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船》：太平洋里的美梦，人类最后的慈悲

我发现自己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的情景也模糊得不值一提。只是感觉场景在摇晃，没有规律的、令人作呕的，一下又一下。当我慢慢有了意识时，就好像一瞬间从梦境中醒来，眼前的一切都尤为真实。

此时，我在一艘不停被海浪冲击的木船上，从阴云密布的天空上落下的大雨把每一个人都浇得发疯。是的，这里不止我一个人。我看见自己正抓着一根绳子，而我的前面和后面都有人。再仔细点说，我们一排人都在这艘好似随时都会被打翻的木船上，紧紧攥着一根很粗的麻绳，麻绳很长，足足有十个人握着它都还有剩余。而它的末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它一直延伸到海里。

 

还没有等我更进一步确信自己所看的情形时，我发现自己所在的队伍正在移动，或者说是攥着的粗麻绳有了动静，以至牵扯到了我们所有人。我听到了一声很大的低吼声，就来自与在我前面的这个人，我惊奇的发现，她也是女人。她那雄壮的后背起初使我觉得一定是个男人，但是当她说话后，的的确确是女人的声音。很快，队伍里开始层出不穷的响起了低吼声，有些是说了什么话，但是无论是什么，我都再次确信，这木船上，至少是攥着绳子的这群人，包括我，都是女人。

 

我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叫什么，或者是为什么要叫，但是只过了不久，我也开始叫了起来。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是在喊，我刚喊了一声，就像传递般，很多人又开始叫喊起来。我猜测，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在暴雨当中度过这么长时间，很难让人保持理智。而我也逐渐想了起来，这件事情的经过。

 

这片海域上长期征集渔民采集海矿，这里所说的渔民大多都是因为躲债或者是被骗来到这片海上干活的。白天男人出海，采矿，有死的。晚上就让女人捞他们的尸骸，每具尸体两万钱，一船人平分。

其实白天里的男人们到底在打捞什么，我们这帮干人是无从知晓的，但是总会听说一定不只是简单的海矿而已，可能是什么更值钱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说什么的都有。事实上，我并不关心，可是在这次下海之前，一个黑人女人找到我说，‘嘿，今晚回来之后你来找，我发现了个大秘密，关于那些可怜虫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在打捞什么东西的秘密。’

对于这个人，我还是略微相信她的，从我最初到来到现在，她告诉了我很多东西。比如这片海，在和平年代时叫做太平洋，听起来就很和平。不过如果将和平年代换一种说法来讲的话，就要参考那群黄头发蓝眼睛的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人类文明。

 

就在我还沉浸在回忆当中的时候，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女人忽然在船头那边朝我们喊了一声，她大幅度的挥着手臂，大雨阻碍了我的视线，也将我的听觉搅和得一团乱。我有一种想冲过去骂她的冲动，但是我很快就再次想起了她，这个老女人，她是我们这一船人的领头，资历和她的年龄一样老。这时，手中的绳子微微的动了一下，随后我们都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已经在绳子上开始蔓延，有什么东西使麻绳末端的重量变得很沉，几乎同时，拽着绳子的我们都往前迈了一大步。木船险些翻个儿，在那老女人声嘶力竭的大喊我们这条队伍往后拉之间，平稳下来。

 

我在队伍当中稍前一点，也离老女人较近，在拼命向后拉的时候，我感觉到海里的东西好像快被我们拽出来了。很快，我听到了像木船刮在石头上的声音，绳子的力道渐渐变得有些失控，我们所有人都朝后摔去。东西捞上来了，是四个僵硬的、呈灰黑色的四个男人的尸体。一股极度恶心的味道钻进鼻腔里，我下意识的干呕。身后的人好像比我的反应还要明显，直接吐在了我的身上。我气得发疯，猛地回头，发现却是那个黑人女人。她显然很抱歉，满眼惊恐的看着我，又说了些什么，我猜是在道歉，可是周围的环境不允许我听清楚，或者说我压根也不怎么想听她说话。

