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病娇/克系/变格]烛与腐,画匠与逝去恋人献上之绘
所视皆为梦,梦者皆为我。
烛亮着。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
是谁,谁在唱歌?
风萧然,不知谁逐渐从久梦中醒来,像是布满皱纹的老妪的下颚骨,愈发尖锐,戳破了紧闭的窗户。
伴着风,门外刺耳的风铃声拍打着我迷糊的心门,撕扯拖拉,捅出血的长痕。
这旋律由复杂变得简单,由低落的絮语变成了单纯的宣泄呐喊,向我生长,向我伸手,向我痛苦地喘鸣。
怎么回事?!
我猛得睁大灌铅般的双眼,感受到了血液在眼血管中的涌动。定是血液从我的眼里喷涌出来了,不然洁白的天花板上为何涂满了污秽的阴翳?
虚无缥缈的歌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醒来,于是陡然低落了下去,只是若有若无地伴在我的耳畔,搅拌着我的脑髓。
不不,应该要把歌声的音调提起来,要饱含愤怒……
不不,也不要愤怒,愤怒会让如此动人的歌喉变得具有实体,也就是说,有了生命……
不不,生命是最美好的东西,怎么能这样说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歌声突然一阵跳跃,把我从不断的自我否定中拖了回来。
我疯了一样摇头,用双手抓住干枯的发丝,牵动着头皮,撕动出鲜血。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再用艺术的角度去思考。
但的确,这样不完美。
“喵呜!”
我顿了一下,停止了癫狂的举动,眼里的血丝几乎膨胀欲裂,但我还是扭头看向声源的方向。
墙角帷幕之上,猫儿肥硕的影子正闪动着,磷火般的眸子烧灼,骨碌碌地转向我的方向。
我的呼吸从空洞的胸腔里跳动、抽搐,罕见地恐惧起来——是猫?怎么会是猫?!
一阵凉风彻底推开了我的窗,我来不及裹紧被子,所以我将被子甩开到一旁,跌跌撞撞地走近了那只趴在烛边的猫。
她温顺地坐着,露出一副媚人的模样。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她则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我。
啊啊,真是一只好猫,安静的好猫……可是我房间里……明明没有猫啊……
我全身的皮肤霎时起了一层粟,死死盯着这可憎的家伙,想要掐住她的喉咙,扼死这诡异的生灵。
“笃,笃,笃——”
木鱼的呻吟卡在窗口,却没有再蔓延半分半毫。接着,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斩首后抛入沸汤的头颅,咕噜噜连咒骂和崩溃都无声无寂。
我坐下来,屏气凝神,冷汗滴滴淌落,僵硬地偏头看向窗口,那里什么也没有,黑漆漆一片。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对了,我们画画吧,没有什么比绘画更能平心静气了。
一想到这儿,我伸向画笔的颤抖的手也稳住了许多。
“叩叩叩!”
烛火颤抖着。
这仿佛是某种宣告,仿佛来自地狱的讯息,仿佛一切苦心经营的安稳的崩溃……
我瞪着那似乎要直接触碰到我心脏的敲门声,如聋哑般挣扎战栗。
蘸满朱红颜料的画笔因恐惧而在画布上拖曳出一道走样的血痕。
猫呢?我后知后觉地眨着眼,环视着房间。只是不知是不是血块凝结堵塞,致使我的所有行动都迟钝极了。
猫不见了。
这,这!我微张着唇齿,来不及发出一句疑惑。在本能驱使下,我匆匆忙忙地掏出笔,喘着粗气,在笔记本上记录这来之不易的奇异灵感。
“砰砰砰!”
那敲门的方式转变为了拍击,像是枪械扣下扳机,一下一下,把整个房间都震得灰尘四溢。
天花板上的阴翳抖了抖,整个昏暗狭小的房间只有一根燃着的蜡烛提供光亮,黑夜像是流动着的脓液,而这根蜡烛,则是一只腐烂的眼,窥视着我,令人窒息。
我咬住下唇,端起烛台,挪动着刻意压低的脚步,颤颤巍巍地蹲在锁孔前,朝着门外看。
一片漆黑,我努力想透视是谁站在门外,却无法看透……想呼叫救援,又叫不出声。
我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门外。
——那漆黑似乎转了转,流出血污,我方才看清——那是一对黑色的眼珠!
