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父老乡亲们啊,今年又是一届村主任的选举,大家擦亮眼睛,别把啥废物选上去啊。”即将卸任的村主任提醒大家。
场上已经挤满了人群,嘈杂的话语盖过了村主任的提醒。毕竟是即将要卸任了,也就没有把提醒放在心上。村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也是个快退休的老头了,没必要为了个提醒练个狮吼功出来。
这座村庄是如此的普通,沾染了城市的风俗,却不大能改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因此夜里也常常是路灯亮着,街上空着,偶尔出现一两个刚打完麻将回家的。大多都是癞蛤蟆在远处叫着,虫子在路灯下飞着。运气好点的或许可以看到蛤蟆在街上转悠,幽暗灯光下显得有些可怕。
“爸,你给我弄张票呗。”年少无知的我摇着老爸的手,眼里亮晶晶的盯着他另一只手里的投票表。
“别瞎闹,这东西可给不了你。”爸朝我摆了摆手,让我去找别人玩。但我还是不大死心,一把夺过老爸手里的表,却发现里面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刘长山”。
我内心略微觉得有点熟悉,一愣神发现老爸已经把表拿了回来,往表上随意画了几笔就交给了一个人。交完表后又回过头来告诫我:“以后大人做事不要瞎闹,闹出事来你可担不起责任。”
我撇撇嘴,又蹦起来想看看台上的人。定睛一瞧,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和村主任在那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小刘哥!”我兴奋地喊道。
这一喊不要紧,周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老爸有些尴尬,赔笑着几句“孩子不懂事”一把抓起我就跑了。
回到家里我依旧兴奋,小刘哥竟然回来了,可是他为什么不理我呢,难道说他没看到我吗......
小刘哥是与我以前很要好的人,虽然我们相差十几岁,但他一直都很喜欢和我去瞎闹,然而几年前他就不见了身影,于是我就问我爸:
“小刘哥去哪里了?”
“人家可是咱村里的知识分子,老有文化了,现在去考大学了,到时候村里得靠人家喽。”
爸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答道。
于是我便接着在村里瞎闹,直到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第二天,我爸拉着我到村上的广场里看新任村主任上台。台上正中央站着个人,脸上黑黝黝的,两只眼睛弯的像月牙似的,和别人握着手。台下不断传来欢喜的声音:
“好家伙,咱这村里也有个翻身日啊。”
“何止翻身啊,到时候哪个村咱都不怕,有个大学生在村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广场上举办的活动对我都没啥意思,找了几个小伙伴我们就在附近乱窜了起来,毕竟那些事情都是人们所说的“大人的事”,小孩子自然不用,也不想插嘴。
“根据选票结果,这届选举大会刘长山成为村主任。”
我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把头转向台前,一眼辨认出那个当主任的人,便是小刘哥。
于是我也和着别人欢呼起来,尽管欢呼的事情不一样。
台上的小刘哥接过话筒,发出了一通令人振奋的讲话,我没听懂,只是看着父亲那激动的脸,手上止不住的鼓掌,所以我也接着鼓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鼓掌罢了。
小刘哥上台后,第一件要干的大事便是提高村里的经济,在粮食收获之际,老爸便让我和他扛着粮食去村中央。
“去那里干嘛呀?”我好奇的问着。
“把这些东西交给村里,到时候村里有人替咱们卖粮食,咱就能拿上钱啊。”
我挠了挠头,不大懂得为啥村里有人帮我们卖,但也不在意。
粮食交了两三年,可是我却从未见爸去村中央拿过一分钱,可爸似乎又不在意,粮食每年都交着,但家里的口粮并不少,因此家里生活也算过得去。
可是我们家里过得去,别人家里却不一定。
到了第五年,王家的骨干没了,在田里头干活过度导致的。丢下娘俩在那屋子里相依为命,靠着家里屯的粮食苟活着。
倘若能活过这一年,娘俩或许可以找到份工作,至少能活着。可惜天不由人,等到秋天那屯下的粮食便被村中心收走去卖了。娘俩一个夜里撞了墙,另一个被送人了。
事情传播得很快,基本上全村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有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刘长山卖了粮食的钱全进了自己口袋,没给村里人留一分钱。大伙都火了,一窝蜂的堵到村中央想找他讨个说法,却发现他早已离开了这里。
又是一个秋天,玉米杆齐刷刷的倒在田里,我靠着一把锄头,嘴里叼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狗尾草,望着蔚蓝的天空,徐徐向老爸问道:
“爸,你说有文化真的有用吗?”
爸停下了手中的活,愣愣地看着手中那把玉米。许久才回答:“你爸没上过学,也不知道这学习有啥用,但我身边学习了的人看着都挺风光的。我在田里干了一辈子,不想让你也在这田里干一辈子。”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看看满地的玉米杆。