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

　　我是弋，生于混沌之间，流于天地之外，不在大道五行内。我无处不去，无处能归，不死不灭。 　　人间对我的称谓有很多，对于我的说法也有很多。女娲，上帝，宙斯……甚至是一个群体。 　　但那都无所谓了，不管为何物，是你们所说的神也好，魔也罢，皆存于我一念之间。 　　一念万物生，一念动山海。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本无形，亦可一念化形。 　　我本是这人间的执笔人，以我之念绘出了这秀丽江山图，本以为我一念之下的人能够继承我的意志。 　　后来我沉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这人间已经大变样了，文明脱离了我的掌控，人间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社会体系，阶级出现了，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纷争就再也没有停止过了。 　　在我醒来之后，我找到了我身边的金鸟。 　　我后来知道，我沉睡后，它飞过好多个地方，原本以为，能够张嘴吐金的金鸟在遇到人类之时可以带来快乐，可不曾想，伴随着金鸟的只有血腥与屠杀，金鸟所到之处，必是尸山血海，寸草不生。 　　人们不知什么时候起习惯了掠夺。我不曾想，在文明社会里，人类依然保留着原始人类的兽性，弱肉强食，甚至于自相残杀。不过与其他处在原始状态的野兽相比，他们也许会更加智慧，这体现在他们会使用工具这方面上，不过同样的，因为有了工具，屠杀变得更加容易也更加血腥了。 　　原本是我赋予了他们生命，而如今他们却改变了我，他们让我知道了何为“权力”和“财富”，可我寻寻觅觅许久，却始终看不透这人性。 　　于是，我挨家挨户地观察着人们，最终停在了一户贫穷的人家中，再也不肯走了。 　　那户人家只有一位母亲，带着个男孩，孩子仅有七八岁大，他们住着小小的屋子，在小小的院子里养了一群鸡鸭，他们并不富裕，但他们时常笑着，小小的院子里，总是能传出欢声笑语。 　　我看呆了，原来人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会发光的。 　　我不明白，他们并没有很多财富，却能笑得那么开怀，难道说，贫穷才是使人快乐的来源吗？那为什么人们都要拼命去争夺财富呢？ 　　最终我也没有想明白，可是我却不愿走了，只不断流连于此地。 　　小男孩一天天长大长高，而那母亲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原本秀美的脸庞也慢慢布满了皱纹。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少年对着年迈的母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他要应征去打仗了，他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凯旋，让母亲过上富裕的日子。年迈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只说，好，好，好，儿子出息了。 　　在少年出征那天，老母亲站在门前，笑着与意气风发的儿子道别。在儿子走后，她收起笑容，呆呆地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怔了许久。 　　在她转身准备回屋的那一刻，我眼见老妇人红了眼眶，抹向眼角的手挤出了一滴泪水。 　　此后，小院沉寂了下来，除了鸡鸭的叫唤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老妇人的笑容也少了，在一天里，只有在为儿子缝制冬衣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老妇人在缝制冬衣时的神色，是那样慈祥，那样满怀期待。 　　又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老妇人更加苍老了，满头秀发早已发银，每每在太阳西下，炊烟升起的时候，老妇人总是照例摆好饭菜，又往儿子离去的方向呆呆地望上许久，直至那天空布上星月，不见了日光，老妇人才回到桌上吃了已然发凉的饭菜，又呆呆地坐了许久。 　　我决定出发去找那个少年。 　　可对我来说，找个人容易，起死回生却难。 　　当我和金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同无数人一起，躺着了血迹斑斑的草地上，这其中许多人，已经被乌鸦啃食殆尽。 　　我闭上眼，入了少年的躯体，透过留存的记忆，我先是看到了幼时在他床前哼唱着摇篮曲的母亲，而后画面一转到了军营里，只见操练时那抬头可见的刺眼的烈日、以及将士们挥汗如雨的画面……而在战前的一晚，他与战士们把酒言欢，仰望着这漫天繁星，与战友们立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然而第二天，他却不顾一切地撞向飞驰而来的刀剑，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奋力地将战友救下，又在战友崩溃的叫喊声中倒下…… 　　我心中莫名开始难受起来，也许是愤怒，也许是为了那位母亲感到不平，我不明白，明明他答应了母亲要风风光光地凯旋，却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丢掉性命，而所谓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是无迹可寻。 　　我又回想起老妇人那因思念而布满泪水的脸庞，又回想起男孩与母亲其乐融融的画面，我难过又惋惜，可我却无能为力。 　　个体生命皆为偶然，不在可控范围内，即使我创造了他，可我依旧无法复活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金鸟不知道何为死亡，只想去抓他，用嘴、用爪子扯着他的衣领，试图把他带回老妇的身边，可无论金鸟怎么费力，也未曾让他移动半分。 　　我望着这遍地狼藉，呆呆地怔了许久。 　　最终，我选择化作少年的模样，代替他陪伴在老妇身边。 　　这一天黄昏，老妇依旧如往常一般痴痴地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当我出现在老妇视野里之时，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她笑了，是我从未见过的，像今天这样灿烂的笑容，是闪闪发光的。 　　后来，老妇人走了，走的很安详。每每想起与老妇人相伴的这几年，我总是特别满足，这是我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最快乐的几年。 　　后来，我见识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也曾经在见识了无数惨剧后想要重建这个人间。 　　可之后，我想，就算我重建了人间，也未必能获得更好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除却先进的工具后，一些其他的东西也在慢慢发芽，比如，对于正义与平等的不竭追求。 　　所以，我想再等等看一段时间，慢慢期待着他们打造出一个彻底共产的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