那对黑色的眸子撞在我的视线里,把我的骇恐看个透彻,什么声音都没有,连我的呼喊也听不见了。
我只觉彻体生寒,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但与之而来的,另一个感觉便是无边的狂热,对于艺术崇拜的纯粹狂热。
这狂热接替了大脑,脑内一个声音似乎在呐喊:画下来,画下来——
歌声突然炸响,神经和脑浆沸腾起来,炸裂了一样,使我的头颅仿佛开出来花朵。
就在我愣神之时,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撕咬着我的小腿袜。
我怔怔地低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喵”。
猫……
猫!!!
“砰!”门突然打开了,一阵腐臭冲鼻而来,阴风大作,将我推倒在地。
我在地上挣扎着,慌乱地把手中的烛台甩开,恐慌地扑向自己的画布。
我有预感,无论我是死是活,这将会是空古绝今的艺术!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那只畜生忽然张大嘴巴,唱起了歌。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整个房间里的东西一瞬间都张大了嘴巴,高声唱和着。
我捂住耳朵,张大的瞳孔映着那只猫,和那推开的门。烛火摇摇晃晃,门后,门后……
烛灭了。
嗬呀——
我从梦中惊醒,惊悸不安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惊魂甫定。
应该说,梦里的我淹死了一只猫,在水缸里。
我恶狠狠地掐着她的咽喉,直到她吐出白沫,想要画出生命的挣扎。
可当她在水缸里无力地扑腾时,我又害怕她真的死了。因为死了,画出来的画便失去了灵魂。于是我又松开了手,把她捞了出来,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卷作一团的污黑毛发,听她奄奄一息的呼吸,不自觉地呼吸急促,泪水横流。如此美丽!
我按着她僵直的躯体,让她无法逃走。忽然,我发现身旁站了一个人,她默默地站着,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代子,你在……”
啊,我吓了一跳,偏过头,认出了那个穿着水手服的目击者是谁。
“我,我在救这只猫。”我闭上眼胡诌道。
因为她太可爱了,但她却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脆弱了,纯粹的生命只会让人绝望,所以我在救她,这没有任何问题,给她以解脱,给我以灵感,给世界以艺术的财富。
“这样啊。”她疑惑地点了点头。
对,我在救这只猫,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一想到这儿,我便逐渐自信地挺起胸膛,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却不断催促着这人赶紧离开。
我盯着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白皙微带着红润的皮肤,像是雪后的桃花,生长入小小的袜子里。我不禁想象起袜后藏起来的足底,许是泛着蔷薇的色彩,我似乎闻到了馥郁的甜香,催眠着我的神经。
视线顺着修长的桃花枝一路向上攀,描摹起每一根骨头的模样。我的呼吸渐渐粗笨,直到看到了她的脸,为之一窒。
那是……猫?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感,那该死畜生恶狠狠地咬了她的救命恩人一口,我抓住她,刚一揽住,那猫便变成了一滩骨血和器官!
我惊叫一声,旋即便从床上跌落下来。
真是个诡异的梦,我长舒一口气,坐到画布前,盯着那片空白发起呆。
等等,我的画呢?
我细眯起眼睛,手指在黑暗中摸索,摸到几片棱角分明的东西。
突然,烛亮了。
我回过神,眼中行走的队列似乎凝固了,纷飞的雨水从斗笠的边缘淌下,它们提着灯笼,一步一顿地缓缓走着,像是纸扎的人偶。
晴天下雨,狐狸娶亲。
这……这是……梦吗?
躲在雾里的我不敢眨一下干涩的眼,生怕一点点喉音都会引起这群人形狐狸的注视。
队列一点点地被雾吞尽,摇着铃铛的声音曳在山林里,看起来我逃过了一劫。
我涌起一阵无边的欢喜,真是一场神奇的梦。今夜后,我一定要将这场噩梦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真亏我想得到啊。
目前为止拼了命绷紧的情绪,在我想到这里,跌坐在地的同时,慢慢松懈了,然后一股无法言语的可笑感觉开始从身体深处汩汩涌出,让我完全无法控制。
哦——多么精妙绝伦的梦,要用多少颜料,方才能将其绘出。即使是我,恐怕究其一生也无法做到……
那是一种叫人难以忍受、相当荒谬的可笑感觉……可笑到仿佛每一根头发都跟着抖动不停。可笑到仿佛从灵魂深处翻涌出来、撼动全身,一波接着一波,好像不笑到骨肉四散绝不罢休一样。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
歌,歌声?!