“四个，四个混蛋。今天我们要赚翻了！坚持住，我们往回走！”老女人在暴雨里朝我们喊着，可能怕队伍末端的人听不见，她在船上来回的走了三遍，都在重复这一句话。

我感觉到船在掉头，因为浪太大的缘故，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一想到这儿，我又凝神听了听，有什么东西在海里正急速的向我们靠近。

 

那是食人鱼，每一条都有两三米那么长。它们闻到了人的味道，在船周围停下，但却异常兴奋，好像是在讨论如何能让自己吃得最多。

“今天这么大的雨，那群畜生却还是出来。”我听见黑人女人在我身后骂道。

“我猜法莱会有办法对付它们。”我转过头来对黑人女人说。

“哦，我想你应该称呼她为法莱夫人。”黑人女人低声又谨慎的朝我说道，我并没有回应她。

我想起了这个老女人的名字，她叫法莱，甚至曾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个英国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毕竟在这个时代，不再有任何一个国家的人，虽然会有不同的语言，但是大多数的话，都是相通的。

 

我看到法莱从一个麻袋里拿出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说是一大块，不如说是什么动物的一整个身子。法莱的个子不高，但是却毫不费力的举起那块肉。我感受到了此时，海里那一条条跃跃欲试的食人鱼，在闻到如此高浓度的血腥味之后变得更加躁动。

只见法莱将那肉往远处扔的同时，海面下便有几道黑影随即跟去。一阵欢呼后，我们也开始往回行驶。

 

当我们的队伍回到岸边时，雨已渐渐停了下来，我们朝一间木房子走去，那是一间极大的木屋，就好像是什么城堡一样。在我朝木屋走去时，当然，我的身后还跟着那个黑人女人，看样子她还记得要告诉我秘密这件事情。我们进了门，便看到了很多人，有像我们这样刚出海回来的，有已经喝懵了的酒鬼，还有拿着枪巡逻的人。

 

“早该察觉到不同了我亲爱的林。”黑人女人说，林是我的姓氏，可是她说的很难听，有点像零这个发音。她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张望，我想她是要寻觅一个地方坐下，赶紧说道：

“我们现在应该去洗个澡吧，一会儿再说你要说的。”

她显然不同意我的观点，再次努力的用我听得懂的话说：

“现在人很多，洗澡的，我们等一下，现在先听我说完。你可以先用这个毛巾。”

她递给了我一条毛巾，随即便坐在了一个空座位上。虽然被雨一直浇的很火大，但是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我对这件事情并不十分好奇，倒是如果不让她说完，怕是会一直吵个不停。

 

“采矿能这么有钱？不可能。我花了好大力气才了解清楚的，林，你听我说。”

我开始敷衍的点头。

“白天的男人们，在海底下捞的不止是海矿，还有医疗物品。”

这是难得的一次她肯直奔重点的讲话，我开始有了兴趣，也变得不那么敷衍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能要追溯到好久之前，就是那个，你懂的，有人类文明的那个时代。”

又是这个名词，我抑制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往下听。

“太平洋，就是这片海域还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起点。差不多吧，那个时候。人类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有一些国家，就是从那时开始灭绝的。”

我不是很清楚灭绝和国家两个词能不能放在一起说，但是她说的这件事情我倒是隐约也听人提起过。

 

“医疗用品，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还需要这些东西？”她听到这句话之后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但好像又在害怕什么。她压着声音对我说：

“林，我知道，我知道这当然对你没什么用。但是，它可以帮助我们探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好比食人鱼，这片海上的食人鱼每一条都这么大，较比其他地方，你知道的，天壤之别。多稀奇。”

黑人女人说这句话时，明显是想说是什么其他的事情，但是什么原因之下，她没有那么说。

 

我冷笑了一声，并且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那这些医疗用品为什么都在海里？”

“啊，好险，我竟然忘了说这个。这些医疗用品，在那时是在一艘船上，医疗船，对，它沉了，当时它已然毫无用处，但是现在它为我们提供了新的物资。感谢。那个叫仁慈号的船，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