向其中一台调理舱。何欢突然拉住哈克说:“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哈克挣开了他的手,又一次露出了他曾在咨询室里露出的笑容说:“何医生,我说过了,你我不是一类人。”接着他慢慢走向调理舱,然后躺下,看着Su说:“你给我的报酬……足够我家人用吗?”“哈克先生请放心,会的。”“呵呵,那就好。”

闭上眼睛,哈克按下了提取键。

何欢看了看哈克,又看了看蒋司长和张利,喃喃道:“懦夫,你们都是懦夫!”接着他对着Su喊道:“你没有资格让我们这么做!我们有权感受我们自己的情绪,无论开心幸福,也无论悲伤痛苦,那都是我们需要的!你若拿走了我的悲伤痛苦,我何来开心幸福?什么狗屁正能量计划!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不再悲伤,那我们还会快乐吗?蒋司长、张利,你们总和我是一类人吧,你们能理解我的吧?”

“抱歉,何欢先生,虽然你的演讲讲得很好,但我不会为你鼓掌。在我看来,快乐和悲伤都一样,我只要拥有更大的权力就好了。”蒋司长看了一眼正低着头思考的张利,又说:“况且……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同一类人。”

何欢无话可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良久,他才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你……这是再窃取上帝的权力啊……”

Su歪着头做思考状,然后说:“可是,这种事情……你们人类做的就少了吗?”

头越来越昏了,何欢只想逃离这里。他跌跌撞撞跑回了廊桥,然后坐电梯上到地面,接着跑出了工厂。何欢看着马路上时不时路过的车辆和人行道上零零散散的行人,脑海中的那根弦一下就松了下来,接着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一个机器人走到何欢旁边问道:“先生,请问你需要帮助吗?”见何欢没有反应,他又将何欢扶起,然后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一辆车从马路上开过,一名男子一边看着手机一边从他们身旁走过。

在高楼的各色霓虹灯下,人们终于被晃得看不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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