我被吓了一大跳,抬眼却发现整个狐狸队伍整齐划一地跳起,转向我的方向。
啊!
我挥摆起衣袖,像驱赶苍蝇一样想要吓退这群家伙,事与愿违,它们的速度反而快了几倍。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身上宽便的衣物竟变作了古时繁冗的衣袍,我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径直绊倒。
它们的步伐愈发震耳欲聋,雾渐渐深浓起来。
一步,又一步,女子的哭诉,梗塞的哀鸣,尖啸声笼过了耳边所有声音,血的腥味和腐味冲鼻而来。
啊啊——!
我从梦中惊醒,还是那狭小的房间,还是那燃烧的烛。
烛下压着信件,是那天那个女孩放在我的储物柜里的。
我垂下眉,敛下心神,借着烛火一字一句地读着。她的措辞十分小心,字里行间表达了对我这个同学的好奇。
真是有趣,我居然也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窗外的风安静极了,我抹去头顶因梦魇而生的冷汗,望向才画了几笔便撕毁的作品,摇了摇头,并非是那作品不符我心意,而只是它单纯的不够艺术。
我一直都被无知的人们所小看了,因为它们画活人,画死人;画活物,画死物,而我,只画半生半死之人,画半生半死之物。
残酷的艺术才是永生的艺术。艺术,只有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才会绽放出最艳丽的花朵。
艺术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我低声呢喃道,心里默默打着拍子,慢慢也乏累了。
最后,我抱着这样愤愤不平的想法,剪断了灯芯,安心地坠入梦乡。
黑暗下,烛泪滴在了信件的结尾,残火点燃词句,焦黄的灰烬上面赫然写着:“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
火熄,黑暗,烛灭了。
“代子,代子。”
呼唤声像是一只帆船,摇摇晃晃地把睡梦中的我渡回了疲乏无趣的现世。
眼前光影陆离,像是泼墨画上黑与白的争斗撕咬,把我的神经咬得生疼。
“午睡时间结束了。”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我将遮挡在眼前的头发撇到一边,看清了那副美丽的面孔,带着稚嫩与美好,带着新生与希望。
她微露出莹白的贝齿,对我笑道:“昨晚又熬夜画画了吗?”
“啊啊,是,是这样的。”
舌燥感传入脑髓,我咽下一口口水,这是……学校?
我又在做梦吗?我早就休学了啊?!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遍体生寒地问道:“今天,今天是几号?”
她愣了一下,很明显对我的问题感到一瞬的疑惑,但这也是我平日里素来的作风。于是她很快吐出了一个日期,一个令我如坠冰窟的、完全陌生的日期。
我踉跄地后退几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带我去画室,快点!”
“可是马上就要上课……”
“没有可是!”
我懒得和梦里的人啰嗦,双眼发直,脸上的皮肤被情绪牵动而升腾起几分病态的薄红。
她的身躯被吓得震悚,忙不迭地点头,有些畏怯地牵过我的手,慢慢在走廊中走动起来。
走廊似乎在无限延伸,根本望不到尽头。我舔了舔干涩的唇,试探性地望向窗外,鲜红色肉状的云朵压过我眼里的光亮,我稍稍愣神,转眼,我便已经到了画室。
我松开了她的手,发了疯般翻箱倒柜。
“代子……这,这样不好吧。”
我没有同她讲话,因为我知道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场梦,而我,迫切地需要找到我有记忆的地方,察觉到所谓不对之处,然后从梦中惊醒。
可是这画室里的画我完全没有见过,因为我基本上没有来过这儿,它们也不会让我进来。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将整个肺中凝固的血都咳出来。
“代子,你没睡好吗?”她略带着担忧地向我靠近。
“别过来!”我高声喊道,瞪了她一眼。猛然,我灵光一现,语气刻意地放轻了几分,“就站在那儿,我给你画张画。”
“欸?”她奇怪地开口反问道,“画?”
没错,画!只要我画了一张画,我就能从过程中意识到不对!
我不断地自我安慰地想道,未等她答应,便随手将什么塞到了她手上。随后猛得咬破手指,在画布上疯魔般舞着。
每画几笔,伤口便干涸,不再淌出血液,于是我便再次咬破伤口,到了最后,我痛苦地大叫一声,眼前一片漆黑。
我看向她,她也在静静地看着我,像是睡着的纸偶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血色。
我屏住呼吸,有些不忍打断这怪诞的美感,夕阳西下,我仿佛又听见了那句呓语: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
歌声与少女的笑杂在一起,像是一根木棍,狠狠地搅拌我昏沉的脑袋。
“代子……”
她骤然起身,一言不发,不听我使唤地走向我。我这才看清,我塞给她了什么。
——一根熄灭的蜡烛!
画布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至于画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而她,也像是那群狐狸一样向我跳来。
她的眼里涌出虫豸。整个画室一阵崩塌感,距离一瞬间缩短,那蠕动的虫豸离我越来越近。
虫豸从眼中、从口中、从耳中倒灌出来,拼命地向外游弋。
“啪嗒啪嗒”。
三米……两米……一米……
我痉挛起来,似乎被密密麻麻的眼盯着。
“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脸贴在我眼前,只听得尖啸一声,角落里的烛又燃起了。
我睁开双眼,眼前是画布和那只淹死的猫。
空气里充斥着阴湿和腐臭,像是蛆虫的巢穴。
在烛光照耀下,我终于看清了画布上的内容,是那只猫,但还未画完,仅仅只画到了躯干部位便草草终止。
可猫的下肢已经腐化了,溃烂的皮肤泛着白黄的斑点,只剩下一层骨头支撑着毛发。
又是梦……?
我蹙眉看着这画,感到深深的悲哀与不悦。
不,这幅画我有印象。可我记得我明明画完了,最后应该是由于污浊了,所以我把它撕了才对。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正在燃烧的烛,蛛网密匝匝地织着,网住了火焰。
是这根蜡烛吗?我用手把蛛网扯开,端起烛台,凑近眼观察着。
烛火幽灵般诡谲多变,照亮了我,和横死的猫尸。
这蜡烛有问题……
我沉下心,片刻思索,将烛台对准了那副画。火焰逐渐延烧,像是被凌迟的惨叫,渐渐地低暗了下去。
那副绘有猫尸的画弥漫着一股醉人的焦熟味。我细眯起眼,不自愉悦地用手指打着节拍。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像是妖魔在嚼着手指。
接下来,应当又是梦。我大胆地猜测着,想着,我闭上了双眼。
眼前一亮,一股热浪扑打在我的脸上,灼得我满脸通红。
果然……
我揉了揉杂乱的长发,睁眼便望见层林。黄昏的海潮已淹没了归鸦的翅膀,但山野中仍能听见涌起的、死气沉沉的鸦啼。
这究竟是在哪里?我一时愣了许久,我晓得这里,这里是我经常来写生的地方。
我蹙起眉头,扫开那些遮挡视线的灌木丛,摸索着、按照记忆寻找着归家的路。
我必须要醒过来,而那只烛,则是关键所在。
带着斗笠的地藏像布满了青苔,在阴影下像是溅上去的凝固的血。
铃铛声若有若无贯彻在耳旁。我素来对这些声音感到不喜,因为它们无法用笔绘画下来。
我且走着,可敲锣打鼓的噪音愈发刺耳,并且空气忽然稀薄起来,令我感到呼吸困难。
“嗬——”像是废旧机簧不堪重负的空洞回响,滚在我的舌尖上。
我脱力地撕下一大片草丛,扑倒在地上,鼻腔里顿时涌起一阵血腥味。
布满伤口的手指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痕,溢出鲜血,红艳的色彩与污黑的泥土裹成一团,泛着恶心的气味。
“唧唧……”
什么声音?我艰难地抬头,随后恐骇地从地上爬起,死命地后退。
老鼠,好多老鼠,它们,它们在啃食一具猫的尸体!
它们本沉浸在盛宴之中,被我的惨叫所吸引,纷纷抬起头来,而这一抬头,更是让我魂飞魄散。
它们长着我的脸,它们长着我的脸!!!
我拔腿就跑。不顾嗓子眼里的沙哑感,狼狈地嘶吼着,驱赶着它们。
“滚,滚!滚啊!”
我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极长,染上血红的颜色,像是,像是……燃烧的烛?
烛?
心跳骤停。
“代子……小姐……”又是她颤抖的声音。她正被我压在身下。
又是梦,又是梦!
这是在温泉旅馆的一次绘画经历,我强迫她做我的模特,我用画笔在她身上描绘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惊艳的美感。
也就是说,这又是同上一个梦境一般的现实交错梦。
“今天是几号?”我忽然萌发了一种诡异的心情,突然冷静了下来,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问道。
“欸……欸?代子?”
“我是谁?”
她愣住了,因恐慌而泛起的红潮逐渐从她的肩头褪去,落到那松松垮垮的、血红色的浴袍里去了。
“你是代子啊……”她弱弱地开口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抚过下颚,再移到了她的脸上,瞪大眼睛看着她。
这朵绝美的花不知究竟什么时候会变成虫豸,变为枯骨。
一想到这儿,我的全身都仿佛通过了电流,充满了好奇与害怕。
许久的沉默和颤栗后,我终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代子是谁?”
“你是代子……”
我烦躁地打断了她的发言,眼睛焦灼得痛彻心扉。我捂着眼,又凑近了几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谁?”
“代子?代子,代子是……咳——”
我猛得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未等到她说出答案。便看着她逐渐憋得由红变紫的脸,居然哭出了声来。
手中的人一阵扭曲,肢体旋转着,发出腐臭,身上所有的颜色都褪去,变作了一个纸娃娃。
纸娃娃翕动着唇,不断地吐出“代子”这个音节。
“烛在哪里?烛在哪里?!”我声嘶力竭道,影子扑在鲜红的墙上,成了一潭阴翳。
这时,我方才看清正在发着光的是什么——烛在她的眼里。
“噗通”。
烛灭了。
四周空寂寂一片,老鼠似乎在啃咬我的手指头,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些了,我现在只想醒过来!
纸娃娃的眼窝空洞洞的,转瞬却自燃了起来。
“我,我醒来了吗?”
我连忙低头,发现怀里居然抱着一具残缺的尸体!长着猫脸和她的脸。
面前是一副画了一半的美人尸身图。
我醒来了!我惊喜道,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才是我正在干的事情!我在创作这篇惊世骇俗的艺术巨作!
狂笑声无法自抑,狭小的房间几乎被我的笑声给震醒了。
我拍着胸脯,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我无边的兴奋和畏惧已不允许我再睡一觉了。
画下来,画下来!我大声嚷嚷着。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
谁在唱歌?!
我猛得跳起身,像是在寻找头痛去向一样,一手按着头,一边环视着充斥黄色光影和黑色沉默阴影的室内。接着,我又望向窗外白金透亮的月光。
“代子——”
谁?!!!
我回头看去,只见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在流着黑水。
她痛苦的表情出现在我面前,下唇鲜血淋漓,脖子上的淤青和眼睛一颤一颤,定定地看着我。
“代子……”
“住嘴!”我发了疯一样地用画笔向她捅去,戳到了坚硬的白骨。
也许,也许这也是梦,冷静……冷静!
“代子,代子是谁?”
她的嘴角渗出污水,微微勾起一个纯真的笑容:“我,我是代子。”
话音刚落,我就抄起手边的屠宰刀向她的脑袋劈去,溅起满天花板阴翳。
我喘息未定,慌忙把她的血肉褪去,血液当做颜料,皮肉当做食粮,这样,这样……
冷汗滴在白骨之上,与腐臭浇灌出一朵瑰丽之花。
“烛还亮着,这只是一场梦,我还能继续画,继续画……”
谁也无法阻止我去创造艺术,我要让世人明白什么是艺术。
我魔怔地呢喃道,放声唱起歌来给自己壮胆,白骨也跟着唱起来,但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画下来,画下来……
我转过身,然后像是被抽去脊髓般跌坐在地。
画被烛火点燃,快速地燃烧着。
“停下,停下!我的画!”我惨叫一声,扑在画上不停地扑打,可于事无补。
那副画已经燃到了最后一角,我哀嚎地簌簌流下眼泪,跪倒在地。
该死……
怒火中烧的我将收集好的血液向画上猛得倒去:“该死,该死,啊啊啊!!!!!”
我的声音空洞洞的,直到这时,我才听清了我在说些什么:
“嗬呀噫,嗬呀噫——呜梭呀啦嗬呀噫——”
啊……
烛灭了。

也没说病娇的对象不能是艺术嘛,克系指的是写作风格,不过也没多像就是了,我降低了很多惊悚程度,除了第一亮外没去怎么描写了。
取材于变格推理《脑髓地狱》中吴清秀杀妻作画的故事,文中六次烛亮烛灭对应着画卷上尸体腐化的六个阶段,我可以一一解析,但没必要。
谁是对的,灭了烛后良知是我的眼,我可以通过社会洞穴墙壁上的影子来猜测外界的规则,但是烛灭了,我到了洞穴外,谁又是真实。大概是这个意思。食用愉快,嗯,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